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食堂午高峰,喧闹的人声和不断投来的视线里,贺初月慢慢靠近肖知言,还不忘打量段泽明的位置。
确认他听不到这边说话,才和肖知言搭腔:“你和段泽明关系很好?”
肖知言也看了眼远处在纠结红烧肉还是宫保鸡丁的某人,“嗯。”
“很勉强啊。”贺初月身子往他那边靠靠,“那要不要告诉他?要是说了,以他的大嘴巴,不用十分钟我们高中同学肯定都知道了。”
肖知言拿汤的手一晃,汤汁拍打杯壁漾起波澜。
放在食盘上,他看向等她回答的贺初月,“你的高中群现在还很活跃?”
“是啊,你的不吗?我们那是个大群,里面还有玩得很好的学长学姐。”
学长么。
肖知言忘了移开视线。
贺初月被他瞧得莫名其妙,还要说话,段泽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们选好了吗?贺初月,你要是刷卡我可以借给你,我们肖教授可是很高冷的,他的饭卡——”
“滴——”
段泽明看去,贺初月发现自己的饭被肖知言刷了。
“老肖你——”
“滴——”
又是一声,肖知言把自己的刷了。
段泽明把自己的饭盘递过去:“那给我也刷一下呗。”
“自己的自己刷。”
肖知言说完抬脚就走,留心碎的段泽明和偷笑的贺初月。
“害,他跟我闹着玩儿呢。”段泽明朝贺初月解释,“你先去坐吧,我刷完就去。”
“行。”
段泽明回来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好,觉得这画面有些诡异,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在肖知言旁边坐下。
他问贺初月:“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来学校了?不是说你贺律师档期都排到明年了吗?”
贺初月指尖往下指了指,“我当事人就在这儿。”
对面的肖知言看过来,贺初月听到的却是段泽明的声音。
“谁啊?我们学校的?你们hc不都接几千万的案子么,我们学校老师的案子也接?”
贺初月蹙眉:“你听谁说的?”
段泽明无辜:“都这么传啊,hc可是北城最好的律师事务所,坐落在最繁华的地段,像这种小案子你们也接?”
贺初月彻底无语了:“懒得和你说,我有权利保护我当事人的隐私。”
“嘿!你这人,不说就不说呗。”他犹豫一下,“周姌现在干嘛呢?”
“她——”
被电话铃声打断,看了眼备注,贺初月又看了眼仍期待的段泽明,接起。
“姌姌。”
余光瞥见竖起耳朵的某人,她加大听筒音量。
周姌:“你干嘛呢?午饭怎么说?”
贺初月:“我在京大食堂呢,上午在这边忙完遇见了高中同学。”
段泽明耳朵又是一竖。
“没去找肖学神?”耳边周姌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停顿下,“你......没看见段泽明那个混蛋吧。”
“奶奶的!周姌你说谁混蛋呢!”
“..........”
喧嚣吵闹瞬间消失,奈何当事人丝毫没认识到,还要去拿贺初月手机:“周姌你说谁呢你!”
被夺走手机的贺初月跟着肖知言一起,挪动食盘往旁边两个座。
她解释:“他和周姌初中的时候就拌嘴,两个人见面就掐,高中还老分在一个班,班主任都头疼死了,现在还这样。”
“嗯。”
见他情绪不高,贺初月想起在车上就瞥了眼的通话记录,“你早上给我打电话了?”
他默认,贺初月再解释:“我睡觉有起床气,是不是骂你了?不好意思啊。”
不等肖知言说话,她又接上:“不过你也别怪我,昨晚凌晨起来吐得想死,发了几条语音骂你又撤回了。不让你听非听,还自己送过来让我骂,你说是不是不能怪我?”
“我给你买了叶酸和维生素,在车里。”他垂眸,“怪我,昨天忘了。”
贺初月倒是没在意,也不客气:“没事,那你记着,等会儿让我带走。”
“好。”
肖知言把盘子里的秋梨汤拿过去:“要不要尝尝?”
“行啊。”贺初月喝了口,甜意满意整个口腔,眼眸都弯了弯,“这么快把我的喜好记住了,请肖教授明天晚上好好表现,别露馅。”
肖知言的表情终于松动:“一定。”
“喏。”段泽明把手机递过来,“她要跟你说话。”
“姌姌。”
贺初月听到段泽明问肖知言晚上有没有时间,耳边周姌也传来同样的问题。
“晚饭怎么说?要不要一起去春熙路吃火锅?”
“晚上啊......”
贺初月挠挠下巴,和肖知言对上眼,忽然地停顿,她先移开。
“我下午要开庭,不知道几点结束。”
“没事儿,等你呗。”
“没事儿,等你呗。”
听筒里和对面,异口同声。
贺初月看着段泽明,“你请客?”
