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他会多想。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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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枫黎轻笑一声, “我纵容?”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纵容的。
不过是从未在陈焕身上感受到恶意,便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罢了?。
相反的,陈焕红着耳朵炸毛的样子还颇为有趣。
她?问:“那跟我讲讲, 为什么要纵容你?”
陈焕屏息,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点儿?。
为什么?
他自是希望……
他抿唇, 脸上有些热。
微凸的喉结颤了?颤,滑动?一下。
枫黎见?状,保持着不动?声色的模样, 唇往上翘了?翘。
她?看着陈焕的眼睛, 直白笑道:“陈公?公?说纵容兴许也对, 毕竟我孤身住在宫中?,许多?地方……还得靠陈公?公?照顾些个,自是应该客气一些。”
“……”
陈焕还烫着的脸颊抽动?一下。
千百种说法, 偏偏说了?个他最最不想听见?的!
这话不就是说, 是有事要他帮忙, 才对他好些的么?
果然如此。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还是会……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 想将?微变的脸色压下去。
枫黎还是瞧出他那几分变化, 不由得挑眉:“陈公?公?可有什么想说的?”
她?这次挺客气的,没说什么不中?听的才对吧?
“奴才没有。”
陈焕低头, 什么都没说。
若明?知郡主为此才对他宽宥几分,他还提起某些难言的心绪, 那真是蠢到家?了?。
本来也是蠢到家?了?。
郡主还没请他做什么, 他就主动?在皇上面前说了?几次好话。
上赶着帮她?, 又害怕她?知道、害怕被她?看透了?心思。
要么就让她?知道他的付出,要么就不做。
做了?还不让人知道,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颇为自嘲, 有那么一刻,真想把自己为郡主做的所有都挑明?。
可看到郡主那一身华服的瞬间,还是克制住了?。
“只是伤口有些不适,还请郡主勿怪。”他低声解释,刻意让自己以奴才身份说得恭敬,“时候也不早了?,奴才还需得回去跟皇上复命,就不在这儿?叨扰郡主了?。”
枫黎微不可察地敛了?下眉头。
已经几次了?,她?总是觉得……
陈公?公?在对她?突然恭敬的时候,情绪都有些微妙的不对。
但那抹微妙到底是什么,她?看不透。
“好,陈公?公?还是要以身体?为重,相信皇上可以理解的。”
她?往外送了?陈焕两步,在他经过身侧时,又开了?口:“聪明?人通常都不太?听话,因为他们懂得太?多?、太?有主见?了?;甚至有些不聪明?的,都自以为聪明?地对你张牙舞爪……”
她?看向陈顺。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出挑,带着显而易见?的灵气。
“陈顺足够聪明?,却还这么听话,陈公?公?真是幸运。”
“多?谢郡主夸赞。”陈焕也看着陈顺一眼,“奴才告退。”
“伤药涂抹在伤口处,一日最多?用四次,不出三日就能结痂了?。”
“期间少走动?,忌剧烈运动?,皇上再吩咐什么事,不用如此着急,我又不会跑了?。”
他一怔,薄唇蠕动?了?两下。
眉间微酸地拧了?起来。
郡主或许猜不出他是为了?什么才急着过来的,但她?把他的伤都看在眼里。
没有任何目的,应该只是出于善意习惯性地叮嘱一句。
是他没有定力。
他会多?想-
冬雪在夜间悄然而至,原本开始回暖的温度骤降下去,睡梦中?都能叫人察觉到冷意。
下人们天还没亮就已经从被窝里爬出来,拿起工具清扫宫道上的雪。
陈焕早就不用做这种粗活,但年前年后事多?,他也闲不着。
忙了?个大半天,饭都没来得及吃,才在午后歇了?歇脚。
他儿?时受苦多?,便落下不少毛病。
每到阴寒时,身子发冷不说,还会隐隐作?痛。
尤其是跪过太?多?次的膝盖和受过冻的手。
手指寒风中?微微发凉,指节通红,无?时无?刻不透出钝钝的疼。
就好像使用的物件生了?锈,一动?,便“咔咔”地响。
往年他是习惯了?的,不觉得怎样。
这回,莫名想起了?郡主的手。
他不小心逾距地按在她?的手掌上,她?非但没躲开,反而轻轻一握……
把他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的手不算很宽厚,但很暖,温热温热的。
很像她?的眼睛,像她?看他时笑着的眼神。
他觉得那不是装的。
不是因为他在皇上面前有几分得势,才与他虚与委蛇。
他觉得,郡主至少不曾反感他。
陈焕垂首,总是阴冷的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偷偷地窃喜片刻。
“今年天气不正常,突然降温降得厉害,叫广储司那边麻利起来,该采买的采买,该添置的添置,让小良子多?盯着些,免得那老不死的中?饱私囊。”
他转脸便恢复了?口轻舌薄的样子,一张嘴就没一句好话。
陈顺知道“那老不死的”指的是刘公?公?。
他点头应下:“是,儿?子一会儿?便吩咐下去。”
“永宁殿那边……刺杀的事还查个没完,罢了?,咱家?亲自带人去添置添置吧。”
“……”
陈顺抬眼看他,又快速收回视线。
心说,他就知道。
近来,干爹每隔一小段时间,便能找到理由去一趟永宁殿那边。
不过,偶尔进去,更多?时候只是从门口经过。
想必,即便是到了?干爹的位置上,很多?事情也不敢做得太?过显眼吧。
奴才不管多?受重用,也不过是奴才罢了?。
陈焕稍坐了?一会儿?,便往永宁殿去了?。
快到时,他稍稍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理了?下衣衫。
今日事忙,除去早膳时喝了?两口热汤,一整天都没有再喝水,身上应是不会有什么气味。
他颇为满意,弹了?弹衣裳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扬起头往门口走去。
“陈公?公?。”
“……!”
猝不及防的声音把陈焕吓了?一跳,还在打理衣领的手慌乱地收到一旁。
这还在宫道上没到院门口呢,怎么会被瞧见??!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枫黎带着笑……
站在院中?古树的枝杈上,在院墙上露了?大半个身子。
他心头一惊:“郡主……!”
先不说那古树有年份了?,万一折了?枝杈不好交代?,就是堂堂郡主蹿这么高,万一不小心摔了?伤了?,更是不好交代?啊!
院里那些下人都是摆设么,不知道拦着郡主些!
心头骂骂咧咧一通,又因为自己提前整理衣裳的动?作?而在枫黎的注视下红了?耳朵。
若郡主一直在这树上,岂不是把他的小动?作?全都看透了??
“郡主到底要奴才说多?少遍,才能知道宫中?不比宫外,才能知道珍重自身?”
他强压下那些莫名其妙的赧然,端着一副正经模样扬头说话。
枫黎换了?个姿势,坐在了?枝杈上,神色悠哉,动?作?松弛:“没办法,从前在北地军中?一呼百应,一天到晚都有做不完的事和练不完的兵,时刻为着保家?卫国做准备,如今手上半点事没有,连院门都出不去,实在是无?聊,只能练练武消耗一下体?力咯。”
“郡主慎言。”陈焕敛眉,“听到这话的若不是奴才,指不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了?呢。”
不过也是,从一个人人称赞、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变成了?禁足于宫中?的“女子”,开始为了?“女子的本分”做准备,此中?的落差,又有几个人能接受得了?呢?
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踌躇满志、前途无?限的时候呢。
“就是知道陈公?公?不会乱讲才会这么说的。”
枫黎笑了?起来,背脊往树枝上一靠。
侧脸垂眸,目光落在正仰视着他的陈焕脸上。
他眉头微蹙,面色一如往日那般阴沉刻薄,一看就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偏偏这么一个人,嘴上说得再难听,也没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
相反的,她?听说陈焕在皇上面前帮她?说了?好话。
这么看来,他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思及此,她?弯了?弯眉眼:“换做别人,我才不说呢。”
陈焕心头一跳,跟郡主对视的双眼忽而想躲闪。
他压下喜悦,哼道:“郡主可甭这么说,叫人听见?了?,奴才解释都解释不清。”
说完,又觉得自己一个奴才,对主子这么说话实在是冒犯了?。
面对郡主时,真是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
枫黎早就摸透了?陈焕的性子,对他的逾距并不在意。
她?耸耸肩膀,换了?个话题:“陈公?公?今日过来,是皇上有吩咐,又来找本郡主的吗?”
被人说中?心思,连借口都一并说中?了?,陈焕的耳朵“蹭”地红了?。
许是心虚吧,他总觉得这话里意有所指。
这种情况下,还哪里愿意承认。
他深吸一口气:“怕是让郡主失望了?,奴才今日有旁的事要处理。”
“噢,这没什么失望的,皇上忧国忧民,总不能把心思都放在我一个小小的郡主身上不是?”说着说着,枫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陈公?公?辛苦了?,一连几日我都见?你辛辛劳劳地在这边忙碌。”
“……”
陈焕感觉整个脑子都是热的。
这不就是点他“天天往这边跑”呢么!
“郡主管的未免太?宽泛了?!”
他不停来这附近,有那么明?显吗?
不过是为了?看她?几眼罢了?……
越想,他就越是心虚。
有种郡主已经知道了?他腌臜心思的感觉,就是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一心虚,他就容易生气,就容易把话说重了?。
“奴才还有许多?事要忙,不似郡主还有功夫练武消磨时光,郡主与其不停感怀过去,还不如珍惜当下的闲心逸致。”他又羞又气地开口,说的不太?客气,“奴才告退。”
说罢,转身便走。
路过永宁殿门口时,脚步诡异地慢了?一下。
又咬咬牙,愣是没停留,直接走了?。
陈顺跟在干爹斜后方,拿余光观察陈焕的表情。
干爹分明?是想借着降温的事,去进殿跟郡主嘘寒问暖几句的。
得,愣是白跑一趟。
这下干爹又要自己生闷气了?。
“陈公?公?慢走。”
殿门口传来枫黎清脆的嗓音。
尾音微扬,略带调侃。
陈焕气得磨牙。
他发誓,再也不主动?来永宁殿这边了?!
至少半月之内,他绝不会再来!
他赌气,头都没回一下。
等走出了?两条宫道的距离,又有些后悔。
尤其是回想起那句“换做别人,我才不说呢”的时候,回想起郡主带笑的眉眼,还有她?靠在树干上垂眸注视他的模样,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某种充盈感。
薄唇轻抿,这才勉强掩饰了?不断往上翘的唇角。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焕总觉得他跟云安郡主之间的关系有些暗昧了?。
她?看向他时,一直是笑盈盈的。
圆润的杏眼再不似祭天遭遇刺杀时那般锐利,反而有些女儿?家?的俏皮。
她?年岁不小了?,却像个没长大的、野惯了?的孩子,时不时调侃他。
他总能被她?气得牙痒痒。
可他满心的气,又总能在她?的笑容之下咽回去。
他能察觉到,郡主似乎很喜欢调侃他。
不是最近才有这种感觉的,而是在他受伤前,就隐约这么觉得。
不是恶意地羞辱,只是调侃。
就像他见?过那些关系好的宫女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斗几句嘴。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因为这一来一往而拉近了?距离。
他总是在目光相触碰时,心头忍不住轻轻地跳。
只要跟她?同处于一个空间里,内里就跟有什么涌出来似的,鼓鼓胀胀,心情也变得愉悦,便是看冬日宫里的枯草树木都变得顺眼了?起来。
可他们分明?什么都没有,就连句越界的话都不曾有过。
她?也没再碰过他一下,上次触碰,还是他身体?发软时不小心抓住了?她?的手掌。
除去偶尔拌嘴,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些享受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是一种隐秘的欢喜——
郡主在其他人面前总是有她?的“身份”,不是郡主的大方得体?,便是将?军的骁勇坚毅。
只有面对他时,才会说几句俏皮话,好像卸去了?一切负担。
他喜欢看郡主满脸愉悦笑意的模样。
尤其是她?那么看着自己-
陈焕站在宫道尽头的拐弯处,注视着姜晟睿与姜怀泽从勤政殿中?离开。
两人都没说话,不算剑拔弩张,但面色平平,并无笑意。
想来,两人在殿中?许是发生了?些许争执,至少也是意见?相左。
姜晟睿是皇长子,从出生时便备受瞩目,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自我严苛的性子,不论做什么都一板一眼,严肃古板却十分沉稳。
他算是稳健派的代?表,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深受一些老臣看中?。
而姜怀泽人如其名,温润如水,是心怀大爱之人。
他才思敏捷,见?地颇新,对顽固迂腐之人来说便是标新立异,太?过冒进了?。
但新晋的有识之士,不少人愿意与他结交,以望改革,大展拳脚。
最近这些时日,能把他们聚在一起的,也就是刺杀一事了?。
姜晟睿虽然古板,但从这些天的态度来看,他也是不相信云安郡主会勾结外敌的。
事关郡主,却能让这两人有了?争执……
陈焕心中?有了?掂量,稍作?片刻,便神色如常地一步步走上石阶。
进殿后,他恭敬垂首:“皇上。”
“你来了?。”
相比两位皇子眉头轻蹙的样子,皇上的面色要好上不少。
想来是两人查出刺客一事与郡主并无?关系。
他还是揉了?揉太?阳穴,嗓音沉沉道:“方才朕的两个儿?子在朕面前一阵辩论,吵得朕实在头疼,你来的正好,为朕解解乏。”
“是。”
陈焕应声上前,为皇上按揉头上的穴位。
他低声说:“两位皇子有自己的见?地是好事,若是人云亦云,皇上更要头疼了?。”
皇上哼笑一声:“哼,就你会替他们说好话。”
陈焕道:“奴才也只是实话实说。”
皇上没主动?提及具体?的事,他便什么都不问,只顺着说话。
皇上闭目养神,淡淡的应了?一声。
过了?半晌,才又开了?口。
“十日之后,各国使者进京,祭天的档口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到时候京中?鱼龙混杂,叫谁负责全城的安防……是个问题。”
年后各国进京朝贡,对大燕表以忠心,以求边境安稳。
往年并无?作?乱,但今年年初便出了?事,让人不得不担心。
“呈国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刺客公?然挑衅,朕倒要看看,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说到最后,他语气渐沉,眼神逐渐锐利。
纵使年纪大了?,也挡不住气势。
“皇上明?察秋毫,不管是何奸计,定不会叫他们得逞。”
陈焕心中?明?白,呈国老国主走后,手足相争,至今局势未明?,朝中?有武将?主张借此时机出兵北上,文?臣则主张休养生息,还北地百姓几年安宁。
本朝重文?轻武,若真要一举北上,对大燕的消耗也不可小觑。
况且即便呈国窝里横,但若强敌在前,反而将?他们拧成了?一股绳,没法让他们相互消耗。
最终,北上还是不了?了?之,但也为连年不安的北地百姓们换得些许平静。
如今,呈国内部分为几派,具体?是那一派安排的刺杀,最终又是哪一派能站稳脚跟……
一切还未明?朗。
待到使臣入京,便知分晓了?。
入宫二十多?年,他什么都能看个明?白。
但只要皇上不问,他便什么都不说。
“陈焕,依你看,叫谁负责京城戒备最合适?”
陈焕一顿,没立刻吱声。
听到那句“但说无?妨”,才开了?口。
“奴才愚见?,禁军固然固若金汤,定不会出岔子,但老话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云安郡主远在北地十余年,与西?北三国都交过手,或许会更为合适。且郡主威名远扬,于他们而言,有足够的威慑力,定不敢轻举妄动?。让郡主从旁辅佐杨统领,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你倒是跟泽儿?说的差不多?。”
皇上笑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默了?片刻,他摆摆手:“罢了?,朕再想想。”
陈焕停下手:“是,那奴才就下去了?。”
他行礼后,退出了?勤政殿。
临走前,不动?声色地看了?徐公?公?一眼。
在殿旁的耳房侯了?一刻钟,徐公?公?便从殿中?轻声走出,来到了?陈焕身边。
“徐公?公?,咱家?就不跟你客套了?。”陈焕直白开口,“今日见?皇上思虑颇重,先前枫老王爷应召入宫……可是与皇上说了?什么?”
自打枫黎被禁足,枫玖几次想入宫觐见?。
但皇上每次都将?人打发回去。
今天上午,好不容易才见?了?他一次。
“皇上不过是照常问了?些话,都是关于北地边防和暗语情况,倒没什么特殊的。”
陈焕又问:“那枫老王爷呢?都是怎么答的,可有异样?”
徐公?公?想了?想,回忆道:“也只是照常回答,但要老奴说,老王爷对云安郡主虽是关心,却总叫人觉得那关心有些奇怪。”
“哦?”
陈焕挑眉,认真看他。
“王爷看起来很怕郡主被他惯坏了?,不小心在宫中?惹出祸事,所以总是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这还没什么,只是……提起暗语泄露为呈国刺客所用时,王爷说[小女御下不严,都是老臣疏于教导,还请皇上降罪于臣],与前面的话接在一起说,猛地一听是不觉得有问题,可细想想,这不是根本就没辩驳,直接给郡主应下了?罪名么?”
“按理说,郡主已经离开北地两个月有余了?,这两个月间发生什么,又怎么能受郡主的控制?想要为郡主说上几句话,辩驳些许,再简单不过了?,就是二位皇子和老奴都会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帮衬郡主几句,生怕错怪了?忠臣良将?呢。”
“噢……”
陈焕垂下眉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他忽而想起前些日子枫黎说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时的模样。
难不成他听到的风声是真的?
