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 17 章
红尘画卷03
“师尊,你冷静些。”
面冷心热的剑修,被师尊摇得神魂都快散了。
更何况师尊习惯了原形与他相处,此刻竟直接坐在他身上。
“我如何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用脑子想一想,下界灵气如此稀薄,那岂不是浪费二十载!
不对,应该不至于此,艾吃鱼知晓自己一向运气极好。
没准是七八年,四五年也是极有可能的!
抬眸是师尊的脸,垂眸是师尊拽衣领的手,谢元璟耳根微红,心绪纷乱,干脆深深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师尊,当初用这个法子,也是你与我商量过的,你不能脱了险就不认账。”
艾吃鱼的思路被打断,闻言疾首蹙额,事实摆在眼前,对方竟还敢狡辩。
都怪他以前太放纵,徒不教,师之过。
他又气呼呼地揪起徒弟,二人靠近,脸对着脸:“看把你心虚的,不敢看为师了吧?还说不是故意为之,你当时肯定有别的法子。”
下界二十年,肯定存了拖延时间的心思。
徒弟将聪明用到这种地方,真是叫了艾吃鱼痛心疾首。
现在严加管教可还来得及么?
见师尊误会了自己不睁眼的用意,谢元璟松了口气,以退为进:“弟子知错了,当初不该用那传送阵图,应该带着师尊一同跳海求生。”
艾吃鱼想象力丰富,闻言已经想象到溺水的感觉,他用手握住自个的脖子,有那种感觉了。
“事已至此,不若先打探清楚,距离传送阵开启还剩几年。”平躺于地下当肉垫的谢元璟,艰难地提议道。
“有道理。”艾吃鱼的怒火被跳海浇灭,悻悻然地从徒弟身上下来,变成人之后,他感觉动作都不太利索。
以前他只需后爪发力,往下一蹦,如今全靠两条腿,这腿还长得很,不如何好用。
艾吃鱼从未嫌弃过自己的品种,当然,他对于长腿也没有意见,只要不长在自个身上便好。
徒弟的腿也很长,并且没试过四足走路,好可怜。
谢元璟自是不知师尊的碎碎念心声,他从地上起来,许是有过当凡人的经验,对这下界还算适应。
他担心的是师尊,若不能再变原形,岂不是连走路都费劲?
思及此,谢元璟暗暗叹了口气。
这才开口:“师尊,我们先去寻百姓的城池,了解此中情况再说。”
艾吃鱼还能如何,只得点点头。
荒郊野外,道路崎岖,艾吃鱼这个扁平足有先天劣势,走了五六丈许,脚下便感到不适。
就说两条腿光长得好看,其实没什么用,他环视一圈,将目光落在徒弟身上。
“……”谢元璟绷紧皮,自己又如何惹到师尊了么?
幸而,师尊只是问他:“元璟,为师看你步履生风,修为应当没有被完全压制。”
谢元璟点点头:“应该还有筑基初期的境界。”
“够用了。”艾吃鱼颔首。
片刻后,他趴在徒弟背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花,悠哉悠哉。
这便是下界么?
果真荒烟蔓草,灵气稀薄。
艾吃鱼心里嘀嘀咕咕着,忽然感觉不好,自己腹中竟传来饥饿的感觉。
原是他修为太浅,来到下界修为被压制,一朝回到化形前。
那会儿他还在以烤鱼度日,想起烤鱼,口水分泌越发旺盛。
左右瞅瞅,没有山河湖海,连小溪水沟都没有。
这该死的下界。
新仇添旧恨,艾吃鱼一牙咬在谢元璟的肩膀上,只听徒弟闷哼一声,他立刻松口:“你叫什么,人形的牙齿根本不好使。”
连獠牙都没有。
“……”谢元璟被训得不敢接话。
他哪里是因为疼……
艾吃鱼不懂,他的烦恼都很鸡毛蒜皮,眼下的烦恼:要不要如实跟徒弟说,自己饿了。
修真界也有鄙视链。
辟谷的看不起没辟谷的。
背上的师尊很安静,谢元璟忍不住逗他说话:“师尊,对下界还适应吗?你现在感觉如何?”
“饿。”艾吃鱼委委屈屈吐出一个字来。
要笑便笑,他承认他化形没几天就收了徒,若是天道再压制他一点,恐怕要退步成小奶猫修为。
谢元璟确实很意外,但他不会笑的,认真思索说道:“还能忍得住吗?我走快些,应该很快就能进城。”
他们已经寻到大路,沿路而去,应该能成。
“你又不熟知此处城池分布,你怎知很快就能进城?”艾吃鱼见前面有间破庙,当机立断指去,“你将我放在那儿,然后你去捉鱼。”
谢元璟不是很放心:“独留师尊在那里,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艾吃鱼:“危险的可能性很小,但是饿死的可能性很大。”
谢元璟还能如何,他怎敢背负饿死师尊的罪名,只好将艾吃鱼送入破庙中,去给对方找鱼吃。
这破庙也不算特别破,就是看起来很荒凉,已经没有和尚在这里主持。
香炉上有零零散散的几炷香,烧完有些时日了。
谢元璟手指掐诀,施法打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将师尊放在那儿。
想了想,他郑重地祭出火灵剑来,交到师尊手中,留与师尊自保。
“这剑与我心意相通,若遇到危险,会保护师尊。”
艾吃鱼第一次碰徒弟的剑,入手极沉,锋芒逼人,他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剑身,只见火纹熠熠生辉。
谢元璟对师尊,心诚可鉴,他的剑也一样。
交代罢,谢元璟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艾吃鱼乖乖待在破庙里,火灵剑横躺在他膝盖上,而他则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房梁上的燕子飞舞,以此缓解腹中饥饿。
若他还是只猫,飞墙走壁也不在话下。
如今却只能羡慕燕子的自由自在。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音,艾吃鱼好奇望了望,门外有一名普通百姓走来。他不假思索,赶紧躲到佛像后头去。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躲起来。
来者是个荆钗布裙的妇人,手臂中跨一竹篮,里头有香烛馒头等供品。
她双掌合什跪在地上,虔诚求佛:“求佛祖显灵,帮帮我们村子,村中已有两个小孩被江里的妖怪捉走了,求佛祖保佑我的孩子……”
艾吃鱼饿得头眼昏花,抱剑思索,江?
