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声机？
谢云泽眯了眯眼睛。
他来到了那小姑娘的身边，更多的却是借着这个机会，仔细的端详着那一台留声机。
他突然想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进入这个副本的画面。
这两架留声机构造似乎一模一样，除了颜色的成旧有所区别。
影像中的那台留声机，似乎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泛着诡异的黑雾，明显要比这一台成色新很多。
而安放在这小女孩床头柜上的留声机，上头的漆已经掉了许多，露出斑驳的金属内里，显现出了苍白的年代感。
当然，在这粉嫩的房间之中，出现这么一台诡异的留声机……
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
【亡者遗留的唱片——】
【留声机碎片x1】
谢云泽不动声色的从自己的意识空间之中，握住了审判之镰。
他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威胁感。
“医生，请您为我们家安妮好好检查一下吧。”后头的妇人催促的声音响起。
谢云泽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轻轻的抚摩着小姑娘柔软的头发。
她似乎是沉浸在一个痛苦的梦境之中，细秀的眉头紧紧的蹙起，嘴唇泛着青紫的色泽，显得尤为痛苦。
——体温正常……心跳正常……从外表来看，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本身，谢云泽就在精神病院里待了数年的时间，他人又极为的聪明，对装扮医生这件事堪称得心应手。
在细致的检查过程之中，谢云泽得出的结论和此前来的医生几乎堪称一致。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突发性的昏迷情况，和她的身体机能没有半分关系。
在听到谢云泽的诊断之后，那女孩的母亲脸上的神色顷刻之间变了。
她的嘴唇不断的蠕动着，显得格外的苍白。
“诅咒……难道真的是诅咒吗……上帝……我的安妮……”
——诅咒？
谢云泽眯了眯眼睛。
根本不需要谢云泽过多的询问，那女孩的母亲，就直接颤悠悠的开口了。
“这个留声机是安妮去年的生日礼物，是她的祖父留她他的……安妮很喜欢……每天睡前都会听着祖父留给她的曲子进入梦乡……”
“直到有一天，安妮告诉我们，她在梦境里看到了两个奇怪的男人在跳舞……我才意识到，也许事情就是在那一刻发酵的。”
“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当真，以为是海尔小姐给小孩子看的什么乱糟糟的东西，让小孩子在网上无意中梦到了……”
“我斥责了安妮一顿，让她不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在那之后，安妮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
说到这里，小女孩母亲的话音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恐惧的神色。
“我们请了许许多多的医生，甚至到最后半信半疑的请了所谓的牧师，牧师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把这个留声机毁掉，如果毁不掉，放在地下室里，让他永远不要接近安妮。”
“我们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一开始只是把它锁在柜子中，到后来，发现无论是将它变卖到其他店铺，甚至亲手用工具毁掉……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第二天，这一台留声机却仍然会出现在安妮的床头柜上。”
“只是……它却像被什么东西刻意的毁坏了一般，无法再放出任何的音乐。”
“亦或者说，它成为了幽灵一般的生物，潜入到了安妮的梦境里，纠缠着我的女儿……只是那该死的音乐，我们听不见，我们完全听不见！”
“牧师说过……牧师说过，只有被诅咒选中的人，只有被让他觉得满意的人……才有机会……才有机会听到这一层象征着死亡的乐章……”
“他说我的女儿并不够这个资格，只是一个引路人。”
“然后……”
看着面前的女人因为恐惧和即便的情绪陡然变得有些狰狞的脸庞，谢云泽挑了挑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
紧接着，下一秒，他却听到了一声诡异的咔哒咔哒声音。
那是留声机的唱片被刻槽扣住转动时发出的凄厉声响。
而随之，他的脑海之中浮现的却是一句颇为娇憨期待的声音。
清凌凌的，就像是放着棉花糖的甜味。
“你要和我跳舞吗？”
转过头后，谢云泽却看到了在那留声机的背后，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个像是幽灵一般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小男孩，
突兀的出现在半空中，
用一双惨白的、幼嫩的小手，
轻轻的调试起了留声机。
……
同一时间。
【叮——检测——检测】
【最后一个副本——亡者遗留的唱片——】
接收完了脑海中出现了信息之后，杜若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目光却停留在任务板上那似乎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血字。