据他所知,就是皇上都不能确定那是真是假,也只是得到些风声罢了?。
或许,皇上也是借此探探虚实。
这么看来,郡主不仅能尽快解除禁足,使臣到来的京中?安防,大抵也是要负上责任了?-
“皇上查明?真相,解了?郡主的禁足,咱家?理应去问问郡主是否有什么需要。”陈焕拿着腔调开口,掩去心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今日晚些个去趟永安殿,你叫人提前备些点心吃食,要郡主喜欢的,就说是皇上吩咐的。”
“是,不过干爹……”
陈顺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的话一出口,干爹又要骂街了?。
陈焕心情正好着呢,见?陈顺犹犹豫豫拧了?下眉头。
“要不就憋着,要说就说完。”
“干爹今日操劳大半日,有所不知,午后郡主被永清公?主请去,现下正在公?主那边喝茶呢。”陈顺观察着干爹的表情,“几位皇子殿下也在。”
果不其然,他见?干爹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陈焕没忍住,气得磨了?磨牙齿。
不愧是郡主,真受欢迎。
才一解了?禁足令,就立刻被请来请去的了?。
要不是他叫人全力配合两位皇子殿下调查,又在皇上问起时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给她?说好话,她?能这么快就重获自由吗?
她?倒好,狼心狗肺,一点儿?也不念他的好!
亏他处处想着她?念着她?,还想去为她?送些点心。
他往永清公?主那旁转身而去。
可没迈出两步,又硬生生地停下。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去了?,又能做什么?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过去一趟毫无?意义。
陈顺小心地唤了?一声:“干爹。”
“罢了?。”
陈焕垂眸,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咱们当奴才的,做好自己的本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法不在意。
窝着火呢,不发出来哪儿?行,自己憋着不是他的性子。
“到底是谁教你们这么做事的?!不想活了?就直说,咱家?亲手送你们上路!”
去往永安殿的必经之路上,几个太?监整整齐齐跪了?一排。
个个脸上都红肿一片,不知道是叫人打的,还是认罚后自己狠心抽的。
陈焕眉眼阴翳,语调就跟淬了?毒似的,每句话说出来,都让他们忍不住一个哆嗦。
他骂人都没忘了?骂两句自己:“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主子说的都是对的,哪有你们嘀咕的份!”
枫黎还没见?到人,就远远地听见?了?陈焕微尖的嗓音。
她?快走两步,露了?头:“是谁犯了?事,叫陈公?公?如此生气?”
陈焕今日没少在肚子里骂骂咧咧。
当时退一步忍了?下去,可越想就越觉得难受。
他没少暗里帮助郡主,禁足那些时日里,还以为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氛围,以至于只要想起郡主来,他便觉得欢喜,一个劲儿?地期待下一次见?面。
谁能想到呢,禁足一解,她?便与那些他这辈子都比不上一根手指头的男子谈笑风生了?。
他明?知道应是这样的结局的,他知道这才是对的。
但他就是会不爽,会心里堵得慌,会……
觉得有点儿?委屈。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就连说都没法说,他连表达都不敢。
他不知道一旦说出来,他会面临着什么。
又或者说,他太?清楚自己一旦说出口会面临什么了?。
他连性命都留不住。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不可逾越的鸿沟。
陈焕抿了?抿薄唇,冷淡却尖刻地开口:“郡主不若把这些时间放在几位皇子身上更为划算一些,在意咱家?一个奴才做什么呢?”
“……”
枫黎沉默一下,转而笑了?起来。
她?对跪地的几人挥挥手:“行了?,你们去吧,本郡主找陈公?公?有事。”
他们看看枫黎又看看陈焕,拿不准主意。
毕竟郡主不可能护佑他们,若这会儿?离开了?,日后还是得落到他们陈总管手里。
“方才陈公?公?不是说了?么,主子说的都是对的,听我的便是。”
枫黎再次开口,就是陈焕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把人全都哄走了?,她?才再开口:“我知陈公?公?身处高位,出了?岔子教训人也是为了?他们好,免得日后犯下大错丢了?性命,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一叫人记恨了?,就得不偿失了?。”
陈焕心中?莫名别扭,垂眸避开她?的视线。
他一本正经地阴阳怪气:“他们是否记恨奴才,奴才不知;但郡主替奴才饶了?他们,他们定会念郡主的好。”
枫黎挑眉:“陈公?公?最近与本郡主说话,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怎么感觉陈焕今日气性不小?
真不知道又是谁惹着他了?,一点就炸。
“奴才不敢。”
陈焕嘴上说的丝毫不客气,只是眼神么……
还是偷偷瞥了?几眼郡主的反应。
怕她?真的动?了?气。
谁想,非但没见?她?生气,反而在视线触碰的时候,笑得更是灿烂了?。
“真的?”
不过两个字而已。
陈焕却在她?带笑的注视下,硬生生窒住了?呼吸。
喉结轻轻动?了?动?,他避开了?视线。
那些不爽与气话莫名地,全被噎了?回去,他因郡主地调侃般的笑容而冒出一丝赧然,又因自己这个三十多?岁的臭太?监跟人家?年轻贵气的小姑娘撒泼而羞耻。
他觉得自己挺差劲的,尖酸刻薄不说,还那般无?理取闹。
他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眼的奴才样:“郡主放心,奴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我说怎么不见?陈公?公?的影子呢,敢情是在这儿?呢。”
枫黎开口前,有人横插一道,出了?声。
一抬眼,便见?到刘公?公?负手缓步往这边走来。
他仗着自己奉先皇之命陪当今圣上长大,在宫里处处都颇为跋扈。
面对枫黎,稍稍客气些,却也不避讳对陈焕的嘲弄。
他笑道:“瞧瞧你,时间都花在讨好郡主上了?,怪不得手上的事情做不好,还要旁人帮你收拾烂摊子。”
陈焕一向把宫中?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自是不乐意叫人诋毁。
尤其是在枫黎面前。
他才不想被郡主觉得自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他拧眉,才要唇枪舌战地讥讽回去,便听枫黎开了?口。
“刘公?公?误会了?。”枫黎笑盈盈的,颇为和气,“本郡主奉皇上之命,后面要负责宫城内外与京城的安防,有些事情要向陈公?公?请教,毕竟陈公?公?是宫中?总管,知道的总归要多?一些。”
陈焕上一刻还自怨自艾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个透彻。
他忍不住欣喜,暗戳戳地在刘公?公?面前挺直了?背脊,斜眼睨过去。
一副自己有人撑腰、瞧不起对方的样子。
他拿腔拿调道:“咱家?与郡主说话,哪儿?有你插话的份!”
语调里的得意再明?显不过。
枫黎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不禁轻笑出声。
她?侧脸看向陈焕。
他未回头,耳尖却悄然红了?。
不像是冻的。
唇角也翘了?起来,心情显而易见?的好。
跟刚才可真是天壤之别。
呵,上次刘公?公?搞小动?作?被她?教育之后,陈焕似乎也是这副样子。
似乎是……
只要她?帮陈焕挤兑人,他的心情就会很好。
一个在宫里爬到了?这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得喜怒不形于色呢。
但在她?面前,陈公?公?总是喜欢把心情写在脸上,不加隐瞒。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反差所表露出的“真实”,所以,他那以下犯上的骂骂咧咧阴阳怪气,非但不惹人厌烦,反而有了?些……可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总管太?监用上这种词。
但就是觉得,怪有趣也怪可爱的。
“陈焕,你……”有郡主的解释帮衬,刘公?公?一时语塞,也不敢再说得太?过分,“你别以为有郡主撑腰就能为所欲为,把你的活计丢给旁人去做!”
他观察观察枫黎的表情,又放低了?声音:“那郡主请便,奴才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也辛苦刘公?公?了?。”
枫黎客气地一视同仁。
陈焕听了?却不满了?,抿唇看了?她?好几眼。
帮他就帮他,非要再跟那老不死的说几句好话!
呵,好人全是她?做了?。
陈焕不爽,又敛眉别开了?脸。
他问:“郡主有什么想问的,奴才知无?不言。”
枫黎摇摇头:“也没什么,我跟杨统领已经通过气,数万人马都领过,这点小事还是能处理得当的。”
噢,这么说,只是为了?帮他说话而找的借口?
还以为她?是为了?问他事,才铺垫了?半天呢。
陈焕心里又高兴了?,微扬了?下头:“郡主若有事要问,直说便是,奴才还能隐瞒您不成?”
最好多?些问题、多?找他几次才好呢。
“行,往后有事都找陈公?公?。”
枫黎心中?直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宫道,确认没人才开了?口。
“听说两位皇子殿下就是否让我担职想法相左,还是陈公?公?为我说了?话……”
陈焕心说,消息倒是灵通。
不过也是,宫中?就这么大地方,又不是不能说的秘密,问一问到底是能知道的。
他会为郡主说话,但不想让郡主知道他是偏向她?的。
他怕一旦那样,郡主的接近就不再纯粹,他怕他见?到的一切都是利用。
虽然,现在也不一定纯粹就是了?。
他敛敛神色,公?事公?办道:“奴才不过是权衡利弊,实话实说罢了?,这样能发挥郡主最大的价值,为皇上解忧,仅此而已。”
“论迹不论心,不管陈公?公?怎么想的,都要多?谢你为我说话。”
枫黎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她?扬头,看着眼前的红墙灰瓦,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不想入宫,她?想要权力,她?想回到北地回到从前一呼百应、自由畅快的生活。
她?想领兵征战,保卫家?国,想对得起自己的一身武艺。
可她?没法自己说,也不好去运作?。
她?越是主动?,就越是适得其反。
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很多?女子都以得到了?男子的宠爱为荣,但陈公?公?,你知道么。”她?回头,看向陈焕的眼睛,“没人在得到过权力之后不怀念它的滋味,若手握过大权,又有谁愿意以身侍人、仰人鼻息地生活呢?”
她?的声音不大,亦不需要加重语气表达自己的情绪。
就只是看着陈焕的眼睛,轻轻地问。
陈焕怔住。
他似乎能明?白那种感受。
就像他从小被送入宫中?,一辈子就全能看到了?头。
而身为女子,从出生那一刻起,便看到了?头。
郡主算是“离经叛道”的,但在她?二十岁这一年,还是不得不回到京城,被人强迫着“回到正轨”。
但若有人帮衬,她?或许可以在生儿?育女之外,多?些别的事做。
若三皇子日后即位,兴女学、设女官,郡主便不会终日困于后宅,而是手握权力,大展拳脚。
可……
他又怕两人日后真是情投意合,便更没了?他的位置。
郡主哪还会多?看他这个阉人一眼呢。
他敛眉,无?声地笑了?笑:“郡主说的,奴才不懂,奴才这一辈子,都只能仰人鼻息地活。”
“……”
枫黎见?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也是,她?跟陈公?公?说这话……
倒是戳人心窝子了?。
“是我失言了?。”她?看了?看天色,“多?谢陈公?公?在前几日气温骤降时对我的照顾,想必陈公?公?日夜操劳,事情不会少,我就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了?。”
陈焕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脏发沉,又酸又软。
那些细小的却真实存在的欢喜,轻而易举的便随风而去了?。
他们终归没什么可能。
郡主对他,也不过停留在“感谢”二字上。
她?大概连想都不曾想过,他会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低头,回想起郡主在说起权力时的表情。
她?依然淡笑着,却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她?就是太?通透了?,又深知自己逃出牢笼难于登天,才会更加疲惫吧。
他的眼眶有些酸涩,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郡主。
他希望她?能开心。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陈焕哪敢说自己是羞的。……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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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觉得?, 自己真就是贱的慌。
见?着?了郡主?,会因为两?人之间的天?壤之别而酸涩难受。
见?不到人,又总是想。
如今枫黎为了半月后的朝贡事宜, 获得?了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白日里出门在外, 了解京中?的各处布局,忙碌得?很,每天?都等到晚上才会回宫。
陈焕纵使颇有权力, 也?不便总在夜里找到合适的借口去永宁殿。
所以她这一忙, 便跟陈焕直接分开了, 一连数日都没什么机会见?面。
各国使臣入京,要在宫中?举办宴会,消耗大量人力物力。
陈焕借着?采买出了宫, 特意换下数年如一日的太监服, 换上了一身鸦青色的长袍, 腰间一束, 瞧着?比在宫里时精神了些。
他心里想的是, 兴许能有机会在宫外换个模样见?见?郡主?。
可他也?知道, 京城何其之大,想要偶遇谈何容易。
但总归么, 是出门在外有个盼头。
他叫手底下的人照常去采买,自己揣着?银两?, 找到了京中?最有名的玉器铺子。
不只是达官贵人, 就是宫里的娘娘们?, 有时也?会差人在这儿打造玉器,民间的工艺和手法,总归跟宫中?的不太一样, 瞧着?新鲜些。
“里面请,您需要点儿什么?首饰、摆件还是什么?”
伙计眼见?,一眼就看出陈焕虽然穿得?素,但衣料上好,绝非普通人。
再看他面白无须,能猜出这是宫里出来的人。
虽说他们?都对阉人颇为避讳和鄙夷,但谁叫人家跟宫中?的贵人们?走?的近呢,出手必然阔绰,谁也?不会放着?到了眼前的钱不赚。
陈焕出宫前没有买礼物的想法,只想着?出宫兴许能在宫外见?见?郡主?。
可人一旦有了小心思,总会不知不觉地做出些预计之外的事。
他寻思,来都来了,便买点什么再走?吧。
现在是用不上,但万一哪天?需要了……
手里得?有点东西才是。
皇上赐过他一些小玩意,但那些是宫里的,太显眼了,想送便只能从?宫外自己买才行。
这么想着?,他一一看过铺子里的物件。
本能地想到簪子。
但簪子的寓意太直白,且郡主?不喜玉簪,对她来说多有不便。
伙计见?他进了门却不搭理人,连话都不回自己,心中?不太高兴。
不就是个太监么!
若是前朝那般阉宦当朝也?就罢了,当今宫中?内侍并无实权,不过就是替人办事的奴才,借着?宫里贵人的光罢了,拿什么腔调?!
陈焕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垂首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他第一次见?到郡主?时,她一身利落的装束,如风般踏入殿中?,腰间玉佩摇曳,在灯火中?泛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她在宫中?穿金戴银、蝉衫麟带,看似华贵逼人,却远不及那身劲装。
她好像天?生就该负手而立,搅弄风云。
“玉佩在哪?咱家瞧瞧。”
“这边,您请。”
伙计心中?鄙夷,但不曾表露出来。
老老实实地把人带了过去。
陈焕一样样地看过去,慢慢挑选。
这会儿门口传来声音,店里另外一个伙计也?迎了上去。
“哎哟,这不是许公?子嘛!今日想看看什么?”
这家玉器店很有名气,不是平民百姓能买得?起的,来到店里的人非富即贵。
陈焕拿眼角瞄过去一眼,发现果然是侯府的小公?子。
许乔新是侯府最小的孩子,因是侯爷最喜欢的小妾所生,从?出生开始便备受宠爱,不仅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
“本少爷看心情,点了哪个你们?就给?我包起来哪个,一道送到侯府去!”
这么位纨绔怎么败家都跟他陈焕无关?。
他收回注意力,把视线放到了一块通体?纯白的玉佩上。
宫中?宝物许多都是经他之手入库,对这些再了解不过了。
他将白玉拿在手里瞧上片刻,便知道这块不论是玉质还是雕工,都属上乘。
雕花简洁干净,正好配她。
而且,还是郡主?最喜欢的昆仑玉。
他心中?欢喜,对身边的伙计道:“就它吧。”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横插一脚。
“这块本少爷也?要了!”
陈焕下意识敛眉。
他那张臭脸,表情一沉,就十分明?显。
许乔新见?他皱眉,扬声道:“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么?”
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敢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许公?子,凡事讲求个先来后到。”
陈焕将玉佩握在掌心,丝毫没有让出去的意思。
昆仑玉产自西北异域,气候不比中?原,开采不易,极为难得?。
就是郡主?身在西北,怕是都无法获取多少,只能从?西北而来的商队那高价买回,更多的都是被当作贡品,奉到宫中?。
如此上好的品质,民间实属少见?。
许乔新再是粗心,也?从?声音里听出了不对来。
他先是皱起眉头,继而挑眉:“原来是宫里出来的,谅你是替人办事,本少爷不与你计较,你把玉交过来,告诉我你是替谁办事,本少爷自会差人去说个明?白。”
他性子跋扈,老侯爷宠是宠他,但也?怕他在宫里惹出祸事,所以不管他怎么央求,也?没让他去过宫宴,这算是最后的底线了。
所以,他不认得?陈焕,只以为是哪个嫔妃身边的太监。
陈焕不为别人买玉,而是为自己。
其中?心思自然难以明?说。
他面不改色,只道:“咱家替谁采买,与许公?子无关?,倒是许公?子若是执意如此,咱家可以亲自去侯爷面前说个明?白。”
“呵!”
许乔新气笑出声,对方越是不给?,他就越是想要;
对方越是不从?,他就越是要把人踩到尘埃里去!
一个太监罢了,竟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搬出父亲来压他?
他非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知道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倒是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他摆摆手:“给?本少爷打!往死里打!”
话音刚落,几个随从?就从?他身后鱼贯而上!
“别把玉弄坏了!”
店里几个伙计直着?急,但又不敢真上手拦。
要是真把这位许少爷惹急了,连他们?一起打不说,店里的玉器都得?遭殃!
于是,只敢在旁边劝。
“二?位别动怒,有话好好说啊!”
“是啊,这位公?公?,一块玉而已,就让给?许公?子吧!”
“许公?子高抬贵手,跟宫里结仇也?不是好事啊!”
