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带走
邹禹奇握了握拳,看向昭元郡主。
“我并不认识什么苏姑娘,这里也早在几年前就给了郡主,我几乎没有来过。至于那幅画……应该是郡主送给我的。”
乔棣棠眼底流露出来鄙夷之色。
从小母亲就跟她讲过父亲的事情,她也深知京城的男儿多是薄幸郎,父亲便是个中翘楚。但如邹禹奇这般无耻虚伪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仅乔棣棠,在场的各家贵女们也都不是傻子,结合邹禹奇前后的表现以及顾闲庭说过的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昭元郡主心像是空了一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阿奇。
这可是杀人的大事,阿奇这是要将事情推到她的身上吗?
她哪里认识什么苏姑娘,那位苏姑娘明明是来找阿奇的。
然而,在看到阿奇求助的目光时,她还是动摇了。
邹禹奇软声道:“郡主……”
他的语气里不乏祈求的情绪。
阿奇是侯府的公子,而她是郡主,身份比他高。刑部不敢来查她。而且人并非她杀的,纵然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对,这幅画是我的,这地方也是我的。此事与阿奇无关。”
在场的人面对此事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顾闲庭却像是早料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又或许是他见多识广,见怪不怪。
他语气平静地道:“郡主确定要担下此事吗?”
昭元郡主微抬下巴,倨傲道:“何事?顾大人是说杀人一事吗?本郡主只是得了一幅画而已,杀人这样的罪名可扣不到我的头上来。”
顾闲庭:“郡主,证据面前,不是您一句话就可以揭过的,也不是您的身份可以赦免的。”
昭元郡主抿了抿唇,气势弱了不少。
邹禹奇上前一步,语带威胁:“顾侍郎,难不成你要强行将郡主带走?昭元郡主可是皇上钦定的郡主,你可想清楚了。”
乔棣棠目光凌厉地看向邹禹奇,这样的男人当真让人恶心。
诚王:“邹公子这话本王有些听不明白。按照我北慕的律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昭元最为皇室的一员更应该有担当。莫说是郡主了,今日即便是公主在此,应当依法行事。”
面对顾闲庭时邹禹奇还敢狡辩几句,在看到诚王时他的顾忌就多了起来。
乔棣棠:“我有证据。”
闻言,云儿上前,开始为此事作证。
可惜她不会说话,即便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邹禹奇依旧不买账。
“一个年纪尚幼,不会说话,不识字的哑巴如何能作证?或许是乔姑娘误解了她的意思。”
云儿急得不行,手上动作一直在变。
邹禹奇:“哦,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她。之前她做错事被打了,从那以后变成了哑巴,想来是为了报复故意说的。”
云儿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是故意报复,她说的都是实话。
顾闲庭看向一侧之人。
阿金上前,拿出来一份供词:“苏姑娘身边的婢女阿黛可以证实最后一次见苏姑娘是在听风苑,苏姑娘是来见邹公子的。”
乔棣棠惊讶。
她去见过阿黛,阿黛并未答应作证,顾闲庭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暂且将心头的疑惑压下。
有了证人和证据,即便是昭元郡主阻挠,邹禹奇今日也要被刑部带走。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顾闲庭道:“郡主,今日刑部不光要带走邹大人,你作为这里的主人,也在此处见过苏姑娘,也要跟着去。”
邹禹奇:“顾闲庭,你是不是活腻了,这可是郡主,若是王爷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顾闲庭看着昭元郡主,道:“郡主,您确定此事要闹到王爷那里去吗?若有需要,本官可以让人去一趟王府,跟王爷说明此事。”
听到顾闲庭提及自己的父王,昭元郡主垂下眼眸。
父王虽然贵为王爷,却从不仗势欺人,若他知晓自己今日所为,定会对自己失望的。
“好,我跟你们走。”
邹禹奇急了:“郡主,他们是在欺负你……”
昭元郡主贵为郡主,即便真的杀了人刑部也不敢拿她怎么样。此事他完全可以推到昭元郡主的身上。
但若昭元郡主跟着去了刑部……
顾闲庭诡计多端,昭元郡主又是个蠢的。苏罗幕死的那日昭元郡主也在,她定会被套出来话的。到时候不仅帮不了他,怕是还会害了他。
昭元郡主打断了他的话:“阿奇,我相信你,也相信顾大人的断案能力。他肯定很快就能还咱们清白的。”
昭元郡主怎么能这么蠢!
苏罗幕自从那年腊月来了之后就没出去过。她的尸体就藏在山洞里,这里又有苏罗幕的画,此事哪还有什么第二种可能。
邹禹奇急得汗都快流下来了。
不管他如何着急,连一直站在他那边的昭元郡主都已经妥协了,他便没了机会。
顾闲庭离开前看了乔棣棠一眼,乔棣棠对着他露出来感激的笑容。
诚王:“子随,你办你的案子,我一定将乔姑娘安全送回去。”
顾闲庭对诚王施了一礼,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邹禹奇离去的背影,一行清泪从乔棣棠眼眶里流了出来。
诚王见她如此,道:“乔姑娘,你且放心,子随接手的案子绝不会让凶手跑掉。不管那人是什么身份,绝对不会有例外。”
乔棣棠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嗯,我相信他。”
诚王挑了挑眉,看来乔姑娘对子随感情也挺深的。
乔棣棠擦干眼泪看向诚王。
幸而顾闲庭出身好,今日又有诚王在。否则,今日换个人来未必能带走永宁侯府的少爷和昭元郡主。
“多谢王爷。”乔棣棠再次真诚道谢。
诚王:“乔姑娘客气了。”
直到人都被带走了,来此处的宾客仍处于震惊之中。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离谱了,此事怕是要在京城传许多年。
不过,那位苏姑娘真的是死于邹公子之手吗?
邹公子为何要杀那姑娘?
不都说邹公子洁身自好,只忠于郡主一人吗?
乔棣棠此时心情不好,她没有回泰平伯府,而是去了齐家别院。
诚王将人送到齐家别院便离开了。
王嬷嬷此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姑娘,关于橙园的事情有消息了。”
这件事是关于邹六少的,虽然已经确定了富商是邹七少,不过听听也无妨。
自从误以为那名富商是邹六少,乔棣棠就让人打听橙园的消息了。
这一个月来王嬷嬷假装外地来京城找活儿干的人,今日去帮这个府上搬东西,明日又去另一个府上帮忙打扫。渐渐地,她和侯府的一个婆子搭上了关系。那婆子原是侯夫人那里伺候的,因为常常吃醉酒误事被撵去洒扫了。如今上了年纪,人懒又没力气,洒扫那边也不要她了,她又去倒夜香了。
王嬷嬷一直想接触永宁侯府的老人,可惜那些人如今多半在侯府地位高,很难接触。后来多方打探到了这个曾在侯夫人身边服侍的婆子,她便假装乡下收粪的人,一来二去地和这个婆子搭上了关系。
这婆子性子不好,也不爱沐浴,如今又在倒夜香,满身臭味,在侯府是个人嫌狗憎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搭理她,陪她吃酒,还奉承她,她便有些管不住嘴,有一次吃酒时透漏出来一点消息。
原来橙园之所以神秘是因为里面关着一个重要的人,侯夫人的庶妹。
乔棣棠惊讶:“侯夫人的庶妹不是早就死了吗?”
之前为了查富商的身份,她调查过永宁侯府,也查过侯夫人。她记得调查得来的消息是侯夫人有个庶妹,颇得其父喜欢。当年甚至有传闻要嫁入侯府的人是那位庶出的姑娘。侯夫人和这位庶妹长相相似,侯爷认错了人,娶了侯夫人。当时她们二人嫡出的长姐,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已经嫁给了太子,是她压住了此事。后来在侯夫人嫁入侯府之后,那位妹妹意外落水身亡了。
关于永宁侯和孙家两姐妹的传闻她一直觉得挺离谱的,这里面应该真真假假都有。
王嬷嬷:“按照那婆子的说辞,那位没死,被关起来了。”
这就奇怪了,那位姑娘即便是没死也应该在自己府上才对,为何被关入了永宁侯府姨娘养老的橙园。侯夫人为何每个月都去?难不成,她曾是永宁侯的姨娘?可还有一点说不通,若是传闻是真的,永宁侯真正喜欢的人是她,又怎会舍得将她关起来。
除非——
她犯了什么永宁侯无法原谅的错误!
王嬷嬷:“只是那婆子说话颠三倒四的,醒来之后又一副惊恐的模样,不承认自己说过此事。”
乔棣棠点了点头。
“你这两日莫要再问她这件事,你就假装没听到过,继续和她相处。”
邹禹琉并非富商,邹禹奇也被抓了,此事估计与她所调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这毕竟涉及到侯府的秘辛,又和宫里的贵人有关,须得谨慎,以免惹祸上身。等王嬷嬷和她相处几日再自然地分开比较好。
王嬷嬷:“是,老奴明白了。”
第52章 走动
邹七少和昭元郡主被抓一事整个京城都十分震惊,不仅达官贵族,街头巷尾的百姓也都在议论此事。
永宁侯府的人自然坐不住了。然而,抓了他们府上公子的人是颇受皇上信赖的顾闲庭,而顾闲庭的父亲又是武昌侯。
永宁侯和武昌侯平级,武昌侯虽退了下去,但他在军中颇有威望,脾气又大得很。如今他没了兵权,此事皇上理亏,又为了安抚军中人,对他颇多忍让。这就导致武昌侯除了皇上,他谁都敢骂。
永宁侯犹豫了。
下午永宁侯夫人就跟永宁侯闹了起来。
她虽生了几个孩子,但邹禹奇是她最小的儿子,也是放在心尖上的。
永宁侯烦不胜烦。
永宁侯夫人:“侯爷,您若是不敢去刑部要人,我就去宫里找我姐姐了!”
永宁侯皱眉:“你这妇人懂什么?除了奇儿,郡主不也被关起来了吗?福王就两个女儿,又是个护短的性子,你觉得他会坐视不管吗?咱们不如先等等看王爷的态度。”
闻言,永宁侯夫人冷静了许多。
“侯爷说得对,郡主金枝玉叶,王爷定舍不得她受苦。”
永宁侯:“只要刑部敢将郡主放出来,顾闲庭就没理由再关着奇儿。他若敢区别对待,御史的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永宁侯夫人:“还是侯爷思虑周全。”
永宁侯所料不差。福王白日里一直在道观里,福王府的人没找到他。等福王知晓此事时已经是晚上了,听闻此事连王府都没回,立即赶去了刑部。
然而,他在刑部待了不到两刻钟就回府去了,走的时候并没有带走昭元郡主。
得知此事,永宁侯和永宁侯夫人坐不住了。
永宁侯夫人急得哭了起来:“侯爷,您不是说王爷会将郡主救出来吗,怎么他独自一人回府去了?”
永宁侯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若是郡主犯了罪,王爷此刻应该非常着急才对,会想尽办法将郡主救出来。他应该立即进宫面见皇上,郡主是皇上的嫡亲侄女,只要不是犯了通敌的大罪定会饶了她。
若是郡主没犯罪,王爷应该大闹刑部,将郡主接回府中。
福王这般平静是永宁侯没想到的。
顾闲庭究竟和福王说了什么?
福王去要人刑部都没给,他们府就更没理由去要人了,人怕是要不出来了。
“备车,我要去一趟福王府。”
永宁侯夫人立马擦了擦眼泪:“我和侯爷一起去。”
永宁侯:“夫人看好家,我自己去就行。”
永宁侯夫人纵然再着急也没再强求。
下人来通报永宁侯上门时,福王正准备和福王妃说着女儿的事情。闻言,福王皱了皱眉,道:“就说本王已经睡下了。”
福王妃因为今日的事情气病了,又因为福王没将女儿领回来,她正在床上躺着闹脾气。
“王爷为何不见他?”
福王轻哼一声:“阿芙觉得他为何要来见本王?”
福王妃:“自然为了咱们女儿和女婿的事情,多一个人商量也能多一个办法,咱们还是跟侯爷商量商量如何将两个孩子救出来吧。”
福王难得爆了粗口:“我呸!哪门子女婿!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信了那畜生的鬼话。”
福王妃:“王爷这是何意?”
福王:“你可知刑部为何将他们二人抓起来?”
福王妃:“听下人说是顾闲庭在听风苑的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密道里有那女子的首饰,又在听风苑的书房里找到了那女子的东西。刑部便因此判定昭元和阿奇杀了人。”
福王冷哼一声:“正是如此。”
福王妃:“昭元是不可能会杀人的,王爷,您亲手将她带大的,应该了解她的品行。”
福王:“昭元当然不可能杀人。那女子她只见过两面,根本就不认识。”
福王妃面露气愤之色:“我就知道是顾闲庭判错了案子!他和乔家那姑娘走得很近,怕是想来报复昭元的。”
福王:……
“你想哪里去了?顾家那孩子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会判错案子的。人既然不是昭元杀的,多半是邹家那小畜生杀的。”
福王妃眼底流露出来惊恐的神色。
“阿奇那孩子老实得很,怎么可能会杀人?”
福王:“他老实?他若老实这世上就没几个不老实的人了。”
福王妃:“王爷这是何意?不对,既然不是昭元杀的,刑部为何不放人?”
福王:“还不是因为那小畜生将此事推到了昭元身上!”