有江就有鱼,江鱼肉质鲜美紧致,比河鱼更胜一筹,只是不知这下界的江鱼味道如何?
倏然一个激灵,他回过神来,什么?江中有妖怪,还捉小孩?
不是说下界灵气稀薄吗,怎会孕育出妖怪,艾吃鱼费解。
百姓离去,留下供品。
艾吃鱼经历过一番苦痛挣扎,就坐在那里大快朵颐,把妇人供奉给佛祖的供品吃干抹净。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艾吃鱼吃了人家的供品,自然要为人家办事。
这破庙看起来也不会有佛祖显灵,那就让他艾吃鱼显灵吧。
前提是,那个妖怪不要太厉害。
谢元璟回来了,带回来一只野兔,艾吃鱼现在没那么饿了,有功夫嫌弃兔子:“怎么是兔子,你没有找到鱼吗?”
谢元璟解释:“不知何处才有河流,先找只兔子给师尊充饥。”
“勉勉强强吧,我嘴很挑的。”艾吃鱼说道,他的口味很单一。
若不是谢元璟看见了师尊嘴边的馒头屑,他就信了,师尊都饿得啃馒头了,还嫌弃兔子。
“师尊哪来的馒头?”谢元璟着手处理兔子,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好似有千里眼,顺风耳。
艾吃鱼一顿,赶紧伸舌头舔舔嘴角,糟糕,忘了毁尸灭迹。
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便不再隐瞒:“刚才有个百姓来求佛,说是江里有妖怪,抓村里的小孩吃。”
“原来如此。”谢元璟用手指帮师尊抹去脸上的碎屑,见师尊欲言又止,便顺着说,“那我们去把妖怪杀了,报答馒头之恩。”
师尊教他的,要与人为善,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涌泉相报才行。
艾吃鱼积极赞同:“为师亦是这般计划。”
兔子烤好了,刚才嫌弃兔子的是他,等兔子烤熟了吃最欢的也是他!
杀妖怪的路上,艾吃鱼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既然下界灵气稀薄,怎会有妖怪出没?”
谢元璟依然背着师尊,回答:“妖怪是人间瘴气所催化,与你所知的妖怪是不一样的。”
中洲不缺灵气,诸如艾吃鱼这类妖精,也能靠灵气修成大道。下界则灵气稀薄,莫说妖怪,便是人类修士也修不成大道。
因此他们眼中没有大道的意识,只有生存,以及壮大自身实力。越是凶恶的妖怪实力越强,靠吸食人类精气为生。
简言之,下界几乎没有好妖精。
“师尊莫拿自己与他们相提并论才是。”谢元璟宽慰,很是害怕艾吃鱼会钻牛角尖。
不,艾吃鱼没有钻牛角尖,虽然他思索的角度的确很刁钻。
“水中的妖怪,那我岂不是他的克星?”艾吃鱼叹道,“若是我能变回原形就好了。”
谢元璟忍笑,师尊就算能变回原形,那小短腿也干不了什么。
假若对方是江中之蛟,师尊再增十斤重又如何,同样也是吞不下长蛟。
却是不敢拆师尊的台。
师尊吹嘘自己的时候,徒弟最好闭嘴。
离开破庙十余里开外,悠然见江水,离江不远,有个渔村映入眼帘。
求佛百姓,极有可能是这个渔村的人。
如今正是汛期,江水滔滔翻滚,百姓的渔船都闲置在岸上,排成一排排。
四月以来,两个孩子莫名被江水卷走,生死未卜。
迷信者:“是河神爷发怒,索要祭品,把祭品给河神爷,村里即可风平浪静,大家出门打鱼也不会翻船。”
另一部分村民则认为:“要孩子当祭品的河神爷,算什么河神爷?明明就是妖怪,留不得,要尽快除之才对。”
可是找谁来除妖呢?
事关人命,可以上报官府,但官府也拿妖精没有办法。
至于高人道士,可遇而不可求。
否则百姓也不会去十里开外的破庙求佛显灵,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
今日天气阴沉,眼看着又要下雨。等大雨下下来,江水上涨,妖怪出没。
谢元璟还在寻妖怪的踪迹,趴在他背上的艾吃鱼便说道:“妖气就在渔村上游,我们继续往前。”
“师尊怎知?”谢元璟很是疑惑,不是他看不起师尊的修为,但这般轻描淡写就找到妖气,是妖精的本能吗?
艾吃鱼也不知,他就是一眼看过去,便见渔村上游的河道中妖气冲天,难道徒弟没看出来吗?
思及此,艾吃鱼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道:“无需大惊小怪,许是为师对妖气更加熟悉,而你一个人类修士,你连妖气如何归类都不知。”
一番明褒暗贬,他心中舒坦。
第十八章 第 18 章
红尘画卷04
师徒双双来到江边。
已经确定作恶的妖怪就在这水里,下一步便是将之引出来斩杀。
艾吃鱼是一只不会水的旱猫,他往后退了数步,将表现的机会让给徒弟。
“元璟,你有办法吗?为师可不会泅水。”
他要是会泅水,当初就选择跳海,打死也不到下界啃冷馒头。
谢元璟倒是会泅水,只不过在水下战斗力也会削弱,没有摸清楚对方来头之前,不宜贸然下去。
他说道:“还是要将之引上来才行。”
如何引呢?