“我请就我请呗。”他不在意,搭上肖知言,“老肖也去,介绍你们认识。”
和周姌说好,电话挂断,段泽明视线一直落在旁边一声没吭的肖知言身上,终于察觉哪里奇怪。
不是昨天才打电话问过么,今天贺初月正好就来京大,还扯有什么当事人,怕不是两人早就约好了在学校见面,被他插了一脚。
好啊,约着见面不告诉他!太不把他当朋友了!
这么想着,段泽明坏笑浮起。
“诶,贺初月,你最近有萧未的消息吗?”余光瞥见某人身体紧绷,他笑得更放肆,“我记得他毕业了就出国深造了是吧,现在呢?”
没料到段泽明会突然提萧未,贺初月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个事,你没关注他?”段泽明很是吃惊,音量都大不少,“高中又写情书又打听他的志愿,怎么现在没联系了?”
老底被揭,贺初月快速瞥了眼肖知言,后者正在慢条斯理的吃饭,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忽然冒出的心虚是什么情况,只想赶紧堵住段泽明的嘴。
“都跟你说情书不是我写的了,再说那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提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啊?你要那时候脱单了,叔叔还用打电话让我妈给你介绍对象么,你该不会还忘了萧男神吧?欸,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叔叔问的就是老肖啊,那你们今天......”
意有所指的尾音和贱兮兮的表情让贺初月眉心跳了再跳。她倒是忘了段泽明的母亲就是秦泰隔壁班的老师,竟是一下捅进贼窝去了。
她颇为头疼地问肖知言:“说吧?”
对面吃饭的人终于抬起头,眉眼温润:“嗯。”
“说呀。”以为激将法成功的段泽明嘚瑟:“我早就猜到你们今天就是要约着相——”
“她是我女朋友。”
肖知言打断他。
“是,她是你相亲对——什么?!”
“轰”地一声,段泽明从椅子上摔下去。
-
日头要比上午明媚些,贺初月从法院出来便迎上洋洋洒洒的暖阳,忽然心情都好了不少。
和当事人告别,贺初月准备离开,身后却有人叫她。
“贺初月。”
循声转身,贺初月和站在身后几阶台阶上的男人对视,呼吸一敛。
萧未……
“真是你。”萧未插兜迈上台阶,那双狭长的眼睛弯起,似乎贺初月是他很熟未见的朋友,“有时间吗,一起聊聊?”
贺初月看了眼还早的时间,应下,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店。
“现在国内都是手机点单,很方便,还记得我在巴黎刚回国时候闹的笑话。”
萧未笑着颔首,数秒后笑盈盈看向对面人:“下了飞机饿得,直奔私房菜问人家要菜单,结果店里很忙,服务员就让我扫码。但你知道,巴黎都是服务员点单的,我没听懂扫码啥意思。也巧,正好他们家门口摆着木桐马的雕像,我就去把马给人家打扫了。”
“......真的?”
贺初月表情淡淡的,“抱歉。”
“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笑,我好拉近距离,怎么样?关系有没有近一点?”
贺初月笑着点头:“有的。”
“有就好,那接下来你也不好拒绝我了。”他把早就打开点单页面的手机送来,“随便点,学长请学妹喝杯咖啡。”
视线还未落在屏幕,贺初月重新打量起对面的人。
她学生时代暗恋的学长五官没有多少变化,身材也没有发福,幽默才学依旧。不像某网站说地那样,多年再见,暗恋男神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见少年意气风发,满是社会磨炼下的圆滑世俗和难以启齿。
贺初月淡薄的喜悦似乎只在和萧未重逢的瞬间产生,此刻,她望向对面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帅气面容,并没有上学时的面红心跳。
可能就像她说的。
那段情绪,在那件事后便渐渐淡化了。
瞧什么呢?”萧未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感动哭了?”
贺初月摇摇头,唇角笑漪轻牵:“谢谢学长,那我不客气了。”
点完将手机还回去,中间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萧未不免又看向她。
流畅的脸型五官优越,似乎每一个都是设计好的,完美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他高三毕业时,一眼就记住了台上年演讲稿的她。
可惜......
交换气息,萧未重新挑起话头:“今天刚回国就遇见你,也是缘分。”
“刚落地?”她眉梢一挑,显然不信。
刚落地就来法院?
“回国就业,可不得先认认法院的路?”他整理了下衣服,看向贺初月的目光悠长,“刚刚的案子我就在旁听席,许久不见,想不到当年的小学妹果真如他们所说成了很优秀的律师,起初我还......”
