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味道
一脚从史前文明跨到坚持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零点一秒的反应,季知春下意识往墙后一藏,心头狂跳。
呼出口气,又反应过来,这也是她租的房子,她心虚什么?
这个房子里,不违背伦理道德,她什么不能看?
“喂。”突然在头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
抬头看去,牧野靠在墙体拐角处,露出个脑袋,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干什么呢?”
她都不用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一个不修边幅的小偷。
半弯着腰贴在墙面上,没有梳洗,头发也乱糟糟。
缓缓直起身子,她一本正经地吐出两字:“散步。”
“哦~散步。”他了然,散步二字却加重语气:“不是偷看?”
“你这话说的。”她一下子站直:“在自己家散步的事,能叫偷看吗?”
说到这,尤嫌不够:“简直胡言乱语!”
牧野轻笑的气音在她头顶响起,没说什么,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僵硬地往房间走去,洗漱完毕,换身合适的家居服,瘫倒在床上。
可那股肉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算了,她猛地坐起,打算出去接杯水喝。
攥着手机,季知春慢慢悠悠晃出去,从餐桌上拿起水杯,来到直饮机下,状若不经意扫过餐桌。
餐桌上,砂锅盛的番茄牛腩,鲜红可人,在空调开足的室内,甚至还冒着刚出锅的热气;旁边一碟素炒菜心,青翠鲜亮;一盘西兰花炒虾仁,虾仁看起来就嫩滑。
吞咽下口水,她视线稍稍移开,方才发现,牧野在桌上摆了两副碗筷。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牧野从厨房走出,端出个双耳汤碗。
拿下杯子,她掩饰下自己的目光,
如果牧野喊她的话她也不是不能一起吃饭。
可牧野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瞧她眼,慢悠悠坐下。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
她抬脚往沙发旁走去,半窝在沙发里,点开外卖软件。
番茄牛腩的香气在她鼻尖萦绕,顿了顿,点开搜索栏,输入番茄牛腩。
她一家家看过去,似乎都没有牧野做得吸引人。
好饿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脑海中越是浮现刚刚餐桌上的画面。
“咕——”肚子响声,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意识还没溃败,肚子就先缴械。
头皮一紧,季知春莫名觉得有些羞耻,好像那点不堪的心思显露人前,正要起身回屋。
牧野的声音响起:“季知春。”他咬字总有种独特的散漫。
转眸看去,牧野朝她看来:“不来吃饭干嘛呢?”
“也做了我的?”她有些茫然。
“不然呢?”牧野淡淡瞥她眼,朝着他位子对面的空碗筷抬抬下巴:“有第三个人?”
慢吞吞磨蹭到牧野对面坐下,季知春笑了笑:“还挺不好意思。”说着,抬手拿起筷子。
“又不是没吃过。”牧野散漫的语调从前方传来。
手上动作一顿,之前牧野做的饭,她似乎也吃过一次。
那也是一个盛夏时候,七月底的江宁,总是有一次长达半个月的梅雨季。
连绵不断的阴雨,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伴随雨水滴答不息的落雨声,穿过敞开窗户,落入室内。
不甚明亮的室内,空调早已关上,老旧台式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吹不散夏日梅雨特有的潮热,湿哒哒的粘在皮肤上。
她躺在客厅的沙发,头脑昏昏,费力睁开眼,趁着迷蒙光线,透过横格交错的玻璃门,看到少年人的身影。
那时的牧野,肩背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身穿白T,手忙脚乱,不知在忙活什么。
奇怪,明明窗外是绵绵雨声,风扇转动,就连厨房也时不时传来碗碟磕碰的声音。
她却觉得世界特别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她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鸡汤的香气蔓延到整个客厅,牧野从厨房端出个碗,放在餐桌上,轻巧地走到沙发旁,却在靠近的时候慢下步子,散漫起来。
他双手插兜,半垂眼睑:“吃饭。”
撑着昏沉的脑袋坐起,她眼前有点发黑。
明明昨天只是淋了点雨,今日就发起低烧来,要不是牧野暑假照常来给她补课,她这会还睡在空调房里。
都怪牧野暑假时候还要给她补课。
所以她昨天才出去疯玩那么久,淋着雨回家。
暑假明明是她玩的时候!
平时上学补习也就罢了,在家还每天两套卷子
愤愤想着,她费劲抬头瞪眼牧野,他却像毫无所觉一般,淡定开口:“吃点东西,再吃药。”
看在他做饭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摇摇晃晃起身坐到餐床旁,她垂目看向碗里,是碗鸡丝面。
浓郁的鸡汤味直往她鼻尖钻,拆好的鸡腿肉堆在面上,铺上几根青菜,翻一翻,下面还卧着个鸡蛋。
卖相品相都不错。
抬眼看向牧野,他悠闲地坐在她对面,抬眸看向窗外。
小声道了句谢,她夹起面条,吹了吹,放入口中,面条滑顺,鸡汤鲜美,
好好
好难吃。
怎么会有人做面也做的那么难吃啊?
盐放多了?
齁得发苦。
她呲牙咧嘴看向牧野。
这厮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蓄意报复她?
连她生病的时候都不放过!
许是她面部表情太过狰狞,牧野余光看过来,明显愣一下:“怎么?”
她咬着牙,咽下这一口,愤愤开口:“你,想害我!”