达官显贵中?但凡是有些见?识的,谁都能知道陈焕不是替哪位宫妃做事,而是替皇上做事,稍微威胁一句,自是不敢乱来。
可许乔新从?小被宠坏了,又对宫中?之人了解不多,二?话不说就是耍浑打人。
陈焕没想到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直接动手。
为了买礼物不叫别人知道,他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许乔新的随从?一股脑地往他面前逼,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你……!你放肆!”
他把玉往怀里揣,尖声大喝。
不想,这么一喝,身上还真没落下拳头。
眨个眼的功夫,就听身边一阵痛呼声,还有骨节脱臼的“咯嘣”声。
“哪里来的浑小子,连陈总管都敢打。”
枫黎见?玉器店里不好大打出手,就直接上手卸了两?人的胳膊,紧跟着?一拳抽下去,被打的随从?噎住喉咙,干呕几下,“噗”地突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她把陈焕护在一旁,沉声开口:“难不成,你们?是想造反么?”
一听“陈总管”几个字,玉器店的伙计脸色变了变。
到底是常跟达官显贵打照面,对陈焕的名声有所耳闻。
“原、原来是陈总管大驾光临……”
许乔新却更是生气了——
随从?被打,那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先是给?随从?使了个眼神,接着?又道:“你这女?人少管闲事!总管又怎样,还不只是个奴才?遮遮掩掩就是替谁买办都不肯说,肯定有鬼!”
被宠坏了,也?是有几分头脑在的。
他哼笑:“总归不可能是替皇上买的吧!说不准……”
拉长尾音,由于年纪不大还略带稚气的面容嚣张无比。
他眯起双眼:“被本少爷抓住与嫔妃私通的把柄,皇上还要对本少爷褒奖一二?呢。”
“你、你休要胡言!”
陈焕既怕被枫黎误会自己真有腌咂事,又有种被人说中?了小心思的心虚。
耳根涨红,气得?直想大步过去给?许乔新一巴掌。
他语气愈发狠戾:“宫中?贵人岂是你能出言污蔑的?这要是捅到了皇上面前,你以为你们?侯府还能为你撑腰到几时?”
“那你便直说,到底是替谁采买的?本少爷自会派人说明?,今日之事也?能饶你一二?。”
许乔新拿准了陈焕遮遮掩掩心中?有鬼,揪着?一个点追问。
郡主?就在身旁,陈焕说是替谁买的都不合适。
其实,若说是替郡主?买的,两?人在这儿倒也?好圆话。
可谁叫他心里有鬼呢。
总觉得?说出了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
兴许可以借此机会,探探郡主?的想法。
思及此,他顺了顺气,神色如常地看向枫黎:“郡主?,你也?瞧见?了,是许公?子咄咄逼人,非要血口喷人污蔑咱家,可不是咱家故意要将郡主?透露出去的。”
他瞧见?,郡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紧跟着?抿唇轻笑了一声。
枫黎心中?笑他大胆。
从?前只是在她面前放肆了些,现在都敢来拉她做垫背了。
看在他为她在皇上面前说过好话的份上,帮他隐瞒一次也?无妨。
兴许日后……
还能借此事,请陈公?公?帮她个小忙。
“到底是谁在找事,我看的清楚,自是不会怪陈公?公?。”
枫黎冲陈焕伸手,在玉落在掌心后,轻轻地磨搓了一下。
被陈焕握了半晌,手感润泽而温暖。
她用无奈的口吻说道:“下个月是父王寿辰,陈公?公?见?多识广,能识美玉,本郡主?便托陈公?公?帮忙寻块上好的昆仑玉,待到寿辰时再送给?父王一个惊喜,现在倒好,怕是要被你给?搅得?人尽皆知,还怎么作为惊喜?”
“郡主??”许乔新皱眉,“噢,你就是那个云安郡主??”
他一副恍然状,枫黎还以为他会识时务,不想,他却笑出了声。
“不就是借着?老王爷的威名与庇护混了个将军名号么,一个女?人也?敢跟本少爷做对?既然已经没了惊喜,那就另寻其他宝贝吧,将玉交给?本少爷。”
“……?”
枫黎觉得?,刚才打人时还是下手太轻了。
就应该直接把这个纨绔打得?脑浆横流。
“许公?子,你不讲道理惯了,有人会让着?你,但不是人人都会让着?你。”
她不仅没交出玉,反而将其揣到了怀里。
杏眼微眯,有狠戾浮出,又转眼消散了个干净。
“你若再跟我撒泼,我不介意亲手让你涨涨记性。”
她边走?边说,几个被她教训过的随从?想听少爷的话上前拦人,但又没敢。
许乔新怒骂:“废物!你们?好几个人还怕她一个不成!”
枫黎还未走?出门,就被一拨新来的堵住了去处。
她顿住脚步,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慢死了,本少爷让你叫人来,怎么拖沓这么久?”
“把这个女?人给?老子往死里打!”
陈焕见?乌央乌央来了太多人,怕枫黎真受了伤。
他抬高嗓音道:“这位是定北王独女?,皇上亲封的云安郡主?,谁敢放肆!”
那些人一听,果然犹豫了。
许乔新又道:“一介女?流,打了又怎样?王爷只一个独女?,往后这定北王府都不复存在,你们?是能指着?定北王府能帮你们?什么不成!我大哥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四品,侯府日后,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浮躁的士气又稳了回去。
数名身强体?壮的男人面色凶悍地往前逼。
“我还怕真伤了人给?自己身上揽了祸事,听你这么说,倒是突然没有顾虑了。”
枫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慢条斯理地把袖口往上挽。
她笑:“侯府有个蠢蛋已经很倒霉了,偏偏侯爷还要捧着?这个蠢蛋,那出了什么祸事……”
“都是活该。”
下一刻,她和打手们?同时动了手。
只听一阵闷响和痛呼声此起彼伏,转眼间就是一片狼藉!
枫黎一口气撂倒数人,抬眼,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许乔新。
他被这眼神吓得?倒抽一口气,眼看着?一拳就要落下,门口响起一道声音。
“郡主?手下留情!”
枫黎闻声停手。
许乔新看过去,大呼:“大哥,你来了!”
枫黎跟在宴会上见?过一面的小侯爷对视。
下一刻,拳头改成巴掌,一下子抽在了许乔新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惊得?玉器店中?的人全抖了抖。
“小侯爷。”
枫黎语气彬彬有礼,丝毫不像才将一群人打得?头破血流。
眉眼一弯,笑得?像是寻常艳阳天?下的一次不期而遇。
她开口:“令弟的美貌可真是与小侯爷天?差地别,我都没认出来呢。”
陈焕上一秒还在为她担心,此时忍不住在心中?骂道:臭流氓!
许亦谦张了张口,又干巴巴地闭上。
目光快速扫过店中?的狼藉。
许乔新狼狈地来到许亦谦身边,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脸已经肿得?老高,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哥,这个女?人竟然敢打我!你可得?为我做主?,不然我告诉爹爹!”
“许公?子强抢陈公?公?……替本郡主?掌眼的玉佩,期间,侮辱本郡主?不说,讽定北王府日后不复存在也?不说,就是污蔑陈公?公?与后宫嫔妃有染这一件事……”枫黎笑了笑,人畜无害地一字一顿道,“不知侯府,经不经得?起风浪。”
“你这个……”
许亦谦脸色变了变,瞪了许乔新一眼。
极好的素养让他没骂出脏话。
“来人,把小少爷带回府,到祠堂思过!”
“是,小侯爷。”
众人见?事态严重,又有小侯爷管着?小少爷了,连忙架起许乔新。
许乔新挣扎:“许亦谦!我叫你一声哥,你就这么对我!现在是我被那个女?的欺负了!”
“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许亦谦喝了一声。
店中?这才慢慢地消停了下去。
他被气得?头疼,抬眼不小心与枫黎对视,又挪开了视线。
他稍稍欠身,低头好声道歉:“郡主?,陈公?公?,我代他向你们?赔罪,还望二?位高抬贵手……这件事闹到皇上面前,我们?谁都不好看。”
他低着?头,半天?没听见?回音。
抬头,就见?陈焕看着?郡主?,而枫黎本人眉头微敛。
他才想再说些好话,便听枫黎嘟哝:“小侯爷当到这个份上也?是够憋屈的。”
“……”
他可是听见?埋汰了。
“那日在宫宴上见?小侯爷风光霁月,还在想京中?竟然有这样仙子一样的人。”
枫黎定定地看了许亦谦片刻,半晌,收回视线。
她说:“老天?爷真是公?平,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焕不由得?挑眉。
他怎么觉得?……
这话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果然,郡主?在宫里时已经收敛不少了。
这一出宫,怕是没人管得?了她。
许亦谦听得?懂好赖话,温润漂亮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尴尬。
他没法答,只能权当郡主?答应了:“那就谢过郡主?、陈公?公?了。”
枫黎没有真揪着?此事不放的意思,爽快地笑了笑:“谢就免了,刚好我有一事想请小侯爷帮忙,不知……”
“郡主?请讲。”
许亦谦应得?迅速,枫黎反而沉默不言了。
她抿唇,眉宇微敛地沉吟片刻,才终于做出决定了一般开了口。
“小侯爷温厚坦荡,相信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阿娜公?主?远赴他乡,从?一位能征善战的公?主?成了政治婚姻下的牺牲品,虽不知皇上日后会将她赐婚给?谁……若她日后遇到难事,还望小侯爷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暗中?帮衬她一番。”她将许亦谦拉到一侧,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身份特殊,且待各国使臣离开京城,大抵没法继续像如今一样随意出入皇宫,这才……若小侯爷为难直说就好,我不会因此就将令弟的事捅到皇上面前的。”
陈焕见?她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去跟旁人说悄悄话,立刻不爽了。
他不悦道:“郡主?,有什么是咱家不能知道的么?”
枫黎说完话,与许亦谦拉开了距离。
这种事,自是不能让陈焕知道,万一汇报给?皇上……
她面色如常地笑看向陈焕,敷衍过去:“有些女?儿家的事,总归不好跟陈公?公?讲的。”
陈焕心中?一堵。
女?儿家的事……能是什么事?
结合郡主?如今的情况,无非就是婚事了吧!
可这种事,以他的身份又无法开口,就只能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回去。
枫黎看向许亦谦:“那就拜托小侯爷了。”
许亦谦看出她的认真。
他知道枫黎在北地时与阿娜公?主?亦敌亦友,也?知道,她们?面临的太过相似了。
但郡主?或许幸运一些,大燕国力最为强盛,无需远嫁异国。
他正了正色,回道:“郡主?放心,我会留心的。”
说着?,他分别冲枫黎与陈焕欠了欠身。
“我还有些事情得?回侯府,就先走?一步了。”
玉器店中?的伙计很懂得?看人眼色,见?没人再闹事,也?跟着?一并下去了。
这边只剩了枫黎跟陈焕两?个人。
枫黎从?怀中?拿出玉佩,递给?陈焕:“陈公?公?。”
她本想着?,陈焕一接,她便收回手去,说陈公?公?这回可是欠了她一个人情。
可陈焕连手都没伸,淡淡地看了玉佩几秒。
郡主?刚才说了什么?
是有了心仪的人拜托小侯爷传达,还是……
根本就是看上了“好生漂亮”的小侯爷?
他心中?乱得?很,默了片刻,才将没资格问的问题压回了心底。
他岔开话题,压着?嗓子道:“郡主?为了咱家与许小公?子大打出手,值得?么?”
别看面上淡定,负在身后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斜眼睨着?枫黎,心跳逐渐加快。
真想在那张笑盈盈的脸上看出端倪,看出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可惜,枫黎只耸了耸肩膀,面色一如往常:“那能怎么办?陈公?公?都说是本郡主?拜托的了,我要是不把戏演下去,岂不是更麻烦了?再说,换做是旁人,碰到那么个不讲道理的混账,我也?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陈焕没听到想听的,有些失望。
他别开脸:“郡主?帮了奴才的忙,奴才感激不尽,这块玉佩就当是谢礼吧。”
尽管失望,也?没忘了借着?这茬送礼——
他正愁没机会送出去暗戳戳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怕枫黎不收,他又道:“现下事情闹得?不小,都知道奴才是为王爷的寿辰帮郡主?挑了礼,若东西还在奴才手里,反倒不正常。”
枫黎想了想,也?是。
正巧这玉,她瞧着?顺眼,是她最喜欢的昆仑玉。
“也?好。”她大大方方地接受,笑道,“那就多谢陈公?公?割爱了。”
一边说着?,三两?下就栓到了自己腰间。
“郡主?你……”
陈焕见?状,耳根瞬间红个透彻,刚才那些烦躁全都被抛得?没影了。
心脏连带着?咚咚直跳,震得?他的头脑跟着?发胀。
他喉咙微滚:“不是……要给?王爷做寿礼的么?”
真没想到这么顺利。
想到日后郡主?会随身佩戴自己送的玉佩,一股甜腻便顺着?心尖往上涌。
枫黎一本正经道:“都跟他们?说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了,如今因为许乔新被拆穿,当然要换个其他的才行,不然怎么能算是惊喜?”
她心中?嘟哝,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自己先享用了。
“噢。”陈焕压着?喜悦应了一声,“王爷跟郡主?,真是父慈子孝。”
为了掩饰心情,本能地阴阳怪气了一句。
枫黎刚迈出去的脚步一顿。
她哪儿能听不出陈焕的揶揄?
这是因为她先前的话,故意讽她呢!
“陈公?公?真是……”
她本想说,陈公?公?最近真是越来越喜欢阴阳她了。
而一回头就瞧见?了陈焕红透的耳朵,颇为意外。
“怎么耳朵这么红,难不成进屋这么久还没暖过来?”
还是被气的?
她记得?,陈焕被她气着?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
似乎也?只有被她气到时,他才会这样。
陈焕哪敢说自己是羞的。
他嗔了枫黎一眼,没好气道:“自然是被那厮给?气的!”
那瞪过来的眼神……
枫黎心间微动。
总觉着?,陈公?公?在跟她使小性子。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郡主喜欢他选的礼物。……
第二十六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看盗默认替作者挡灾-
枫黎才出玉器店的门, 就被王府的下人找上来,带着回?了王府。
她负手站在?厅中,等了好一阵, 才听见有脚步声渐近。
回?头?,就见父亲枫玖缓步走来。
副将林清远跟在?他身后, 似乎刚聊完什么。
“父王。”她唤了一声,又道,“今日不是休沐, 林副将怎么没去京郊大营?”
皇上早就给跟随回?京的两位副将在?京中任了职。
林清远年纪不大, 比她还小?上五岁, 过了年也?不过十八岁,被任命到京郊大营。
职位不高,但也?算有些实权。
枫玖没给林清远回?话的机会:“哼, 随意出入皇宫好几日, 都等不到你回?府一趟。”
往厅中主坐上一坐, 立刻有下人上前为他倒了热茶。
他板着脸问:“现在?是只能请你回?府, 才能让你赏脸了是吧?”
“怎么会呢父王, 只是这几日太忙了些, 我?总得先把皇上吩咐的事情办妥当?了才行不是?”枫黎跟着来到身边,笑道, “若是办不好,皇上怪罪下来, 又得让父王为我?操劳了。”
听了这话, 枫玖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
他又问:“你说的忙碌, 就是在?玉器店为了陈焕跟侯府的小?公子?大打出手?”
枫黎看看林清远,见这人一直低头?看着地面,抿了下嘴唇。
她“哎呀”一声, 晃晃父亲的胳膊:“怎么能说是为了陈公公呢,父王总不能听人说三?道四只听一半吧?”
枫玖终是笑了笑:“行了,就知道卖乖。”
女儿到底是为自己选寿礼,再说那许乔新,的确是太不像话。
他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是任人欺负。
“陈焕深受皇上信任,你跟他走太近,不一定是好事。”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眉间沟壑沉沉。
“知道,父亲不用担心。”枫黎问,“关于暗语泄露的事……最?近父亲与北地旧部可有联系?”
“你自己在?背地里调查?”
枫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他叹了一声:“这件事皇上自会叫人调查,我?们既然离开了北地,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掺和的深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枫黎没应声。
沉吟片刻,他才又道:“皇上让你出宫负责京中安防,是在?试探你,不要觉得这是真给了你什么实权,就是为了王府的几十口?性命,也?不要再想着争权夺利,你就安安稳稳地等着皇上赐婚,风风光光地嫁人,只有这样才能安稳后半生。”
枫黎脸上的笑容缓缓落了下去。
她现在?连“如果我?是男子?父王也?会这么说么”都懒得再问了。
“父王放心,不管我?未来如何?,都不会影响王府,不会影响您颐养天年的。”
“你……!你真是……”枫玖咳嗽好几声,“不让人省心!”
他被气得喝了几口?茶,才把气息捋顺。
他语重心长?道:“你到底是个女子?,相夫教子?是你的本分!”
“我?倒是认为,以郡主的实力?,不应囿于内宅。”
一道清朗温润的嗓音打破了微沉的气氛。
姜怀泽在?管家?的引领下踏入园中,在?枫玖看过来的时候点头?示意。
他开口?:“王爷,我?有急事来寻郡主,远远地就见到王爷和郡主在?这儿,便擅自请管家?带我?入府,叨扰了,还望王爷见谅。”
枫玖连忙起身:“殿下恕罪,臣有失远迎。”
林清远跟着行礼:“殿下。”
“无需多礼。”姜怀泽摆摆手,“我?有事与郡主商讨,王爷不介意有话日后再与郡主说吧?”