福王妃怒极:“您说什么?他将罪行推到昭元身上?他怎么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枉昭元对他痴心一片!他怎么敢的!”
福王:“还不是因为咱们女儿爱他至深,竟然承认了此事。”
福王妃嘴唇哆嗦了几下,道:“这种事她怎么能认?这孩子是不是糊涂了!不行,我现在就去刑部,我要好好劝劝她。”
见福王妃要下床,福王一把扯住了她。
“这些年我不过问朝堂之事,如闲云野鹤一般,没想到昭然竟然会长成这样的性子。我从前便不喜欢邹家那孩子,无奈昭元喜欢,便由着她去了。如今她连这样的事都要为他担着,可见已经连是非都不分了。以她对那小子的爱慕程度,你此时去她怕是不会跟你回来。倒不如让她在里面待几日,让她自己看清楚现实。”
福王妃犹豫了。
“这样做是不是对昭元太残忍了?”
福王:“她也不小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旁人帮不了她。”
福王妃虽然仍想着去刑部将女儿接回府中,可福王已经下了令,又知晓女儿不会有事,便只好作罢。
第二日一早,永宁侯再次登门拜访,福王却已生病为由,闭门不出。
此时永宁侯终于明白此事指望不上福王了,心里终于开始着急了。
七儿子是个怎样的人旁人不知,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知晓的。不仅如此,他也知道儿子在为太子做事,做了许多隐秘之事。那些事怕是不经查。
很快,永宁侯夫人进宫去见自己的亲姐姐贵妃娘娘了。
此事贵妃也略有耳闻,散了朝,太子让刑部放人。
顾闲庭以一句“既然昭元郡主关得,为何侯府公子关不得”怼了回去。
有福王的表现在前,即便是太子也不敢让刑部将人放出来了。
不过虽不能放人,但别的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邹禹奇是太子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的利益,若是不将他救出来怕是太子也要被牵连进去。
这段时间太子那边的人格外活跃。
昭元郡主一直以为父王会来救自己的,所以一口咬定画是自己的。然而,在被关了几日后,她始终没见到自己的父王。渐渐地,她的底气没那么足了。
邹禹奇得知刑部证据不足,排除了昭元郡主的嫌疑,要将她放出去时,说出了另外一件事。
昭元郡主其实早就认识苏罗幕,她曾怀疑苏罗幕和他有染,将此事透露给了永宁侯府,永宁侯老夫人带着人上门去收拾了苏罗幕。
所以昭元郡主有杀苏罗幕的动机。
有动机,有画作为证,又有人证……昭元郡主身上的脏水越来越多了。
邹禹奇以为昭元郡主会为他担下此事,然而,昭元郡主却没这样做。
因为福王再次来了狱中,一巴掌打醒了她。
昭元郡主的嫌疑很快就排除了,她也被福王妃带回了府中。
邹禹奇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永宁侯和太子都去向皇上求情了,可顾闲庭就是不放人。
过了没几日,听说邹禹奇又招了,这次仍旧没有招自己,而是把邹禹琉供了出来,说认识苏罗幕的人是邹禹琉而不是自己。
乔棣棠得知此事后笑了,她觉得这事情真是有够离谱的。邹禹奇也太会攀扯旁人了,昭元郡主不为他顶罪,他又选择了别人。
昭元郡主之所以为他顶罪是因为爱他,邹禹琉和他关系可算不上好,又为何会替他顶罪?
然而,令她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邹禹琉竟然认下了此事,还主动供出来他与苏罗幕之间的事情。
此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
乔棣棠十分肯定那人一定是邹禹奇,可他二人长相过于相似,除非亲近之人,几乎无法辨别二人的差别。
邹禹奇手中究竟握有什么把柄,为何邹禹琉就一定听他的话呢?
青儿从外面回来了,说了一个消息:“姑娘,昨晚侯府的婆子吃醉了酒,她说侯夫人又去橙园了。”
乔棣棠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划过。
“我记得那日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是用橙园来威胁邹禹琉的吧?”
青儿:“对。邹公子听到这个地方态度立即就变了。”
乔棣棠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又觉得此事过于离谱,自己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她不想放过这个线索。
邹禹琉认下罪行之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邹禹奇并未如他想像的那般离开刑部,而是因赈灾款及修河款一事仍旧被关押着。
若这项罪名被证实,邹禹奇怕是这辈子也别想再做官了。
青儿:“姑娘,这位邹少爷怕是要完了。”
侵吞赈灾款和修河款是多么大的罪名啊,纵然是皇子也别想逃过处罚。
乔棣棠脸色并不好看。
这并非她所愿。
她想看的不是邹禹奇的结局,而是希望邹禹奇能被绳之以法。不是以别的罪名,而是以伤害罗幕的罪名。
青儿察觉到自家姑娘的情绪,问:“姑娘,您不高兴吗?”
乔棣棠没有对青儿多说,她道:“侯夫人刚刚去过橙园,想必还能查出些什么。你去打听一下,侯夫人那日的路线。”
青儿:“是。”
晚上,青儿一脸丧气地回来了。
“姑娘,那婆子什么都不说,还是和从前一样假装自己没说过这件事。”
乔棣棠垂眸,细细琢磨此事,片刻后,她对青儿道:“你让嬷嬷探一探这婆子的口风,看她想要什么。”
青儿诧异:“您的意思是这婆子想要问跟咱们谈条件?不可能吧,之前王嬷嬷说她提起来橙园一脸惊恐的模样,应该不是装的吧。”
乔棣棠:“第一次或许不是装的,但这次未必。先让嬷嬷去探探吧,只要不是太过分,都答应她。”
青儿:“好。”
第二日傍晚,青儿匆匆从外面回来了。
“姑娘,您真是料事如神,那婆子果然跟咱们谈条件了。”
乔棣棠:“那就好。”
只要人有所求就是突破点,最怕那种无欲无求的人。
青儿问出来心头疑惑:“姑娘,您怎么猜到的?”
乔棣棠:“若她当真如此害怕泄露侯府的秘密就不会继续跟嬷嬷交往,即便是继续交往,也不会再跟嬷嬷饮酒。她既然饮了酒,还再次透露侯府的秘密,那就说明她是故意的。她知道咱们想了解关于橙园的事情,而她恰好知晓橙园的秘密,所以引咱们上钩。”
青儿听后,一脸佩服的神色。
过了几日,傍晚时分,乔棣棠再次出现在了刑部门外。
顾闲庭想到手中的案子,道:“你莫要着急,事情很快就会有定论。”
他手中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一定可以定邹禹奇的罪。
乔棣棠:“嗯,我相信大人。”
此时已经是初秋,傍晚的风吹过,少了几分夏日的燥热,多了几分凉意。
乔棣棠下意识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顾闲庭:“天冷了,乔姑娘记得添件衣裳。”
乔棣棠:“好,多谢大人关心。”
谢过后,乔棣棠进入正题:“顾大人,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对查案子有没有用。”
顾闲庭:“乔姑娘请说。”
乔棣棠:“不知顾大人今晚可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顾闲庭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好!”
见他如此爽快,乔棣棠颇觉得意外。
顾闲庭:“劳烦乔姑娘等我片刻。”
乔棣棠:“好,我就在此处等着大人。”
两刻钟后,顾闲庭从刑部出来了。出来时,手上还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上了马车后,顾闲庭将手上的披风递到了乔棣棠的手中。
“夜里寒凉,穿上吧。”
乔棣棠一怔,接过了披风。
“多谢大人。”
顾闲庭最近是不是对她过于顺从了?
那日她说去找诚王帮忙,他答应了配合。今日她说带他去一个地方,也没说去哪里,他还是配合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厚厚的披风。
那日在洞中时他便将外套盖在了自己身上,今日又为她准备御寒的衣裳。
他是不是也对她过于关心了?
她记得他从前并非如此热情之人。
乔棣棠抬眸看向身侧之人,恰好顾闲庭也侧头看向她,二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冷了。
难道他对她有所图?
可是,他图她什么呢?
第53章 橙园
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城外驶去。
很快,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巷,驶离了城区,外面也渐渐变得安静,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乔棣棠没有说话,顾闲庭也没说。
他们一路上在郊外的小路上穿行,路过了两座山,走了一个时辰都没停下来。
一路无言,许久不到目的地,顾闲庭终于问道:“乔姑娘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乔棣棠:“顾大人不觉得此时才问有些晚了么?”
顾闲庭看向乔棣棠,没说话。
乔棣棠跟顾闲庭开了句玩笑话:“顾大人不怕我将您卖了?”
顾闲庭:“乔姑娘会做这样的事吗?”
乔棣棠打量了一眼顾闲庭,道:“也不好说。”
这位顾大人长相英俊,比那玉轩的公子还要好看,若是换上一身鲜亮些的衣裳,定能迷倒一众姑娘,说不定真能卖个好价钱。
顾闲庭冷不丁接了一句:“卖去哪里,齐家吗?”
齐家……顾闲庭的意思是她要将他拐回家?他竟然在跟她开玩笑?这话不太好接了,乔棣棠连忙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开玩笑呢。”
顾闲庭又看了乔棣棠一眼。
在顾闲庭的注视下乔棣棠不敢再乱说话,连忙转移了话题:“橙园。”
顾闲庭:“愿闻其详。”
乔棣棠:“听说那里关押着永宁侯府犯了错的姨娘。”
顾闲庭:“跟此案有关?”
乔棣棠:“或许有关。我曾偷偷听到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嬷嬷拿橙园来威胁邹六少,在邹六少认罪之前又得知侯夫人来了一趟橙园。”
顾闲庭明白了乔棣棠话中之意,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终于到了地方。后面的路马车不能通行,他们步行了一段。
顾闲庭看着不远处不起眼的院子,问:“乔姑娘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乔棣棠:“大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个消息可是她花了一千两银子才换来的。
那婆子拿了钱之后就将她自己知道的关于橙园的秘密全都说了出来,随后拿着钱,当晚便一家人跑了。
顾闲庭忽然就想到了乔棣棠送她的那一箱金子。
“嗯,乔姑娘确实财力雄厚。”
乔棣棠谦虚道:“也不算什么,离北慕首富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闻言,顾闲庭看向乔棣棠。
“乔姑娘很喜欢钱吗?”
乔棣棠:“自然喜欢,有钱可以解决很多烦恼,可以办很多事,还可以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提起来钱乔棣棠两眼放光。
顾闲庭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一块价值千两的玉佩和一万两银子,乔姑娘会选哪一个?”
乔棣棠想了想,问:“那玉佩可是什么特殊身份的人佩戴过的吗,有收藏价值吗?”
顾闲庭:“没有,只是一块成色极好的普通玉佩。”
乔棣棠:“既如此,自然要选万两银子。”
顾闲庭:“为何?”
乔棣棠:“因为值钱啊!”
这一刻,顾闲庭终于明白乔棣棠为何送他金子了。他原以为她送礼送的敷衍,原来她是将自己最喜欢之物送给了他。
“原来金银在乔姑娘眼里这般重要。”
乔棣棠:“非常重要,大概除了亲朋好友,银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
顾闲庭:“哦。”
此刻已经是深夜,乔棣棠看不清顾闲庭脸上的神情,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仔细回顾刚刚二人的对话,似乎也没说什么。
顾闲庭不应该觉得她非常庸俗,很鄙夷她这种行为吗?难道他其实很赞同她的观点,所以才开心的?他们二人竟志趣相投,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般想着,乔棣棠也问了出来。
“顾大人不觉得我喜欢金银这种俗物太过庸俗了吗?”
顾闲庭:“怎么会?有人喜欢金银,有人喜欢字画,都是个人的喜好罢了,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乔棣棠挑了挑眉。
没想到顾闲庭竟是她的知音。
两个人各有心思,朝着前面走去,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乔棣棠看着紧闭的院门,低声道:“听说这里面有几个厉害的护卫,也不知咱们能不能进去。”
顾闲庭:“先看看再说。”
顾闲庭围着院子绕了一圈,最后带着乔棣棠来到了后门处。
“乔姑娘,冒犯了。”
不待乔棣棠反应过来,顾闲庭便揽住她的腰,几个纵身跳到了墙头上,翻墙而入。
直到落到了院子里,乔棣棠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抬眸看向了眼前之人,顾闲庭倒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她往后退了两步,顾闲庭却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乔棣棠吓了一跳,抬头看向顾闲庭。
顾闲庭看也未看她,沉声道:“乔姑娘,这里太黑了,还有侍卫把守,咱们还是一起吧。”
乔棣棠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温热的大掌,低声应道:“嗯。”
两个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尚未到拐角处就听到了谈话声。好在顾闲庭身手矫健,快速将乔棣棠带到了一旁的夹道里。
“那疯婆子今日又抽什么疯,笑个没完,真是瘆人。”
“谁知道呢,前几日夫人来看过她之后她就这样了。”
“莫不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彻底疯了?”
“可我听着像是开心的笑,不是痛苦的笑。”
“你连这都听得出来?”
“这个……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听多了就能分辨一二了。”
夹道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如今却站了两个人,二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一开始乔棣棠害怕被人发现,全副心思都在外面,直到外面的两人走了,她这才察觉到二人此刻的情形极为尴尬。
虽已入秋,但毕竟是初秋,身上的衣裳并不算厚。乔棣棠甚至能感受到顾闲庭身体的温热,以及胸膛处传来的阵阵心跳声。
她身体尽量往墙壁上贴,生怕再贴到顾闲庭的身体。
可再怎么往后缩,地方就那么窄,也难免会碰到。
好在那两人很快就走远了,顾闲庭也将她从夹道里带了出来。
乔棣棠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顾闲庭看了她一眼,道:“乔姑娘想让我见的人就是他们口中说的那女子吧?”