牧野视线一顿,看望她碗里,明显不信的样子:“你生病,可能吃不出味道。”
说着,转身到厨房,盛出点尝了口,默默出来端走她面前都碗,连同锅里剩下的面条倒入垃圾桶内,提起垃圾袋,下楼去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空间。
牧野一定是来克她的。
她这样想着。
深吸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正想翻翻冰箱,看有什么能吃。
门被打开,牧野提着碗小馄饨走进来。
少年身上的白T半边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更别提脚上的白鞋,像是从脏污的水窝里刚刚拿出来。
视线落到小馄饨上,
那是江宁大学校门口的一家,是她最喜欢吃的一家。
可家属院和校门口距离不近,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口,抬手将馄饨放在门口架子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吃吧。”
说着,抬抬下巴:“不能让你占便宜,我呢,回去换个衣服。”
究竟谁想占他便宜啊?
她要怎么占他便宜?
心里刚刚升起的那股感动,“欻”得下消散,剩下的只有无语。
牧野转身打开门,忽而一顿,侧过脸:“吃完躺那吧,等换完衣服,我还要再来检查卷子。”
她要报警。
她从来没那么冷静过。
生病只是图一乐,活阎王还得看牧野。
顿上一顿,思绪慢慢拉回,她看向眼前的番茄牛腩,番茄红润的汤汁包裹着软烂的牛腩,肉香四溢。
卖相品相俱佳,和那年的鸡汤面一样。
她颤巍巍地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牛腩,放入碗中。
沉默两秒,再抬头,眼眶泛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水光,对面的牧野垂目夹菜,视线根本没在她身上。
双目失焦,饱含热泪,季知春无意识呢喃出声:“这东西,我吃了不会死吧?”
牧野动作顿一下,撩起眼皮瞥她眼,似笑非笑:“想得美。”
妈妈,我又见到活阎王了。
带着一股‘壮士一去不复返兮’的悲壮,她夹起碗里牛肉,含泪放入口中,
就是坨屎!她今天也会忍着咽下,夸一句好吃!
牛肉软烂不柴,裹挟番茄甘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真真挺好吃的。
不确定,再尝尝。
又夹一块,还真挺好吃。
他去英国难道是去念的新东方?
一脚从史前文明跨到坚持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真是有够成功的。
“这是我最近吃过最好吃的番茄牛腩!”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尤嫌不够,又添上句:“好吃到我妈拿鸡毛掸子揍我,我也得先把这饭吃完!”
这些年突飞猛进的彩虹屁素养,在此刻给予了她很大帮助。
牧野抬抬下巴,那股子不可一世的少爷劲儿又冒出来:“那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啊,这意思她熟——我做的菜,能不好吃吗?
吃人家嘴短,她扬个笑脸:“比饭店做得还好吃。”
饭后,她自觉收拾东西,进厨房洗涮。
出门之后,牧野已经不见身影,略略挑眉,窗外阳光炽热。
是个好天气。
休息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来到周一。
这段时间,季知春手上病人不算太多,医院年中职工体检马上过去,上午,她提前做完病人,便开始一项一项体检。
临近中午,日头毒辣,她挑着树荫地往影像楼走去。
天气闷热,即便走在树荫下也仅仅只是遮蔽些阳光,难以避免的暑气还是在四周蒸腾。
给她一种走在蒸笼里的错觉。
就连叶子在如此阳光下,也显得蔫蔫的。
身上出了层浮汗,她扯扯白大褂,脚步加快,
到楼里会好上许多。
“季知春。”杜玉荇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杜玉荇站在距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瞪着眼睛,颤巍巍伸出手指指她:“右肩,有东西。”
什么东西?
她垂目看去,一只正在蠕动,黑白相间的毛毛虫,正在她右肩攀爬。
身形一下子僵硬起来,肩上的毛毛虫,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上半身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她垂落的头发。
救命,
救命!
救命!!!!
她在无声尖叫,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纸,抓成厚厚一叠,僵硬地捏起毛毛虫。
纸是那样的厚,应该感受不到虫的蠕动。
不知为何,她却像是能感到虫在指尖蠕动,轻轻一捏,爆开浆液的感觉。
面无表情,将纸团丢在地下,抬脚重重碾过,蹲下捡起丢进垃圾桶,一气呵成。
也就在此刻,杜玉荇缓缓靠近,瞅瞅垃圾桶,又瞅瞅她,佩服道:“你居然不怕虫。”
扯扯唇角,她露出个笑:“我不怕虫。”
“你这是去哪?”
“影像楼。”
“那正好,我也就剩个胸片没拍。”
杜玉荇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心不在焉地回着,路过急诊,杜玉荇忽而声音一顿,压低声:“大群里人事变动消息你看了吗?”
“陈院从原来副院长变成急诊的执行院长?”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升官不挺好的吗?”
“升官!?”杜玉荇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意识不对又赶紧压低声音:“升什么官啊?”
她有些茫然:“执行院长应该是比副院长高啊。”
“整个医院的行政副院长和急诊的执行院长你说哪个高?”杜玉荇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一个管整个医院,一个只管急诊。”
“但具体变动和咱们也没啥关系,主要是那个人事任命的文件有一句话。”杜玉荇挂上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觉得有点好笑,她附和着杜玉荇:“什么话?”
“深入基层,了解基层医务工作不易,哎,”杜玉荇拿胳膊碰下她:“你说院里什么意思?”
“院里什么意思,和咱们关系大吗?”她无所谓地笑笑,扬扬下巴:“再不去排队,今天上午拍不完胸片了。”
抬眼看去,影像楼里,前面排胸片的员工,最起码得有七八个。
杜玉荇暗啐声,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冲她招手:“快点啊你。”
她加快脚步,心里却想起那天下午,夕阳余晖落在牧野脸上,他神色淡淡拨弄控制板,不过最寻常的语气:“以后他不会再找你了。”
咯噔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好笑。
市级医院,哪里是一个企业能插手人事任命的?