“当?然是正事要紧。”
枫玖冲枫黎使了个眼神,让她过去。
他说:“家?里不用你担心,有清远他们陪着我?就行了。”
“那我?走了,父王。”
枫黎行礼,与姜怀泽一同往外走去。
临离开之前,她用暗语骂了句人。
余光里瞧见,林清远抬了下头?。
她没停留,迈出门槛,听见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
不重,但隔绝开了王府内外,也?隔绝开了她与父亲。
姜怀泽率先笑了起来,打趣道:“我?见郡主能在?北地取得如此成就,深受北地百姓信任拥戴,还以为王爷万分支持,没想到竟也?处处受阻。”
“殿下来跑一趟,就是为了调侃我?的?”
“怎么会。”姜怀泽收起笑容,“在?郡主的安排下,抓住了一个呈国暗探,郡主不一直想弄清楚暗语泄露的事么?不妨一起去审他一审,兴许能问出些什么。”
“多谢殿下,只是我审人的话……”
枫黎拉长?尾音,笑了笑。
她说:“可能会有些吓人。”
任谁都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枫黎见过太多人因她军纪严格、手段狠厉而对她侧目而视。
在?许多人眼里,一个女人如此残忍是败德辱行的。
而姜怀泽谈笑自若道:“那我?更要看看了,见识一下枫将军的手段。”-
陈焕在?宫里看到枫黎时,便敏锐地嗅到了血腥气。
他从前在?慎刑司当?差了数年,对这种铁锈般的腥气再了解不过了。
他心头?一紧,脑子?里闪出许多念头?——
难道是许乔新又带人找茬了?
还是在?京中碰到了什么危险?
毕竟枫黎负责安防,这可不是个没风险的活儿。
“郡主。”他行礼,主动问,“郡主可是受伤了?”
枫黎依然没能问出到底是谁泄露的暗语,但说实话,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她知道,就算再怎么问,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她摇头?:“多谢陈公公关心,审了个暗探罢了。”
“噢。”
陈焕见她情绪平平,又在?扫过腰间时发?现玉佩已然不在?,目光一滞。
他不由得想到他们在?宫外分别时,郡主的态度就不太对。
难不成真是他说错了什么话,才惹得郡主不悦?
他敛敛眉,一向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会儿却语塞了。
枫黎察觉他的目光,淡笑了下:“怕血溅到玉佩上,便收起来了。”
她从怀中拿出玉佩,重新栓到腰间。
“陈公公的眼光真好,这般上乘的玉可得珍惜着。”
陈焕眉宇舒展,漾出笑意。
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垂头?掩饰。
“郡主谬赞了。”
目光却始终黏在?那枚轻轻摇晃的白玉上。
怎么也?没法忽略心头?呼之欲出的喜悦。
郡主喜欢他选的礼物。
太好了。
待枫黎回?永安殿后,他冲陈顺招了招手。
双眼始终瞧着永安殿的方向。
“去想办法打听打听,郡主今日与咱家?在?玉器店分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既然心情不悦不是因为他,那就是碰到了别的烦心事。
万一他能帮衬一二呢-
不日,各国使者陆陆续续到了京城。
枫黎只需要负责京城上下的安全问题,至于使者如何?安置,就不归她管了。
她无意插手更多,更无意私下里与他国使者碰面,惹得皇上徒增怀疑,便很少四处乱窜,管好自己眼前的事情就算完事。
早晨在?京中最?受欢迎的羊汤铺子?吃了早点,她揉揉微鼓的肚子?。
抄近道走小?路,打算先去城门口?视察一番,忽而感觉身后有了尾巴。
敢跟着她,胆子?真是够大的。
她步履如常地在?窄巷中拐了个弯,掐好时机,转身一掌挥去!
来人早有防备,眨眼间便过了好几招。
枫黎从这几招里,一下就摸透了对方的来路,在?将人逼得后退时低笑一声。
她单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冲那人招了招手。
“不继续么?阿娜公主殿下。”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枫大将军。”
女人也?笑了,没有半分输给枫黎或是被人揭穿的窘迫,从容不迫地摘下了面罩,露出了深邃的双眼下漂亮的面容。
她的漂亮不似中原这般内敛,而是一种粗犷野性的美,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她。
但在?枫黎眼里,她比从前少了些野心勃勃的张扬感。
许是入了异国京城,需得收敛吧。
“真没想到竟然是公主殿下亲自作为使者来到京城。”
两人交手数次,枫黎知道阿娜是呈国最?出色的女战士,也?是耶律丹王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公主亲自出使异国,再加上前些时日的刺杀……
她心中有了猜测:“怎么,耶律丹放弃你了么?”
阿娜的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笑意终是消散了大半。
她沉声道:“我?愿赌服输,是我?输给了他,他比我?更有可能带领国家?昌盛,我?便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他为了他的霸业牺牲了你,沦为弃子?而已,竟然说得如此脱俗。”
枫黎在?北地十余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呈国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谁不知道阿娜与耶律丹能力?相差无几,不过是身为女子?……
就难以得到更多人的支持罢了。
“是否会沦为弃子?就看我?的价值了,而你……被囚在?京城,自顾不暇,还功夫嘲讽我?。”
阿娜扫视枫黎一圈,像是要把眼前的劲敌看个透透彻彻。
她口?吻颇为嘲弄:“你们燕人真是好笑,放着你这样雄韬武略的将军不用,竟然抓回?皇宫等着嫁人生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你日后就这样困于方寸之间,似乎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最?后,那丝微妙的剑拔弩张又在?两人之间突然消散了。
她笑:“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被说中痛处,枫黎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她敛眉,又在?听见那句“同病相怜”时苦中作乐般笑着埋汰了一声。
“谁想跟你同病相怜。”她低哼,“说得我?们多亲近似的。”
阿娜双臂抱胸,一副“你就装吧”的样子?,嫌弃地白了她一眼。
真不知道是谁在?北地的漫天飞雪中与她说“若不是立场不同,我?们一定是最?好的朋友”来着。
“你……”
才开了口?,巷子?里响起一声细小?的动静。
“谁!”
枫黎猛地转身,直奔声音的来源处,却没能发?现人影。
出门在?外,她已经甩掉了名为协助实为监视的同僚,肯定不会有人追到这儿的。
不知这到底是谁……
阿娜来到她身边,戳戳她的肩膀:“看来你的处境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枫黎撇唇:“也?不一定是监视我?的吧?”
可不是么,到底是监视她还是监视阿娜,还未可知啊。
“……”
阿娜噎了一下,片刻,又耸了耸肩膀。
“算了,管他呢,见你身手还像从前一样矫健,没吃胖也?没饿瘦,就知道你没自暴自弃。”她爽快道,“时候不早了,那就宫宴再见吧,枫将军。”-
各国使臣入京朝贡,正是展现大燕国力?的时候。
宫宴办得十分隆重认真,不高调,但处处能看出深厚的底蕴。
身为名震几国的将军,枫黎不仅要出场,且要出场的足够有气势。
一溜下人恨不得从一大早就来到永宁殿,为她梳洗打扮,衣裳配饰简洁而华贵,明艳的红色衣料没有太多纹饰,却相当?镇得住场子?,能将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吸引过去。
黑色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略显柔美而不失英气。
陈焕远远见了,心头?轻跳了跳。
郡主还是第一次在?宫中穿得这样凌厉大气,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一身红衣的锐气。
他敛了敛心思,想照常上去攀谈一两句,却见姜昊玉先他一步上了前。
“郡主姐姐!”
不知是不是巧合,姜昊玉也?穿了一身红色。
制式上比枫黎的繁复一些,搭上他本身的性子?,气质也?为之一变。
一下子?就成了花团锦簇的“小?公子?”。
枫黎顿住脚步,回?头?:“殿下。”
“郡主姐姐很少穿红衣呢,今日这身真是好看。”姜昊玉笑得灿烂,打趣道,“看这样子?,还以为姐姐是好事将近了呢。”
他的语气一向天真烂漫,像个不知事的小?孩子?。
任谁看到“红衣”听见“好事”,都能知道这指的是什么。
陈焕磨磨牙。
这小?子?,仗着自己年纪小?,什么话敢说。
穿成这样,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枫黎抬起胳膊:“我?倒是觉得,像是浸满了鲜血呢。”
她看着衣料笑了笑,用余光看了姜昊玉一眼又收回?视线,将手臂背到身后。
“挺好,符合我?的身份。”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姜昊玉微微睁大双眼,像说错了话一般抿抿唇。
他追上枫黎的脚步:“对了郡主姐姐,我?一直没什么高远的志向,近来年纪也?不小?了,便求了父皇旨意,父皇将我?的封地指在?了南边,虽不能与京城媲美,但也?十分富庶,姐姐觉得南边怎么样?听说那边气候宜人,比京中要好不少呢。”
枫黎道:“我?没去过南边,不太了解,也?只是听说而已。”
“正因为没去过,所以才要去看看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姜昊玉永远能活泼地接上话茬。
“算了,我?能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站稳了脚跟就不错了。”
枫黎从不在?外人面前透露自己想离京的心思。
陈焕目送他们渐渐远去,直到进了大殿。
五皇子?主动跟郡主提起这个,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其实,以郡主的性子?,离开了京城和皇宫倒也?不错,只是他……
呵,他大概这辈子?都只能困在?宫中了。
若郡主离开京城,他们大概是此生再无相见了。
好在?听郡主的话,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他还能继续做做梦。
宫宴上人多眼杂,错过了说话的机会,陈焕不想行差踏错、徒生事端,便没再与枫黎搭话,规规矩矩地守在?宴席上,依照吩咐办事。
各国使臣依次入殿拜见,恭敬地说些利于邦交的客套话,奉上祝福与贡礼。
不多时,呈国公主阿娜与手下使臣一同走进大殿。
行礼后,她将先前的刺杀好生解释一番:“先前出了刺杀一事,皇上还能在?我?等进京后以礼相待,阿娜多谢皇上宽厚。刺杀并?非我?与王兄一党策划,得知此事,万分惶惶。”
“我?国内乱许久,如今民不聊生,王兄无意与皇上和强悍的大燕为敌,此次特?意命我?前来,正是希望可以与贵国解除误会,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好让两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安居乐业。”
“哦?”
皇上在?得知阿娜公主亲自来京时就已经有了猜测,却不做不知,扬了扬眉头?。
他缓声道:“呈王如此心系百姓,是呈国百姓的福气。”
阿娜看向大殿门口?,拍了拍手:“进来吧。”
一行人搬着箱子?鱼贯而入。
一箱箱的珍奇玩意在?殿中摆了满满一排。
“这些是王兄特?意挑选的陪嫁,还请皇上过目。”
阿娜始终大大方方的,不会因为在?说自己的“婚事”而有所扭捏。
对她而言,这不止是婚事,更是国事、是外交。
她也?不仅是新娘,更是呈国的公主。
她一手放在?肩膀,行礼道:“希望能促进两国交好,边境再无战乱。”
皇上沉吟片刻,开口?:“朕知道阿娜公主和呈王的真诚,但此事并?非小?事,总归着急不得,今晚我?们不议国事,阿娜公主入座吧。”
“是。”阿娜侧头?,看向枫黎,“皇上,我?与枫将军数次在?战场上刀刃相向,如今能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实在?难得,不知可否先敬她一杯?”
“自然可以。”
皇上抬手,就有个太监倒了酒,为她奉上。
阿娜接过杯盏,来到枫黎面前:“枫将军,阿娜佩服你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这杯敬你。”
枫黎起身,回?敬:“我?也?敬阿娜公主。”
她扬头?饮尽杯中的酒。
还没将酒杯放下,就听阿娜又开了口?。
“王兄颇为想念将军,此番特?意让我?代他向将军问好。”
枫黎一顿,立刻明白了阿娜的用意。
这是想让皇上加深猜忌,日后不再重用她,更不可能放她离开京城回?到北地。
拿着酒杯的手指一点点用力?,按到指肚微微发?白。
她与阿娜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狡黠的笑意。
她低头?,也?笑了一下,笑容纯良。
“怎么,想念死里逃生的感觉么?原来呈王还有这样的癖好。”
皇上开口?:“云安,不得无礼。”
他扬扬头?,示意太监引领阿娜到自己的位置入座。
“阿娜公主请吧。”
阿娜恭敬地点头?致意,随着太监往一旁走去。
与枫黎擦身而过时,唇角翘了翘-
陈焕走入院中时,枫黎正站在?檐下,扬头?看着天空中的星星。
血一般殷红的衣裳还未换下,眼色扎眼得很,像是在?夜色中硬生生撕开个破口?。
他看出她有心事,叫陈顺停在?远处,自己静静上前。
来到枫黎身边,低声问:“郡主唤奴才过来,可是有要事?”
枫黎过了一阵才开口?:“京城的夜晚太繁华了,衬得天色不够浓重,星星都不亮了。”
陈焕一时之间,不该如何?回?答。
她又道:“北地的星星特?别亮,可好看了,陈公公没见过吧。”
“奴才从记事儿起,就在?宫中了,自是没见过。”
陈焕答,嗓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
“不管阿娜此番前来是只为朝贡还是真的和亲,都劳烦陈公公找合适的时机,提醒皇上多多注意北地的动向,我?也?会想办法给从前的同僚传信的。”枫黎看向陈焕,颇为认真道,“以我?对耶律丹的了解,和亲绝不是拖延时间休养生息,而是迷惑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罢了。”
陈焕敛眉:“郡主的意思是,不管和亲与否,呈王都会在?短时间内发?起战争?”
“没错,阿娜只是障眼法罢了,如今呈国人心不稳,他发?起战争还能将内部矛盾转移,让国人一致对外……我?敢说,不出三?四个月,呈国必定大举来犯。”
寒风吹来,枫黎紧了紧发?凉的衣裳,垂眸沉吟片刻。
她又说:“多半是以战养战,先对寒州发?动奇袭,拿下寒州仓。”
陈焕的余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看她认真的样子?,心脏一下比一下鼓动得厉害。
不愧是郡主,果真有魄力?。
心中偷摸摸念叨了一番,低咳一声。
他问:“郡主了解呈王,可呈王也?了解郡主,郡主怎能笃定?”
这一问,枫黎笑了,眉头?舒展,双眼微弯。
她嗓音清透,带着笑意:“因为这么多年,我?与他交手,从未有过败绩啊。”
听起来怪得意的,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成绩。
陈焕却忍不住屏住呼吸,迅速收回?视线。
背在?身后的手指用力?,掐出一道痕迹。
他低声说:“是奴才多嘴了。”
“怎么会。”
枫黎往他跟前迈了一步,拉近距离。
她微微歪头?,看着他:“陈公公不问,我?怎好炫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郡主戏弄奴才。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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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公?不问, 我怎好炫耀?”
“……”
陈焕抿唇,抬眼与?枫黎对视时,说?不出的含羞带怯。
眼眶发烫, 略有躲闪,不太好意思与?她对视。
他总是觉得……
郡主这?样很像是在与?他调情。
“郡主还想炫耀什?么?”他试探问, “奴才一并听着。”
“还想听?”
枫黎挑眉,见他并不抬头,反而?往下低了低头, 一副乖乖顺着她的样子?, 心中不由?得发笑。
真是怪了, 怎么总是觉得陈公?公?怪可爱的?
她抬手招了招:“再凑近些。”
陈焕往前行了一小步,衣袖几乎与?枫黎的碰到一起。
他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
倒不是非要听什?么“炫耀”,只是他喜欢郡主的“悄悄话”。
他喜欢跟郡主的相?处, 多说?几句话、多几次对视, 都觉得心里发痒, 忍不住开心。
以为会听见些北地的奇闻异事?, 可停顿了许久, 都没声音, 反而?是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随着笑意轻拂在他的耳畔, 暖呼呼的,微痒。
那笑声很愉悦, 掺杂着淡淡的调侃、戏弄, 或许还有些……
暗昧的宠溺感?和愉悦感?。
他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炸开一般, “轰”的一下,耳根红了个透彻。
“郡主你……”
他一连退了好几步,拉开距离。
寒风吹来, 才削弱了脸皮上的臊意。
他稳了稳心神:“郡主戏弄奴才。”
“哪有,看陈公?公?好不容易在我面前这?么听话,觉得开心罢了。”
枫黎自宴会上跟阿娜的对话后,就?没怎么笑过?,这?会儿被陈焕逗得不住发笑。
她装模作样地掩掩唇角:“好了,陈公?公?记得我今天说?的事?就?好,去忙吧。”
嘁,戏弄了他,转脸就?要把他赶走了。
陈焕心中不满,但他知道自己在郡主这?儿停留太久不好。
不满半天,还是只能应下。
但没忘了在离开前浅浅地嗔她一眼-
没过?多久,各国使者便离开了京城。
枫黎又恢复了时不时往太后那边跑的习惯,陪太后聊天。
待到日?头西落,再离开。
偶尔被太后留下,一同用了晚膳。
这?日?枫黎才要离开,就?见姜昊玉蹦蹦跳跳地来寻太后。
“皇祖母,昊玉又来看您了!”