听到顾闲庭的问话,看着顾闲庭清明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刚刚真的是想太多了。顾闲庭刚刚只是想要保护她,无奈之举,他也并未因此产生什么想法。
乔棣棠连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对。我打听到这里被关着的人是永宁侯夫人的庶妹,承恩侯府的三姑娘。”
顾闲庭:“太子的姨母?”
乔棣棠:“正是那人。”
顾闲庭:“我记得承恩侯府的三姑娘很多年前就溺水而亡了。”
这件事顾闲庭小时候听说过。
乔棣棠:“我也不知具体情况,所以想带大人来看看。”
顾闲庭:“嗯,去找找看吧。”
两人顺着刚刚那连个护卫来的路走去,很快就听到了一个笑声。
乔棣棠吓得哆嗦了一下。
顾闲庭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怕。”
听到这个声音,乔棣棠心里的害怕弱了几分。
“嗯,我不怕。”
为了将害死罗幕的凶手绳之以法,她什么都不怕。
二人顺着笑声找去,可那笑声并不是一直都有,隔上一段时间才笑一次。他们摸黑找了几处,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找到了人。
那院子从外面锁着,里面偶尔传出来瘆人的笑声,还有铁链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顾闲庭看了一眼围墙,再次说道:“乔姑娘,得罪了。”
乔棣棠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提前闭上了眼。
顾闲庭看了她一眼,搂住她的腰,一个纵身跳到了墙头,又跳进了院子里。
站稳之后,乔棣棠朝着屋子走去。
越往那边走,那边铁链的声音越重。
顾闲庭看出乔棣棠的害怕,抬手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一同往屋子里走去。
乔棣棠感激地看了顾闲庭一眼,心里也多了些勇气。
推门而入的瞬间,那个笑声突然又想了起来。离得这般近,那声音似乎能穿透人心,让人胆寒。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披头散发,一边笑还一边跳舞,手腕上脚踝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突然,她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停止了笑声。
“谁在那里!”
顾闲庭正欲开口,乔棣棠抢先说话了。
“我家夫人让我来给你带句话,六少爷杀了人要偿命,以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了,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女子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求饶:“姐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害死你的孩子的。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看来这女子的确是孙三姑娘。
听着孙三姑娘说出口的话,饶是淡定如顾闲庭眼里也忍不住流了出来震惊的神色,他看向乔棣棠。
孙三姑娘的意思是邹禹琉不是侯夫人的儿子?
乔棣棠之前便怀疑邹禹琉不是侯夫人的儿子,此刻从孙三姑娘口中说出来她的猜测算是得到了证实。
根据这女子此刻说的信息,她对这件事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当初你杀了侯夫人的儿子,如今你的儿子替侯夫人所生的儿子去死,一命还一命!”
女子喃喃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年不该杀了姐姐的孩子。此事跟我儿子无关,你们可千万别杀我儿子啊。”
顾闲庭已经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挪到了孙三姑娘身上。他在刑部多年,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这女子在听到儿子将要替别人死的时候过于平静了。
甚至……有几分隐隐的兴奋。
儿子都快死了,她在兴奋什么?
自从开始调查邹禹奇,永宁侯府的信息便在他的脑海中了。他快速搜寻着关于邹禹琉和邹禹奇的信息。
侯夫人更喜欢邹禹奇,邹禹奇所有的事情都由邹禹琉背黑锅。
他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何,今日从这女儿口中得知了答案。
因为邹禹琉不是侯夫人所出。
不对,还是不对。
传闻侯夫人和她的妹妹长相相似,她们二人和同一男子生的儿子长相相似也很正常。可他们二人不是一般的像,第一次见面时他都没能分辨出来。邹禹琉这些年多次替邹禹奇顶罪,也没人发现异常。
莫非……
顾闲庭看向了不远处的女子。
孙三姑娘仍在说:“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作孽啊,我作的孽……别伤害我儿子……别伤害我儿子……”
此时,顾闲庭突然开口了:“阿棠,你为何要骗她。侯夫人怕六少爷反悔,已经让人毒死他了,还伪造成六少爷自尽的假象。”
乔棣棠愣了一下,不知顾闲庭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说这样奇怪的话。
这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孙三姑娘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她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这一次笑声比之前都要响亮,比之前都要久,像是发自肺腑地痛快地欢笑。
乔棣棠听着这个笑声很是难受。
顾闲庭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掌心拂过耳垂,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些不堪的画面。
这一刻仿佛周遭的一切都静止了。
那边笑声渐渐停止了,孙三姑娘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报应啊,都是报应!孙芯琴,你也有今天!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
乔棣棠先是一愣,很快震惊地看向顾闲庭。
她的意思莫不是邹禹琉其实是侯夫人的儿子,但眼前这个女人假装邹禹琉是自己的儿子?
顾闲庭似乎看明白了乔棣棠心中所想,对她点了点头。
乔棣棠看向跪在地上的女人。
这件事反转太多,太离谱了……
而且,她是怎么做到的?
第54章 秘辛(修)
震惊过后,乔棣棠向孙三姑娘确认信息:“你的意思是六少爷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侯夫人的儿子?”
孙三姑娘此刻心情不错。
大仇得报,她正想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自然是她的,我可生不出来这种窝囊废。”
提及邹禹琉孙三姑娘一脸鄙夷,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
没想到顾闲庭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六少爷不是你生的,你却骗侯夫人说他是你的儿子。”
孙三姑娘笑着说:“对呀,我骗她的。”
乔棣棠:“你怎么办到的?”
这件事肯定很难办,更难的是能让侯夫人相信。
孙三姑娘喃喃道:“怎么办到的呢……是啊,我怎么办到的呢……”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在了地上,眼神像是看着眼前之物,又似是飘向了远方。
“那年我与侯爷两情相悦,侯爷已经答应了要娶我。结果二姐姐也看上了侯爷,非要嫁给他。最后在我那已经成了太子侧妃的大姐姐的帮助下,二姐姐伪装成我的模样,爬了侯爷的床,成功嫁入侯府。一家的两个女儿是不可能嫁给同一个男子的。可是怎么办呢,我那时已经怀了侯爷的骨肉。父亲极为震怒,又觉得此事丢脸至极。大姐姐二姐姐本想杀了我,父亲不忍心,他用一顶轿子将我送入了永宁侯府,之后又对外声称我落水溺亡了。从此我便无名无分地入了侯府中。我明明是侯府的小姐,却跌落到泥土里,连个丫鬟都不如。那时我本以为侯爷一心爱慕我,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是不能忍受。后来,二姐姐也有了身孕,我的孩子却没了,我甚至不知是谁害死的我那个孩子。那时我以为是二姐姐,这些年来我想了很多遍,又觉得老夫人、侯爷都有可能。毕竟按照他们的说辞庶子不能生在嫡子前面。”
孙三姑娘脸上露出来一个讥讽的笑意。
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二姐姐的长子出生了。接着,侯府的孩子一个一个出生。过了没几年,我又有了身孕。也不知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二姐姐又有了身孕。大夫说二姐姐怀的是双胎,侯爷很是开心,二姐姐也很开心,大肆宣扬,人尽皆知,京城人人都说是吉兆。侯爷日日去看二姐姐,很少来我房里了……”
说到这里,孙三姑娘的声音渐渐弱了,声音里满是怅然。
她抬起手来看了看。
很多年前这一双手白嫩细腻,柔弱无骨,侯爷最喜欢摩挲她的手。
如今却骨瘦如柴,指甲里满是污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我先一步生产,二姐姐让人给我的孩儿下药,毒死了我的孩子。我抱着被二姐姐毒死的孩儿去了正院,打算找二姐姐算账。没想到当晚二姐姐因为摔了一跤也生产了。正院里乱得很,前线又传来了尉迟将军身死的消息,敌军压境,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侯爷顾不上府里的事情,被叫去宫里了,府中的下人们乱作一团。看着二姐姐的两个儿子,我本想杀了他们,可我发现我不如二姐姐狠,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可看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儿子,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又不甘心。我突然生出来一个念头……”
说到此处,孙三姑娘嘴角露出来一个笑容,这笑容似喜非喜,又夹杂着痛苦。
乔棣棠:“你将自己死去的儿子换成了侯夫人的儿子?”
孙三姑娘:“对啊!虽不能亲手杀了二姐姐的儿子,但我也要让二姐姐尝一尝这丧子之痛!”
乔棣棠还是不懂:“侯夫人为何对外宣称六少爷是自己的孩子?”
孙三姑娘听后笑了,笑容里不乏嘲讽之色。
“当时都说双生子是吉兆,而恰在那时北慕兵败了不说,主将还死了……这时再传出去侯府的双生子死了一个,你说皇上会怎么想,世人又会如何想呢?”
乔棣棠:“是你把消息传出去的?”
孙三姑娘:“就是我啊,我肯定要传出去。我儿子已经死了,二姐姐也别想好过。我想的是她的双生子一个在我手中,另一个被大家认为是不祥之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可是我没想到侯爷竟然会为了这个名声强行将我的‘孩子’抱走,又把我那死去的孩子扔还给我。”
孙三姑娘声音里透漏着悲凉和恨意。
她突然大吼起来:“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也都是假的。男人都是没有心的!”
铁链也哗哗作响。
乔棣棠垂眸:“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母亲当初也明白得太晚了。
好在母亲后来走了出来。
说着说着孙三姑娘又笑了起来:“虽然这件事跟我想像中不一样,事情的走向却比我想像中还要好。二姐姐知道六少爷是我生的,看他很不顺眼,从小就虐待他,处处打压他。什么好东西都不给他,还将他当成奴才来使唤。七少爷品行不端,坏事做尽,二姐姐就想让六少爷来顶罪。六少爷自然不干。于是二姐姐就告诉他,她不是六少爷的生母,他的生母其实是我,拿我来威胁六少爷。侯爷觉得是我害死了二姐姐的儿子,什么都没问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我唯一的儿子又死了,那时我心灰意冷,都不想活了,得知此事又有了生了希望。于是我表面上劝六少爷不要管我,多想想自己,实际上又劝他隐忍下来……就这样,在二姐姐的纵容以及六少爷这个挡箭牌的帮助下,七少爷做的错事越来越多,已然酿成了大错……如今六少爷为七少爷死了,可真是有意思啊……”
说到这里,孙三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乔棣棠。
“你快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家侯夫人,我已经等不及看她的表情了。啊,不,好姑娘,你还是别说六少爷是她生的了,你就说我有个关于六少爷身世的秘密想告诉她,说完我就死,让她来,让她来,我亲自告诉她,我要看看她的神情。”
事情已然明了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也已经知道。
顾闲庭:“好,我们这就回去告诉侯夫人。”
说罢,他牵起乔棣棠的手,两个人离开了这里。
等出了院子,回到马车上,乔棣棠感慨:“我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孙三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一个陷入了男人编织的谎言里的可怜人,一个为了男人丢了自己的可怜人。
顾闲庭:“确实出人意料。”
他想过邹禹琉心甘情愿为邹禹奇顶罪的多种理由,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乔棣棠:“邹禹琉和邹禹奇长得那么像,侯夫人就不会怀疑吗?”
这也是她最疑惑的地方。
这二人一看就是双胞胎,她当初并未往这方面去想。
顾闲庭:“根据孙三姑娘的描述,她与侯夫人长相很相似。而且,双胞胎初看长得一样,若是接触久了就会觉得二人并不像。侯夫人每日都看着两个儿子,想必在他们眼中两个人的长相是不同的。所以反倒是她自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而旁人不知侯府当年的秘辛,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乔棣棠点了点头。当初她也觉得这二人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还被邹禹奇骗了,如今接触多了她也觉得这二人并没有那么像了。
根据之前的调查,侯夫人很讨厌别人说邹禹琉和邹禹奇长相相似。如此说来,下人为了讨好侯夫人说不定平日里没少说他们二人长得不像的话。
若是这样的话,侯夫人没怀疑也就合情合理了。
“此事侯爷也是知晓的,侯夫人不怀疑,侯爷难道也不怀疑吗?”
顾闲庭沉思片刻,道:“不管他是否曾经怀疑过,于他而言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乔棣棠愣了一下,仔细咀嚼着顾闲庭的话,道:“大人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想来换孩子一事老夫人也是知情人。对侯爷而言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对老夫人而言也都是自己的亲孙子。老夫人又和侯夫人不对付,即便是怀疑什么也不会说出来。此事真正在乎的只有侯夫人和孙三姑娘。
顾闲庭察觉到乔棣棠的情绪,抬眸看向她。
乔棣棠没再继续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大人,这对你查案子有用吗?”