想什么呢她。
摇摇头,踏上影响楼台阶,
“嗡”一声,手机震动下,看眼手环上的消息提示,不由身形一顿。
牧野:【今晚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说】
现实生活中是干涉不了市级医院人事调动,除非涉及院内党派斗争吧?(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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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办公
“不觉得这样有点暧昧了吗?”
目光在这个消息上停留片刻,季知春若无其事地放下手腕,微笑着迎上杜玉荇的招呼。
三步并两步,踏上台阶。
拍胸片用的时间不多,但等的人委实不少,同事一多起来难免笑谈客气几句,显得热闹些。
等到她踏出影像楼,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她与杜玉荇一同前往食堂,其间,她拿起手机,点开牧野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对话框上犹豫一下。
打下一行字,又删除,如此反复,最终点下发送键。
季知春:【今晚要骑车,明天要体检,晚饭就提前在外面吃,不回去了。】
视线落在对话框内,两息。
牧野并没有回复消息,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转身同杜玉荇一起去食堂排队。
直到一天工作结束,牧野未曾回复只言片语。
下午六点半,天将黑未黑,藏在繁茂梧桐树里的灯光依次亮起,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圈,像是一个个互不干扰的小世界。
白日暑气在这个时候已然消散些,晚风算不上清凉,吹在身上也算柔和。
季知春蹬着公路车,感受风在周围流动,她迎着光,漫无目的地沿着城内河岸骑行。
这是她一天当中,为数不多能感到轻松自由的时候。
锻炼身体,大脑放空,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烦心事全部甩到身后。
她今天撒谎了。
微微忏悔一下。
她却没觉得自己做错,借着骑行和体检的借口,拒绝牧野的晚餐邀约,
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办法。
一起相约吃晚饭这件事,不仅仅是吃饭,从吃什么再到买菜备菜,做饭吃饭,洗涮整理,对她而言显得太亲密了些。
很显然,她和牧野,并非是这样亲和的关系。
偶尔牧野做饭,她蹭一顿,对他们的室友身份来说,已然极为合适,
再多,就是她没什么边界感。
有点距离总归是没有错的,她这样想着。
吹在身上的暖风格外柔和,暖色灯光也将这个世界照得清晰。
缓缓呼出口气,夏日在河岸骑行,总是能让她感到轻松。
九点十六分。
她打开家门,屋内黑漆一片,借着楼道声控灯的光线打开灯,屋内静悄悄一片,显然牧野还没回来。
关上门放置好自行车,打开手机,有一条牧野的未读消息。
牧野:【晚回。】
两个干脆利落,没什么多余情绪,却让她松口气,轻松起来。
打开冰箱,喜欢的酸奶只剩五盒,她取出一盒,准备周五再去补货。
麻利地洗澡上床,迎来属于她的夜晚。
看小说看得正起劲,忽而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声。
是牧野回来了,
十一点四十八分,
有些晚。
牧野动静不大,似乎洗漱完,踏进房间就没在出来。
室内静悄悄的,她翻个身,不甚在意地继续翻看小说。
往后日子,牧野日日晚归,加班似乎是他的常态。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每日他们几乎见不到面。
如此这样,反倒让季知春松一口气。他们之间有些距离,不甚熟络,这样很好。
周五晚上,季知春骑行比往日早回来了些,她本以为牧野做完实验会和她一同回来,没想到只是接了个电话便没了踪影。
安置好车子,照惯例走到冰箱旁,方才猛的想起自己忘记补货这件事。
还好,她安慰自己,今天应该还剩一盒,明天周末正好晚上去趟超市。
打开冰箱,原本只该剩一盒的酸奶,却多出一周的分量,上面还附上个纸条。
【吃盒酸奶,补你的。】
笔锋飞扬,一瞧就是牧野的字。
拍眸看去,是她平时惯常吃的那家。
洗完澡,换上睡衣来客厅接杯水,悠悠刷着视频的间隙,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略略抬眸,正对上牧野乌沉的眼睛。
他右手拿个文件,左手举着电话,放在耳边。
只一瞬,牧野移开视线,眉头微拧,右手“啪”得下把文件放在门口架子上,一副不耐烦的口吻:“知道了,今晚看。”
她端起水杯,小口抿着水,余光瞥向牧野。
见他脱下长袖外套,随手挂在门口衣架上,径直往屋内走去,冲着电话那头嗤道:“别烦。”
说完挂断电话,随手扔到沙发上,走进屋子,拿出条浴巾就往浴室走去。
皱皱鼻子,季知春原本想着跟他说酸奶这件事,啧。
她端着被子往屋内走去,牧野这股少爷劲的脾气,对所有人都一样,
一样的坏。
次日,熬个大夜的季知春还在睡梦中,床头手机铃声就已经响起,她拧着眉头强压着火气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看见‘牧野’两字。
按下接听键,被吵醒的火气收敛不住:“你最好是有事。”
似乎是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牧野的声音依旧慢里斯条:“帮我送个文件。”他顿了顿,又加一句:“行吗?”
“哈,我凭什么——”
“室友。”牧野咬字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悠闲:“也算帮过你的忙,总不至于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吧?”
“”
她不情不愿地坐起:“文件在哪?”
