南瓜文学 > 青春校园 > 大小孩:仅三天可见 > 9、下雨天
    零点零分四十秒,宿舍楼准时熄了灯。


    似厚毯闷头砸下的黑暗让陈天衢从愣怔中回过神,他眨了眨眼睛,视线重现聚焦,屏幕上的文档还停留在中英文摘要,他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本就宝贵的时间被尽数浪费。


    辛宸离门最近,举着手机起身摁下墙壁上的开关,嘴里还在和队友交流:“别打龙了,中路直接一波。”


    陈天衢回头朝另外两张桌子看了看,问:“他俩还没回来啊?”


    “潇哥估计在自习室,杨铭川不会又在加班吧?”辛宸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我洗澡去了,困死了。”


    宿舍门开了又关,昏暗的环境加剧眼睛疲劳,陈天衢揉揉眉心叹了声气。


    他今天的效率格外差,照这个进度下去他今晚又别想睡觉了。


    电脑屏幕发出幽幽荧光,陈天衢从抽屉里取出电量充足的应急灯。


    随着啪嗒一声响灯泡亮起白光,他忽然僵住,脑子里仿佛也跟着“叮——”了一声。


    庆幸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让这通来自凌晨的视频通话没有显得那样唐突和打扰。


    不到十秒钟对方就接听了,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团暖色,陈天衢愣了下,将手机拿近了些,蹙着眉头发问:“你在……搞cos吗?”


    “老娘在做酱香饼。”麦初新染了一个脏橘色的头发,为了做饭方便就随手在脑袋上扎了两个揪,乍一看是有些像某个游戏中的角色。


    “酱香饼?”


    “对啊。”麦初调转镜头给他展示,“我二手市场淘来的电饼铛,牛不牛?”


    陈天衢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夸:“牛。”


    麦初把手机放回支架上,问他:“你又在干嘛呢?挖地道?”


    陈天衢抿了下唇,解释说:“宿舍熄灯了。”


    “对哦,你那边都凌晨了吧?”麦初沾了点面粉继续揉面团,“大晚上的,找我有事啊?”


    “乔漾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陈天衢清楚看到麦初揉面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在屏幕上方,像是在看弹出来的新消息,嘴里嘀咕:“你神机妙算啊老铁。”


    “什么?”


    “没什么。”麦初重新看向他,问,“怎么了吗?乔漾找你了?”


    “今天回学校的时候碰到她了,她和我说她最近变得有点奇怪。”陈天衢缓了缓才继续开口,“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有喜欢的人了。”


    麦初一把握住手机把脸凑近屏幕,瞪着两只眼睛迫不及待道:“然后呢?”


    “没然后,我问她是谁,她不告诉我。”陈天衢问麦初,“她有跟你提过吗?你们寒假不是见面了吗?”


    麦初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万一是你呢?”


    陈天衢答得毫不犹豫:“不可能。”


    麦初挑高眉毛:“为什么不可能?”


    “她说最近。”陈天衢垂下视线,“我这半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没怎么见过她。”


    “你这说的什么……”


    麦初本来想说“你这说的什么蠢话”,但转念一想从陈天衢的视角来看好像确实如此,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已被知晓,加上两个人最近没怎么见面,所以怎么盘都盘不到自己头上。


    好巧不巧,另一个当事人刚刚也给她发来了消息。


    麦初低头掀起唇角,想想又觉得好笑。


    感情的事一向是当局者迷,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只是意外这两个人居然也会犯这样的傻。


    “那你觉得是谁?”她问陈天衢。


    “我不知道。”陈天衢渐渐失去耐心,“到底是谁?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的也不多。”麦初拿起桌上的擀面杖,假装皱着眉头在思考,“好像挺优秀的。”


    “多优秀?”


    “也保上研了,据说个子挺高的,长得也不错。”


    “多高?”


    “一八三、一八四有的吧。”麦初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两个人志趣相投,可谓郎才女貌。”


    她一抬头就看见陈天衢脸色阴沉,两眼不知道在看哪儿,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麦初憋住笑,问他:“你之前不是说你会笑着祝福吗?怎么不笑了?”