顾闲庭:“有用,乔姑娘帮了我大忙,之前许多没想通的地方现在都想通了。”
乔棣棠:“那就好。”
顾闲庭:“乔姑娘,顾某心中有一事不明。”
乔棣棠:“大人但说无妨。”
顾闲庭:“即便无法证实那名富商是邹禹奇,凭着他犯过的案子也会是死罪,为何你要执着于定此罪。对方毕竟是侯府公子,一着不慎可能乔姑娘也要被牵扯进去。”
很多人只在乎最后的结局,并不在乎中间的过程如何,死亡的方式如何。
“我不怕。”乔棣棠坚定地说道。
即便最后将她牵扯进去她也不怕。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让罗幕在地下安息,也不想冤枉一个清白人。”
闻言,顾闲庭深深地看了乔棣棠一眼。
孙三姑娘是这个案子的重要人证。
这一次他们只来了三个人,橙园里又有许多护卫,没办法带走她。回去后顾闲庭立即安排人去橙园接她。
然而,阿金却空手而归。
“大人,橙园半夜突然起火了,属下赶到时橙园已经烧没了,孙三姑娘也不见了。”
顾闲庭皱眉,问:“可有人员伤亡?”
阿金:“没有。”
顾闲庭:“继续寻找孙三姑娘。”
阿金:“是。”
乔棣棠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她再次来到刑部寻找顾闲庭。
她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能找到的证据也全都找了,若是还不能定邹禹奇的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了孙三姑娘作证,邹禹琉会不会还是不肯说实话?”
那日孙三姑娘说这个秘密时只有他们二人在,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没法说出来当年的事情。
万一邹禹琉还是替邹禹奇认下杀人一事怎么办?
看着乔棣棠脸上的焦急,顾闲庭轻声道:“乔姑娘可相信在下?”
乔棣棠点头:“我自然是信大人的。”
顾闲庭:“那就回去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等审案那日再来。”
顾闲庭身上像是有一种身体的力量,这种力量总是能抚平乔棣棠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好。”
不远处,阿金跟身边的陈丘小声嘀咕:“大人刚刚是笑了吗?”
陈丘仔细看着顾闲庭的神情,道:“感觉像是笑了,但仔细看又没笑。”
阿金:“你何时见过大人对姑娘这般温柔?”
陈丘:“这倒是不曾。”
那边,乔棣棠在跟顾闲庭告别:“大人忙吧,我先回去了。”
顾闲庭一直目送泰平伯府的马车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了刑部。
随着顾闲庭查出来的证据越来越多,太子那边采取了最后一步计划。
在案子审理之前,太子身边人偷偷去刑部大牢见了邹禹奇一面。
原本一直喊冤的邹禹奇突然安静下来。
三日后,刑部开始审理邹禹奇的案子。
太子、福王、昭元郡主、永宁侯、永宁侯夫人全都来到了现场。当然,诚王也来了。他早已知晓所有的内幕,但这等热闹他怎能不过来亲自瞧一瞧。
乔棣棠眼尖地发现永宁侯夫人身边站着的人是被关在橙园的孙三姑娘。孙三姑娘不是不见了么,她怎么会站在侯夫人身边?难不成是侯夫人将她带走了?
乔棣棠看向顾闲庭,顾闲庭冲着她摇了摇头。
乔棣棠的目光又看向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这二人的确长得有几分相像,这些年二人的处境虽不同,但面貌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她们二人并非双生子,人的气质也不同,永宁侯是如何认错的?
若他那么喜欢孙三姑娘,又为何查也不查直接将她扔到了橙园去?
关于侵吞赈灾款和修河款之事,证据确凿,邹禹奇辨无可辨,认下了此事。即便他想栽赃到邹禹琉的头上也不行,因为信的笔迹,以及户部的盖章是他亲自盖上的。不过在顾闲庭询问他是否被人指使,他却没有说出来,只说是自己所为,没有人指使他。至于钱财的去向,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在去云城督办一事上,他将邹禹琉扯了出来,说此事是他们兄弟二人联合所为,邹禹琉侵吞了一半。
邹禹琉本想承认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昭元郡主,他张了张口,又沉默了。
顾闲庭又问了一遍:“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邹禹琉抿着唇没说话。
这时,永宁侯夫人轻咳一声,提醒道:“老六,顾大人问你话呢,究竟是不是你干的?若是你干的就大大方方承认。”
说话时,她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身侧的女人,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邹禹琉看了一眼站在侯夫人身侧的人,又看了一眼昭元郡主,闭着眼睛认了。
至于苏罗幕的死,邹禹奇也推到了邹禹琉身上,邹禹琉也认了。
永宁侯夫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场景,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顾闲庭瞥了一眼眼神冒光的孙三姑娘,又看向永宁侯夫人,道:“侯夫人,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为何这么像吗?”
孙三姑娘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刚刚就认出来了,那天去橙园套她话的人就是这个人,还有坐在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那日他们走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二姐姐身边的人对她可没这么客气,每次都是趾高气昂的,从不把她当人看。等他们走后她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六少爷根本就没死。她怕这二人会坏了她的事,趁着侍卫们睡着之际放了一把火趁乱跑了出来。随后她跑到侯府去,假装去探望自己的孩子,故意被二姐姐抓了。毕竟二姐姐若是不抓了她,六少爷怎么能就范呢?
孙三姑娘想了想,又静下心来。
他们知道真相又如何,反正又没有证据,她是抵死也不认的,她一定要等六少爷和七少爷都被判刑了再说。
孙三姑娘抢先道:“他们都是侯夫人生的,自然是像的。”
顾闲庭:“像到足以以假乱真,即便是相处久了的人都会认错。”
见顾闲庭要提及陈年旧事,永宁侯夫人脸色很难看,催促道:“顾大人,赶紧结案吧,别再说这些与案情无关的话。”
她和三妹妹长得像,她们二人所生的儿子长相相似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妻子不了解顾闲庭这个人,永宁侯久居官场可是十分了解。顾闲庭刚刚的那句话绝不是随口一提。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闲庭:“传证人。”
一个约摸五旬左右的婆子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看着堂上坐着的人,以及一旁带着刀的官爷们,婆子吓得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大变。
永宁侯夫人本没在意这个婆子,看了两眼后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太子瞥了一眼堂下的人,问:“顾侍郎,此人与本案有关吗?”
顾闲庭:“回太子殿下的话,有些关系,尤其是和永宁侯府有着极大的关系。”
和永宁侯府有些关系……
永宁侯忍不住皱了皱眉。
顾闲庭:“堂下何人?”
翠柳:“奴……奴婢……翠……翠柳。”
听到这个名字永宁侯夫人终于想起来这是何人了。这个婢女是三妹妹身边的那个,在她生产过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一直是三妹妹得力的丫鬟,三妹妹杀了她儿子的事儿她定也参与其中!她本想找到她来问问当日的情形,可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奴婢。
第55章 结案
永宁侯夫人心底升起来一股怒气,她站起身来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你从侯府逃跑后竟然还敢再回京城来!看我一会儿如何收拾你!”
翠柳吓得哆哆嗦嗦的,身体往后缩了缩,连忙道:“侯夫人饶命,我什么都没做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丧子之痛令永宁侯夫人失去了理智,她咬牙切齿道:“你还不承认!我……”
永宁侯抬手扯了扯自己夫人:“夫人,先听听顾大人怎么说。”
永宁侯夫人气得头脑发晕:“还能怎么说,那件事定是这个贱婢和这个贱人一起做的!”
这就要扯出来当年的秘辛了。
双生子死了一个,另一个是拿别的儿子冒充的。而之所以冒充就是怕皇上将兵败一事怪罪到自家头上。这事儿若是被人知道了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
永宁侯脸色严肃,冲着永宁侯夫人摇了摇头。
永宁侯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看着丈夫的脸色闭上了嘴。
顾闲庭瞥一眼永宁侯夫人,对翠柳道:“把那日的事情都跟侯夫人说了吧。”
翠柳:“当年三姑娘生的孩子被人害死了,三姑娘说害死六少爷的人是二姑娘,她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说要去找二姑娘讨个说法,还要杀了二姑娘的孩子。我看三姑娘好似疯了,六少爷又死了,我们院里没了依靠,我……我……我害怕会被三姑娘牵连也活不长久,见府中大乱,趁乱偷了卖身契逃出了京城……”
永宁侯夫人怒斥:“你这贱婢胡扯什么,我何时杀了她儿子,她那孽种活得好好的!”
翠柳这些年一直离开了京城,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而且她刚刚并没有说孩子是被二姑娘弄死的,不明白为何侯夫人这么生气。她被人抓过来,说要让她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她吓得又哆嗦了一下,道:“六少爷确实死了,我亲眼所见,他脸色都紫了。我也探过他的鼻息。”
永宁侯夫人张嘴又要骂人,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翠柳走去。
“你刚刚说什么?六少爷死了?”
翠柳吓得身子往后仰:“对……对……六……六少爷死了。我……我不知道谁害死的,是三姑娘自己说孩子是您害死的,我没说。”
那位官爷只说让她说一说当时发生的事情,没说让她来指认侯夫人。她话里也没指认侯夫人啊,侯夫人为何越来越生气了。
侯夫人不会杀了她灭口吧……
永宁侯夫人想到了刚刚顾闲庭问她的那句话,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她这两个儿子好像的确长得很像。她原来还当心孩子长大了会不会不太像,他们的谎言要被拆穿。她既希望被拆穿,将不属于自己的儿子扔出去,又害怕被拆穿,落得个不祥的名声。但是这些年来,似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不是双生子。
永宁侯夫人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全无,嘴唇也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猛地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人,快步朝着她走了过去,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你这个贱人骗得我好苦,骗得我好苦啊……”
永宁侯也明白了什么,神色难辨。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夫人虐待老六他就很不赞同,可因着老六的娘做过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也是知情者,微微叹气。
福王和昭元郡主不明所以。六少爷怎么会死呢,他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
而邹六少自然也是知情的,他看着面前的两个母亲,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原来他从生下来就是一个笑话,他这辈子就是一个大笑话。
孙三姑娘在慌乱之余,哈哈大笑起来。
她终于看到这一幕了。
亲眼看到这一幕可真是太爽了。
“二姐姐,你终于知道了,这可太痛快了!想想这些年你对你亲生儿子做的事,后不后悔?刚刚你还逼着自己亲生儿子认下杀人一事,想置他于死地!你猜以后他会不会恨你!哦,不对,他怕是没有以后了,他杀了人,要偿命的!你两个儿子都得死!”
儿子,娘终于给你报仇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永宁侯夫人又抬手想扇孙三姑娘。
孙三姑娘这次没任由她打,抬手抡了过来。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得永宁侯夫人眼冒金星。
“你个毒妇,你当年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两个儿子却好端端地活着。你早该死了,你去死吧!”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一旁的仆人连忙将孙三姑娘按住了。
永宁侯夫人站起身来想要再去打孙三姑娘。
永宁侯脸色难看极了,儿子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结果自己的夫人又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他们侯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够了!”
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都安静下来。
永宁侯:“此事回府再议,先让顾大人将眼前的案子审理完。”
永宁侯转身看向顾闲庭:“让顾大人看笑话了,您继续审吧。”
顾闲庭看向邹禹琉:“邹禹琉,本官再问你一遍,苏罗幕是不是你杀的?”
邹禹琉似是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缓过来,听到顾闲庭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永宁侯夫人刚刚一直被仇恨蒙蔽了脑子,此刻突然想起来堂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将目光从孙三姑娘挪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见她如此孙三姑娘心情又好了。
“二姐姐,如今你已知道了真相,要如何选呢?”
永宁侯夫人身体顿时僵住了,回头看向了堂下的两个儿子。
邹禹奇明白了现状,连忙道:“娘,你别听她乱说,我才是你亲生儿子,六哥不是啊。那些事就是六哥做的,与我无关!”
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件。每次都是邹禹奇犯错,邹禹琉来背黑锅。
从前永宁侯夫人不知道邹禹琉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每次让他背黑锅她都觉得十分痛快,像是报了自己儿子的仇,可如今她知道了,邹禹琉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永宁侯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她看向了两眼无神早已泪流满面的那个儿子,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人也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些年她都干了什么事啊!
永宁侯已经理清了所有的事情,此刻也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来。相较于永宁侯夫人和孙三姑娘的不死不休,此事对他几乎没什么影响。因为不管邹禹琉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都是他的儿子。
之前他并不赞同六儿子替七儿子顶罪,但是出于愧疚,也出于七儿子比六儿子更能干也在太子那里更得脸,他默认了此事。
现在的真相是六儿子和七儿子都是他嫡出的儿子,两个人身份地位一致。
七儿子为太子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他死一次的,即便修河一事他亲自督办,再加上害死苏姑娘也不会影响什么。
六儿子可是什么事都没做过,没犯过一点罪。
如果今日六儿子为七儿子顶一部分罪,他将失去两个儿子,若七儿子一人担下,他只会失去一个儿子。太子也已经承诺只要七儿子不将太子供出来,可保他一命。
该怎么选已经很明了了。
想清楚这些,永宁侯道:“老六,你跟顾侍郎说实话吧。”
对于永宁侯的决定乔棣棠一点都不意外。
京城的男子虚伪至极,越是位高权重的越虚伪。当年他能同时娶了承恩侯府的两位姑娘足以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既贪恋孙三姑娘的小意温柔,又想要嫡出姑娘的身份地位。
邹禹琉轻哼一声,似在嘲讽什么。
刚刚母亲逼着他认罪时父亲一声没吭,如今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又决定要保他了吗?
可真是讽刺。
“人是我杀的,这些事都是我干的。”
闻言,永宁侯脸色顿时变了。
顾闲庭:“侵吞修河款导致河水决堤,进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百姓动乱。若再加上杀人,可是死罪!”