“门口架子上。”
她挂断电话,看眼时间,不过才刚刚十点,平时她都得下午才能醒,
真是欠他的。
她骂骂咧咧起床。
十点半,元盛科技公司,季知春带着一身怨气踏入公司。
打眼望去,公司前台,坐着三位气质形象俱佳的女生。
手里提着文件,走上前去:“您好,我想问下,你们牧总在哪,他让我帮忙送个文件。”
离她最近穿着职业装的女生站起来,态度亲切温和:“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她有些不耐烦,抄起文件就想放在前台,未料一旁穿着颜色稍微深点衣服的女生快步走来:“季女士吗?”
她怔愣下,随即点点头。
那名女生微笑开口:“牧野办公室在二十六层,走这边。”
说着,从后走出,为她引路。
“牧野牧总交代过我要来吗?你们给送上去不行吗?”她跟在那名女生身后。
女生还是那副标准的职业微笑:“是牧总亲自打电话,会有一个鬼”她差点脱口而出,又话头一转:“穿着独特的季女士,来帮他送文件,让我们接引您上去。”
不愧是前台接待,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急拐弯的字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电梯门在此刻打开,电梯里的镜子,将她照得一清二楚。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防晒衣,还戴着个墨镜,就连裤子也是垂感极好的黑色阔腿裤。
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尖,以及墨镜下一点鼻梁的皮肤裸露。
她这一身装扮,说是下一刻去作奸犯科都够用。
二十六层到了,在秘书接引下,她推开沉重的实木门。
偌大的办公室,牧野坐在最里面的办公桌后注视着电脑,听闻门口动静也只是懒懒撩起眼皮瞥一眼,悠悠道声谢:“谢了。”
她也没当回事,送到他办公桌上转身就要走。
“室友。”牧野慢里斯条的声音响起。
转头就瞧见他右手撑着半边脸,闲闲一挑眉:“再帮个忙呗。”
“”不好的预感附上心头:“你先说。”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电脑上:“有反馈说,这个视频和数据对不上。”他悠闲得并非是在意的模样:“想请你帮忙看看。”
算是专业对口。
季知春大大方方绕过办公桌,牧野往后一撤,站起给她空出坐位。
没坐下,她自顾自看完视频,对比数据又看一遍,沉吟片刻:“这组数据没错。”
“他步行过程中右腿有轻微提髋,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手指在屏幕上点点:“你看着,明显有一个腰方肌代偿。”
“和你这些数据,完全对的上。”
直起身子,差点撞到站在身后的牧野,她后撤一步拉开距离。
牧野目光停留在屏幕上,显然没注意她动作,只是毫不经意地恭维道:“还挺专业的。”
听起来不像是夸赞,语气欠得像是在嘲讽。
对视两秒,她平静开口:“是的,我隔壁学计算机的,看视频确实专业。”
牧野从喉中溢出声轻笑,在她注视目光下,轻咳声看起来正要说些什么。
门外忽而传来声爆喝:“牧野!!!”
声音极具穿透力,听得她一愣。
好熟悉,又想不起在那听过。
牧野坐下,像是看出她困惑,淡淡开口:“尹余安。”
尹余安啊。
她恍然,怪不得那么熟悉。
尹余安!?
他们高中同学???
心一下子提起来,她下意识反应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在牧野办公室。
没法解释。
打眼看去,空荡的办公室,
她能往哪藏?
目光落在眼前办公桌上,身体比大脑先动作。
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办公桌下蹲着。
缓缓抬眼,是牧野修长的小腿,再往上,牧野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着。
他双手交叠轻轻摩挲着,面上表情实在微妙。
像是不解,又像是想笑。
对视一秒,牧野唇畔浮上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季知春。”
他咬字清晰:
“不觉得这样有点暧昧了吗?”
第18章 耗子
不是暧昧,有点背德。
视线定格在牧野脸上两秒,季知春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牧野。
回过神来,
她,现在,蹲在牧野办公桌下。
牧野,坐在椅子上,半垂着眼睑,神情玩味。
整个场景,放在电影里,
百分之八十是在偷情,剩下百分之二十,在搞情趣。
不是暧昧,有点背德。
但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干嘛要心虚!
正要着说些什么,
“砰!”得下,
门被一把推开,接着,尹余安的声音清晰传到她耳中:“和四院谈合作,你凭什么要我去!?”
牧野似笑非笑,视线在她身上打了圈转。
心脏停掉一拍,吓得她恨不得掐他一把,要是现在这个情境被发现,
简直百口莫辩!
脚步声快速靠近,一步步像是踩在她心间,把她心跳踩得逐渐加快。
“咚”沉闷的木制声响起,显然尹余安双手重重落在办公桌上,砸得她心跳骤停:“你不想做的事,难道我想做吗?”
牧野靠在椅背上,手支撑着头,一副散漫的样子:“说不准呢~”
啊,这副欠的样子,要是她都得给他两拳。
果不其然,尹余安只吐出两个字:“别贱。”
牧野闲闲挑眉:“不呢~”
“啊呀!我呸!”尹余安长叹声:“知道的你是公司总裁,不知道以为社会闲散人员,你这股欠劲真不知道随谁!”
知己!!!
牧野是真不知道随谁,她无比赞同尹余安的话!
爷爷奶*奶大学教授,高知家庭,体面又和蔼;牧叔叔在江北创业下不小的商业公司,见过几面,是非常温和的人;陆阿姨出身南陵世家,本是也是金融系高材生,冷艳有气质。
怎么到牧野这就变成这种样子?