    陈天衢的脸肉眼可见地更冷了。


    “你说说你们土象男。”麦初叹了声气,“早干嘛去了?”


    “她幸福就好。”陈天衢抬起手,作势要切断通话,“你继续做饼吧。”


    “诶等等。”麦初叫住他,“你,你,这就完了?”


    “那我能怎么办。”


    “去争去抢啊。”说完麦初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劲,但她现在来不及多想。


    陈天衢不可置信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怎么了?”麦初一只手插着腰,“诶陈天衢我要骂你了啊,你真性单恋啊?准备暗恋人家暗恋到死?”


    陈天衢垂着眼没说话。


    麦初缓和了些语气,说:“我知道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但我不明白,你怕什么呢?这两年乔漾身边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陈天衢自嘲一笑:“现在不就有了。”


    麦初张了张嘴,后悔莫及,她挖坑给自己跳了。


    但她也只能任由陈天衢先这么误会着,她不能替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决定,有些话只有他们自己说出口了才算数。


    “认识你们之前我没有朋友。”陈天衢说。


    即使大学都快毕业了,他发现自己还是不太愿意提及那段不愉快的过去,只要回忆开一道口子,他就又会变成那个孤独的、不被看见的异类。


    “你问我怕什么,我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告诉麦初,“我不能失去乔漾这个朋友,一点风险我都不愿意冒。”


    麦初愣愣看着屏幕那头的人,陈天衢此刻的神情让她觉得陌生,眸光轻晃,像只淋了雨的动物,皮毛狼狈地打成结,脆弱得一碰就能碎。


    “没事吧?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没事,我最近就这副死样。”白天的两杯咖啡让陈天衢心悸一晚上了,六个小时后他就又要起床上班,而手头还有导师发来的三篇文献没看完,也不知道谁说大四是最清闲的一年。


    宿舍门发出响动,是晚归的舍友回来了。


    陈天衢和对方打了声招呼,拿起手机出了门。


    “可如果你真的内心坚定,为什么要来找我?”


    旁人总是看得更清些,麦初知道陈天衢就是在死撑。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插手。”她对他说,“但是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前前后后串起来想,知道了吗?”


    陈天衢心一提,被她说得有些紧张:“你想说什么?”


    蚊虫绕着灯泡飞舞,楼道里偶尔响起几声猫叫。


    麦初以三倍速留下一句“乔漾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后果断挂了电话。


    -


    前一晚失眠到凌晨三点,乔漾第二天中午是被疼醒的。


    整片牙龈一胀一胀地疼,她对着手机相机摸了摸发硬的那块下颌,被自己这幅蠢样子气得又哭又笑。


    这下可容不得她再拖延,只能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收拾东西去医院挂号。


    左半边脸肿得张不开嘴,连带着说话也不利索,医生给她开了消炎药,她问几天能好,她周五要答辩。


    “大什么?”


    乔漾捧着脸,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一些:“论、文、答、辩!”


    “哦。”医生笑起来,说,“你想快点好就挂水吧,吃药肯定见效慢。”


    “好吧。”


    医生又说天气暖和起来了,人容易上火,让她注意饮食和作息。


    今天是工作日,输液室里人不多。


    医院里总是有种让人浑身发寒的气味,乔漾左手插着针,找了个光线好的位置坐下。


    窗外树枝随风摇晃,她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微信列表里好几条未读消息,她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直接打开了麦初的聊天框。


    昨晚乔漾问她:陈天衢是不是已经moveon了?


    麦初后来回复她:谁告诉你的?


    乔漾想说她自己感觉出来的,可一只手不方便打字,嘴也张不太开发不了语音。


    手机很快响起低电量提示,出来得太急也没顾得上拿充电宝,她把手机塞回衣服兜里,决定先不去管了。


    阳光暖而不燥,晒得人想眯起眼睛,乔漾一只手撑着脑袋,用脚尖踩地上的光斑玩。


    也是长大了,她想,都能一个人看医生了。


    周五那天陆州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回南天已经结束,这场雨大概也不会持续太久。


    乔漾把托特包抱在怀里,一路朝着法学院狂奔。


    虽然早早就起了床,但半个小时前她发现ppt上一处错误,等火急火燎地改完重新导进u盘里,出门还是晚了。


    刘海湿成一绺一绺,水珠滴落在眼皮上,乔漾抬高肩膀重新检查了一遍包里打印好的论文,确认它们都完好无损。


    “乔漾。”


    乔漾抬起头往后看,陈天衢侧着身子,站在离她几步远处。


    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了。


    “我……”乔漾指了下楼上,“我来答辩。”


    陈天衢说:“加油。”


    乔漾朝他笑了下,随口问:“你今天不上班啊?”