艾吃鱼脑海中天马行空,也不知妖怪气性如何,骂他几句会不会跳出来?
要是骂得脏一点呢?
君子能动口便不动手,这是艾吃鱼行走江湖的信条。
赶在谢元璟行动之前,他又走回了江边,面朝翻涌的江水骂道:“江里的小王八精,快别当缩头乌龟了,出来见你爷爷!”
谢元璟一阵愕然,随即佩服道:“师尊竟然已经从妖气看出来,那是只小王八精,真厉害。”
艾吃鱼:“我不知道啊。”
“……那你如何称呼他为小王八精?”谢元璟不解。
“这叫投石问路。”艾吃鱼说,“如果他不是王八精,会自己上来澄清。”
谢元璟头回听这种说法,匪夷所思,以及,投石问路是这么用的吗?
江里的妖怪,却不是什么小王八精,他是一条黑鱼精,自称为黑鱼大王。
近日才来到这江中,作威作福。
听闻江边上,有两个人在那儿左一句小王八精,右一句小王八精,听得黑鱼精险些气晕过去。
哪里来的滚刀肉!找死!
他本不想上岸惹麻烦,却架不住江上人骂得太脏,没忍住便拿起兵器冒头,开口便骂回去:“你才是王八精,你全家都是王八精!”
艾吃鱼小声对谢元璟说:“你瞧,这不就出来了吗?”
谢元璟也是没想到……
妖怪出来了,还有胆子对骂,艾吃鱼撸起袖子,需要对方再上来一点,就说:“你是王八精,你是王八精,你就是王八精。”
“你眼瞎了不成?”黑鱼精气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在这里找死!”
“嗬!骂你爷爷是杂种,那你是什么,小王八精杂种?”艾吃鱼满眼写着:有种你上来呀。
黑鱼精不想再听到王八精这三个字,只见他怒发冲冠,抄起三叉戟,便劈向江边的艾吃鱼。
艾吃鱼向后退去,像猫逗老鼠一般,一步步将对方引到岸上,这才功成身退,交给徒弟去解决。
那黑鱼精只顾与艾吃鱼周旋,未曾留意江边上还有另一个人,更不曾想到,如此年轻的后生能敌过自己。
也不怪黑鱼精轻敌,会逃命逃到下界来的修士,千百年来,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师尊躲好。”谢元璟飞身过来,横剑挡下黑鱼精的三叉戟,兵刃相碰,顿时火花四溅。
竟然没有把对方的兵器削断,想必是灵剑的威力也被天道所压制。
也是,否则他们岂非成了下界无敌。
数招过后,黑鱼精察觉自己不敌,一转身便想逃回江中。
“想逃,将你鱼头留下。”谢元璟冷冷道,学师尊的样子现学现卖,口出不逊,气死那黑鱼精。
“徒弟错了!他不是鱼,他是王八精!”艾吃鱼也凑热闹,躲在草丛里囔囔。
黑鱼精不忿,又回头恋战片刻!
就这样错失了逃走的机会,最终死不瞑目地倒在谢元璟的剑下。
黑鱼精的尸体慢慢变回原形,是一条庞大的黑鱼,艾吃鱼跑过来看,捏着鼻子说道:“下界的妖怪果然是瘴气所催生之物,一股子恶臭气。”
“这尸体留不得,唯恐被渔民带回去吃,会毒死人。”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搜刮刮,找出一个普通的黑色瓷瓶说:“用这个,化尸水。”
“嗯。”谢元璟接过黑瓷瓶,熟练地毁尸灭迹,却又突然顿住,侧目凝视,他是习惯了毁尸灭迹没错,师尊的乾坤袋里又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谢元璟直接问:“师尊的乾坤袋里,为何会有化尸水?”
艾吃鱼挠挠头:“应当是开福袋开出来的。”不然他也不记得是哪来的了。
谢元璟:“……”
虽有预料,却还是猝不及防。
黑鱼精已死,艾吃鱼不忍渔村百姓还活在惶恐中,故而扮作小沙弥,去村里告知,江中妖怪已被佛祖收去,诸位尽可安心过日子。
艾吃鱼样貌好,即便穿着灰扑扑的僧袍,依旧犹如天人降临,惹得一众渔村百姓跪拜,以为他便是佛祖显灵。
瞧着跪了一地的百姓,纵然艾吃鱼想解释,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
也罢,反正做好事就做这么一回,以后再也不敢冒充佛祖瞎显灵。
艾吃鱼师徒走后,渔村百姓争相到寺庙里还愿,把小破庙仔细修缮起来,重新供奉香火。
很快,这个寺庙有佛祖显灵一事,不胫而走,成为各地百姓一时的热谈。
师徒来到城中落脚,走进一间茶馆坐下来喝点水。
半口茶水刚刚含进嘴中,艾吃鱼便听到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述道:“应诸位要求,某来讲讲梵净寺的佛祖显灵,除去江中妖怪一闻……”
“却说那妖怪,前日里在江边连吞两子……”
“先生,那是个什么妖怪?!”有人打断说书先生,好奇地问道。
说书先生被问住,这他怎么知道,各地版本众多,都只将其统称为妖怪,并不知是什么妖。
“水中的妖怪,兴许…兴许是只王八成精。”不管了,就当他是八王精处理吧!