如果不是不想让尹余安知道他们一起合租,她真想现在出去,握住尹余安双手。
人间难逢有知己。
沉浸在对尹余安的认可中,不期然抬眸,对上牧野看过来的眼,只一瞬,牧野就移开视线。
也就那一瞬,那双乌沉的眸子似乎看穿她心底的想法。
“还有事吗?”他抬眸。
“我不想单独去和四院谈合作,你都不知道他们院长有多能喝!”
“我说不去了吗?”牧野拿起桌上文件,慢里斯条地翻着。
“那你要去!”尹余安语气中明显带着惊喜。
天真,她蹲在桌子下摇摇头,牧野要是去,就不会要你去了
果不其然,“啪”得下,牧野合上文件,轻描淡写吐出两字:“不去。”
在尹余安的叫骂脱口而出前,他把文件往桌上一扔:“拿着这个去,不用喝。”
“哗啦”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显然尹余安打开文件。
良久,一声轻笑传来:“你这个,有点东西。”
“不看看是谁?”牧野抬抬下巴,手指在桌上敲两下:“慢走。”
“不送。”
尹余安明显嗤笑声,抬脚往门外走去,脚步慢慢悠悠,声音越来越远,季知春蹲在桌子下,缓缓吐出口气。
终于走了,她稍微活动下蹲麻的脚,也不知道这两个对头是怎么合作到一起。
看起来还挺亲密的。
她刚从桌子底下要探出个头。
“不对劲。”尹余安的声音突然从头上响起。
不对劲什么!?
心猛地一跳,差点跳出来。
季知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往后一缩,没蹲稳当一屁股坐在地上。
咬着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呲牙咧嘴地抬眼,正瞧见牧野别过脸,以拳抵唇。
“你不对劲。”尹余安快速靠近:“你今天心情好得不像话。”
“平时都像是整个世界都欠你的,今天世界还你钱了?”
“哦——”牧野拖长声音,一本正经地开口:“今天看到个白耗子,挺有意思的。”
“白化病的老鼠?有意思?”尹余安显然是不信:“这栋办公楼干净的连蚊子都看不见,你上哪儿见的老鼠?”
牧野靠在椅背上,懒懒散散,说出的话却气人:“你管呢?”
“我就多余问。”说着,尹余安脚步声一路蔓延至门外,“砰!”是门合上的声音。
“走了?”
“走了。”
她从桌底钻出来,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活动着下肢,瞥眼牧野不忘阴阳怪气地开口:“牧总见的耗子还挺别致哈。”
“是的,挺怕人的一只。”牧野视线落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回道。
“”
她转动转动脚,麻意消散地差不多。
你他大爷的才是耗子!
耗子……棉花的猫粮应该快吃完了吧?
平时都是她帮钱奶奶买,这样想着,视线就落在了牧野身上:
“棉花猫粮应该快吃完了,你别忘买,”她转身往外走去:“也别买错牌子,棉花喜欢那家猫粮。”
牧野没有回话,她也不指望这大少爷能说什么。
不过刚刚绕过办公桌,正要往门口走去,牧野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季知春。”他咬字总有种别样的意味。
略略侧身,牧野半靠在椅子上,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散漫样子,乌沉的眸子却直直迎上她望来的眼。
他说:“喜欢猫,为什么不养一只?”
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她问一遍自己。
记忆深处,忽的传来声高亢爆喝:“你要是养猫!你就和它一起滚出去!”
猫咪幼崽尖细叫声同母亲爆喝斥责,以及邻居的劝慰混杂在一起。
一刹那,十年前难堪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仅仅只是一瞬。
她笑了笑:“李女士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牧野没有移开目光,定定瞧着她:“你搬出来了。”
“有差别吗?”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牧野没有说话,只收敛些姿态,沉默着。
轻哂一声,她垂下眼睛,继续往外走。
“合租,你跟阿姨讲了吗?”
“哦,忘了,这就跟她说。”她头也没回,掏出手机,编辑好信息,点击发送。
伴随着实木门缓缓合上的,一声低不可闻的低叹消散在空气中。
从牧野公司到家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季知春定着正午太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打开空调,脱外套,瘫倒在沙发上一气呵成。
感受空调的凉气丝丝缕缕地溢出。
她拿出手机,看到弹出来的两条信息,点进去,最上置顶。
脾气暴躁掌权母上:【别给人添麻烦。】
指尖一顿,视线划到另一个红点【体检报告】,
空调冷气呼呼吹着,房间的温度缓缓降下,寒气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她维持拿着手机的动作,半垂着眼睑,一动不动。
良久,点开杜玉荇的对话框,指尖滑动:
【能和你换个班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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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巧合
“要当绝望主妇?”
周一午后,炙热艳阳高悬于空中,肆无忌惮炙烤万物,茂密的梧桐树叶,似乎也抵挡不住烈阳炙烤,叶面反着白光,垂头耷脑的打不起精神。
熔炉一样的天气,任谁至于其中,都觉得煎熬。
路上车辆见不到几个,更别提行走在其中的行人,无一不脚步匆匆,恨不得下一秒就到达目的地。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一道身影,一动不动呆在原地。
市四院门口公交站台,一道浑身包裹严实却不掩清瘦的身影,坐在等候长凳上。
周围蒸腾着暑气,季知春额头、身上闷出细细密密的薄汗,后背却一片发凉。
指尖无意识攥紧化验单,她视线虚焦,看什么东西都有些模糊。
医生隐晦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她心里明白,可多少在第一时间难以消化。
要不要跟家里说?