清亮活力的嗓音传来,立刻房间里增添了一抹亮色,叫人听了就?觉得朝气蓬勃,整个人年轻了几岁似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变好。
他看到枫黎,桃花眼一弯:“啊,郡主姐姐也在啊。”
枫黎点头行礼:“殿下。”
“昊玉来了。”
太后脸上笑意渐浓,眼尾浮出几道鱼尾纹。
她招手:“这?几天可是课业太重?一连数日?都没来看皇祖母了。”
姜昊玉嘟起嘴唇,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可不是么,要不是课业太多,昊玉定是要每日?都来陪皇祖母说?说?话的,不然……”
他叹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摆弄衣角的手指。
“等我去宫外建府,或是直接到封地去,就?没法多陪祖母了。”
“昊玉真是有心了。”
太后也舍不得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辈离开,但还是拍拍他的手背。
她笑道:“但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一直住在宫里找祖母的?总要出去独当一面的。”
姜昊玉鼓着腮帮子?点点头:“皇祖母说?的是。”
他沉默两秒,看向枫黎。
“对了皇祖母,您未出席前些日?子?的宫宴,许是不知道,郡主姐姐在宴会上一身红衣劲装可有气势了,一出场就?震得各国使者不敢造次。”他看着枫黎说?话时,桃花眼弯成一轮弯月,“让人看了就?有安全感?,若是有郡主姐姐这?样厉害的人保护,我肯定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郡主姐姐威慑各国来使,你皇祖母自然是听说?了。”
太后温柔地牵住枫黎的手,有股欣慰之感?。
她缓声说?:“大燕能有你这?样的天才,是大燕之幸事?,皇上他啊……”
太后从枫黎身上挪开视线,停顿了好一阵,才又开了口。
“还是很惜材的。”
“是,若不是皇上惜材,枫黎又怎么能真的有机会统领北地将士,施展拳脚呢。”
枫黎心知肚明,不是皇上的任命,就?算她是郡主,是父王的女儿,也坐不上镇北将军的位置。
但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明白的。
从太后宫中出来,姜昊玉快走几步跟上枫黎。
他问:“对了,郡主姐姐,父皇将阿娜公主赐婚给瑞皇叔了,不日?就?要成婚,姐姐会去的吧?”
枫黎摇头:“我就不去了。”
“她当众给姐姐泼脏水,故意引导父皇怀疑……姐姐不生气么,怎么也要出气回来才是吧?这?种场合,都不需要姐姐说?什?么,只要去观礼就?足够让她抬不起头了。”
枫黎顿住脚步,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她问:“若有一日?我也如她一般,殿下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观礼么?”
姜昊玉一怔,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好像说?错话了。
可他的初心只是希望枫黎出气,又有些委屈。
枫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瑞王虽是皇上的亲弟弟,但性子?一点儿也不像皇上一般稳重。
听闻他是个酒鬼,每次喝醉了都会大发酒疯,在王府的人全都苦不堪言。
嫁到王府,又能是什?么好事?。
阿娜是和亲公?主,至少在明面上,担当者两国和平的大任,却被赐婚给了这?样一位王爷,且瑞王比阿娜大了二十余岁……
哪里是双方平等地和亲,更像是警告和打压。
枫黎知道皇上作为一国之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就?像战场上,有时候她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会选择牺牲小部分士兵一样。
可她做不到对一个被牺牲的人落井下石。
同样是为国付出,对牺牲的战士,所?有人都能做到尊重、敬佩,谁都知道中伤他们是不对的;
而?换成和亲公?主,很多人却装聋作哑,看不到那些女子?背后的苦难了。
又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吧。
阿娜对于?大燕来说?,是和亲公?主也是敌人。
面对敌人,态度差些倒也正常。
“殿下,是我失言了。”她微微欠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我只是觉得阿娜公?主为了两国和平牺牲自己,不应该受人嘲笑。”
姜昊玉小声辩解:“只是嫁人而?已……”
“只是嫁人,那殿下为何觉得,我只是观礼就?让她抬不起头?”
枫黎言辞并不激烈,但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
姜昊玉抿唇,眨巴眨巴浮出了水光的桃花眼。
他嘟哝:“哎呀,反正我说?不过?郡主姐姐,我就?是气不过?,想为姐姐打抱不平,这?才口不择言,说?得是过?分了些,但郡主姐姐……”
说?着说?着,眼里的水光更是明显了。
“就?知道说?我。”
枫黎被他想承认错误又不好意思还颇为委屈的模样弄得翘了下唇,微沉的心情回升了些。
她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姜昊玉的头。
“我知殿下是想让我撒撒气、开开心,但……”
她们同病相?怜,又怎么笑得出来呢?
就?连“同病相?怜”这?几个字,她都不好在宫中说?出来,怕叫人听去了乱传闲话,引人多想。
姜昊玉却低声开了口:“我知道,郡主姐姐不想留在宫中。”
他想从枫黎脸上看出变化,却无果。
“宫中是规矩多了些,若不是舍不得母妃与?皇祖母,我也不想在宫里。”
枫黎无声地宽了宽心。
她总觉得姜昊玉有点儿言外之意,但又不是很能确定。
她避而?不谈,只笑道:“各处有各处的好与?坏,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时候不早了,殿下再不回去,淑妃娘娘怕是要担心了。”
“好吧。”姜昊玉撇撇唇,但没立刻走,又宽慰道,“不是说?阿娜公?主是输给呈王才会来和亲的嘛,愿赌服输,姐姐不用为旁人太过?忧心。”
她若是男人,就?能获得更多朝臣的支持……未必会输。
枫黎在心中说?完,又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她跟阿娜,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谁又能笑话谁呢。
她兴许还没有阿娜那么高尚,若她被当成弃子?,虽不会叛国,但也绝不会再抓住一切机会为某些既得利益者扫清障碍——来大燕了,还想着帮耶律丹牵制住她的脚步。
“说?起来……”她笑看姜昊玉,“殿下怎么知道阿娜公?主是输给了耶律丹的?”
姜昊玉别开脸,耸耸肩膀:“我也是听下人八卦,不一定是真的。”
“是么。”
枫黎笑意轻快,一副没当回事?的样子?。
她冲姜昊玉欠身:“殿下,我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许是最近烦心事?多,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突然想让陈焕帮她在阿娜与?瑞王的婚宴上给阿娜带句话——
我们还有机会在战场上见面么?
她以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的。
从前,只觉得跟阿娜棋逢对手,现在更觉得有种难言的悲哀。
就?好像有个巨大的罩子?、有只无形的手死死地压在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多愁善感?了。
“绪白,你说?……如果我留在京中,为女子?为官开疆扩土,是不是也挺有意义的?”
绪白与?她无话不说?,自是了解自家郡主如今的处境。
皇上防备、殿下笼络,敌人更不用说?,郡主永远不回北地才好呢。
就?连郡主的亲生父亲……
从没有人支持郡主。
她很心疼,见枫黎这?样,眼眶都是一软。
郡主在北地时,哪儿会像现在一般,时不时地敛起眉头面露愁绪?
没有战事?,不用有性命之忧,身上不再背负着重担……
想得却更多了。
她问:“郡主妥协了吗?”
“去去去。”枫黎瞪她一眼,“什?么妥协,我可不喜欢这?个词,只是万一皇上怎样都不肯让我回去领兵,总得想想后路,狡兔还要三窟呢,只有一个准备总归是不够。”
“但郡主以前不是跟我说?,天塌下来都绝不低头么。”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才二十,且熬着呢。”
枫黎拍拍绪白的肩膀,又拍拍自己的胸口。
她笑道:“我这?好体格,把想留我的人都熬死不成问题。”
“呸呸呸,郡主怎能把死啊死的挂在嘴边。”
绪白跟着笑了,快步追上枫黎。
“我有事?要吩咐陈公?公?,你去问问他在哪。”
枫黎刚说?完,就?听见了个细微的声响。
对方离她们有段距离,且刻意放轻了力道,但她常年练武,听力异于?常人,还是发觉了。
而?声音的方向……应是贵妃宫中后面的小门。
她立刻冲绪白无声地“嘘”了一下,竖起耳朵细细地寻。
手掌平行于?地面,往下压了压,示意绪白停在远处不要妄动。
她自己轻手轻脚地来到岔口旁,捉住了一闪而?过?的背影。
正是陈焕。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双眸盯着陈焕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
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昆仑玉坠。
有抹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
半晌,她眯了眯眼:“罢了,日?后再说?。”-
围猎是大燕每年开春最重要的活动之一,对于?参与?其?中的王孙贵胄来说?,不仅仅是展示自己骑射能力、赢得奖励的比赛,更是可以离开皇宫和京城外出“游玩”的大好机会。
没有太多课业或政事?,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京郊,好生休息上一小段时日?。
年纪小的孩子?们简直是撒了欢,路上就?已经兴奋得要命。
见了水草肥美的猎场,更是一个个把笑容刻在了脸上,一片欢声笑语。
皇上心情大悦,脸上的笑意比平时多了几分。
他夸赞道:“亦谦将猎场经营的不错,果然啊,把事?交给你,朕放心。”
许亦谦不卑不亢回答:“皇上过?奖了,此前猎场都是祖父打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祖父身体欠安,才让微臣代为管理,臣不敢怠慢,但也不敢居功,如今对猎场的管理也只是一知半解。”
“你祖父好些了吗?”皇上顺着话题问道,“似乎有些时日?了。”
毕竟是朝中老臣,与?他情谊颇为不错。
“好些了,多谢皇上惦记着祖父。”
许亦谦垂下眼眸,眼去眼底的情绪。
想到自己那个不学无术还到处惹是生非的弟弟,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若只是宠坏了刁蛮些也就?罢了,许乔新这?小子?……
有时候简直是荒唐。
他早就?劝过?祖父劝过?家里人,希望三弟到了入学年龄就?好好地官学去读书,让老师好生管教?一番,家人也不应该对他太过?宽容……
可压根没人听他的,也就?他的母亲明事?理,以长?辈的架子?几次教?导三弟,却被三弟倒打一耙,将母亲的好心说?成是对妾室的妒忌,弄得母亲郁结数日?,家中险些失了和气。
如今倒好,直接把祖父气得病倒了。
不知道祖父和父亲经此事?后,还会不会那样宠着许乔新。
“那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别藏着掖着,直接跟朕说?便是。”
皇上性情爽朗,若非大事?,很少迂回计较。
他摆摆手:“行了,忙你的去吧,你做的还不错,不用太过?紧张。”
“是,那臣便退下了。”
许亦谦离开后,他又跟陈焕道:“行了,这?儿有德福就?行了,你也去吧,不用跟在宫里似的时时刻刻紧绷着,该交给手底下的,就?交给他们去做,你要是累出病来,还有谁替朕分忧啊?”
“多谢皇上体恤。”
陈焕自打来了猎场就?一直陪在皇上身侧,连句话都没工夫与?旁人说?。
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偷偷往远处看,寻找想见的身影。
各国使臣离开京城后,郡主跟他的来往一下子?少了不少,很少再主动找他,而?他要忙的事?不少,还要准备围猎事?宜,也极少有正当的借口去永安殿。
想还是会想的,但无需见面,只要偶尔回忆回忆那些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暗昧氛围……
就?足够他喜悦许久了。
至少他觉得是暧昧的,郡主总是逗他,他有时被气得跳脚,在郡主面前火气见长?,郡主都丝毫不生他的气,反而?还会哄他一两句。
别管是真是假吧,他心里是十分受用的。
每每想起那些细小的互动,他心里都充盈得忍不住翘起唇角。
尤其?是,那块摇曳在腰间的玉佩。
随着步伐轻轻地晃,能晃了他的神。
晃得他打破原则,应下贵妃的拉拢。
他想看郡主肆意快活,不止做一个被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郡主就?应当大权在握,在朝中搅弄风云。
所?以,为了能一直拥有皇上的信任、日?后好能帮到郡主,他克制了自己情绪。
不见郡主,与?郡主保持足够的距离。
他能为了她,忍住自己日?渐滋长?的情愫。
这?回到了猎场,不似宫中那么多规矩,白日?里众人全都在一块儿,无需避讳……
他寻思着,终于?可以多与?郡主说?说?话了。
负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应该拿什?么话题与?郡主搭话呢?
既亲切些,又不过?于?冒犯。
“干爹可是在寻郡主?”
陈顺见他发呆,出口询问,换来一个眼刀。
陈焕嘴上低斥:“多嘴。”
唇角却不自觉上扬。
他抬起手臂,嗅了嗅衣衫上的熏香的气味。
如今已经入春,衣裳穿得越发薄了,不似冬日?那般有厚厚的料子?捂住身上的气味,他总怕自己走路多了,会弄得身上不太好闻,惹得郡主嫌弃。
陈顺又道:“不用担心,干爹身上香着呢。”
陈焕脸上挂不住,真想骂他一句“大胆”。
自从他对郡主有了心思,这?小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没少暗戳戳调侃他。
而?还未骂出口,就?见郡主在好几个高门公?子?哥的环绕下往马棚方向走去。
远远听见个别模糊不清的词,似是有人以良驹为饵,吸引她的注意力。
而?郡主一脸笑意,瞧着兴趣颇丰。
呵,这?些人倒是知道投其?所?好。
要不是他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实在是不方便……
他也能送。
谁还弄不到几匹良驹了。
他心里酸溜溜的,说?不出是妒忌还是不屑。
不过?,用那些吸引郡主有什?么用?
郡主腰间配的,不还是……
他得意地挺直背脊,视线往枫黎腰间扫去,唇角微翘。
可下一秒,脸色黑了个彻底。
郡主没戴着他送予的玉佩。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睫毛沾染了水光。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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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的事, 陈焕没与任何人说过,陈顺都?不?知道?。
所以陈顺只觉得干爹突然不?悦,是?因?为郡主身边围绕着?太多年轻公子哥。
他说好话道?:“郡主身份显赫又威名远扬, 众人皆知郡主即便离开北地回到京城,日后也?必然风光无两, 凑上去讨好罢了,郡主心中明镜儿一般,与他们不?过是?客套客套, 干爹不?必放在心上。”
陈焕没说话, 沉默着?收回视线。
手指渐渐收拢、握紧。
客套客套, 所以跟他说喜欢那块玉佩,也?是?客套么?
明明那么喜欢昆仑玉,而昆仑玉又十?分难得, 她都?不?愿……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呐?
不?过是?一月时间, 便将贵重的礼物弃如敝履了。
亏他以为, 郡主一直将他的心意戴在身上呢, 还偷偷地欢喜了无数个夜晚。
他忽而有些委屈, 想立刻将郡主拽到个无人的角落里, 问她为什么。
可还是?那句话,他有什么资格呢?
他以什么立场去问她呢?
送出去便是?送出去了, 她怎么高?兴就怎么处置。
又不?是?定情信物。
陈焕本想洋洋得意地过去来着?,这会儿又不?那么确信自己的“感觉”了, 不?晓得那些流转在二?人间的暗昧究竟是?真?实的, 还是?他幻想出来的错觉。
“郡主。”
一道?清润的嗓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陈焕立刻抬头, 果不?其然,看到许亦谦面若春风地来到了郡主面前。
他一如既往的温而有礼:“关于围猎事宜,我有事与郡主相商, 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玉器店的事。
皇上未曾找许家兴师问罪,只知道?祖父生病的事,坊间也?不?曾有传闻,很明显,多亏了郡主和陈公公帮他们将事情隐瞒下来,不?曾透露。
侯府不?仅身份尊贵,老?侯爷与皇上还颇有情谊,众人都?会更客气些许。
几位公子哥纷纷道?:“小侯爷请便。”
人都?走?后,许亦谦又率先开口:“听玉器店的掌柜说,郡主还在两个伙计身上费了心,多谢郡主心细如发地替家弟遮掩祸事,若是?小道?消息传出去,怕是?要闹得半城风雨了。”
“都?是?小事,小侯爷不?必放在心上。”枫黎摆摆手,没当回事,“路上见阿娜公主气色不?错,想来这段时日没有太多烦心事,多谢小侯爷帮衬了。”
以阿娜的性子,应是?一到猎场就找她“挑衅”一波才?是?。
但如今加入王府,难免处处制肘,一直没说上话。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举手之劳。”
许亦谦倒不?是?客套,是?真?觉得自己也?没做很多。
若是?他的妹妹跟阿娜公主面临一样的境况,他也?一定希望有人能?帮衬帮衬。
他简单说了说自己了解的瑞王府情况,又道?:“既然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小事,就两者相抵,谁也?不?要谢谁了。”
枫黎爽快地笑了起来:“正有此意。”
不?知为何,忽而想到陈焕。
她垂眼,替陈焕拉了个人情:“说起来,我人在宫中,但很少与皇上见面,倒是?陈公公,日日都?要与皇上见面、侍奉左右,能?替小侯爷保守秘密才?是?不?易吧,小侯爷不?如多记着?陈公公的好。”
许亦谦一愣,说道?:“郡主说的是?。”
年少时一心求学?,只需要日日刻苦即可,后来弟弟长大处处闯祸,只是?处理家事都?让人十?分头疼,现在入朝为官,更是?越来越发觉竟然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陈焕就算有皇上作为靠山,能?把宫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郡主似乎与陈公公很是?相熟?”
听三弟说,上次陈公公在玉器店,就是?在帮郡主挑选送给老?王爷的贺礼。
而看郡主对陈公公的态度,的确颇为熟稔。
“是?啊。”枫黎大大方方地承认,“皇上命陈公公负责我在宫中的一切,有什么需要都?是?找他去办的,一来一往自然能?比旁人多说上几句话。”
许亦谦点点头。
也?是?,皇上让陈公公负责一切,熟悉也?是?正常。
怪不?得会叫陈公公去选礼物呢。
“郡主的提点我记下了,猎场里还有事要处理……”
“小侯爷请便。”
许亦谦转身离开,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土坑,竟是?一个趔趄往前栽去。
枫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蹙着眉头扫了眼他的膝盖。
她从军多年,见过的症状多了去了,能看出来他膝盖有伤。
于是问道:“受伤了?”