邹禹琉:“对,都是我干的,将我杀了吧。”
永宁侯夫人心一颤:“不,不是他干的,不是他干的。”
孙三姑娘笑着问:“若非六少爷所为,又是谁干的?”
邹禹奇看出来父亲的态度,连忙道:“不是我,不是我,爹,不是我干的,是六哥!”
顾闲庭又拿出来一叠证据,让人递到了邹禹奇面前。
全都是这些年邹禹奇打着邹禹琉名号干的龌龊事。
昭元郡主原本还有些稀里糊涂,此刻全明白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邹禹奇和她想像的不一样,可还是一次次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一次次的相信了他。
前几日他还试图将杀人一事推到自己身上,而自己还答应了他。回想从前的事,她似乎也替他背了不少黑锅。
父王说的没错,她真的蠢的要命。
昭元郡主瓮声瓮气道:“父王,女儿错了。”
福王瞥了一眼女儿的神色,缓缓松了一口气。
女儿总算是醒悟过来了,看清了邹家那小子的真面目。
“没事,不管你做再大的错事都有父王给你撑着。”
昭元郡主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前做那些事不都是因为知道父王会为她兜底吗?
她好想扑到父王怀里哭一场。
不,不是现在,眼下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去做。
昭元郡主再看邹禹奇此刻的嘴脸,觉得甚是令人恶心,她抹了一把眼泪,道:“顾侍郎,我可以作证。”
顾闲庭:“郡主请说。”
昭元郡主:“去年腊月底,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姑娘来到了听风苑。她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说要将邹禹奇救出去。邹禹奇当时在书房,我带着那位苏姑娘过去了。邹禹奇与我解释说这位苏姑娘是邹禹琉的女人,怀的是邹禹琉的孩子。他说会妥善处理此事。我信了他,被他支开去了别处,后来当我回来发现那姑娘不见了,邹禹奇说那姑娘被邹禹琉的人领走了。后来我问过邹禹琉,邹禹琉一脸茫然,那时我还以为他怕此事败露了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原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前些日子我问过府上的下人,没人见过那位苏姑娘离开。”
邹禹奇大惊:“郡主……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骗过你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昭元郡主看向邹禹琉:“邹小六,你还要替你弟弟瞒着吗?”
邹禹琉眼底有了几分光亮。
此时永宁侯又开口了,这一次他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事情都是老七做的,与老六无关。我家夫人过于宠溺老七,想让他哥哥替他担责。”
邹禹奇面如死灰:“爹……我也是您儿子啊……”
永宁侯:“你恶事做尽,不配做侯府的孩子!”
邹禹奇又看向永宁侯夫人:“娘,您也想要儿子死吗?”
永宁侯夫人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另一个儿子,她终究还是闭了眼。
这些年,她错的太离谱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选了,她不知道。
孙三姑娘看着眼前的闹剧,别提有多开心了。
最终,邹禹奇被判了死刑。
不过他毕竟是太子的表弟,再加上祖上立过汗马功劳。在贵妃娘娘太子和永宁侯的求情下,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生不得回京。
这个案子一出,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世家官宦谈论的是此事对太子的影响、对永宁侯府的影响,后宅妇人多在议论永宁侯夫人的狠厉以及孙三姑娘的心机,小姑娘们都在骂邹禹奇的花心和狠心。
邹禹奇离京的那一日,乔棣棠和顾闲庭站在城门上看着。
虽然邹禹奇留了一命,可往后这一生他都要在岭南做苦力,永世不得回京。对于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言,这样的惩罚怕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乔棣棠抬头看向天上。
天色湛蓝,天空高远。
罗幕,你是不是也在看着?
或许是京城的风太大了,她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顾闲庭瞧出来她的心思,道:“乔姑娘,苏姑娘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之幸事。”
乔棣棠眨了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她侧头看向顾闲庭,认真地说道:“能在京城遇到顾大人,得顾大人一路相助,也是我的幸事。”
顾闲庭突然笑了:“遇到乔姑娘也是我的幸事。”
乔棣棠眼前一亮,赞道:“顾大人,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京城的世家贵女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这样侯夫人就不会为你的亲事担忧了。”
面对这样的称赞顾闲庭耳朵突然红了,轻咳一声,沉声道:“乔姑娘笑起来也很好看。”
乔棣棠眼底闪过一抹意外的神色,随即笑着说:“多谢大人称赞。”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
第56章 离开
第二日一早,乔棣棠像往常一样出门了。她跟府中说的是回齐家了。因为在京城有个齐家别院,她经常过去住几日,所以大家也没在意。
一路上,她听到最多的事情就是关于永宁侯府的。
永宁侯府的事情原本只在官宦之家流传着,随着今日邹禹奇被流放,眼下已经在百姓间传开了。邹禹奇侵吞修河款和赈灾款,害得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人得而诛之。除此之外,流传更为广泛的是承恩侯府二姑娘和三姑娘的事情。
孙二姑娘抢了孙三姑娘的丈夫,毒杀了孙三姑娘的儿子。孙三姑娘欺骗孙二姑娘,孙二姑娘把亲生儿子当仇人养了十几年。
老侯夫人本就不喜欢侯夫人孙氏,得知此事后对其更加厌恶,扬言要将这个恶毒的儿媳休了。
永宁侯迫于压力将侯夫人以及孙三姑娘都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不过,这一次对外称不是关着她们,而是让她们静养。
永宁侯夫人想到这些年自己对儿子做过的事情,心中悲痛万分,又恨极了自己的庶妹。在庄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人摩擦不断。
青儿:“侯夫人被送去庄子上了,侯爷会不会真的听老夫人的话把她休了?”
乔棣棠:“你别忘了太子的母妃是谁。”
太子的母妃姓孙,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是侯夫人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侯夫人是不会被休的。
乔棣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风景。
天气越来越冷了,外面却依旧热热闹闹的。
邹禹奇的案子对于永宁侯府而言是天大的事情,罗幕之死对于自己是天大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对于旁人而言却无关紧要。
京城繁华依旧,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母亲被困在了内宅之中,被人抢了夫婿和儿子。罗幕被心爱之人杀害。孙二姑娘和孙三姑娘为了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互相残杀。
马车很快驶过了孙家酒楼。往日里热闹的地方如今被查封了,变得冷冷清清。
这看似繁华的京城还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乔棣棠嘴角扯了扯,合上了车帘。
乔棣棠一走就是数日,直到她走了五日还没回来,而诚王邀请她游湖的帖子已经送到了泰平伯府里,泰平伯府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去齐家别院寻她了。
然而,早已人去楼空。
别院的管事告诉泰平伯府的人,他们家大姑娘回家过年去了。
泰平伯咬着牙问:“回哪个家?”
齐家管事:“自然是回云城齐家。”
泰平伯:“泰平伯府才是她的家!”
齐家管事:“我家大姑娘说了,她只有一个家,在云城。”
泰平伯快要被管事气死了。
“你赶紧写信让你家姑娘回来!”
齐家管事:“老奴只是个看门的,管不了我家姑娘的事儿,伯爷要是有事不如亲自给姑娘写帖子。”
泰平伯恨不得将别院一把火烧了,可是碍于有求于长女,他忍下了。
回到府中后,他立即写了一封信催女儿回京。
同时也跟诚王说女儿病了身体不适,不能陪他去游湖。
收到消息后诚王觉得太遗憾了。他本想着藉着这个机会撮合一下好友和乔大姑娘,给他们制造一个独处的空间。没想到这二人一个忙着案子,一个病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已是腊月,邹家的大案子刚刚忙完,顾闲庭又在忙什么大案子?这都好几日没见着人影了。
十日后,乔棣棠回到了云城。
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乔棣棠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终于不复存在。
云城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也不似京城那般压得人喘不上来气,时时刻刻都要警惕身边的人。
与此同时,两份礼同时送到了侍郎府和诚王府。
这一次乔棣棠没有厚此薄彼,两份礼一模一样,都是一个箱子。
诚王半个月没见着好友,今日特意去刑部寻他。正好顾闲庭查到了些线索,告一段落,今晚准备回家。
来到侍郎府,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箱子,顾闲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管事的打开箱子,熟悉的情形再现。
诚王:“这不会又是乔姑娘送的吧?”
管事的:“王爷料事如神,的确是乔姑娘送来的。”
诚王:“乔姑娘无缘无故怎么送金子了?”
管事的:“送的人说乔姑娘感谢我们家大人的帮助。”
管事的瞧见自家大人脸色不太好看,连忙解释:“老奴想着大人最近一直在跟乔姑娘一起查案子就先收下了,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顾闲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心里感觉空了一块,他沉着脸接过了信。
顾大人:来京数月,承蒙大人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望大人莫要嫌弃。若不喜,可随意处置。山高水长,后会无期。愿大人仕途顺畅,扶摇直上。
短短几行字顾闲庭很快就看完了,他脸色难看至极,死死捏住了信。
诚王回忆起乔棣棠曾对他说过要谢他,转头对侍卫道:“去看看咱们府上是什么。”
侍卫:“是,王爷。”
侍郎府和王府离得不远,很快侍卫就拿着信回来了。
一模一样的两份礼,不过,信中的内容有些不同。
殿下:来京数月,承蒙殿下关照,特送薄礼聊表谢意。欲成大事,怎可无银?望殿下莫要嫌弃。愿殿下得偿所愿!
看着信上的内容,诚王挑了挑眉。
这位乔姑娘还真是聪慧又敏锐。
他瞥了一眼顾闲庭手中的信,无奈地叹了叹气。
乔姑娘这是要跟好友划清界限啊,看这信中所言,她难道已经离开京城了?她和好友相处那么久,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就一点都不动心?
诚王:“送东西的人可有说乔姑娘在哪里?”
管事:“听齐家的下人说乔姑娘回云城了。”
诚王惊讶:“回云城了?何时走的?”
管事:“说是半个月前就回去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吧。”
这样说起来上次他邀请她游湖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京城了。诚王看向顾闲庭,一脸困惑。
“乔姑娘怎么突然去云城了?子随,你可知道为何?”
顾闲庭咬着牙道:“在外面办完事了,自然要回家。”
诚王:“回家?她的家不是在京城吗?”
顾闲庭:“她怕是从来没将京城当做过自己的家。”
顾闲庭目光冰冷,看着眼前的箱子,像是要吃人。
他终于明白了,乔棣棠此次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苏罗幕。
当初她主动回泰平伯府就是为了调查伯府的公子,后来主动接近诚王也是为了调查诚王,再后来是永宁侯府的六少爷、七少爷……再后来是他。
客栈扶梯损坏、白山观抓凶、孙记遇险、雨夜山洞、黑夜橙园……这些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原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没想到也不过是她为好友查案子的工具罢了。
他在她心中和邹禹奇、邹禹琉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今苏罗幕的事情已经了结,她就毫不留恋地回去了,甚至都没有跟他告别。
他对她帮助,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大堆黄金罢了。
她以为给了他黄金就能抵消自己的恩情了吗?
做梦!
诚王见好友神色不太对,道:“子随,你怎么了?”
顾闲庭闭了闭眼,敛去了眸中的情绪:“没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罢了。”
诚王此刻心情也不太好。好友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结果那姑娘为朋友查完案子之后就离开了,对好友毫无情意。
那姑娘好是好,可惜她不喜欢子随。
“子随,天涯何处无芳草,没了乔姑娘还有张姑娘李姑娘王姑娘,天下之大,总会遇到两情相悦之人。”
顾闲庭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诚王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这些黄金你打算如何处理?”
顾闲庭:“自然是物归原主。”
诚王明白好友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
他想到一事,问:“对了,你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怎么这么忙?人都瘦了一圈儿了。邹禹奇的案子不是了结了吗?”
顾闲庭:“查到一些新的线索。”
诚王:“新线索?和邹禹奇有关?”
顾闲庭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两个人顿时了然,没再多言,去了书房。
诚王和顾闲庭一直聊到了深夜。诚王看向好友,一脸佩服。
“子随,你可真厉害,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被你发现。话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顾闲庭抿了抿唇,道:“从一个富商意外溺亡案查出来的。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经过查探发现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除此之外,白一河所供述的杀人名单里有一名富商也和这件事有关。”
诚王:“那名富商的家人若是知晓此事定要感激你。”
顾闲庭脸色有些难看,道:“未必,若是遇到没心没肺之人做什么事都是徒劳。”
诚王看向顾闲庭,他怎么觉得好友今日说话怪怪的,有些阴阳怪气。
“那富商的家人得罪你了?”
顾闲庭没说话,默认了此事。
好友一向冷静自持,何时会流露出来这样的情绪?诚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富商可是姓齐?”
顾闲庭轻轻应了一声:“嗯。”
诚王了然,立即道:“既然得罪你了,你还这么用力替他们查案子。子随真是高风亮节,让他们羞愧去吧。”
顾闲庭顿了顿,道:“此事和太子有关,须得慎重。事情发生在江南,我打算亲自去云城查一查。”
诚王忍住笑,道:“是该去云城查一查,正好本王最近也没事,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快马加鞭,过年前还能回来。”
此刻,远在云城的乔棣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儿:“姑娘,早就跟您说了要多穿些衣裳,您非说云城不像京城那么冷,不用穿。马上就要过年了,人来人往不断,需要忙的事情又多,若是染上风寒就麻烦了。”
乔棣棠笑了笑:“记住啦,我明日就多穿一件。”
腊月十五那日,青儿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
乔棣棠:“东西都准备好了?”