反正死都死了,那妖怪也不可能跳起来反驳。
这想法还真和艾吃鱼当初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噗……”艾吃鱼刚含进去的半口茶水,随之吐了出来,倒是有些同情起那只黑鱼精,活着的时候被他气死,死了还要被人骂。
谢元璟见状,拿出手帕给师尊擦拭。
随后才意识到,其实这样不妥,应该把手帕递给师尊,让师尊自己擦。
艾吃鱼对徒弟没有防备之心,不仅不拒绝,还抬高下巴,让对方擦一擦茶水浸湿的脖子。
对方的信任,让谢元璟心中五味杂陈。
二人长相出众不凡,自走进这间茶馆,引来不少瞩目。如今谢元璟做出亲密之举,更是引来许多窥探的目光。
这些窥探的目光,已变得不够纯粹,暗暗含着亵渎。
却又无人敢上前与之搭讪。
坐在那里喝茶的黄衣男子,倒是气质温润,显得十分无害。
而冷着脸的英气男子,锋芒毕露,如神兵利刃,光是坐在那里,便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很是忌惮。
因此无人敢唐突。
艾吃鱼从说书先生口中得知,梵净寺因为自己瞎显灵,一夜之间名声大噪,惹来各地受妖怪侵害的百姓求佛。
“……”艾吃鱼有点心虚,但不多。
莫说他只是一介小小猫妖,就算他真是佛祖,也不可能满足所有百姓的愿望吧?
艾吃鱼这样说服自己,当前他还有正事要办。他在周围寻找有修为的修士,想跟他们打听一下传送阵。
在中洲,每个修士都知晓传送阵的存在,只不过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着去下界。
在下界,传送阵有可能是一个讳莫如深的存在,不是人人都清楚。
艾吃鱼放眼望去,满城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便只好退求其次,找一个看起来有学问的人选,向对方打听消息。
结果显然,下界的百姓对修仙一问三不知,连下界仅存的几个仙门坐落在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艾吃鱼的眼瞳中,不由流露出茫然。
“师尊不急。”谢元璟宽慰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想起如今不是原形,便遗憾放下,“此地问不出消息来,我们可以去更大的城池中寻找线索。”
总能有办法和修真之人取得联系。
眼下只好如此,艾吃鱼点头。
住在城中修整几日,艾吃鱼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他时而觉得浑身暖洋洋,很是舒服。却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何事。
他有些担心,便告诉了谢元璟:“难道是这些日,我胡吃海喝,把身体吃坏了?”
昨日吃的三大条鱼,眼下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若是不痛不痒,应该不是。”谢元璟凝神思索片刻后,说道。
听师尊形容,词汇具是暖洋洋,飘飘然,十分愉悦,他不免怀疑,师尊是不是……长大了。
谢元璟是人,不是妖精,对此也不甚清楚。
“那是怎么回事?”艾吃鱼看着徒弟,在他印象中,徒弟什么都懂。
“这……”谢元璟轻咳一声,迟疑问道,“师尊还记得,自己多少岁了么?”
艾吃鱼想了想:“具体不太记得,约模是二十来岁。”
既然徒弟是二十二岁,那他就含糊一下,反正肯定要比徒弟年长,这样才有师尊的威仪。
二十来岁,那谢元璟又不太确定了,师尊就算再晚熟,也不可能二十来岁,方知人事。
艾吃鱼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腹中那三条鱼惹的祸,然而肚子很快又饿了,那三条鱼已然消化殆尽,由此可见不是那三条鱼的错。
“不知道就不想了,先去吃饭。”
当事猫倒是心大,却不知谢元璟在为他担忧,若早知如此,当初在船上就算跳海,也不该来下界。
艾吃鱼确定不是鱼的错,今晚又点了大盘鱼。
他吃得津津有味,旁边来一和尚,对他念诵佛号,他当时犯了难,以为和尚要化缘,可他桌上只有鱼。
“大师你吃鱼吗?”艾吃鱼问得还是相当诚心。
“阿弥陀佛。”和尚又念诵了一句,打量艾吃鱼几眼,随后慈眉善目地笑了,“施主,总算找到你了。”
艾吃鱼眨眨眼,这和尚找自己做甚?
他一脸茫然,直到和尚说:“施主可还记梵净寺?”
哦,债主找上门了!
艾吃鱼由于自个儿心里有鬼,对方还未说什么,他便抢先一步忏悔道:“大师对不住,我以后再也不装佛祖显灵了,我有错。”
想了想又道:“我也不敢再偷吃供品了,我忏悔。”
谢元璟在旁暗暗扶额,和尚都未曾说明来意,师尊何必惊慌。
和尚不是来讨伐艾吃鱼的,他呵呵一笑说道:“贫僧是梵净寺的主持,经年云游四方,日前忽感寺内愿力大增,原是施主以梵净寺的名义斩妖除魔。”
和尚也不是来道谢的,他只是想知道艾吃鱼的名讳,然后记在梵净寺的僧人名单中,这样才好累计功德。
谢元璟听罢,忽然心中了然,说道:“师尊之所以感到身体暖洋洋,想来便是百姓的愿力。”
艾吃鱼不解:“可是真正杀死妖怪的人是你,为何你没有感受到愿力?”
这个他们就不懂了,一同看向和尚。
和尚说:“想必是发心不同。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不算功德,没有发下大愿,也不算功德。”
普通人身上业力深重,做再多的好事也无法填平。
譬如谢元璟,杀孽无数,自然不可能攒下功德。
当然他也不在乎。
艾吃鱼似懂非懂,但这个不重要。
“大师!”他一把抓住和尚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云游四海多年,可知下界的宗门在何处?”
这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和尚错愕地看了眼他,点头说道:“贫僧略知一二。”
想了想,和尚再次开口:“阿弥陀佛,我看施主与佛门有缘,与其求道,不如成佛。”
天降功德,并非每个人都能有此造化,和尚认为艾吃鱼定然是前世修得好,颇有慧根。既然如此,何必浪费自己的慧根,继续痛苦轮回。
谢元璟闻言,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艾吃鱼,不知师尊会如何回答?