她缓缓抬手,想要擦拭从额头滑落到颈间的汗珠,指尖触及到脖颈上的白色纱布,方才恍然回神。
先回去吧。
这样热的天气,不断下坠的汗水,对创口愈合没有好处。
不自然地将防晒衣又拉上一点,把脖子完全遮盖住,季之春才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上楼梯,她在风尚名府想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决定,这样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和家里说一下。
多多少少会有个照应吧?
转动钥匙,踏入家门,她习惯性扬起个笑脸:“爸,妈,我回来了。”
“砰!”不锈钢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心猛地一跳,赶忙拉上防盗门。
老季沉着脸从卧室出来,冲着厨房喊:“你又发什么神经!”转头冲她抱怨:“你看看你妈,两三句话,那火气就要撩上来!前两天你叔叔一家来的时候,咱们家住不开,就想让你堂姐住在你屋里,你妈都不愿意。”
“搞得一家人都下不来台!我弟第二天就走了!”
老季“砰”得踢一脚不锈钢盆,显然余怒未消:“总共能住几天啊?季砚贺结完婚就走!都答应来家里住,还做得那么难看!!”
“我做得难看!?”李女士从厨房里出来,把手里的勺子指着老季鼻子:“我有你弟一家做得难看?之前的旧账我懒得给你翻,不代表我忘了!打个地铺给他就不错了,还想住我女儿的房间?门都没有!”
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激动,手一甩,勺子直冲老季而来。
原来挂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她按按包里的检查单,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拿出来。
多少年,只要一触及老季那边的亲戚,两人之间说到最后必然吵架。
每次争吵都像是一把锋利冰冷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划破一家和睦的肌理,露出里面的溃烂流脓的创口。
她觉得无趣,甚至有些麻木。
“我们知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老季的声音徒然拔高,不由分说地把她扯进去。
“爸”她声音有些发虚。
但盛怒之下的老季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三两步走到她身边,冲着李女士喊道:“你总是在臆想些有的没的!?都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那是我弟弟!!他们怎么可能把知春关在门外,不让她吃饭!”
李女士明显愣了一下,原本怒气滔天的视线,落在季知春身上一瞬,气势冲冲上前三步,一把扯过老季衣领,强压着充满怒气的声音:“你在女儿面前说什么?”
“你在女儿面前说什么!”
像是找到李女士的软肋,老季抓住李女士手腕:“不敢让我在女儿面前说?怕被拆穿?”他扬起声音:“李美月,你的谎言终究有被拆穿的一天!”
“爸。”她平静地,看向老季略带得意的脸。
“啊?”老季视线转过来。
“她关了。”
“什么?”
“婶婶她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进去吃饭。”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看着老季微微怔忡的神色,不免有些腻歪。
这件事说起来是在奶奶家生活那几年,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过是在外打拼的父母把她放在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家照看,这种老掉牙的戏码。
记忆撕裂开口子,便如狂风般呼啸而来。
明明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想起来,画面清晰到就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过。
六岁的她,爷爷奶奶不在家,
五月蓝天晴日下,面对紧紧关闭的铁门,听着门内婶婶那句:“家里没饭,就不开门了。”
轻轻攥了攥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的只是没吃早饭,没吃午饭的饥肠辘辘。
而后,院子里传来堂姐堂哥的笑闹声:
“那个小要饭又来了?”
“今天炖鸡怎么可能让她吃!!”
原来从隔壁院子飘来的,是肉香啊。
她这样想着,
六岁的她不知道什么是难堪,她只是有点想哭,就像是看到妈妈给她买的新裙子,第二天穿在堂姐身上,那样想哭。
好像,没人要她了。
爸爸妈妈不要,
爷爷奶奶不要,
叔叔婶婶不要。
但没关系,六岁的她安慰着自己,她可以自由的玩,没人管着她。
当时小儿爱玩闹,于是就追着风跑。
在湛蓝如海的天空下,在朵朵好似棉花团子的白云注视下,她在田埂上肆意地追逐着风。
跑啊跑,她跑过深深碧色,随风涌动的麦草;
跑啊跑,她跑过田边潺潺流淌的水流;
跑啊跑,她一头扎进随风沙沙作响的树林。
跑累了,她从树林里钻出,坐在田头,看那个怎么也追不上的风。
风吹着五月麦草,绿油油一片,起伏一层层绿色的浪。
小时候没见过海,只听爸爸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说过海,内陆长大的孩子无端生出几分向往。
六岁的她想,或许海浪就是这样的形状,所以海浪也是风的形状。
她看着好远好远的太阳落下山,天空从灶台火烧的赤色一点点染成天蓝色,丝丝缕缕的蓝色不断加深,变成墨蓝色,又变成黑色,像是幼儿园里老师在调染颜色。
早就出现的月亮从树枝梢头,爬到头顶,越来越清楚。
就这样,这个世界像是被沉闷的暮色一点点包围,渐渐安静下来。
可麦田里不算安静,
蛙叫,和很多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声音,此起彼伏。
她最怕虫子。
得回家,她扶着地要起身,
可她回哪去?
是去不在家的爷爷奶奶家?
还是不让她进门的叔叔婶婶家?
一时犹豫,不知道该去哪。
直到她听到妈妈的声音,刚开始她不敢信,静静听上一会,才确定——
那就是妈妈的声音!
“我在这!”她高声喊着,她朝着妈妈的声音跑去,
妈妈来接她了!
她好高兴!