“……”
许亦谦面上闪过一丝讪讪。
他似是?不?好意思开口,但与枫黎的眼神对视后,还是?抿抿嘴唇低笑一声。
“祖父因家弟的事气出病来,父亲怪我,便罚我跪了祠堂。”
每次许乔新闯祸,都?是?他去善后。
劳心费力,回到家还是?要被责怪,仿佛犯错的人是?他一样。
他不?懂父亲和祖父为什么会偏心成那样。
“说出来怕是?叫郡主笑话,我有时候恨不?得他从未出生,恨不?得恶有恶报。”
他别开视线,但枫黎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怨与恨。
原来,这么一位清风霁月、温文尔雅的人,也?会对家人有所怨怼-
陈焕看着?郡主扶住小侯爷的那只手。
眯起双眼,面色愈发阴翳。
可心中,又因?为某些小细节而冒出一点儿侥幸——
郡主扶的是?许亦谦的手臂,但面对他时,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还能?记起郡主掌心温热的触感。
这样的心思叫他既不?爽,又有些雀跃。
他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同时存在。
陈顺看出他的不?爽,在旁搭腔:“郡主是?初次到猎场,定是?不?太熟悉,对各处新奇也?是?正常,干爹不?如去问问郡主可有吩咐?”
陈焕抿唇,觉得陈顺说的也?有道?理。
要不?他真?主动去问问……
不?行!
上赶着?不?是?买卖,若真?有事要他帮忙,那必须得郡主过来请他。
他这种人,有什么主动的资格呢。
陈顺观察他的表情,试探:“郡主毕竟是?主子,即便郡主对干爹有意,也?不?一定是?主动的。”
陈焕闻言,无声地笑了一下。
是?啊,人家是?主子,凭什么主动?
话这么说没错,可……
难不?成叫他这种人主动么?
他又怎么敢主动。
不?挑明了心思,他还能?像个人一样与她相处,人模人样的,偷偷看着?她瞧着?她,找机会多见见她多跟她说几句话。
可若是?他先长了这个口,便是?把他的可笑的感情、他残破的尊严、他摇摇欲坠的性命……
全都?押了上去。
若那些“好感”“逗弄”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就是?个笑话。
郡主那么通透的人,如果真?的对他哪怕有一点点儿意思……
会想不?到他的难处么?
陈焕最近两个月一直沉浸在一种隐隐的窃喜中。
而此时,他突然不?确定了。
他对自己的感觉产生了怀疑。
他狐疑地往郡主那旁看了一眼。
刚好与枫黎对视。
郡主看他了。
这么一眼就叫他心头一跳,压着?眉梢移开了视线。
下意识的,就跟压根没把对方当回事似的,摆出一副认真?做事的样子。
总是?奴才?似的微弯着?些的背脊,也?偷偷地挺直了起来。
他总是?希望能?在郡主眼里保持个好姿态。
也?小心翼翼地希望……
郡主此时能?主动来找他。
即便是?吩咐他做些事情也?好。
枫黎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在眼中,抿抿唇,压下翘起的唇角。
呵,陈公公还装上了。
搁在从前,她挺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每个以这个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人,也?必定不?是?什么好鸟,全都?想跟她对着?干,想跟她争权夺利,想打压她的势力与名气。
陈焕不?太一样。
她不?太清楚陈焕是?为什么表露出这样的姿态,但她能?感觉到,他跟从前那些人都?不?一样。
非但不?叫人厌烦,还颇为有趣,叫她瞧见了就有些想笑。
她低头,在绪白耳畔说了句什么。
接着?,头也?没回地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陈焕余光里瞧见如此,自作多情的羞愤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
此时若是?在他自己的小院里,定是?要摔个东西才?能?罢休。
他才?抬脚要走?,便听身后有人道?:“陈公公。”
他心头一跳。
听声音就知道?是?绪白。
他本能?地深吸一口气。
侧身回头,架子已经摆起来了。
他问:“可是?……有事?”
后半句“郡主找咱家有事”被他忍了下去,换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太过明显。
先动感情的总是?输家,何况是?他们这种人。
绪白客气道?:“郡主初次参加围猎,有事想请教陈公公。”
她始终不?太喜欢郡主跟陈焕走?得太近。
即便陈焕再受宠信也?是?个奴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阉人。
与他走?得太近,岂不?是?自降身份,让旁人说闲话?
郡主在京中本就不?如在北地一般自在快乐,她不?希望再出其他事端,惹郡主难受。
“噢。”
陈焕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淡淡应了一声。
他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得意,脸上没显。
一路上,走?在绪白身侧,唇角翘起,又压了下去。
他想,郡主果真?还是?惦记他的。
来到枫黎的帐篷内,他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唤奴才?过来,所为何事?”
抬头一看,就见枫黎手中正把玩着?一块莹润的玉佩。
可不?就是?他送的那块昆仑玉么!
阴翳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晴了个透彻。
难道?郡主发现他是?因?此而难过的?
不?愧是?镇北将军,心思细腻,观察的也?如此透彻。
这么想着?,心头更是?一阵酥酥的欢喜。
枫黎坐在帐中主位上,目光淡淡地将手中的玉看了半晌。
她的确很喜欢这块玉佩,甚至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但这若本应是?带着?某种情愫送予他人的……她可不?敢随意佩戴。
“我的确有事想劳烦陈公公,但前些时日见陈公公颇为繁忙,就一直没有上前打扰。”
“皇上吩咐奴才?照顾郡主,怎能?让郡主迁就奴才?。”
陈焕有些后悔一直没怎么去见郡主了。
兴许真?如陈顺所说,郡主是?等着?他主动去见?
他压了压鼓动的心跳:“郡主请讲,奴才?必定竭尽所能?。”
“陈公公可把那日我对耶律丹的推断告诉皇上了?”
陈焕答:“奴才?已经隐晦地说与皇上听了,皇上应是?会听进去的。”
知道?枫黎关心北地的将士与百姓,他又怎么会拖沓。
早就找了时机,依着?吩咐在不?透露她的情况下传达了消息。
“我的推断定会应验。”
枫黎从座位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陈焕面前一丈处。
她轻声开口:“劳烦陈公公届时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与皇上提起,是?我提醒的陈公公,虽然我很想亲自面圣,但怕皇上误以为我心思不?定,还想回到北地,这才?不?得不?拖陈公公隐晦转达。”
“……”
陈焕立刻了然。
这是?想借他的嘴,获取皇上的信任。
如果说的人是?他,皇上定会相信。
萌动的心思平静了些。
他不?介意在恰当的时机替郡主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也?已经这么做过不?止一次了。
可眼下,总有种叫人利用了的感觉,让他说不?出的……
失望。
想要什么,与他直说便是?。
何必跟他这样?
一腔欢喜被当头泼了盆冷水,高?兴不?起来。
他嘴里的话不?由得刻薄:“郡主上次就打着?这样的心思,怎的不?一口气说完?一句话拆两半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枫黎不?气不?恼,只说:“陈公公这么说,是?不?愿的意思么?”
习惯了陈焕的阴阳怪气,她听了不?会立刻往坏处想。
“只是?个小忙,若陈公公肯帮忙,我定会大破呈国军队,护佑百姓,于我大燕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又往前走?了半步,好声开口,“我也?会好好感谢陈公公的。”
陈焕想自己压着?一路欢喜,还以为枫黎是?想见见他,或者想跟他说几句话,没想却是?跟他说这个,心中越发觉得委屈了。
他那小心翼翼想藏起来却藏不?住的欣喜算什么?
他想要的是?她“好好感谢”么!
他这人,心里不?舒坦了,嘴里就没好话。
薄唇张开,轻轻地“呵”了一声。
“奴才?是?为郡主说过几句好话,可郡主不?会以为……”
他抬眼,略显阴冷的凤眸与枫黎对视。
“奴才?便会背叛皇上,替郡主做事吧。”
枫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焕,看谁先抻不?住,透出些端倪。
她想瞧瞧,陈焕的态度,是?不?是?真?跟他说的一样。
半晌,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觉得陈焕愿意答应她的几率能?有七成,就想冒险赌一把试试。
最好是?不?要赌输了,但若真?输了……倒也?不?要紧。
她笑了笑:“那陈公公的意思,是?要去告诉皇上咯?”
只是?今日的笑意不?达眼底,叫人瞧着?害怕。
陈焕扯了下唇角,表情不?遑多让。
他也?跟着?笑:“怎么,郡主想杀人灭口,要了奴才?的命?”
“那不?至于,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只是?……”
枫黎转身来到主座前,撩起衣袍坐了回去。
她拿起腰间坠着?的玉佩,拇指轻抚了抚:“陈公公上次在玉器店里,究竟是?为谁买玉……恐怕也?不?想被旁人知道?吧。”
陈焕猛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刹那间,指尖都?成了凉的。
他在为成功把玉佩送给她欣喜不?已,每次见到她戴在身上,都?控制不?住地感到悸动,非要低下头去,才?能?掩掉唇角流露出的笑意。
他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郡主一身锦衣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腰间莹白的坠子轻轻地晃。
弄得他晃了神,总是?忍不?住去幻想自己如同那离谱的梦境那般,被她圈住腰身、轻轻地吻。
可她,却把这当成了威胁他的筹码。
他的手指有些颤,嘴唇也?冷的少了些血色。
想自嘲地笑一声,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为谁而买……郡主知道?答案么?”
他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眼眶温热,鼻尖发酸。
张了张口,又闭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他以为郡主对他,应是?也?有些不?同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偷偷地喜欢,又偷偷地欢喜。
他甚至因?为三皇子有开辟女官的意向而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接受贵妃娘娘的拉拢,他愿意冒着?失去皇上信任的风险主动推进立储之事,以防会有万一,让三皇子失去储君之位。
做这一切,不?过是?希望,郡主留在京中能?有个真?真?正正的有实权的官位,不?必整日囿于后宅,可以自由自在地像从前一样活。
他虽永远都?只能?狐假虎威,但她喜欢权力,他便愿意将能?给她权力的人推上宝座。
他一直跟自己说,做这些对他来说只是?顺手,早晚要面对支持哪位皇子的选择。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郡主,甚至否认对她的喜欢。
直到这时感受到胸腔里的疼,才?明白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就连……
她对他的兴趣,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焕跨过大半个营帐的距离,注视那张熟悉的脸,许久没说话。
他知道?,如果此时开口,定是?嗓音沙哑软弱,漏了怯。
郡主既然对他无意,他就更不?能?暴露自己的心思了。
他不?能?连如今拥有的都?失去。
枫黎见他神色有异,问:“送给谁的?”
目光缓缓扫过陈焕微红的眼角。
说是?气恼是?合理的,但……
似乎又与被威胁的气恼不?太相同。
难道?是?送给哪位于他有恩的故人,而非是?为女子准备?
玉佩本身就有表达爱慕之意,但送给长辈或小辈确实很常见,只是?她先入为主,觉得以陈焕在宫中的身份来说,应是?没什么长辈小辈可送的,他真?不?像是?会特意为陈顺买礼物的人。
至于长辈么,她从未听说陈焕受过谁的恩情。
更何况,那日发现陈焕从贵妃宫中小门离开后,她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
她确信,陈焕与贵妃娘娘达成了某种共识。
可陈焕入宫二?十?余年,受皇上重用也?是?十?年有余了,谁不?知道?他一心一意为了皇上,从来不?偏不?倚不?站队,不?会偏向任何人,更不?会参与立储之争。
若他身上不?曾发生什么改变性子的大事,那就只可能?是?因?为“人”了。
搭上落到了她手中的这块玉佩……
她觉得,自己的推断应该是?对的。
她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软硬兼施、适当威胁是?错的。
只是?,看到陈焕此时的眼神,她竟是?有些不?忍。
总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感觉,想像平日里插科打诨一样哄他一句,叫他别这样了。
可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
她敛敛心思,沉声道?:“若有隐情,陈公公说出来便是?。”
陈焕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半晌,自嘲地扯动。
说出来,他怎么说出来呢?
从夜晚做梦,到后来白日做梦……
实在是?沉溺太久了。
真?不?知是?中了什么迷魂汤,做得什么春秋大梦,他竟然真?觉得郡主会对他一个阉人暗生情愫,甚至偷偷幻想以后。
如今,终是?该清醒了吧。
他只是?个一厢情愿的卑贱奴才?,在郡主眼中并无任何特殊。
“呵。”紧握成拳的手掌负在身后,他冷声开口,“若郡主真?觉得自己掌握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事,尽管告到皇上面前便是?。”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身后又传来枫黎的声音:“陈公公几次独自避人耳目地私见贵妃娘娘,真?的没关系吗?”
他顿住脚步。
眼眶一酸,睫毛沾染了水光。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郡主是故意杀鸡儆猴给他看……
第二十九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感谢所有?正版小可爱~-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用力,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陈焕有?太多话想说,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隐下眼眶里的热意。
终是?没停留, 撩开营帐离开了。
“郡主,这是?……?”
在外守着的绪白来到枫黎身边。
看两人脸色, 大概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枫黎耸耸肩膀:“不欢而散了呗。”
绪白有?些担心?,眉头皱巴到了一起?:“那他会不会把郡主的想法告诉皇上?若他真在皇上耳旁吹风,对?郡主会很不利啊。”
枫黎摇摇头。
以陈焕的性子, 给她穿点小鞋也?正常。
但太过分?的, 他不敢。
“他没那么蠢, 我想得到皇上信任无可厚非,最差不过是?留在京中,过得不可能太差。”
“但他若失去了皇上的信任……”
“就活不长了。”-
陈焕独自坐在自己的帐中, 已经?又气又难受得一整天没有?好脸色了。
眼前是?他喜欢的几道菜, 陈顺特意吩咐人准备的。
劳累一天, 肚子已经?饿得厉害, 他却没有?一点儿进食的欲.望。
一口都吃不下。
满脑子都是?郡主威胁他时带笑的脸。
他心?心?念念为她做的一切, 都反过来被她当做威胁的筹码。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最要命的是?, 他私下与贵妃娘娘见?面、答应拉拢已成事实。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件事,若让皇上知道了, 都会失去信任。
贵妃若知道他失去皇上的信任,八成不会保他。
宫里数不清的脏活累活和上不了台面的活儿, 都是?他奉命去办的。
他知道自己得罪过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想看他死无葬身之地。
要么不被皇上察觉, 要么……
除非被皇上发?觉时,三皇子地位已经?稳固,他才能顺利度过此劫。
正当他走神, 身后传来声?音。
陈顺小步快走到他身旁,递上了一张纸条。
“干爹,有?人将纸条送到帐外,儿子没瞧见?人,不知是?谁。”
他本?是?想劝干爹一句的,但欲言又止。
陈焕敛眉,将纸条打开,见?上面写着:陈公公,猎场西南林深处见?。
贵妃从?来不用这种方式与他交流。
此时已经?夜深,这时候避人耳目地约他见?面……
应该是?郡主了。
他心?脏的跳动越发?起?劲儿了。
似是?有?什么死灰复燃。
尤其?是?在发?现字迹旁边用笔画了个小方块时,激动更甚。
这代表的,不就是?他赠予郡主的那块玉佩么?
虽说郡主误以为他买那玉是?为了送给贵妃娘娘,完全会错了意,还以此威胁……
可她主动约他了啊!
郡主主动约他见?面,重点不在于?见?面,而在于?“主动”。
这说明郡主尽管把话说绝,还是?愿意拉下身为主子的脸面,主动与他来往——她应该知道,以现在两人手里的筹码和需求来说,他们?可以相互制衡,没必要主动。
但她还是?主动了。
陈焕整个人打心?底里痛快了。
他抬手,想将纸条顺手用旁边的蜡烛点了,又顿住。
思忖片刻,递给陈顺:“纸条你先收好,若有?人来寻咱家?,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顺小心?收好纸条,揣进怀里。
他谨慎问:“此时夜已深,约在密林深处,便是?吵嚷打斗主营这边都很难听见?,会不会有?危险?毕竟不知是?谁递的消息,若有?人想对?干爹不利……”
“应是?郡主差人送来的。”
整个猎场中的人,除了他和郡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玉佩之事。
陈焕执起?筷子:“再说,这是?皇家?猎场,若咱家?出?事,皇上必会追查,谁敢随意造次?”
说完,他忽而想到什么,停顿了片刻——
他的一切底气都源于?皇上的重视,没了皇上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倒好,郡主还什么都没与他表示过呢,他就把自己卖了。
若是?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有?他哭的。
陈顺稍稍心?安了些。
也?是?,围猎前早已有?禁军奉命封山,围猎期间怕是?连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
为了以防意外和迷路,每人还配有?信号烟,真有?事也?能叫守卫知晓。
“去将咱家?的衣裳熏了香。”
陈焕吩咐完,浅浅垫了几口吃食。
其?实他心?中不是全然没有疑虑,但他不能不去。
万一真是?郡主,他不想错过-
子时,夜色深重。
热闹非凡的营地早已沉静,只有?燃烧的火把散发出燃烧的烈烈声?。
守卫三人一组,在四周兢兢业业地巡视,不敢偷懒。
枫黎没有?夜行衣,便换了件避人耳目的深色衣袍,腰间配了把长刀。
此次围猎,众人可以随身佩戴武器,对?她来说十分?怀念。
“夜里寒凉,郡主还是?披上些吧。”绪白为枫黎披上披风,“夜晚本?就容易迷路,这个时间要去树林深处碰面……我听闻,那边还有?凶兽出?没,虽然是?人为养在猎场里的,如?今也?被栓守,但凶兽毕竟是?凶兽,我怕郡主会遇见?危险。”
“行军打仗时什么情况没碰到过,也?就是?你没跟在身边,不知道罢了。”
枫黎温和地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她安慰道:“猎场早有?禁军清山,没事的。”
“可是?,有?什么事陈公公不能用别的法子说,非要在这个时间把郡主约出?去?”