被二人瞩目的艾吃鱼,摇摇头:“成佛?那不就不能吃肉了吗?”
他的愿望很简单,饿了有肉吃,徒弟能有个好前程。
眼下吃肉是没问题了,可怜徒弟还前途未卜。
第十九章 第 19 章
红尘画卷05
谢元璟听了师尊拒绝成为佛修的理由,哭笑不得,却又意料之中。
提到佛修,他却最先想到六根清净,斩断情丝。
沉思间,艾吃鱼已然从和尚口中问出,下界仅存的几个宗门在何处。
到了那里,必然可以问出传送阵的事。
“听起来好像很远,不如我们明日便启程。”艾吃鱼与徒弟商量。
谢元璟点头:“不过师尊,我想先回一趟梵净寺。”
“回梵净寺做什么?”艾吃鱼疑惑。
谢元璟却不语,他想回梵净寺,给师尊积功德。
刚才和尚建议师尊去当佛修,他下意识地希望师尊拒绝,当师尊果真拒绝,他又恐师尊错失适合的修炼法门。
帮师尊积功德,是谢元璟唯一能做的。
艾吃鱼陪徒弟回去,见徒弟默默记下百姓的心愿,看看哪些是力所能及,心中万分感叹,自己终日在徒弟耳边念叨,与人为善,积善行德,徒弟终于听进去了么?
作为师尊,他很开心。
这样一想,便不必急着赶路去寻找宗门,这条路可以慢慢走,方便徒弟做好事,为民除害!
妖怪大都住在荒郊野外,偶尔才会在城中遇见,他们也常常跟着风餐露宿。
这不是艾吃鱼最痛苦的体验,最痛苦的是不能变成猫,在冬季时缩进徒弟的怀里取暖。
猫怕冷,变成人形越发怕冷,原形至少还有一层厚厚的毛发,如今修为还被天道压制,冬季一来,艾吃鱼感觉自己的半条命是火堆给的,另外半条是徒弟给的。
为何说半条呢,因为火堆暖一面,徒弟暖一面,加起来便是一整条猫命。
“嘶哈,冬季什么时候过去呀?”树枝上挂满白毛霜,艾吃鱼手捧烤红薯,嫌它太烫,又怕它凉得快。
被师尊当成人形座椅的谢元璟,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手抱住师尊的腰,一手给火堆添柴,里头还有两颗师尊的烤红薯,要小心看顾。
夹生不可,焦了也不可。
到下界以来,谢元璟烤制各种食材的手艺,越来越炉火纯青,造极登峰。
艾吃鱼吃完香甜软绵的烤红薯,临睡前还要做一件事情,他掏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记下:下界二百三十九日,黑风林屠一野猪精,主力,谢元璟,辅助,艾吃鱼,战绩五五开。
谢元璟:“……”
艾吃鱼:“怎么,你对战绩分配有意见?”
今天的野猪精也是他去引的,没错吧?
别以为这一步不重要,这一步很重要!
谢元璟摇头失笑:“没有意见,师尊占全部战绩也是应该的。”
艾吃鱼沾了沾墨水道:“为师是那么不要脸的人吗?”
主要是今日记事已经写上去了,不好更改,下回他会注意的。
谢元璟轻笑,拿出一瓶佳酿浅酌,他心情好的时候,会喝上两口。
唯有这时,艾吃鱼才觉得徒弟是放松的,不似平时,好像心里压着无底深渊,没有多少人味儿。
徒弟人虽好,却只在他面前好,仿佛除了自己这个师尊以外,不想跟这个世间扯上任何相干。
艾吃鱼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兴许跟那些成百上千的仇人有关。
报了仇就会好么?
那徒弟为何还漫不经心,不紧着时间修炼,反倒拉着他来鸟不拉屎的下界,总不能是爱上了打妖怪的感觉。
照艾吃鱼说,想报仇就快点去修炼,这是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问题。
徒弟怎么就不明白。
年纪老大不小,艾吃鱼也不好终日耳提面命,要给徒弟留面子的嘛。
天气渐暖时,艾吃鱼师徒终于抵达和尚口中的宗门。
这里的修士知道传送阵,从他们口中得知,传送阵形同虚设,去了便是九死一生。
对艾吃鱼而言就是回老家罢了,何惧之有。
此间修士劝不住他,只好答曰:“十七年后方开启。”
“多谢。”得到确切答案,又见谢元璟那好看的眉眼,竟还放松地眉开眼笑,艾吃鱼再次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理解!
“这下好了吧,我们要在这里困十七年。打十七年的妖怪,就问你腻不腻?”艾吃鱼揣着手冷哼。
“不腻,给师尊积功德。”谢元璟尾随师尊,步下台阶说道。
“那你自己呢?”艾吃鱼回身望他,皱眉,“元璟,你究竟为了什么?”
目光落到对方腰上,一抹嫣红的同心结映入眼帘,艾吃鱼指了指,“就算为了你的心上人考虑,你怎能如此胡闹?”
谢元璟不由讶然,垂眸也看向自己的同心结,原来,师尊也知道同心结的意思。
他嘴唇微抿:“师尊,我解释过千万遍,来到这里纯粹是意外,你怎么总是不信我呢?”
真的绝非他有意为之,顶多算顺水推舟。
“哼,我看你享受得很。”艾吃鱼抱着手臂说,“等你从下界出去,你就不怕你的心上人移情别恋?”
谢元璟:“不怕,他本就不喜欢我。”
艾吃鱼张大嘴巴,喔?真的吗?