青儿喘匀了气,说道:“姑娘,岭南那边传来了消息,邹家七公子死了。”
乔棣棠惊讶不已,顿了顿,又确认一遍:“死了?”
青儿点头:“对,听说是路过树林时被野兽活生生咬死了,尸体四分五裂。”
乔棣棠:“他身边应该有衙役,走的也是官道,怎会有野兽出没?”
青儿摇头:“不清楚。跟着他的衙役都没事,只有邹公子被野兽拖走了,再找到时已经被咬死了。”
乔棣棠眯了眯眼。
岭南……苏夫人的娘家就在岭南。
自从罗幕出了事,她给苏夫人写了几封信都没收到回信。前些日子她回到云城,听人说苏家的生意不行了,苏老爷急得到处求人,而苏夫人也生了重病,快不行了,在岭南养病没有回来。
乔棣棠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今日是罗幕的祭日,走吧,咱们将她好好安葬了。”
青儿:“是,姑娘。”
第57章 抱她
乔棣棠套了车,去了青山的别院中。
看着别院里的一草一木,她眼前浮现出了从前和罗幕在这里玩乐的情形。
自从罗幕离开云城,她再也没来过这里了。
她在附近找了片空地,让人将罗幕的骸骨放进去,立了一块碑。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单独和罗幕说几句话。”
她席地而坐,拿出来贡品,打开一壶酒,将眼前的两个杯子都倒满了。
她端起一杯酒,和另一个酒杯碰了一下,轻抿一口。
这酒可真辣啊。酒入肠中,又热又辣,滋味也不太好。
不过,这种味道却让人觉得很痛快。
她又饮了一口,絮絮叨叨说起这一年来自己发生的事情,又说了邹禹奇的结局。
“罗幕,他死了,你说巧不巧,我今日刚刚得到了这个消息。杀人偿命,恶人总是有恶报的。”
“苏老爷不去认你,但我要你。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绝佳。你曾说过喜欢这里,我将你带回来了,你开不开心?”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等我百年之后也要埋在这里和你作伴。”
乔棣棠感觉脸上有一丝凉意,她抬眸看向天空。云城地处南方,冬日极少下雪。此刻天上不知何时下起雪来。
每年冬天,乔棣棠和苏罗幕都盼望着下雪。
最好是下一场大雪,在雪中痛痛快快地玩耍,躲在被窝里看外面的雪景。
想到那些和罗幕在一起的往事,乔棣棠悲从中来。
“罗幕,下雪了,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乔棣棠坐在苏罗幕的墓前哭了许久,哭到嗓子都哑了,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山下走去。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酒量,她虽然只喝了两杯酒,身体却已经站不稳了,走两步就要往旁边倒去。好在一旁有树,她扶着树慢慢走。
酒劲儿上来之后,她晕得更厉害了,树都是重影的,她以为自己扶住了树,实则什么都没扶住,眼见着身体往旁边的草丛倒去。
这时,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低沉略带嘲讽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这酒量还敢一个人在野外饮酒。”
这么一晃,乔棣棠更晕了,她闭了闭眼,缓缓睁开。眼前的脸像是有了重影,幻化出来好几个人的脸。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眼前之人是谁。可不知为何对方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非常安心。
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
“我酒量确实不好。”
说完,头靠在了对方的胸前。
“既然——”
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酒?
顾闲庭刚说了两个字就见自己乔棣棠将头埋在了自己胸前。
见她如此乖顺,顾闲庭压在心底的那一口气渐渐散开了。他不再说什么,大步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处境如何,只觉得有些颠簸,她害怕自己掉下去,于是抱紧了身前人的脖子。
顾闲庭身体微僵,停下脚步看向了怀中之人。
乔棣棠今日穿了袄子,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此刻整张脸都埋进了毛茸茸的斗篷之中,看起来格外可爱。因为饮了酒,小脸红扑扑的,唇微微张开。
顾闲庭眼神一暗,喉结微动。
这时,乔棣棠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她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目光。她看了一眼,喃喃几个字,放心睡去。
“原来是顾大人啊……”
终于认出他来了。
顾闲庭长叹一声,抱着人朝着山下走去。
乔棣棠第二日醒过来时脑袋还有些疼,她缓了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罗幕的墓前喝多了,晕乎乎地走下了山。她还记得好像是被人抱着回来的,对着人又哭又闹。但那男人是谁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正要寻人问问,只见青儿进来了。
青儿带来了一个消息:“姑娘,楚公子来了。”
乔棣棠有些惊讶。
“竟之哥哥来了?何时来的?”
楚公子,楚竟之,楚竟之的父亲和齐铭远是多年好友。齐铭远从商,经营布行。楚父从政,是云城下面的一个县城的县令。齐铭远去世后楚家对齐家也多有帮助。齐铭远在世时,楚父一直想要撮合楚竟之和乔棣棠。
青儿:“昨晚来的,您当时已经睡下了,楚公子不让叫醒您。”
乔棣棠愣了一下。
昨晚?难道是楚竟之将自己送回来的?
“我昨日怎么回来的?”
青儿:“姑娘是自己走回来的。”
乔棣棠:“走回来的?你确定?我身边没有旁人?”
青儿:“确定啊,姑娘喝醉了酒,自己慢慢走下山的。我和墨雨一直在山脚等着,一转头就看到姑娘抱着树睡着了。当时您身边并没有旁人。我和墨雨合力将姑娘扶回了别院。等到了别苑才发现楚公子已经来了。”
乔棣棠:“哦,这样啊。”
她明明记得有人将自己从山上抱下来,难道昨日是她的错觉?又或者是在做梦?
“你请楚家兄长稍等片刻,我马上就过去。”
青儿:“是。”
乔棣棠收拾好之后,起身去见楚竟之。
楚竟之坐在厅堂里等着人,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
终于,他听到门外传来了动静,立即站起身来去迎接。
乔棣棠进来时恰好楚竟之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竟之哥哥,许久不见。”
楚竟之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棣棠妹妹,好久不见。”
乔棣棠:“请坐。”
楚竟之:“妹妹也坐。”
乔棣棠:“竟之哥哥用饭了吗?”
楚竟之脸色微红,道:“还……还没。”
乔棣棠自然而又大方地道:“一起吧。”
楚竟之:“好……好。”
乔棣棠喜欢吃甜食,饭食的味道不喜欢太重的。在京城待了大半年的时间,很是不习惯,如今吃到了云城的饭食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两个人一直安安静静吃着饭,楚竟之想到昨日的事情,问道:“听说妹妹昨日饮酒了?”
乔棣棠:“嗯,吃了两杯酒。”
楚竟之:“饮酒伤身,妹妹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乔棣棠并未解释什么,嘴上答应了:“好。”
这个话题很快就结束了。
乔棣棠继续安安静静吃饭。
楚竟之:“妹妹这次怎么在京城待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不回来了吗?”乔棣棠将楚竟之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楚竟之瞥了乔棣棠一眼,没说什么,眼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棣棠:“云城才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听到这个回答,楚竟之开心了:“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云城也挺好的。”
乔棣棠笑了笑。
吃过饭后,楚竟之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棣棠妹妹,我母亲想让人去家里提亲,不知道你是何意?”
乔棣棠愣了一下,重复一遍:“提亲?”
楚竟之鼓足勇气,看向乔棣棠:“对,提亲。”
乔棣棠看向楚竟之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竟之哥哥,我从前便与你说过,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当你是我的兄长。”
楚竟之雀跃的心落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我知道,可我想照顾你。从前我没有功名,如今我已经是举子了,明年开春就去参加春闱。等春闱过后我就可以像父亲一样入朝为官,到了那时我就有能力照顾你了。”
乔棣棠:“竟之哥哥,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楚竟之突然问了一句:“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乔棣棠眼前突然浮现出来一个身影,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没有。竟之哥哥为何这样说?”
楚竟之眼神有几分闪躲,道:“我总觉得你这次从京城回来不太一样了,从前你没对我说这样重的话。”
乔棣棠并未觉得自己和从前有何不同。从前她也拒绝过楚竟之,并且明确表示二人不可能。或许是因为楚家并未提前与他们说一声便决定要提亲,所以语气重了些。
“你我年岁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楚竟之突然转移了话题:“京城的公子们是不是和云城的不同?”
乔棣棠皱眉。
她拒绝楚竟之和别人无关。
楚竟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棣棠妹妹了。”
虽然他从前便知道乔棣棠是京城伯爵府的姑娘,但这么多年来她并未和伯爵府联系过,如今伯爵府主动接她回京,他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察觉。
乔棣棠:“你知道的,我并不看重门第。”
楚竟之眼睛又亮了起来。
乔棣棠:“可我想找的夫婿一定是自己喜欢的。”
尽管乔棣棠这般说,楚竟之也没有完全失去希望。
两人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因为快过年了,府中的事情多,乔棣棠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城,楚竟之也要读书,和她一起坐马车回去。
上马车时,楚竟之突然伸过来手扶了一下乔棣棠。
乔棣棠顿时觉得有些不适,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从前楚竟之从未做过这等亲密的举动,今日怎会这般。
乔棣棠刚想说些什么,楚竟之又将手缩了回去。
若此刻再说未免显得自己有些大题小做了,乔棣棠没说什么。
上了马车后,乔棣棠闭着眼休息。
楚竟之坐在另一侧。
顾闲庭看着远去的马车,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炸开了。
怪不得毫无留恋地离开京城,原来是因为云城有人在等着她。
她对他从无情意。
一旁的诚王对护卫道:“去查查那男子是何人。”
阿金觑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小声对诚王道:“王爷,不用查了,我们已经查过了。”
诚王眼底浮现出来一丝诧异的神色,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好友。
嘴上说着不在乎,私下却将乔大姑娘身边的男子查了个清楚。
“那人是谁?”
阿金看着主子阴沉的脸,硬着头皮说道:“乔姑娘和楚公子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有意结亲。楚夫人已经在云城找好媒人了,这两日就去齐府提亲。”
诚王大惊,看向顾闲庭。
这怎么行?
若是乔姑娘嫁给别人了,随之怎么办?
不行,他得阻止这件事。
“今日本王就去齐府提亲!”
顾闲庭侧头看向诚王。
怕好友误会,诚王连忙解释:“为你提亲。”
顾闲庭:“多谢殿下好意,不用了。”
说完,他沉着脸下山了。
诚王扯住了想要跟下去的阿金,问:“你家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打算放弃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阿金摇头:“属下不知道。”
自从知道乔姑娘离开了京城,他们家大人又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了。不,比从前还可怕。从前只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现在是喜怒不定。昨晚回来时明明心情还挺好,眼下又不高兴了。
他虽不知道大人心中所想,但他能肯定大人的喜怒和乔姑娘有关。
他只希望乔姑娘能赶紧理一理他们大人,拯救他们这些下属。
第58章 提亲
乔棣棠并不知诚王和顾闲庭来到了云城,她先将楚竟之送回了书院。
二人分开时楚竟之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看向乔棣棠,见马车走远了,这才轻轻叹气,朝著书院里走去。
乔棣棠回了城内,她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玉轩。
玉轩是从前乔棣棠和罗幕经常来的地方。自从罗幕去了京城,每次都是她独自一人前来。她直接去了二楼,她要了些茶水果子,坐在她和罗幕常来的包厢里,静静地看着下面的歌舞。
从前一个人来时就会想到她们二人一同来这里的情形。那时她总在想,不知她和罗幕再次同来玉轩会是多少年后,没曾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乔棣棠的眼睛虽然一直落在下面的表演上,可究竟唱了什么歌跳了什么舞她却全然不知。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喜欢去青山是因为那里的风景好,远离嘈杂喧嚣声;她觉得玉轩好是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歌舞表演好看……此刻她终于明白,她之所以喜欢这些地方是因为这些地方有她和罗幕的美好回忆。她不是喜欢这些景,而是喜欢和罗幕在一起。
跟她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而如今没有了她,即便身在人来人往的玉轩她仍旧觉得无比孤独。
眼泪又不知不觉从眼眶滑落。
敲门声响起时乔棣棠拿起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来人是玉轩的主人,宋夫人。
她和乔棣棠有些交情,得知乔棣棠来了,亲自端了些瓜果过来了。
“乔姑娘,好久不见。”
“宋夫人,好久不见。”
宋夫人在乔棣棠一侧坐下,瞥了一眼乔棣棠对面的位置,轻轻叹了叹气。
京城的事情早已传到了云城来,苏家的遭遇大家也都看到了。
“没想到苏姑娘就这样没了,上次见她还是在两年前,她在此处与我讨论如何编排歌舞。”
乔棣棠也想到了那个情形,眼神微暗。
“是啊,一晃两年过去了,那日的情形犹在眼前。”
宋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眼泪,道:“幸好苏姑娘有你这样一位朋友,不畏权势,为她四处奔波。”
乔棣棠:“我和罗幕亲如姐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多少人嘴上说着姐妹情深背后却互相捅刀子,如乔姑娘这般仗义的少之又少。宋夫人从前只觉得乔棣棠是个聪明漂亮有经商头脑的小姑娘,如今觉得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值得深交。
宋夫人又与乔棣棠聊了几句关于苏罗幕的事,她瞧出来乔棣棠情绪低沉,猜测她是在为苏姑娘而神伤,她没再打扰,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临走前,她与乔棣棠说了一事。
“乔姑娘可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在京郊救了一位身着玉轩衣裳的男子?”