“别多想,陈公公谨慎,不会做不利于?我们?双方的事。”
枫黎拿出?字条,缓缓地看过上面的字迹。
她在陈焕的房间中见?过他的字迹,跟字条上的全然不同。
这可以理?解成陈焕不想在事情万一暴露时叫人发?现字条是?他写的所以找人代写,也?可以理?解为,这根本?不是?他写的字条。
从?理?智上分?析,夜露深重,乌云蔽月,又是?野外,密林越深就越是?难走。
她行伍出?身不觉得有?什么,可陈焕常年行走宫中……
她不觉得陈焕会选择这种地方碰面。
不过,不管是?什么情况,去瞧瞧就知道了。
她把字条揣进袖袋,手掌习惯性落在腰间的长刀上。
拇指微动,握着刀柄轻轻地抚。
“你守好这儿,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放心?吧,郡主。”
枫黎越往林深处走,就越觉得自己判断得对?。
营地的西南方向,根本?就是?未开发?过的树林,怕是?少有?人来。
这路太难走了,陈焕身为宫中总管,与皇上来过猎场不知多少次了,对?这里的环境必然熟悉,想找一个避人耳目的好去处还不容易么?
又怎么会将她约在这种灌木丛生难以下脚的地方。
早已经?做好了会会旁人的准备,不想,远远的瞧见?了个人影。
她眯起?双眼打远处细看了看,竟然真是?陈焕。
难道是?她想错了?
“陈公公。”
她淡淡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深林中却很明显。
陈焕气息一屏,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在乌漆嘛黑的密林中沉寂紧张的心?脏,开始一下下有?规律地跳动起?来。
他的面色依然凉薄阴翳,拿着架子,像是?根本?不把对?方当回事。
可身后握成拳的掌心?已然微微冒了汗。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抿唇,看着枫黎一步步向他走来。
攥紧的手指松开,又重新握紧。
下午他们?不欢而散,不知郡主这会儿约他,又会说些什么?
他们?之间、他那点可笑的小心?思……
是?否有?转还的余地?
话说回来,郡主也?真是?的,一如?既往这么大胆。
夜间私会,在宫里可能很重的罪名,什么时候不能说话,非得这大晚上的?
他假意在心?里埋怨。
“郡主找……”
“陈公公把我约在此处,是?想通了?”
“……”
陈焕的背脊在那一瞬间“蹭”地凉了下去。
他意识到不对?,问:“不是?郡主约的奴才么?”
枫黎一顿,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低沉凶悍的吼声?,那瞬间,仿佛有?疾风吹过,将四周的草木树叶吹得飒飒作响!
紧跟着,有?什么窜过灌木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了他们?——
一只棕熊直直蹿出?,扬起?利爪冲了过来!
陈焕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拽住枫黎的手腕就想跑。
他急道:“被人算计了,郡主快走……!”
枫黎杀人无数,也?在野外与狼虎搏斗过,却是?第一次孤身面对?熊瞎子。
至于?为什么说是?孤身——
她寻思,陈公公的战斗力应该约等于?零。
若真想有?任何活着的机会,得先把“累赘”藏个安全的地方,又或者……
把他丢给熊瞎子,她绝对?能走得干脆利索。
她被陈焕拉住手腕,随他往后跑时,看向了他的眼睛。
月色下,那双杏眼冷漠得叫人心?寒。
陈焕心?里咯噔一声?。
没用他多想,枫黎拔剑而出?,虚晃两招,护着陈焕往后跑去。
“前面那棵树好爬,直接爬上去,明白吗?”
“可……”你怎么办?!
陈焕的话被脚下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噎回了嗓子里。
他本?能地尖叫出?声?,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哨响。
他来不及思考那声?哨向到底是?什么。
先是?灌木柴草和沙土石块扑面而来,紧跟着,便感觉腰间一沉,被人死死地扣在了臂弯之间,方位转移,弄得他晕头转向,脑袋还磕上了一块硬石,有?几秒钟失去知觉。
再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浑身上下摔得发?疼,大腿更是?被人撕裂戳穿了般疼得他额角直跳。
太突然了。
枫黎也?只是?觉得眼里寒光一闪,脑子里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同时,久经?沙场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做出?了反应,这才堪堪躲过了猎坑中一道道竖直向上的尖刀,贴着坑壁摔在了角落里。
但鼻间还是?嗅到了血腥气。
她没受伤,受伤的肯定是?陈焕了。
“陈公公,你受伤了。”
她撑起?身子,借着月色往陈焕身上看去。
只见?陈焕被她护着躲过了要害,大腿还是?被一把利刃刺破。
裤腿被血染得湿濡了一块,看出?血量,应是?没有?伤到大动脉的要害处。
“我先帮你止血。”
她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当即将自己的裤脚撕下一圈,从?怀里拿出?了药瓶。
“咔嚓。”
猎坑上面传来树枝被人踩踏的声?音,由远及近。
很轻,定是?有?人接近,而不是?那头棕熊。
她动作没停,把陈焕羞耻阻拦的手直接按到一边。
“郡主……”
陈焕伤在大腿上,哪儿好意思叫人随意触碰。
他本?能地躲,又因为疼痛而抖着腿根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枫黎笑了一声?:“听话,处理?伤口要紧。”
陈焕靠在猎坑的土壁上,额头都是?冷汗。
即便伤口是?真的疼,还是?被那句哄人一般的“听话”弄得不自在。
他嘀咕:“郡主倒是?不忌讳。”
连个阉人的衣裳都随便拨。
还是?裤腿。
“本?应以烈酒消毒以防感染,但这儿没有?,就只能先止血了。”
枫黎专注在伤口上,神色自如?动作利落地撕开陈焕大腿上破烂的衣服,“嘶啦”一声?就全都扯开,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把药粉小心?地撒了上去。
她敛眉道:“有?些疼,陈公公忍着点儿。”
“啪啪啪。”
两人头顶上传来鼓掌声?。
陈焕疼得要命,还被人撕开了腿上的布料,痛苦又羞愤难当。
意识到脑袋顶上的人就是?暗算了他们?的人,他眼神阴郁地抬头看去。
敢同时谋害他们?两个,是?不要命了么!
这一抬头,就瞧见?了并未在围猎名单上的人。
是?跟他们?发?生过冲突的许乔新。
“郡主不愧是?威名远扬的将军,还是?有?两下子的,竟没能直接死在下面。”许乔新洋洋自得地眯着眼睛看他们?,脸上浮出?顽劣又恶毒的笑意,“本?想安排你们?二位夜间私会不幸惨死,现在看么……明早带皇上和各位皇子大臣过来抓你们?个现行,似乎也?不错。”
那只棕熊慢慢来到他的身边,被他摸了摸皮毛。
少时没少在猎场中玩耍,这只熊几乎是?他从?小养到大的。
他得意道:“若不是?怕你们?惨死在它手上,皇上会下令将它诛杀,真想看你们?被活生生撕咬到开肠破肚、血肉模糊的模样。”
他从?怀中拿出?了什么,往远处一丢,棕熊竟跟着离开了。
陈焕入宫二十多年,野兽见?得不多,但风风雨雨见?得多了。
见?黑夜中怪物一样的熊瞎子离开,他无声?松了口气。
“先不说你未经?允许来到猎场,还私挖猎坑,就只说谋害郡主和咱家?,你可知道是?何罪状?”他低低地冷笑一声?,“你为了寻仇,叫人伪造信件诱我们?过来,真以为皇上会不明真相么?”
话音未落,腿根处叫人碰了一下。
他一个哆嗦,耳根红得发?烫。
疼痛,血液的滑润感,还有?说不清的触碰与温度交织在一起?。
他看向郡主的侧脸,又被烫到一样收回了视线。
“信不是?我写的,挖坑的人早埋了,又没人瞧见?我何时从?何处进的猎场……”
他打小就在猎场里乱窜,整个山都被摸遍了。
有?些小路,除了他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来去自如?。
许乔新笑了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微微往深坑中俯身。
他的面容白净漂亮,却在笑时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狰狞之感。
“谁会信你们?的话呢?”
“就算你们?真没什么,过了今晚……不就有?什么了吗?”不等两人回话,他又自顾自开口,“再说了,夜里给你们?递了字条,两人竟然都出?现了,说你们?什么秘密都没有?,会有?人相信吗?”
敢跟他对?着干,他就要他们?好看!
猎场是?侯府掌管的地方,这两人竟然还敢跑到他的地盘……
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你们?要是?现在跪下给老子磕头认……”
“我早就看出?字条不是?陈公公派人递来的了。”枫黎开口,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来这儿,只是?想瞧瞧是?谁胆子大到敢算计本?郡主。”
她为陈焕包扎好了伤口,最后打了个结,发?觉陈焕的身子僵了一下。
“哈哈哈,有?所防备还落得这般下场……”
许乔新大笑着开口。
这次,枫黎依然没让他把话说完。
眨眼的功夫,长鞭就从?腰间抽出?,一下卷住了许乔新的脖颈!
手臂猛地往下一扯,就将人拽了下来!
陈焕只看见?一个黑影坠到眼前,电光火石间,脑海里已经?炸开了血水飞溅的场景。
然而,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传来的瞬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
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起?初,还有?一点颤巍巍的动静,几秒后,彻底地安静了。
被卷住脖颈,许乔新甚至连叫都没能叫出?声?。
陈焕咽了下口水。
就算有?数不清的下人在他的刑具下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他绞了人的舌头都能眉头不动一下,但眼前的一切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他觉得,郡主是?故意杀鸡儆猴给他看的。
眼前的尸体可是?侯府的小公子!
她前一秒还在镇定自若地替他包扎伤口,话都不说一句,下一刻却能干脆利落地用这么凶残的方法面不改色地杀了人。
许乔新或许到死都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准备的陷阱里。
他更不会想到,定北王府的云安郡主,真敢杀他。
侯府公子说杀便杀了,他一个奴才……
她会不敢杀么?
枫黎感觉到,陈焕的睫毛轻轻地打颤,扫在她的掌心?。
“害怕的话,我用布料蒙上你的眼睛。”
“呵,郡主又不是?不知道奴才以前是?做什么活计的。”
陈焕别了下脸,避开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枫黎点点头:“也?是?,陈公公的见?识或许不比我少,哪儿需要我护着呢。”
陈焕一时无言。
郡主本?能地捂上他的眼,有?保护之意。
可在他面前如?此干脆地杀了人……真不是?威胁么?
毕竟,她下午才威胁过他。
“郡主真是?大胆,杀了侯府小公子,就不怕咱家?报给皇上么?”
他看向猎坑正中间。
月光洒下,刚好把那块照得半亮,能无比清晰地瞧见?许乔新被七八把利刃穿透的样子。
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土地上,或顺着刀刃流下,形成一小摊血泊。
枫黎不慌不忙地扯了下唇角:“告密?那陈公公打算怎么解释我们?同时出?现在这儿,又怎么解释他死在了我们?面前?陈公公真能把自己完全摘干净么?”
她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既然动手了,就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获罪。
“即便老侯爷此时此刻在我面前,我也?得问问他,许乔新深夜把我诱骗至此布下陷阱是?什么意思?是?侯府想要置我于?死地,还是?许乔新自己的意思?”
“我躲过一劫,在看见?对?方的脸之前并不知道是?侯府的人想害我,出?手自保何错之有??”
“再者说,皇家?猎场里被人莫名设置了陷阱,万一是?想对?皇上和皇子不利怎么办?皇子们?在围猎中不慎跌落又该怎么办?我不过是?为了皇子们?的安全着想,才下了杀手。”
她一句句说得斩钉截铁,叫人找不出?反驳的话。
眼珠漆黑,透着一种无法撼动的笃定。
任谁看着这么一双眼睛,都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他自己擅做主张,为此付出?了性命,没酿成大祸,想必皇上只是?卸了侯府管理?猎场的职责,不会过多惩处,他们?该感谢我才是?。”空气中安静了半晌,她轻笑,“我不将此事禀告皇上,只是?不想让一颗老鼠屎连累了侯府。”
“……”
好一个应该感谢。
陈焕暗自腹诽。
“郡主聪慧,看来就算叫人发?觉了,奴才也?不必担忧自个儿的性命了。”
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往下滴血的惨状,敛眉掩了掩鼻子。
许久没做见?血的活儿了,突然闻见?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不太舒服。
他道:“奴才只是?没想到,郡主会这么干脆。”
“如?果不是?我身手还可以,死的就是?咱们?了;且就算我们?今天逃了出?去,以他的性子,日后肯定还会找事,万一把他嘴里子虚乌有?的事闹到皇上面前,该怎么办?或是?他制定了更为周密的计划再下杀手,谁能确定你我一定能躲过去?”
枫黎平静地看向身边的人。
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瞬息万变之中,片刻的迟疑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不会对?敌人心?软,更不会有?所犹豫。
“有?危险,就要扼杀在摇篮里。”
他们?离的近,胳膊靠在一块儿。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而陈焕低垂着眉眼,面色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她笑问:“我从?不会放过想要我命的人,陈公公应是?对?我……没有?歹心?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她甚至抚了抚。
第?三十章
晋江独家发表/莫八千著/看盗默认替作者挡灾-
陈焕心中重重一跳。
先是背脊蹿上一阵凉意, 紧跟着,气得牙直痒痒。
就算知道她是故意试探一句,还?是很想破口大骂。
他有没有歹心, 她真就察觉不出来么?
“郡主就当奴才全是歹心好了!”
他冷哼一声?,憋着气垂眼。
冷不丁扫过?腿上包扎得好好的伤口。
说来矛盾, 她深夜见他、救他、第?一时间为他处理?伤口、还?在杀人时挡住他的双眼……
桩桩件件,都可以?说是温柔的。
可她也威胁他,警告他。
威胁质问得那么明目张胆, 连迂回都不迂回一下。
“奴才贱命一条, 郡主看不惯杀了便是, 何必多问?”
陈焕越想就越气,赌气般别开脸,伸手?就去扯枫黎为他系在伤口上的衣料。
他难受了大半天?时间, 到?了晚上还?这般受气……
一时之间, 委屈得简直想跟眼前人撒泼打骂, 骂她个没良心的!
“郡主不如把奴才丢在这儿, 刚好把许乔新的死嫁祸于奴才, 岂不是刚刚好?”
“别乱动。”
枫黎一把按住了他胡来的手?, 手?指沾到?了粘稠湿濡的触感。
她皱眉,语气严肃:“伤口更严重了、感染了怎么办?”
手?指被她死死抓住, 皮肤磨搓间,在气温偏低的春日夜晚里温热一片。
陈焕面?前的月光都被遮挡, 几乎被她笼罩在阴影里。
他没好气地说:“郡主这般模样, 还?在乎奴才的死活不成?”
“……”
枫黎没答, 缓缓松开他的手?,又重新帮他简单处理?了一番。
她沉声?开口:“问你什么,你直接答便是, 说一句[没有歹心]能怎么样?”
陈焕见她动作温柔,假意挣了几下。
终是乖乖地让她帮忙处理?伤口。
“难道奴才说,郡主就信么?”
“当然,陈公公愿意深夜里走这么难走的路跑大老远前来见我……”枫黎抬眼,因陈焕作践自己而不悦的面?容终于回了温,在月光下染上一丝柔和,“想必不可能害我,是吧?”
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没有玩笑之意。
可陈焕还?是在她的注视下乱了心跳。
又羞又气。
他是有气的。
气她明知他赴约艰难,还?故意调侃;
气她看透了他没有歹心,却偏偏质问。
“还?是希望陈公公……能直白说与我听。”
喉结颤了颤。
那些气霎时软了下去,化为一摊泥泞。
他狼狈地躲开视线,薄唇蠕动。
“奴才……不会害郡主的。”
“那我们——”
枫黎凑到?他耳畔,轻快地笑了一声?。
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他按在松软泥土上的手?指蜷缩起来。
“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陈公公。”
过?了今晚,有了共同的秘密,总归有所不同吧?
陈焕一时间心如擂鼓,耳根“刷”地红了。
还?没等他回复这句隐约透出暗昧的话,她就又笑着开了口。
“下午说的事?,就不能通融通融么?”
“……”
陈焕心里骂:好啊!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知道!
跟他说好话不过?是为了叫他帮忙罢了!
他阴沉着脸:“郡主说笑了,奴才哪儿配跟郡主一条船!”
这话说的不客气,简直以?下犯上。
但?枫黎就是知道,那不是陈焕的本意。
他么,顶多就是……
怄气罢了。
心情本来被那许乔新弄得很差,此时莫名?好转不少,浮出些许愉悦。
她转移了话题:“感觉陈公公不像是会中这种低劣诡计的人啊,怎么还?被骗来了?”
“……”
陈焕眉眼动了动。
气恼回落,而羞意一股脑地往上涌。
还?不是怕真是她递来的消息,宁可被骗也不想错过??
天?知道刚知道被她约着“夜里私会”时,他心脏都跳成什么样子了!
夜晚视线模糊,但?他还?是不自在地避开枫黎的目光,生怕她看出他又脸红了。
他辩解:“郡主发话叫奴才见面?,奴才怎敢不听?”
枫黎见他如此,以?为这是露怯了气恼的,心中发笑。
满嘴谎话,又不叫人讨厌,真是少见。
“罢了,谁还?没个判断失误的时候,本郡主不会笑话陈公公的。”
她一把捞住陈焕的腰,还?没等她说话,就被人“啪”的一下子拍打在了手?上。
“郡主这是做什么?!”