那真是对不住,他好像不小心戳到了徒弟的痛处。
单恋,哎呀,那太惨了。
不过话又说回,徒弟如此好的模样性情,怎会有人不喜欢他……艾吃鱼费解,同时想起徒弟送不出去的经历,又讪讪地打住疑问。
或许,徒弟真的没那么好,要真这么好,早就送出去了。
宗门的人留他们过夜,艾吃鱼怕泄露身份,免得节外生枝,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他上山时,看到山间有几处冒热气的池子,一时想起涂山老家,心底难免思念。
“元璟,我们去泡池子!”艾吃鱼自顾走在前边。
未发现身后的徒弟神色有变。
谢元璟和师尊到了下界,每日面对师尊的人形,同吃同住同寝,已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眼下师尊还要邀请他同泡池子。
“元璟,你怎的脸这么红?”艾吃鱼回头,狐疑,“还未开始泡池子,你就先预热了么?”
谢元璟:“……”用手扇了扇风,婉拒师尊好意,“天暖了,弟子怕热,还是师尊自己泡罢了。”
“那不行,这里都是陌生池子,你不来我会有些害怕。万一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呢?”艾吃鱼自己吓唬自己道。
“滚烫的池子里……能有什么东西,有也熟了。”
艾吃鱼:“被你这么一说更恐怖了!”他抱住谢元璟的手臂,脚步却未曾停下,“你还是不是师尊的好徒弟?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到?”
谢元璟如何受得起这种控诉,便答应同去,不过他没有脱衣袍,就这么和衣下去。
像一个雕像一样,笔直伫立在师尊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
艾吃鱼真是不解:“为何泡池子不脱衣裳?”这样会更舒服么?
谢元璟说:“方便有东西出现的时候起来搏斗。”
“住嘴。”艾吃鱼不容易才忘了这个茬,闻言手臂上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着有些许害怕,艾吃鱼缓缓向徒弟那里蹭过去,这段距离却好像永远也不会缩短,永远隔着两臂宽。
艾吃鱼终是恼火,干脆直接下命令:“元璟,为师想洗头,你过来帮忙。”
谢元璟无法,只得过去帮助艾吃鱼,清洗一头长发。
艾吃鱼松了口气,洗头发是次要,徒弟在身边,他终于不再害怕。
“交给你了,为师眯一会儿。”泡池子就该趴在石块上打盹,这是艾吃鱼的嗜好。
谢元璟被热气腾腾的池水,泡得浑身发热,雾气熏绕,指间是师尊的青丝,一缕缕穿过手背,缠绕他的手掌。
发丝上的冷香味,经过热气蒸发,钻入鼻间,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谢元璟想捧起师尊的发丝,放到鼻尖下嗅闻。
幸而师尊在假寐,并未发觉他在身后的所作所为。
师尊的发丝长而柔顺,乌黑亮泽,清洗时掉下来一小缕,谢元璟都将之仔细收起来。
后来趁着师尊睡觉,将发丝编入同心结。
做着这一切,谢元璟暗自唾弃自己,竟生出此种大逆不道之心。
或许早在涂山之时,他对师尊的感情便不纯粹。
感恩敬重之余,不敢说毫无倾慕。
只不过,他从未敢往这一处想,只觉得能够守住一份师徒情分,便尽够了。
贪婪是人的劣根,谢元璟一边觉得守住师徒情分即可,一边又暗自收集师尊的头发,摆弄着儿女情长的小玩意儿,聊以慰藉。
艾吃鱼在池子里睡了一觉醒来,并未发现徒弟的同心结有什么变化。
只是疑惑,徒弟最近似乎越来越喜欢脸红,动不动便不与自己说话,走到别处去做些不着急的琐事。
问也不答,再问便说天气热。
下界的天气是挺热,但也不足以让人脸红耳赤,依艾吃鱼看,谢元璟就是年轻人身体壮,火气旺。
在中洲灵气充足,每日惦念着修炼,自然清心寡欲。而在下界除了打妖怪,便再没有旁的消遣,不憋着才怪。
艾吃鱼自持半个长辈,虽然说这个领域他也不甚了解,不过无妨,他开福袋开出过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其中就有男修士都爱看的避火图!
这天夜里升起火堆,观徒弟不甚放松,艾吃鱼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搜搜刮刮,终于找出了蒙尘的避火图,然后塞给徒弟:“拿去,好东西。”
谢元璟疑惑,接过来一看,耳根顿时爆红,迅速合上说道:“师尊,你给我这种东西做甚?”
艾吃鱼咦了一声:“你不喜欢看吗?”
徒弟的反应怎么如此抵触,他还是不是男修士?
“……”谢元璟不知师尊为何会认为他喜欢看!
他不喜欢,平复了下心情,他无比恳切地求饶道,“师尊若是喜欢便自己看,不必与弟子分享。”
终日待在人形的师尊左右,便已经足够磨人,师尊还要与他分享这种东西,是要他死。
第二十章 第 20 章
红尘画卷06
“为师不喜欢看!”艾吃鱼把避火图扒拉出来,完全是为了徒弟,若是他喜欢看,这避火图怎会蒙尘。
保不准早就被他翻烂了。
“那便不看。”谢元璟也不希望师尊看,里头都是男女配对,他心中隐隐排斥。
随即想到,师尊往后迟早也会有心仪的女子,到那时,自己就该识趣回避。
不能再像现在这般,陪师尊泡池子,搂住师尊的腰,给师尊烤红薯吃。
艾吃鱼:“好吧。”
本以为这东西终于有用武之地,结果还是没用上,浪费了他当初一块灵石。
随即他好奇:“你为何不喜欢看,这东西可是男修士的最爱。”
谢元璟淡定道:“师尊也是男修士,那师尊为何不喜欢看?”
艾吃鱼:“不,我不是男修士,我是男猫猫。”
谢元璟竟无从反驳,沉默片刻,他问道:“那,师尊为何突然……与弟子分享此物?”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艾吃鱼大方地透露自己的观察结果:“还不是看你最近诸多反常,担心你呀。”
谢元璟凝神思索,自己最近很反常?