乔棣棠思索许久,道:“隐约记得有那么一回事。”
好像是她离京的前一日去观中寻母亲,路上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宋夫人:“那男子并非玉轩里的人,他走时就曾打听过乔姑娘。约摸半年前,他再次派人来打听过乔姑娘。”
乔棣棠蹙眉。
那男子打听她作甚?
宋夫人:“我并未向他透露你的信息。按理说你救了他,他应该十分感激你才是,可这男子行事有些怪异。他身份似乎不一般,不知他有何目的,乔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乔棣棠:“多谢夫人提醒。”
她倒不怎么担心这件事。她只远远看了男子一眼,连男子的长相都未看清,更没有参与什么事,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过了两日,楚家的媒人上门了。
楚竟之是尉迟蕴看着长大的,两家私交甚笃,知根知底,尉迟蕴是看好这门亲事的。不过,这一切还是得看女儿自己的心意。
她没有当场表态,让媒人先回去了。
等女儿从铺子里回来,尉迟蕴和她说了这件事。
尉迟蕴:“你意下如何?”
听到楚家人来提亲,乔棣棠十分意外。前几日她明确拒绝了楚竟之,他应该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该再来提亲了。怎么今日还是来了?
“母亲,我与竟之哥哥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她没想过现在成亲,更没有想过要和楚竟之成亲。
尉迟蕴劝了几句:“竟之是我和你爹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品行好,学识也不错。年纪轻轻就中了举,明年多半能中进士。”
母亲说的话乔棣棠都懂,可她实在是对他没什么想法。
“竟之哥哥确实各方面都不错,只是女儿对他实在是无意。”
尉迟蕴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问:“你在京城可是遇到了合心意之人?”
乔棣棠怔了一下。
同样的话楚竟之也曾问过她。
“母亲为何会有此一问?”
尉迟蕴:“没什么,只是觉得对于婚事你似乎比从前坚决了些。从前你虽然也不赞同这门亲事,但不似今日这般决绝直白。”
乔棣棠愣住了。
她思考了自己从前和现在的态度,好像的确比从前坚决了些。
“我是觉得媒人已经上门了,我和竟之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坚决些会误了竟之哥哥的终身。”
尉迟蕴看了女儿一眼,没再提楚家的事情。
“你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吗?”
乔棣棠垂了眸。
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去京城一遭,她突然就不想成亲了。
罗幕走时以为自己遇到了家世好、人品好、长相好的贵公子,将一颗心都托付,可最终却被负心汉亲手杀害。
孙三姑娘一位自己遇到了良人,身心都托付于他,为他心甘情愿做小,为他生儿育女,可最终却被永宁侯抢了儿子、关在了暗无天日的橙园之中,即便后来得知真相,侯爷也不曾为她报仇,反倒是将她和仇人关在了一起。
福王和福王妃相守多年,到老了福王妃却开始为福王找年轻貌美的女子孕育子嗣。
泰平伯为了唐氏不惜和母亲和离,将她这个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如今为了权势还不是把唐氏禁足了?
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只有银钱才是对自己最忠诚的。
一文铜板买一文钱的东西,一两白银买一两白银的东西……有多钱就能买多少钱的货物,永不背叛。
“娘,女儿不想成亲了。”
尉迟蕴愣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来一丝讶异的神色,抬眸看向女儿。
“不想成亲了?为何?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乔棣棠从前的确不是这样说的。她从前想找个家世清白,长相普通,性格温顺的男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对于昭元郡主而言,邹禹奇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可他却背着郡主祸害了无数年轻漂亮的姑娘。
可见不管是找个身世地位比自己强的,还是处处不如自己的,都逃不开这样的命数。
倒不如一个人活得清净自在。
尉迟蕴猜测:“可是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乔棣棠:“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只是突然觉得成亲挺没意思的。”
回到云城之后女儿跟自己说过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尉迟蕴猜测女儿可能是因为苏家姑娘的事情才会如此。女儿如今刚刚得知苏家姑娘的事情,难免情绪不稳,估摸着过些日子就好了。
她没再劝说,道:“你若实在对他无意,我明日便让人推了这门亲事。”
乔棣棠:“劳烦母亲了。”
尉迟蕴:“说什么客气话。我家棣棠长得这么好看,将来定会遇到喜欢的男子。”
女儿离开后,尉迟蕴跟身边的嬷嬷感慨:“就不该让她去京城的,京城那种地方,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里面都烂透了,就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林嬷嬷:“您慢慢教就是了。”
尉迟蕴叹气:“哎,只是可惜了楚家这门亲事。”
林嬷嬷:“咱们跟楚家关系极好,楚家却不打一声招呼就上门提亲了,这做派也不太合规矩。”
尉迟蕴端起茶轻抿一口,眼神变得锐利:“谁说不是呢?我瞧着楚家是见棣棠回了伯爵府有些着急了。这是觉得两家关系好,咱们抹不开面子拒绝,想逼着咱们家同意这门亲事呢。”
林嬷嬷笑了:“楚家的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这些年他们家夫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楚家这点小聪明实在不够看。
晚上,睡前乔棣棠脑海中一直在想母亲晚上提到的事情。
在去京城之前她曾想过找个老实可靠的男子度过余生,如今在京城的虎狼窝里走了一遭,对于成亲一事她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不管男子地位或高或低,性格强势又或者温和,总是会变心的。
这一晚她竟然梦到了顾闲庭。
醒来后,想到昨晚的梦境,乔棣棠眼眸微垂。
她梦到了二人雨夜在山洞中避雨的情形。顾闲庭安抚她的情绪,帮她查清楚了罗幕的事情,为罗幕伸冤。
京城世家男儿虚伪又薄幸,顾闲庭倒是个例外。
不过,罗幕的事情已了,她此生都不会再去京城,京城的人和事也都与她无关。
至于顾闲庭……他是武昌侯世子,刑部侍郎,而她是商贾,两人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青儿听到里面的动静,推门进来了。
“姑娘,媒人又登门了,夫人推掉了楚家的亲事。”
乔棣棠:“嗯,知道了。”
第59章 送信
齐家推掉亲事的第二日,楚夫人登门了。
乔棣棠去了铺子里,尉迟蕴接待了她。
楚夫人在尉迟蕴面前丝毫不提亲事,只闲话家常。
尉迟蕴虽知晓对方的来意,无奈对方没提,她也不会突然提起来。
临近午时,乔棣棠从外面回来了,按照习惯她先去了正院见尉迟蕴,进了院子里方知楚夫人也来了。
“见过母亲,见过伯母。”
楚夫人见到乔棣棠后,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话。等二人寒暄完,她终于说起了提亲一事。
楚夫人:“棣棠,你是个好孩子,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作为母亲又不得不说。前日得知贵府推了这门亲事,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再过两个月竟之就要参加春闱了,我怕会影响他发挥。春闱是一辈子的事,你能不能先哄哄他?等他春闱后咱们再解除婚约?”
尉迟蕴皱了皱眉,神情有几分不悦。
楚家这是拿着他家儿子的前程来逼迫女儿应下这门亲事?
若是女儿不同意,楚竟之明年又没中,岂不是都怪她家女儿了?
这楚家说话做事也太不讲究了。
没等女儿回答,尉迟蕴先开口了。
“哦?还有这种事。最近天气寒凉,竟之可是染了风寒?他身边伺候的人也太不小心了。妹妹可要好好为竟之把关,莫要因为下人不周耽搁了科考。”
尉迟蕴丝毫不提女儿拒亲一事,将楚竟之的表现归结为他生病了。
楚夫人和尉迟蕴关系不错,尉迟蕴平日里说话也是极为温柔的,她着实没想到尉迟蕴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她看看尉迟蕴,又看看乔棣棠,叹了叹气:“哎,可能是吧。”
乔棣棠顺势说道:“既然病了,那就请大夫好好看看病吧。”
乔棣棠这般绝情,楚夫人已然十分不悦,囫囵应了一声:“嗯。”
其实她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乔棣棠虽然是伯府的嫡长女,可云城人人皆知伯爵府不管她,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她。她在京城待了大半年,快过年了又被伯爵府撵了回来。
而且,她如今算是商贾出身,又整日抛头露面做生意,以后嫁过来如何能甘心在内宅中伺候儿子,为儿子生儿育女。
她家儿子小小年纪就中了举,夫子说儿子明年定能中春闱,将来封侯拜相,前途无量。
将来就是宫里的公主都能娶得,更何况区区一个伯爵府的女儿?
只是丈夫在此事上和她意见相左。丈夫觉得伯爵府未必不认这个女儿,既然乔棣棠能在京城住大半年就证明不会不管她。他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非得逼着她来。儿子那一颗心又拴在了乔棣棠的身上,如今还病了。因此她不得不来为儿子提这门亲事。
尉迟蕴端了茶。
楚夫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尉迟蕴是送客的意思,只是丈夫和儿子那边对乔棣棠非常满意,她不能就这样回去了。眼下儿子的病还没好呢……万一真耽误了科考可如何是好?
楚夫人此刻对乔棣棠是又瞧不上又想让她帮忙。
“棣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尉迟蕴说了重话:“楚夫人,棣棠和竟之年岁见长,再这般怕是不合规矩吧。”
楚夫人:“姐姐说得对,是不合规矩,可竟之他病了,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能不能让棣棠安抚他几句……”
楚夫人越说,尉迟蕴越恼,对于让女儿去见楚竟之一事丝毫不松口。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乔棣棠开口了。
“去临江酒楼吧,明日我正好有些空闲的时间。”
楚夫人眼前一亮,笑着说:“哎,好好,你好好跟他说。”
尉迟蕴虽不悦,但见女儿答应了也没再说什么。
阿金得知了这个消息,连忙去告诉了自家大人。
“大人,齐家昨日拒绝了楚府的提亲。”
顾闲庭淡淡道:“嗯,知道了。”
阿金:“刚刚楚夫人登门了,乔姑娘决定见一见楚公子。”
顾闲庭眼神微变,看向阿金。
看着这个眼神,阿金觉得后背发凉。
乔姑娘,快救救我吧!
他家大人究竟哪里不如那位楚公子,乔姑娘就不能多看看他们大人吗?
第二日,乔棣棠等在了临江酒楼,不多时楚竟之来了。
楚竟之比前几日见时消瘦了些,可见楚夫人并未说谎,他的确是病了。
两个人本是一起长大的,关系甚好,今日却难得有些尴尬。
喝了一杯茶后,乔棣棠先开口了。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竟之哥哥,你不是这样的人,这次为何会要这样做?”
她拒绝楚竟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楚竟之都像是没听到一般,过段时日又登门拜访。两个人还会像朋友一样。
至于提亲,从未有过。
尤其是在她明确拒绝之后。
依着楚竟之的性格他不应该这样做。
楚竟之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撒出来。
见他如此,乔棣棠狠了心。
“竟之哥哥,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我若是会妥协,齐家的家产早就落入了旁支手中。你这样逼我是没用的。”
楚竟之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放开,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他这次的确是心急了些。
可他心急,是因为他害怕将要彻底失去。
如今看来,他已经失去了。
“我看到他了。”
乔棣棠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闻言蹙眉。
“谁?”
楚竟之:“那日我去别院寻你,亲眼看到一个男子将你抱下山。你安静地窝在他的怀中,搂着……搂着他的脖子。你们二人举止甚是亲密。”
那男子衣着华丽,气质卓绝,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嫉妒得发疯,另一方面又觉得二人极为相配,是他配不上棣棠妹妹。
乔棣棠皱眉,原来真的有那个人,那日不是她的错觉。
那人究竟是谁?
想到醉酒那日她脑海中浮现的情形,一个人影浮现在眼前。
难道是……
楚竟之见乔棣棠不说话以为她终于承认了此事心里越发悲痛。
“是我没用,我的确比不上那位公子,棣棠妹妹不选我我也可以理解。”
乔棣棠回过神来,皱了皱眉。
“不管你信不信,我拒绝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楚竟之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悲伤。
“嗯。”
乔棣棠狠了狠心,说了一句重话:“我没去京城前也跟你说过多次了,我只当你是兄长,从未想过男女之事。”
楚竟之如何不记得那些事情,只是他瞧着乔棣棠身边一直没有别的男子,所以心存希望。此刻龌龊的心思被乔棣棠戳破,他羞愧不已。
话已说清楚,乔棣棠没再往下说。
“马上就要春闱了,竟之哥哥好好准备吧。”
楚竟之抬眸看向乔棣棠:“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乔棣棠:“是不是取决于竟之哥哥的态度。”
楚竟之也笑了:“那就好。”
楼下,诚王看着临江酒楼,对身边之人道:“不上去看看吗?”
顾闲庭:“不用。”
诚王看向顾闲庭:“你就这么放心,万一乔姑娘改变了主意呢?”
顾闲庭抿了抿唇,没说话。
诚王:“你就嘴硬吧,等人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今年定亲,明年春闱后成亲,后年生子,齐了。”
诚王越说,顾闲庭的脸越难看。
乔棣棠正想再和楚竟之说几句话鼓励他,突然有人来敲房门了。
看到来人,乔棣棠惊讶极了。
“阿金?”