陈焕的背脊都绷紧了,腰上更是忍不住用上劲儿。
这黑灯瞎火的……
喉结滚动,有些干涩。
心头忽而冒出一丝赧然与怯意。
枫黎意外地挑眉:“带陈公公出去啊,不然,整晚都在这儿待着么?”
她搓了搓被陈焕打到?的手?背,想到?了什么,了然地点点头。
“知道你们不喜欢被人碰身子,但?陈公公放心,我没别的意思。”
“……”
噢,没别的意思。
陈焕脸上的温度落了下去。
脸上多了分自嘲。
可不么,人家郡主还?会在这种地方对他动手?动脚不成?
郡主不对他们这种人嫌恶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主动碰他。
“劳烦郡主了。”
枫黎重新环了过?去。
陈焕不似一些太监稍有了权势就发了福,他的腰很瘦,一只手?臂就能轻松地扣在怀里。
而且……
被她圈住时,似乎尤其顺从。
她嗅见了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十分好闻。
拇指无意识地在陈焕腰间抚了抚。
她道:“陈公公身上的熏香味真好闻。”
陈焕羞得脚趾都蜷了起来。
混账!
在这种时候跟他说这种话……
还?摸他的腰是什么意思?!
梦里是梦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但?现实里根本没经历过?啊!
可他竟是,就跟真被她亲手?碰过?似的,腰上有些软。
微妙的酥意从后腰一直顺着脊椎往上,弄得他半个身子都搭在了她身上。
他听见郡主在他耳畔笑问:“不知是什么香?”
唔,果然喜欢。
那破梦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陈焕面?上不显,心里颇为受用,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丝喜悦。
他抿唇,故意说得满不在乎:“不值钱的玩意罢了,郡主喜欢直接吩咐陈顺准备就是了。”
“那先多谢陈公公了。”
枫黎将猎坑的墙面?细细看了几遍,找好了出去的搭脚处。
圈紧陈焕的瞬间,就翻到?了猎坑外的地面?上。
她松开手?臂:“腿伤还?好么?”
腰间的暖意消失,陈焕心里跟着失落了一下。
呵,才上来就把他抛开了。
他阴阳怪气道:“奴才若说走不动,郡主还?能亲自把奴才背出去不成?”
说着就往回去的方向走了几步。
说不出是故意还?是真的,有点儿趔趄。
伤口有些深,大腿疼得厉害,刚才折腾那几下,血就已经渗透了一大块。
枫黎借着月色都能看到?一片暗红。
若是拖着这样的伤,即便能自己走回去,也得失血过?多,弄得更加严重,明日难免露出破绽,定会被人发觉异样,况且陈焕还?得在皇上面?前办事?……
她略一思忖,快走几步追到?陈焕身旁,捉住了他的手?腕。
“来吧。”
陈焕一愣:“什么?”
难不成……真要背他?
晃神?的功夫,枫黎已经蹲在了他面?前。
张开手?臂,往后摆了摆。
“还?是陈公公想自食其力?明日叫人发现可别把我拖下水。”
噢,原来是怕他的伤越来越重,被人发觉。
怪不得呢。
陈焕心里不悦地哼哼两声?。
可是吧,胸腔里的心脏怎么就那么不听话,跳得越来越厉害。
脸上的表情也是,都快控制不住了。
也就是郡主此时背对着他,才避免被瞧见那副窃喜的模样。
“那奴才……就僭越了。”
说着,双臂搂住了枫黎的脖颈,身子也靠上去。
他能感觉到?,一双手?扶在他的大腿上,还?特意避开了伤口。
开春后夜里还?是有些凉,他却觉得越来越热得慌了。
“不用绷着劲儿,那样我也累得慌。”枫黎感觉到?他的僵硬,手?指在他腿上掐了掐,提醒道,“放轻松靠过?来就行,放心,不会摔着你的。”
“……”
动手?动脚做什么?!
不喜欢他就别撩拨他,别碰他!
陈焕被“摸”两下腿,心里骂了两句。
身子倒是听话,刻意放松,整个贴到?枫黎的背脊上。
下巴跟着搭上她的肩膀。
他嘴上倒是说得正经:“得罪了,郡主。”
枫黎笑道:“也不止得罪这一次两次了。”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算体?格好,她背人也很累的好么?
陈焕重复先前的话,低声?哼:“分明是郡主纵着奴才。”-
“陈公公乖乖听话便是,我会轻些的。”
“嗯……”
陈焕眉头难耐地紧锁,修长?的手?指将被单攥得褶皱。
羞意让他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只得仰头避开。
身上酸软得一塌糊涂,意识朦胧间,微微睁开双眼。
却透过?门缝看到?了陈顺的脸。
他猛地惊醒了。
“干爹,该起身了。”
陈顺清透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陈焕暗骂一声?“混账”,耳根的红润让人很难忽略。
他竟然做了那种梦,梦见郡主对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进?来吧”
昨日那么危险,出了那么多事?,现在他的腿还?在一阵阵钝痛,他这脑子,竟独独记住了郡主碰他那两下子,实在是无可救药。
话说回来,那的确是一个异常暧昧的姿势。
他全然敞开自己,倒是跟梦里……没有太大区别。
他敛眉,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问道:“郡主顺利回来了?没人发现端倪吧。”
昨天?他先回了营帐,郡主说还?要善后,就没跟他一起。
陈顺道:“干爹放心,一切正常。”
陈焕松了口气。
眉宇间的褶皱松开,薄唇轻抿。
“可有唤咱家过?去说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用他帮衬一番么?
或者后面?有什么想法和计划,总得与他说明白吧。
“绪白姑娘带了郡主的话来,说干爹在猎坑与尸体?被发现时先发制人、问责小侯爷即刻。”陈顺在陈焕耳畔小声?说完,又双手?奉上一个小药瓶,“郡主还?说,这药可以?止痛止血,使伤口恢复得快些,祭天?时给干爹的药应该就是这个。”
陈焕接过?药瓶,心中有些柔软,有些怅然。
平心而论,郡主从始至终都待他不差。
只是……
跟他期待的不同罢了。
她从不曾低看他,不因为他、或者任何一个人是奴才就趾高气扬,不摆郡主架子……
她在下人眼里,应该都是极好的主子。
她只是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仅此而已。
是他没能将她当做主子看待。
是他的错,怪不着郡主。
他的眼眶有点儿酸。
半晌,他眨眨眼睛,吩咐道:“咱家自己上药即可,去将新衣裳熏了香。”-
“枫将军。”
这声?音略带野性,不用抬眼,就知道是阿娜公主。
她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梳妆上跟从前无异,似乎下一刻就能持刀而起,奔赴战场。
嫁到?王府已经有段时日了,她看起来过?得还?可以?。
毕竟是呈国公主,出了事?就是两国纷争。
看来瑞王也不敢太过?分,真对公主发酒疯。
兴许皇上为他们赐婚,也有意借公主的身份压制瑞王越发混蛋的酒疯子性格吧。
枫黎夸赞道:“阿娜公主气色不错。”
“当了你们的王妃,自是要吃好喝好,多享受享受北边吃不到?的好东西。”
阿娜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空中随风飘动的云。
她语气轻快,听不出丧气,似乎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从前一直念叨着要与你再战一场,可一转眼就成了如今的局面?,战场上是没机会了,但?今日或许可以?在猎场上一决胜负。”
枫黎双臂抱胸:“公主是在向我挑战咯?”
“不是你先托人带话的么?正好你我胜负未分。”阿娜“嘁”了一声?,“如果我赢了,你乖乖地洗手?作汤羹,把我猎到?的猎物做成十八道大餐为我奉上,如何?”
枫黎盯她两秒:“想服毒自尽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哈哈哈哈哈!”
阿娜放声?大笑,引得附近的人直回头看。
她道:“总之今日定要好好比试一番!”
“好好好,恭敬不如从命。”
枫黎心知比试不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而问道:“话说回来,公主近来可好?”
“呵,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准不是好话。”
说完,阿娜低头笑了笑。
一路走来,什么样的明夸暗讽与落井下石没见过?啊。
她回想过?去种种,想开口与枫黎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就那样吧,比你好不了多少,也比你差不了多少。”
枫黎被她逗笑了一下。
“也就那样吧”。
可不是么,也就那样吧。
魏武在听见阿娜笑声?的时候,就侧头看了过?去。
自那日在演武场分别,就再没见过?郡主了。
他还?记得那天?被这位郡主好好地嘲讽了一番,要不是当时陈焕在……
这次又被他碰上,他非要赢过?她,让她好看!
枫黎察觉到?目光,回头看去,只看到?了魏武牵马的背影。
基于两人的过?节,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无奈地笑了笑。
真记仇,不过?这次围猎注定没法顺利进?行下去。
“此次围猎,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皇上坐在中央朗声?开口,虽年过?半百,但?精神?气很足,意气风发的。
他看向枫黎,笑道:“云安可不能故意让着那帮臭小子。”
枫黎昂首,眉扬目展:“既然皇上这么说了,臣必定竭尽全力。”
姜怀泽在旁说道:“能跟郡主和阿娜王妃比试,是我等的荣幸。”
一般来说,阿娜既已嫁入大燕皇室,就应有内助之贤,不该像从前一样太过?肆意,这次能参加围猎,不仅是阿娜自己尽力争取,也有姜怀泽在旁帮衬的功劳。
阿娜心知如此,冲姜怀泽点头示意:“能见识殿下的英姿,也是我的荣幸。”
“皇上。”
陈焕取了响箭,神?色如常地来到?皇上面?前,双手?奉上。
继而直起身子,安分守己地站到?一旁。
双眼抬起,状似不经意地几次扫过?枫黎的脸。
她看起来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
今日好像涂了一点儿口脂。
他记得郡主素来不喜欢用口脂。
是因为有许多风华正茂的青年在,才涂的么?
视线被上前两步的皇上挡住了。
他看见皇上拉开了弓。
响箭射出的瞬间,众人纷纷骑马奔驰而出!
马蹄落地,震得地面?微颤。
那处猎坑不似昨晚他们掉下去时那样被灌木和草毛遮挡,但?众人速度很快,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碰到?,绝大多数人肯定来不及反应。
枫黎打算自己做那个“发现猎坑”的人,便跟姜怀泽选了相同的方向。
她在飞驰的马背上拉满了弓。
只见弓箭自姜怀泽身侧“刷”地射过?,更快一步射死了作为猎物的野兔!
“殿下,我就领先一步了。”
她笑着骑马从姜怀泽身侧飞驰而过?。
身后有负责根据弓箭上标记统计每个人猎物的太监上前抱起野兔。
“云安郡主猎野兔一只——”
姜怀泽被人抢了先看到?的猎物也不生气,笑着追在枫黎身后。
他朗声?道:“郡主好箭法!”
马蹄声?与风声?很大,枫黎隐约听清他的话,大声?回:“这才哪到?哪!”
步行速度跟骑马没法相比,昨天?夜里看起来很远的路程,在飞奔的马蹄下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才猎了两只猎物,枫黎就已经意识到?,他们来到?了猎坑附近了。
她在几颗树上都做了只有她能看懂的标记,每见到?一棵就意味着更近了一步。
正打算集中精神?“发现猎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紧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人身骑一匹高头大马,直直地超过?了他们!
“殿下、郡主,臣得罪了!”
魏武骑术不错,一时间,竟是将两人全都甩在了身后。
他展臂拉开了弓,瞄准了远处密林中的一只梅花鹿。
枫黎眉头紧皱。
魏武与她有过?争执,许是想在围猎时赢回面?子。
他以?为她的目标是那只鹿……
可不是啊!
照这么下去,他必然会掉进?猎坑。
可她不能暴露了自己提前知道的事?实,没法出言提醒。
她咬了咬牙,跟着加速,紧紧追在魏武身后。
这人大概以?为她在跟他竞争,又加了速。
好在猎坑已经很近,魏武没能把她甩得太远,就连人带马往下坠去了!
他瞳孔猛缩,因双手?持弓重心乱了一下,却也迅速反应过?来,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丢了弓箭,一脚蹬在马背上,借力往猎坑的边缘跃去。
奈何猎坑挖得很大,手?掌没能扒到?地面?,又往下跌去!
正当他大脑凝滞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领口猛地被人往上一提——
勒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翻白眼。
不等他反抗,就顺着重力被抛向一旁,砸在地上滚了一圈。
“咳咳咳……”
他捂住脖颈子,躺在地上咳了好几声?。
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姜怀泽在最后,眼看着魏武坠坑、枫黎及时相救,连忙勒马跟着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快步来到?猎坑旁边,立刻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里面?的几具尸体?,不由得震惊。
猎场里怎么会有猎坑,又怎么会有人死在里面??
不仅是刚才掉下去的马匹,还?有一只熊和……
一个身穿锦衣的人。
他当即看向后面?跟上来的太监:“速去请父皇!”-
陈焕随皇上一同来到?猎坑旁时,才明白枫黎口中的“善后”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她只是回来将他流在猎坑边缘的血清理?干净,没想到?,她竟然猎了那只熊一起丢到?了猎坑里掩盖了他的血,做出了“许乔新被熊追赶不慎跌落猎坑惨死”的假象!
大半夜的孤身猎熊,这多危险啊!
她怎么就那么大胆?
陈焕看向枫黎的方向。
这次再瞧见她唇上的口脂,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她肯定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拢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他跑神?片刻,发现郡主给他使眼色时猛地回过?神?。
“皇上,这儿是皇家猎场,怎会无缘无故叫人挖了猎坑,布了陷阱,还?……”他敛着眉头开口,“奴才瞧着,在名?单上的公子全在这儿,没有少人啊。”
皇上面?色微沉:“来人啊,先把人搬出来。”
这会儿声?音压抑,显然是按捺着怒意。
“是。”
许亦谦在看到?那身衣服的瞬间,脸“刷”地白了。
他立刻跪下:“皇上恕罪!依臣看,这恐怕是……臣弟许乔新。”-
“郡主。”
枫黎循声?看去,见魏武面?色难看地站在她一丈之外。
他脖颈子还?有被衣领勒过?的痕迹,一圈的红。
他抿唇:“今日的事?……”
“说不出口就算了,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死在我面?前,顺手?捞你一把罢了。”
枫黎摆摆手?,语气轻松,看起来浑不在意。
可“顺手?”?
能在短短一瞬间中做出那样的反应救下他,又岂是一个顺手?就能盖过?去的?
魏武莫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蹭蹭蹭”往前走了几步。
他追着枫黎道:“今日多谢,可若不是郡主骑术不如我,被我赶在前面?,有我在前带路,郡主突然碰到?情况未必能反映得过?来!不要小瞧了人!”
枫黎本来觉得他在转瞬间能有那样自救的反应已经很不错了,才改观些许,又被他的话弄得挑起眉梢,打算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魏将军自诩骑术天?下第?一,不也没能御马越过?猎坑,使那匹顶顶好的良驹白白丧命?”
陈焕拿捏着腔调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一下子就把魏武噎住了。
他拿眼角瞥到?魏武身上:“那可是三皇子殿下叫人悉心喂养的良驹之一,殿下惜材,未曾责怪,但?魏将军可不能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魏武脸都憋红了,偏偏这事?儿他不好反驳,更是噎得慌。
“我自会与殿下致歉!”
他说完,加快脚步离开了。
枫黎习惯了有人质疑挑衅时自己怼回去,这回有人帮腔,感觉还?不错。
她杏眼一弯,跟在陈焕身边:“多谢陈公公为我说话。”
陈焕压着担忧,淡淡扫过?她有些疲态的脸。
明明关心,却非得阴沉着没半点好气。
“奴才只是为那匹良驹可惜而已。”
他知道郡主的心思从不在他身上,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放下。
可面?对郡主时,还?是克制不住地使起小性子。
“噢,也是,陈公公只是自己做恶人,帮三皇子殿下博个惜材贤德的美名?嘛。”
陈焕滞了一下,薄唇死抿成一条直线。
胸腔里钝痛,好似被人狠狠掐住。
她猜出他私下里与贵妃娘娘见面?是为了三皇子了。
可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三皇子。
他只是……
希望她就算留在京中,也能施展拳脚罢了。
他有种一腔心意都被人无情践踏的感觉。
可是啊,明明他有理?,却连搬出实话与她掰扯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敢说。
枫黎见他顿住脚步,奇怪地回头看。
她瞧见陈焕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情绪复杂,像是隐隐红了眼眶。
没看真切,再定睛时,他已经垂眼避开了视线。
“奴才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陈焕礼数周全,领着陈顺便从她身侧超了过?去。
“干爹,儿子觉得郡主刚才的话并非认真,应是玩笑话罢了。”
陈顺最了解陈焕,哪能看不出自己干爹的心思。
他低声?说道:“郡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像是昨日受了伤,方才又在拎着魏将军衣领将人救起时扯到?了伤口,干爹不如在回去后关心郡主几句。”
陈焕眉宇间多了几分忧心。
是啊,就是功夫再好,一个人猎熊也并非易事?。
“咱家知道。”
他淡声?说完,忽而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
“你是说,郡主救人时是拎着衣领的?”
“是啊,魏将军的脖子现在还?红着呢。”
“……”
陈焕想到?了那只搂在他腰间的手?。
心跳一声?高过?一声?,如同在耳膜般鼓动。
郡主救他时,是抱着他的。
圈着他的腰,护着他,一起摔到?猎坑边缘。
她甚至抚了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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