他不动声色问:“什么地方反常?”
很多,艾吃鱼掰着手指给他算:“你时不时便脸红,时不时便跑神,偶尔盯着某处还发呆,跟你说话也不理人!”
还有:“你以前并不喜欢练体术,近来日日夜夜练,周围的树木都被你砍烂了。”
可怜的树木,招谁惹谁了。
谢元璟一阵尴尬,没错,这些他都做过,但没想到师尊观察得如此入微。
他深吸口气:“日日夜夜练体术,是因为此间灵气稀薄,弟子不能打坐修炼,便只能磨练剑招。”
艾吃鱼:“哦,那脸红走神恍惚发呆呢?”
谢元璟险些要被师尊的句句质问,给逼死了,他冷着一张脸强行解释:“也没那么严重,是师尊过于担忧了。”
是吗?
艾吃鱼摸着下巴,可这明明就是人类修士思春的表现,跟春季满山跑的公野猫一样。
不过徒弟说没事,他便不管了。
艾吃鱼也不是那么排斥下界的生活,有徒弟相伴,细心侍奉他,从不忤逆他……罢了,前面这句收回。
除此之外还不错。
接下来,他们踏遍山河大地,形影不离。
师徒联手,诛杀过无数作恶的妖怪。
期间艾吃鱼从未想过功德一事,他和徒弟去做这些,纯粹是想清朗人间瘴气,让无辜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受其扰。
说到底,瘴气也是一部分人类作恶所产生,他们能够杀死妖怪却不能断除源头。
碰见作恶之人,艾吃鱼也束手无策,徒弟倒是快人快语,说杀之后快。
艾吃鱼紧张徒弟的道心,向来摁住他的手,不许他乱来。
人间自有人间的律法,他们顶多帮忙将恶人扭送到官府,让官府来定夺。
久而久之,谢元璟也改了脾气,为了师尊宽心,做事留一线。
这时,艾吃鱼总会夸他:“元璟行事越发沉稳了,为师甚慰。”
普通一句夸奖,却教谢元璟心荡神驰,耳根又非常不争气地变红。
只得用冷脸来掩饰。
艾吃鱼:我徒弟就是面冷心热!
在他身边被他所熏陶久了,眼下谢元璟路遇不平,都会主动伸出援手,并不怕惹麻烦上身。
就是性情孤僻,面对百姓亦没有好脸色,偶尔百姓多瞧他师徒几眼,还要与人着急。
譬如今日,艾吃鱼师徒被一老爷请到府内,恳请他们出手,看看府上是不是有妖物作祟。
不然他家儿子为何忽然疯疯癫癫,搂着莫须有的人净说胡话。
好好的年轻人才二十啷当,三天下来已是进气多出气少,快被妖精吸成了人干。
“你家府上却是没有妖气。”艾吃鱼不是有双法眼吗,有没有妖气一眼看透。
府中老爷:“那我就放心了。”
那又不至于,艾吃鱼认真说:“妖怪以外的东西也不见得好对付。”
府中老爷:“……”
艾吃鱼走进房中一瞧,苦主正搂着一个莫须有的人,在床上你侬我侬地说着情话。
看起来像是中了某种幻术,而那东西通过此种手段吸取苦主身上的精气。
“醒醒。”艾吃鱼施施然来到床榻边,伸手拍了一下苦主的灵台,打散幻觉,好叫他清醒过来。
苦主灵台清明,恍然回神,表情有些惊愕,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也不太记得这几天的遭遇。
只觉得身体很不舒适,正要叫人来伺候,转过脸一看,便对上一张容颜,令他惊为天人,瞬间脸红心跳。
“你,公子你……你是……”他心中疑惑,如此美人,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
但这不重要,面容憔悴的男子欲要从床榻上挣扎起来,招待美人。
“儿呀,你终于醒了?!”父亲扑过来关心爱子,男子眼中却只有美人,根本瞧都不瞧父亲一眼,而是痴痴望着艾吃鱼。
“美人,啊不,公子……”他痴痴靠近。
艾吃鱼:“?!”今日这邪祟好厉害,他吓得后退。
谢元璟抱剑在旁边守着,准备和以往一样,师尊负责找出邪祟,他负责斩杀。
谁知却看到这一幕,他顿时一剑凌厉地横过来,同时将师尊拉到身后护着:“大胆邪祟,找死!”
锋利的长剑和凶神般的高大男子,随之将苦主眼中痴迷尽数吓退,他砰地一声向后倒地,摔得眼冒金星。
“哎——”
艾吃鱼探出头来道:“他身上还有邪祟!元璟,快将他先绑起来,喂他一碗驱邪的雄鸡血!”
雄鸡一唱天下白,雄鸡血至刚至烈,对付邪祟最为有效。
“是,师尊。”谢元璟面容冰冷,思及刚才这人看师尊的眼神,他恨不得一剑劈了对方。
但师尊不会同意的,他只能拿出绳子,准备去绑那人。
地上那年轻人连忙摆手,哭爹喊娘地求饶:“别绑我!别喂我喝雄鸡血,我身上没有邪祟了,她已经走了。”
“还敢狡辩?”兴许他说的是真的,但谢元璟心中有气,顿时一脚踹过去,随即将人捆起来。
哀嚎的年轻人对上谢元璟冰冷的眼神,方知这两位谪仙般的人物,不是什么可以唐突的美人,他们是父亲请来帮自己驱邪的高人。
随即连忙磕头发誓说,自己身上真的没有邪祟了。
“刚才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唐突了高人,请高人饶小的一命!”