她跑得比今天下午还快,一下子扑到妈妈怀里,
柔软的,带着淡淡皂香的怀抱。
好满足,好幸福,
六岁的她,对幸福两个字没有概念,但妈妈抱住她的一瞬间,她感觉心像是那个被堂哥夺走所有玩具的空空盒子,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沉甸甸的,好踏实。
她好高兴,
她好爱妈妈。
“妈妈”
第二个字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声。
“啪!”得下,
清脆响声回荡在空旷的麦田,这片安静的夜幕下。
世界在此刻似乎静止,就连田间虫鸣蛙叫,都停顿下来。
耳边却响起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世界又朦胧起来。
她愣愣转过头,抬头看向妈妈。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乱跑什么?!知道我找你都要找疯了吗!?为什么不在婶婶家待着!?”
夜幕暗沉,她看不清妈妈眉眼,后知后觉地,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地方:“可是婶婶”她觉得有些委屈不让我进门。”
婶婶不让她进家门,是她的错吗?
她不明白。
昏暗的夜色之中,妈妈身形明显顿一下,原本直起的身子,慢慢弯下:“你是说婶婶不让你进家门?你连饭都没吃?”
盯着妈妈滚动喉咙,她摸摸肚子,“嗯”了一声。
直到妈妈彻底蹲下,盯着她,半响没说话,一把把她扯进怀里。
只一瞬,肩头传来湿润的热意,以及妈妈贴在她身上颤抖的胸膛。
肩头热意汇成一小块的濡湿,妈妈好像在她肩膀建成一块小小的池塘。
还有那句,带着颤音的,
“妈,带你回家。”
很奇怪,那些风吹在脸上的温度,麦田里的泥土香,还有落在肩上那一片湿润,她记得清清楚楚,是那样清晰。
她看着老季那张错愕的脸,忽而觉得很累,什么都不想说。
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又是指责她生活作息不规律的老一套。
在心里盘算了下,这周五最后一次实验,实验费加上牧野房租,做完手术加上找个陪护看护术后十几个小时,绰绰有余。
她自己能搞定。
面对李女士:“今天怎么回来了”的询问,她抬腿往屋内走去,丢下句:“来找个东西。”
很巧,下楼的时候遇到牧野,她笑着打个招呼,转身离去。
落日还没落尽,远方余晖似火,像是要燃烧这热烈的夏天
等到今日无处安放的情绪,消散在盛夏晚风的时候,她骑车回到风尚名府。
打开手机,她才看到五点多钟,牧野的消息:
【今晚回家】
快十点了,她冲个澡,顺手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
挑部喜剧片,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讲的什么,她也没细看,呆滞地看向电视,大脑一片空白。
不多时,洗衣机忽而停下来,发出故障声音,机械地起身上前一看,显示E5,搜索出来的答案显示排水障碍。
拧起眉头,她蹲下去拨动下下水管。
“哗啦”一下,许多污水争先恐后从下水管中涌出,暖色调的主灯,照得地板上,都发亮。
喉咙逐渐发紧,她平静地进浴室拿出拖把。
那边污水还在奔涌,她拿住拖把站在一滩污水中,
一地的污水,故障的洗衣机,没洗好的衣服。
她深深吸气,反复给在心里坐着建设,
没事的,没事的,
把地拖好,明天找个师傅来修就好。
小问题,没关系。
污水势头渐小,她面色平静,开始拖地,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拖的认真。
可是,
太多了,水太多了。
根本拖不完。
倏地,她停下来,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静静瞧着这一摊水。
鼻尖发酸,她咬着牙,想要按下眼眶里上涌的热意,视线逐渐模糊,直到一地水滴垂落,在污水里炸开一朵小小的模糊水花。
接二连三,连绵不断。
很没出息,她哭出声,又猛地止住,
老季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面子是自己给的!哭什么哭?不许出声!”
没事,就这一次,牧野回家了。
没人回来,没人知道。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
一发不可收拾。
她从没这样肆无忌惮的哭过,像是很多小孩那样,却唯独不像她小时候。
哭着哭着,渐渐喘不上气,她抽泣着止住声音,
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她立刻止住哭声,手忙脚乱地抽纸开始擦脸。
是牧野吗?可他不是去看爷爷奶奶吗?为什么今晚还会回来?
只转了一下,门口又没了动静,稍停片刻,门锁又转动一下,牧野走进来,边走边挂断电话“我到了。”
目光根本没往屋里看,自顾自关门站定,单手插兜,行云流水换好家居鞋,视线方才慢悠悠转到她身上,稍稍一顿:“你这是?”
他语气中有点不确定:
“要当绝望主妇?”
【作者有话说】
牧狗:别吧绝望主妇什么的,总感觉吾命休矣。
小春(微笑):说回家又回来的人啊,你掉的是这个金毒药,还是银毒药?
第20章 踏实
“爱看呢,就多看几眼。”
匆忙想好的说辞梗在心口,季知春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洗衣机坏了,我拖个地当锻炼。”
“啊~”牧野了然地拖长声音:“那这眼睛是?”