萧未摇头笑笑,随后喝了口咖啡,抬眼来时满是欣赏:“亲眼见到了,我信了。”
听他这么说贺初月倒是恍惚几息,她倒是没注意旁听席有他在,不过那抹不适很快消失,礼貌笑笑客套道:“学长别打趣我了。”
“怎么是打趣,我认真的。”尽收贺初月的神情,似乎真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也没揪着,换话道,“现在回国从头开始也是新人,不知道学妹有没有推荐?”
贺初月很快想起梅清雪说地天降,笑容不改,底色却是警惕:“我哪敢给您推荐呢。”
说完,手边的屏幕亮起,是周姌发的消息。
对面问:“当事人的信息?”
“不是,是周姌的。”贺初月没瞒着,“我们等一下要约晚饭。”
“约的几点?”
“七点。”
“那还好,正好半个小时我们可以喝杯咖啡。”
贺初月应着垂眸,回复周姌。
[遇见萧未了,等两分钟就给我打电话催我。]
对面的周姌把打好的“我到了,你在哪”删除,看向来人。
“段泽明你穿什么就来了?”周姌看着一身红绿搭配的男人,觉得眼睛被强/奸了。
段泽明理了理外套,翘起二郎腿:“咋,今年最fashion的搭配,亏你还是记者,对风向这么不敏感。”
“有病。”周姌看向肖知言。
后者正在看手机,见她看来,礼貌颔首。段泽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三个本科都是京大,遂又问肖知言:“那你和贺初月谈了一年多不会是从大学联系就没断吧?你来京大也小半年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人家私事和你说干嘛?”听到恋爱一年多的周姌就知道怎么回事,帮着圆场,“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大嘴巴,一点事都得告诉别人?”
“我嘴巴才不大呢。”段泽明还要说,忽然没了兴致,“贺初月呢,她怎么还不来,老肖你不问问?”
肖知言放下手机:“她说要等一会儿。”
“是这样,萧未回来了。”周姌开口,注意着肖知言的表情,“两人在法院门口遇见了,现在在叙旧。”
另一边,和萧未告别的贺初月已经进入巷口,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肖知言,下车。
“你怎么下来了?”
“人太多,怕你找不到。”
视线从喧嚷声收回,她道谢:“走吧。”
这顿饭吃得很是愉快,段泽明虽然爱八卦,但神经大条,对肖知言的说辞没什么怀疑,也很快接受了两人恋爱的事实。全程和周姌吵嘴,氛围带动起来不少。
只是半夜,喝的烂醉的段泽明忽然坐起身,挠头:“老肖今天是不是问他贺初月和萧未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他揉揉脑袋继续睡。
??翌日。
肖知言准时出现在门口,贺初月握着剩了半瓶的酸奶给他开门。
“喝酸奶吗?”
“不用,谢谢。”
贺初月还是塞给他,“你喝吧,给拿铁倒了一半还剩一半,我要空腹不能喝。”
“好。”
坐肖知言的车去医院,路上贺初月再次确认:“你姑妈今天调休是吧?”
“嗯。”调转方向,肖知言拐过路口,“如果被他们知道也只会怪我,不会怪你。”
“你父母又不是不知道你什么性格,母胎solo二十八年能一下蹦出个怀孕的女朋友谁信?反正我不信。”
说完才想起肖知言也不算母胎solo,也没纠正,直接拍板:“所以为了防止怀疑和麻烦,还是稳妥点好。”
肖知言没意见。
...
在彩超室的大厅,贺初月一个劲的揉着眼睛,次数太多引起了肖知言注意。
“眼睛不舒服吗?”
“不是,眼皮老跳。”贺初月指着自己的右眼,“你看,又抽了。”
掌心的镜子里,贺初月凑近瞧着,奈何平日补妆正好的镜子此时却不够用,引得她身子前倾。
嘴里还不断念叨:“我不是面瘫了吧——”
手腕被手扶住,贺初月视线从镜子里移开,和那双深潭对视。
“我看看。”
“哦。”
她朝向肖知言坐着,两人面对面,手臂还在他的掌心。贺初月不自然地动了动,移开他的脉搏。
肖知言轻道:“别的地方有抽动吗?”
“没。”她挠挠耳朵。
直接又袒露的目光比医院顶棚的灯光还刺眼,贺初月眨巴两下,到底先投降,看向一边。
挺直的脊梁忽有些麻,视线也找不到落脚点,在他身后乱看,然后,和位穿着紫色新中式的女人对上眼。
后者没有移开的意思。
贺初月心底一空,握住他的手臂:“肖知言——”
“怎么了?”
顺着视线看去,肖知言和来人对视。
“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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