经他一番解释,艾吃鱼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心中不由嘀咕,如此重色,怪不得会被幻觉所困!
“哼。”谢元璟见这人病殃殃的,也只好收手,否则死了无法跟师尊交代。
“你可还记得,自己在何处招惹的这邪祟?”
“我……”那人抬头对上艾吃鱼的脸,下意识地咽了咽喉结,脑袋一片混乱,便显得满脸呆滞。
“师尊,我们走。”谢元璟见状,脸色又是一沉,这人真是死性不改。他拉着艾吃鱼就要往外走,嘴里更是冷言冷语道,“这人也是活该,躲得了这次也躲不了下次,何必管他呢。”
“哎……元璟,你做什么……”艾吃鱼一脸不解,徒弟怎么突然之间火气如此冲天,像浑身压抑着杀人的冲动。
这年轻人虽然不争气了点,也不至于让他们见死不救。
“高人别走,高人救命啊!”府中老爷见他们竟然要走,连忙苦苦哀求,噗通一声给他们跪下叩拜。
若是高人不管,他儿子命不久矣。
“他对你不敬,弟子以前说过,凡对师尊不敬之人,我便杀了他。”谢元璟道,“看在他是个凡人的份上,我便不与之计较。”
但也不想师尊去救。
艾吃鱼反应过来,徒弟所说的不敬,难道是指对方瞧着自己的脸发呆么?
那又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也不至于因为被多看两眼就生气,顶多是瞧不上如此重色之人。
“既然都来了,便救他一命,往后看他自己造化。”艾吃鱼劝道。
徒弟看起来很不高兴,抓住他的手不放,饱含激烈感情的双眸,似乎在质问他为何要姑息那种人,不管便不管了,又能如何?
哎呀,徒弟有时候好倔强,倔起来像一头驴。
艾吃鱼说道:“如果你肯帮为师解决这件事,接下来的一个月便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何?”
这个许诺根本没有什么诱惑力,谢元璟心道,许下承诺有用么,最后还不是听师尊你的。
不过,他面对师尊充满央求的眼眸,却还是心甘情愿上了师尊的贼船,轻叹一声,冷着脸点点头,勉强同意。
“那便这么说好了,师尊不可反悔。”
“好好好。”
师徒二人嘀咕了一阵,达成协议,艾吃鱼随后仔细询问事发缘由,得知苦主中邪祟之前,曾去城中的一家古玩铺子走动过。
如此便简单了,师徒二人去铺子探明,原是一面古镜中的镜灵成了气候在作祟,将之买来封印了便是。
镜灵非妖非鬼,因此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性,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坏事。
只是照出人心中欲望,便将此欲望显化,形成幻境,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艾吃鱼瞧着手中小铜镜,疑惑:“若我照了这面镜子,我会不会被取之不尽的鱼肉撑破肚子?”
如今铜镜已经被贴了符箓,被他拿在手中把玩。
“若师尊心性坚定,自然不会。”谢元璟说道。
艾吃鱼心道,我对旁的都挺坚定的,对鱼肉还真不一定。
所以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艾吃鱼将古镜拿回去便随手搁置,找个时间再作法彻底封印住,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做坏事。
师徒二人都未曾把这小玩意儿放在心上,晚上歇息也不关窗户,风一吹,便把铜镜上的符箓吹走。
谢元璟睁开眼睛,往铜镜瞥去,他无惧此物,即便照了也不会着道。
符箓掉了,捡起来贴上便是,但是鬼使神差,谢元璟突然站起,走过去拿起铜镜,不经意地往镜面看了一眼。
铜镜立刻映照出他的脸庞,丰神俊朗,剑眉入鬓,此刻眉心处有几分幽思。
因他没有刻意防备,铜镜很快便照出他心中欲望。
镜灵并不知这人底细,还以为又是一个色胚子上了钩,便开始给对方制造幻觉。
谢元璟仿佛知道幻觉会降临,他紧紧捏着铜镜的把手,在桌前沉稳落座,一声不吭。
镜灵给谢元璟制造的幻觉,十分旖旎温存,在幻觉中,自己搂着风情万种的师尊,在温泉池子里翻云覆雨……
谢元璟一阵口干舌燥,密集的细汗从额头浸出,同时也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
他虽倾慕师尊,却从未有那种冒犯的想法,因此,他只看前头拥抱亲吻的景象,到了最后一步,便冷静地掐断,将自己的心神抽出来。
眼中没了那些幻境,又喝了两杯冷茶,谢元璟缓缓长舒了一口气。
镜灵:“?”
今晚要和猎物失之交臂了吗!
不,谢元璟冷静过后不久,又重新拿起铜镜来照。
这一次跟上回一样,当他进入幻境,来到最后一步的阶段,再次冷静掐断,出去喝冷茶水压火。
亲吻拥抱就够了,再看下去,便是对师尊的大不敬。
这天夜里,谢元璟断断续续,玩弄了那镜灵五六回,把镜灵弄得苦不堪言。
让镜灵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耍弄自己?
既然不沉迷,又为何一直反复看,真是让人费解。
次日清晨,艾吃鱼养足精神,往桌面上一看,咦,他昨天带回来的铜镜呢?
“徒弟!大事不妙,那铜镜好像跑了。”艾吃鱼连忙摇醒谢元璟,叫他快点去寻那铜镜。
谢元璟睁开眼,眼底有些青黑地说:“师尊莫着急,那铜镜……昨夜已经被弟子连夜毁掉了。”
艾吃鱼果真发现,徒弟的神情有些憔悴,就像昨晚背着他和妖精大战了一夜!
徒弟太努力了,趁自己睡觉把事情做完,艾吃鱼面露愧疚:“辛苦你了。”
偷偷藏了镜子的谢元璟,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他侧过脸去道:“没什么,弟子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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