“没哭!”她下意识说到,转念一想,现在的样子一定特别明显,这句没哭太过欲盖弥彰,余光看到电视,她转而迎上牧野视线:“刚刚看了部催泪电影,你知道我这人心地善良,看不得这些。”
电影催泪,和她没关系。
牧野换鞋,视线掠过电视,略一挑眉:“喜剧片啊”
“没听说过吗?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她故作淡定。
“啊~原来如此,真没想到——”他故意拖长声音,又慢吞吞接上:“你还挺有艺术觉悟。”
这幅欠的样子,这样欠的语调,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牧野双手环胸慢慢悠悠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
“做什么?”季知春将拖把横在胸前,警惕地看向牧野。
下一秒他抬手攥住过拖把,往她怀里塞个东西。
抬手接过东西,定神一瞧——是她最爱的那家巧克力小蛋糕。
再抬眼,牧野已经接过拖把,似乎在思索着从哪开始拖地。
他动作自然,神色平常,就好像平时在做家务一般,是他该做的责任。
不应该。
这不是他该做的。
抬手按住拖把,她垂目不去看他:“我来,这个洗衣机你没搬来就坏了,我来拖。”
这和他没关系,不该他来处理。
她握住拖把,平静又正常。
但牧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把拖把一立,字正腔圆地喊出她的名字:
“季知春。”
视线交接,牧野闲闲挑眉:
“想不到啊——”
眼皮一跳顿生几分不妙的预感,身体却诚实的开口:“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你还挺心疼我。”
顿了下,她非常诚恳地发问:“我有吗?”
牧野瞥眼地上的污水,气定神闲:“室友共同家务,剩一半都舍不得我做?”
她沉默着看向眼前人——牧野神情了然,就差写着“别装,我懂”这句话。
顿了顿。
她本来觉得不该牧野来收拾烂摊子,但架不住有些人没苦硬吃。
沉默地松开手,她退后几步的速度像是再和他待下去就要被传染不正常一般,任由此人发挥。
自己则顺道提着小蛋糕坐到餐桌旁。
蛋糕是老城区一家糕点店的,开了许多年,从小到大,她一直吃这家的巧克力小蛋糕。
但自从工作之后,她便很少回去,就算是回去也不顺路,除非特意绕路去买,否则也很少吃到。
她一边拆着包装,一边问牧野:“蛋糕多少钱?转你。”
“不知道,奶奶让带的。”
可可微苦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勺下去,巧克力奶油带着蛋糕胚在口中异常顺滑。
微苦回甘的巧克力奶油,湿润柔软的蛋糕胚。
还是她喜欢的味道。
太好吃了!
略略抬眼正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就一会的功夫,牧野就站到洗衣机前点开开关,继续转动。
“洗衣机坏了!”
“管道堵住。”牧野瞥她眼:“不洗完泡一晚上?”
“我一会儿可以手洗啊。”
“没必要。”
伴随洗衣机脱水转动,污水似乎又开始冒出来。
赶忙起身:“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野打断,他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在洗衣机前,斜瞥着她:“别吵,少打断我感受生活。”
好一个感受生活。
她迟疑着,慢慢坐回去。
狗屎一样的生活,他好好感受,一感受一个不吱声。
盘着腿,季知春惬意地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瞧着牧野拖地。
牧野神色如常,动作熟练,吊儿郎当的大少爷做起家务来,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期然,她对上牧野乌沉的眸子,没有收回视线,反倒镇定自若地将一勺巧克力蛋糕放到嘴里。
在她的注视下,牧野缓缓直起身子,慢里斯条地开口:“看我做什么?”
“欣赏你的美貌。”
她抢在牧野自己说出那句话前开口。
这题属于开卷考。
牧野明显神色一僵,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但很快恢复常态,抬抬下巴:“爱看呢,就多看几眼。”
又是那副少爷样子。
“”
微微勾唇,她举起小蛋糕:“可惜呢,就算是长得好看,钱奶奶也只给我买了小蛋糕。”
同样抬着下巴,她无不得意地炫耀。
“出息。”
牧野吐出两字,又重新投入到拖地这项工作中。
客厅主灯仍散发着暖色调光线,柔和地不像话,季知春坐在餐桌旁,笑嘻嘻看着牧野在卫生间进进出出。
恍惚间,似乎有些东西填满,生出几分踏实的感觉。
次日,市一院食堂。
“你要请年假?”杜玉荇往嘴里塞块鸡肉,口齿不清地问道:“五天年假不休,年底能有四千呢!”
“你还有五天积休,你请年假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手术,
她端起汤,细细抿一口:“准备出去玩玩。”
“出去玩玩?这不像你。”杜玉荇撇撇嘴:“去年喊你跟我一起去看海,你都不去。”
“那不是没有钱嘛。”
“现在有了?”
“这周五最后一次实验,钱就到账了。”她可是细细算过的,一万五的实验费,她这个手术,用完医保,也就一万多点。
请陪护一天,顶多四百,再加上吃饭,一万五绰绰有余。
“那你打算去哪玩?”她找的借口合情合理,显然杜玉荇是信了。
慢悠悠夹起菜:“还没决定好。”
杜玉荇从她餐盘里夹起快鸡排:“那你可得想好,请年假,得要科室负责人,人事,医务部,副院长,院长,一个个全部签完字才行,你还不如用那五天积休呢。”
“谁说我只休年假?”她淡定开口:“要修就修个大的。”
“那老袁能同意吗?”
这不好说,不管他同不同意,她都得休。
要是正当理由,假是肯定能修但她偏偏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
怎么能让老袁同意,还是个问题。
“嗡。”手机震动一下,垂目看去,是牧野的消息:
【今晚5:30,师傅会上门疏通管道,你在家吗?】
她怎么把约师傅这件事给忘了?
拿起手机,正要回复消息,指尖一顿,思绪却跑到另一件事上。
合租准则,超过十点之后回来,或者不回来,都要相互报备。
而她住院最起码要三四天。
所以,
她该怎么跟牧野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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