    “嗯。”陈天衢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擦擦头发。”


    “谢谢。”乔漾拿了就走,“我上去了啊,我要迟到了。”


    陈天衢点了点头。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变得有些不尴不尬,陈天衢不会觉得她刚刚是故意无视他的吧。


    乔漾加快脚步上了楼梯,晃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分心。


    答辩组的老师们没有太为难他们这些非法学本专业的学生,乔漾按照顺序排在第三个,逐字稿早就烂熟于心,等她配合ppt将论文的各个部分讲解完,老师们也只问了几个常规问题,提醒她还有哪些部分可以深入探讨。


    “好的,那乔漾同学的论文答辩就结束了,下一个同学做好准备。”


    乔漾长舒一口气,抱着自己的东西走下讲台。


    “乔漾。”班里的同学喊她名字,问,“等会一起去吃饭吗?庆祝一下。”


    “好啊。”乔漾把包背到肩上,“那我先回去放东西。”


    同学朝她比了个“ok”:“晚点校门口见。”


    乔漾轻轻关上教室门,了却心头一件大事,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她挂在嘴角的笑容在走下楼梯的一瞬间凝固。


    乔漾放慢脚步,抬手理了理刘海。


    她努力调动情绪,找回之前两个人相处时的状态,扬起微笑拍了下对方的肩膀,问:“怎么还在这儿?”


    陈天衢摘掉耳机,将手里的伞举高了些:“结束了?这么快。”


    “老师没问我什么很难的问题。”乔漾站到他伞下,把包往肩上提了提。


    “走吧,去食堂还是出去吃?”


    “不了,同学说要聚餐,我回宿舍放东西。”


    “哦,好。”陈天衢说,“那我送你回去。”


    雨丝细而密,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空旷安宁。


    乔漾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没说话,耳边只有雨滴沿着树叶滴落在伞面的声响。


    到底是她先憋不住,开了口问:“那天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还好。”


    乔漾扯开一个微笑:“其实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怕跟你再也没办法做朋友了。”


    手腕忽然被攥住,她紧急停步,被人带着往回拽了一把。


    心脏弹高又下坠,乔漾慌张地问:“怎么了?”


    “你说什么?”陈天衢没有松手,紧盯着她问,“什么叫怕跟我没办法做朋友了?”


    “我……”


    雨势渐大,天边闷雷作响,陈天衢大脑空白,又在眨眼间一通百通。


    我最近变得很奇怪。


    患得患失,还老是胡思乱想。


    我可能是fallinlove了。


    万一是你呢?


    也保上研了,据说个子挺高的。


    一八三、一八四有的吧。


    乔漾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


    他喉结滚动,颤抖着呼吸出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天衢落下睫毛没有回答,乔漾撇了撇嘴角,眼眶不知为何泛起了红。


    那时候她怀疑过自己自作多情,也许是随手瞎写的,那个数字毫无意义。


    可除此以外呢?就像今天,从口袋里递过来的餐巾纸,等在门口为她打起的伞。


    这几年里这样的微小瞬间有太多太多,他的心不浓烈也不炽热,悠长静默,温暖踏实,藏于每一个细微之处。


    以前算她不开窍,现在乔漾清清楚楚地感知着,真真切切地被包裹着。


    她稳住情绪,一鼓作气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样的感觉,大四以后我们都很忙,忙得渐行渐远。所以如果你是害怕失去我才一直不敢告诉我,那么陈天衢,我也一样,我也害怕失去你,可我正在失去你。”


    雾气迷蒙,乔漾双眼湿漉漉的,这样直白而赤忱地看着自己。


    “不会的。”陈天衢倾斜伞柄靠她更近。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终于说出口,“过去太久了。”


    ——“反正在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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