阿金是顾闲庭的下属,几乎和顾闲庭形影不离,有顾闲庭在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既然阿金在这里,顾闲庭是不是也在这里?
她原以为两个人此生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了吗?
乔棣棠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期待,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阿金身后空无一人。
乔棣棠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望。
阿金来到乔棣棠面前,递给她一封信。
“乔姑娘,我家大人让我给您一封信。”
乔棣棠十分不解,顾闲庭为何要让人给她送信。她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待她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发现阿金已经离去了。她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乔棣棠刚走了两步,楚竟之上前拦住了她。
“棣棠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乔棣棠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一人,连忙道:“抱歉,竟之哥哥,我有要事要和顾大人相商,今日就到这里吧,以后有机会再聚。”
楚竟之张了张口。
乔棣棠没再耽搁,连忙朝着屋外走去。
很快乔棣棠消失在眼前。
楚竟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位顾大人究竟是何人,棣棠妹妹为何得知他在此处后这般着急去见他。难不成这位顾大人就是那日他在青山见到的男人?
一想到这种可能楚竟之立即紧张起来,快步追了出去。
等乔棣棠追出去时早已不见了阿金的身影。
楚竟之从里面追了出来。
“棣棠妹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棣棠:“没什么,竟之哥哥,外面冷,你又生着病,先回府去休息吧。”
楚竟之:“我……”
乔棣棠:“春闱好好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楚竟之抿了抿唇:“好,借妹妹吉言。”
乔棣棠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后,她的脸色变了。
“青儿,你去查一下顾闲庭是不是来了云城,还在不在,在哪里?”
青儿:“是。”
乔棣棠再次看向了手中的那封信。
顾闲庭在信上说邹禹奇来云城的那三个月曾与父亲身边的甄管家接触过。
甄管家是父亲身边的老人,父亲出门做生意时每次都带着他,父亲死的时候也是他陪在父亲身边。父亲去世后,他仍留在齐家。直到两年前以年老多病为由卸下了管事的差事回老家去了。
“墨雨,你让阿福立即来府中见我!”
墨雨:“是,姑娘。”
第60章 解惑
乔棣棠回到府中时阿福已经从铺子里赶了回来。
看到乔棣棠,阿福连忙迎了过去:“姑娘,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姑娘很少这般着急地将他找来,这般行事定是发生了大事。
乔棣棠抬了抬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了。
“你觉得甄管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从老爷去世后他就觉得甄管事行事有些奇怪,有事觉得他忠心维护大姑娘,有时又觉得他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心,可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齐家的事。
不够,当初他回乡时走得非常着急,他一直觉得奇怪。
阿福细细思索片刻,回道:“甄管事对齐家忠心无二。”
乔棣棠:“父亲去世后,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阿福仔细想了想当初的事情,道:“要说奇怪的地方,甄管事时常避着铺子里的人出去见人,我当初也曾见他在乔装打扮去了酒楼。”
乔棣棠觉得甄管事可能是去见邹禹奇了,她琢磨片刻,道:“快过年了,甄管事在咱们府上待了多年,劳苦功高,你去一趟他的老家,给他送些年礼,去看看他过得如何。”
阿福会意:“是,姑娘。”
顾闲庭那个人谨慎又认真,绝不可能传递一句没用的话。
邹禹奇见甄管事……他为何要见甄管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甄管事是父亲的人。
难道父亲的死和邹禹奇有关?
可那次父亲溺水是个意外。
无数商人从各地赶去,在船上议事聚会,船行到河中心,厨房突然起了火,船上的人为了逃生跳入水中。因为水深,溺亡了。
除了几个临时有事没上船的商人,其余船上的商贾全都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查了许久都没查出来有什么问题。
父亲一介商贾,邹禹奇为何要对付他?据她所知父亲并不认识邹禹奇,也不曾得罪过他,他和父亲有什么仇怨要杀了父亲?
若真的是他杀的,如今邹禹奇已经死了,顾闲庭为何要给她传递这样一句话。
青儿很快就来回话了。
“顾大人的确来了云城,今日他们离开云城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乔棣棠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怎么这么快查出来了?”
顾闲庭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他们这般轻易查到行踪。
青儿:“顾大人身边的阿金和陈丘去过咱们铺子里买东西,掌柜的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了。”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答案是不会。
这二人是顾闲庭身边最得力之人,绝不可能随意说出来这样的话,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顾闲庭此举究竟是何意!
乔棣棠:“他们来了之后去了哪里?”
青儿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乔棣棠点头:“嗯,不必查了。你去查查父亲死后甄管事都和谁走得比较近。”
通过去京城查罗幕一事,她深刻认识到一个问题,那些京城的世家子弟没那么好查。她能查到的只是一些表面上的消息。顾闲庭这种既是世家子弟,又位高权重的就更难查了。除非顾闲庭故意给她透露消息,否则她根本查不到他的行踪。与其将精力放在顾闲庭的行踪上,倒不如查一查顾闲庭传递给她的消息。
青儿大惊:“您怀疑甄管事?”
乔棣棠:“只是一种猜测。”
甄管事一直在齐府,对齐家忠心耿耿,即便齐铭远去世,他依旧在齐家待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出卖齐家?青儿犹豫了一下,道:“姑娘,会不会是顾大人弄错了?”
闻言,乔棣棠看向青儿。
青儿:“奴婢是觉得您对顾大人过于信任了。”
乔棣棠垂眸。
她确实对顾闲庭十分信任。
青儿:“从前咱们得到了消息姑娘总会甄别一番,顾大人说的话姑娘却想都不想就信了。万一顾大人骗您怎么办?”
乔棣棠:“他不会的。”
青儿:“万一是个陷阱呢?”
乔棣棠:“我明白你的担心,也知道你犹豫的原因。甄叔救过你,所以你选择相信他。既然信他,更应该查清楚,洗脱他身上的嫌疑。”
心事被戳破,青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好好查一查此事。”
乔棣棠:“嗯,去吧。”
青儿走后,墨雨在一旁道:“姑娘,用不用奴婢去查一查。”
乔棣棠:“不必。我相信那位顾大人,也相信青儿。”
墨雨:“是奴婢多嘴了。”
熄灯后,乔棣棠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刚刚青儿说过的话。
青儿有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的确对顾闲庭过于信任了。不管顾闲庭说什么她都信。那种感觉很奇怪,没有缘由,她就是相信顾闲庭。
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来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或许就是因为顾闲庭数次救她吧,所以她才会如此信任他。
过了几日,青儿将调查来的结果递给了乔棣棠。
父亲死后,甄管事表面上为父亲料理后世,私下竟然频繁联络齐家的各位叔伯,还曾买凶来杀她。
她年纪尚幼,可父亲却将整个齐家托付与她,她成为齐家的下一任家主。那几年,她过得特别艰难。她原以为只是叔伯们不满她一个外姓女掌家,原来是有人里应外合。
可她还是有些疑惑,在各位叔伯对付她时,甄管事曾出手对付那些叔伯,帮了她大忙。这也是她从未怀疑过甄管事的原因。
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为何既要对付她,又要帮助她?
若说他是后来改过自新了,又为何要买凶杀她?
她的行踪是甄管事从青儿那里打听到的,然后给了杀手。
青儿既羞愧又愤怒:“奴婢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乔棣棠:“你不必过于自责,好在大家都没事。只是奇怪的是他利用你打听到了我的行踪,还买凶,怎么没有下文了?”
青儿:“奴婢也不清楚。奴婢只是打听到那批杀手行动了,行动失败后全都死了。”
这就奇怪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把韩侍卫叫过来。”
“是。”
“你可曾记得前年十月有人在青山刺杀过我?”
韩侍卫想了许久,道:“前年十月姑娘只去过一次青山,还是和苏家姑娘一同去的,属下记得那次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乔棣棠:“此事当真是奇怪。”
乔棣棠暗地里调查事情,表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如今她是齐家的家主,齐家的大小适宜都由她做主。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她都得顾着。这些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
腊月二十三那日,阿福回到了云城,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甄管事离开云城后没几日就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死了。
乔棣棠不相信这是意外,这一定是别人蓄意谋之。结合顾闲庭给她的信息,是邹禹奇在背后帮他。再想到青儿之前查到的事,她心里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甄管事刺杀她失败后就回乡去了,邹禹奇害怕事情败露并没有留着他,将他杀了。
甄管事死了,他究竟想干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先害她,再帮她,等她掌权后又杀她。
依着她对甄管事的了解,他并非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他这样做定不是因为外界的原因改变,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关于甄管事的意图,乔棣棠想了数日都没想通。
齐长卿已经许久没见过长姐了,长姐先前去了京城,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整日忙着铺子里的事情,甚少闲下来。
腊月二十六这日,书院放假了。齐长卿一大早就来到了乔棣棠的院子里。
乔棣棠正吃着饭,听下人来报弟弟过来了,她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齐长卿:“阿姐。”
乔棣棠:“快坐,吃饭了没?”
齐长卿:“还没。”
乔棣棠:“那和阿姐一起吃,再拿一双筷子。”
能和长姐一同用饭,齐长卿非常开心。
“长姐一会儿去做什么?”
乔棣棠:“铺子今日要关门,一会儿我去各处看看。”
齐长卿:“我陪阿姐一起去。”
乔棣棠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道:“也好。”
她心里隐约有一种猜测一直没有去证实,今日倒是一个好机会。
齐长卿不知乔棣棠心中所想,能和阿姐待在一处他很开心,继续吃饭。
饭后,姐弟俩一同出了门。
本来应该从城北的铺子开始查看,乔棣棠突然改了主意,先去了城中的铺子。
乔棣棠嘱咐管事的关门前应做的事情,齐长卿就坐在一旁看着。
掌柜的吩咐伙计去里间将放账册的箱子拿出来给当家的。伙计去了之后,出来后直接将箱子递给了齐长卿。
齐长卿一脸茫然,看向乔棣棠:“不是给我的,是给长姐的。”
伙计看了看齐长卿,又看了看乔棣棠,吓得脸色苍白,跪在了地上。
本来众人没觉得有什么,他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
“大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盯着他看了片刻,问:“你来铺子里多久了?”
伙计:“五……五年了。”
乔棣棠:“可曾在铺子里见过我?”
伙计:“见过。”
乔棣棠:“六叔既然让你去拿账册,看来十分信任你。你也是铺子里的老人了,又见过我。当真不清楚齐家的家主是谁吗?”
伙计仍在狡辩:“我……我是真的不清楚。姑娘姓乔,又是个女子,我便以为家主是少爷。”
乔棣棠突然问了一句:“甄叔的身体如何?”
伙计心里一紧,猛地抬头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格外凌厉。
伙计:“我……我……我很多年没见过甄管事了。”
乔棣棠:“是么,我怎么记得你是他收的徒弟?”
大冬天的,伙计感觉身体开始冒汗了。
师傅当年突然从铺子里离开回乡去了,在回乡的途中被人杀害。他一直怀疑是大姑娘所为。今日好不容易见着姑娘和少爷一起来,他就没忍住故意做了些事。
伙计下定了决心,看向齐长卿。
“少爷,师傅他老人家是被大小姐害死的,您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齐长卿满眼震惊,震惊过后一脚将伙计踢开了。
“你在胡扯什么?我长姐对甄管事一向敬重,怎么可能会害他?”
伙计:“是真的啊,大少爷!师傅不想齐家的产业落入外姓人之手,一直想让您成为下一任家主。大姑娘定是得知师傅私下做的事情所以将他撵走了,还在路上杀了他。”
齐长卿愣住了。
他记得前几年甄管事的确不止一次地在他耳边说让他多关心关心铺子里的事情,不要让长姐一人打理铺子。那时他以为甄管事是心疼长姐过于劳累,没想到竟然是想撺掇他从长姐手里夺权。
齐长卿看向乔棣棠。
乔棣棠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死后,甄管事从头到尾都只想支持她的弟弟齐长卿做齐家的掌权者。一开始害她是因为她掌了权,所以联合其他的叔伯将她赶下台。后来发现父亲的基业要被别人夺取,又站出来帮她。再后来她顺利掌权,甄管事控制不了局面了,又买凶杀她。失败后又仓皇跑了。
乔棣棠:“铺子里人手冗杂,刘叔,给他结了账明年就不用来了。”
伙计惊恐地抬头看向乔棣棠,见乔棣棠不看他又看向齐长卿:“大少爷,我都是为了您好啊,您救救我……”
齐长卿:“为我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挑拨我和长姐的关系!”
伙计:“大少爷,这铺子姓齐不姓乔啊!师傅是为您死的,您不能不念着他的好。”
乔棣棠抬了抬手,一旁的伙计们上前将人拉走了。
铺子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乔棣棠又带着齐长卿去了其余几个铺子视察,等都巡视完了这才回府。
马车上,齐长卿道:“长姐,我真的没那个意思,你千万别听那个伙计乱说。”
乔棣棠笑了:“我知道,你对做生意没兴趣,你的目标在读书。”
齐长卿松了一口气:“我看长姐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你误会我了。”
乔棣棠抬手摸了摸齐长卿的头,道:“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齐长卿:“何事能难倒长姐?”
在他心中长姐就是最厉害的,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乔棣棠:“一些小事而已,你不必担心,这几日好好松快松快,过了年再去书院读书,争取早日考取功名。”
齐长卿:“嗯,长姐放心,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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