【任务内容：你们之中只能活下一个人——】
【tips：当然，很抱歉，命运的天平在这一刻完全偏心的偏向了另外一个人，所以，祝你好运，能够把握那极其渺小的可能，找到活着的生路——】
杜若川揉了揉额头。
思绪渐渐的复苏，他总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似乎被什么东西割裂了一般。
头疼、晕眩和诡异的空虚，浸没了他整个身体。
他把目光又移到了队友的列表之中。
【副本参与人数：2，杜若川、谢云泽。】
——谢云泽……好熟悉的名字。
——他是谁？
杜若川眯了眯眼睛，他很清楚，十有八九是主神对他的记忆做了些许手脚。
这也不是主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最一开始和主神打交道的时候，他和他队伍的伙伴曾经被主神扔到了一个大逃杀的副本之中，刻意抹去了所有的记忆，像猪猡一样的在养殖场里搏杀。
修改记忆，徒留人性本能的活动，这也是主神行事的恶趣味之一。
在副本结束之后，他会仁慈的给予活着的人的奖励，那便是将记忆还给他们。
但这一次，杜若川只是单纯的看着这个名字，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悸感。
就仿佛……只是单纯的和这个人在一个敌对的天平上，都会让他无法面对。
——谢云泽……到底是谁？
——为什么只是单纯的看到这个名字，就会有这样的感受。
——和他曾经理智而又冷漠的思维，截然相反。
他又盯着那一句带着强烈偏向性的话语。
“命运的天平偏心的转向了另外一个人……谢云泽吗？他和主神，又是什么关系？”
杜若川推了推眼镜，仔细思索无果之后，最后还是站了起身。
面前是一栋诡异的别墅。
他端详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竟然做着一身牧师一般的打扮。
从口袋里面，杜若川摸出了一张纸。
【亲爱的牧师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一定要来我们家里，救救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她好像受了诅咒。】
这是这个奇怪的副本，目前仅留给他的信息。
杜若川读完这段话后，眯起眼睛，敲了敲门。
大门咯吱一声缓缓的打开，里头站着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那女孩长着一副极为漂亮的面孔。
只是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黑洞洞的凹陷的眼眶，让她在憔悴的同时，更多了一分狰狞的意味。
“牧师……牧师先生……是您吗？”
女孩怯怯的声音缓缓的传来。
杜若川走进门，盯着她的面孔，“你是安妮？”
口袋中的纸张，落款赫然是属于小女孩的安妮奥兹的笔触。
女孩点了点头，连忙带着她走上了2楼的位置。
女孩一边走上楼，一边小声的说道，“就在两个礼拜前，我的母亲晕倒了，请了许多的医生来看，他们都说没有任何事，但母亲却迟迟没有办法醒过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说到最后，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细细碎碎的哭腔，就像是某一种绝望的小动物。
但也许是因为2楼的环境太过阴暗，没有什么光线，让这声音无形之中染上了一种莫名的阴郁的味道。
“上个礼拜开始，母亲每天清醒的活动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他们说，如果再恶化下去的话……”
“也许，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
门被缓缓地推开。
打开门后，床上躺着的妇人眉目紧闭，就像是深陷在什么恐怖的梦境之中。
杜若川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床头那一个诡异的留声机。
他的目光顿了顿。
——留声机？
他莫名的对这个留声机同样产生了几分熟悉感。
就仿佛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使用过一般。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他以前来到过这个副本？
身后的女孩，却在这时扯住了杜若川牧师服装的衣袖，怯生生的说道。
“牧师先生……请您留下来住几天吧，我实在太害怕了，我总觉得在半夜的时候能够听到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大厅里跳舞一般……”
“请您来为我们家驱驱邪吧，等到母亲醒来再走，好吗？”
小女孩那水蓝色的眼睛，缓缓的沁出了一抹泪水。
而就在这个时候，杜若川能够看到，任务系统中更新的文字。
【亡者遗留的唱片——】
【留声机碎片x1】
【功能介绍解锁——】
【听说在半夜十二点，在大堂奏响留声机后，留声机的虚影之后会出现自己命定的爱人的灵魂——】
【亲手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下辈子，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第125章 最后的游戏（四）
【亡者遗留的唱片——】
【留声机碎片x1】
【功能介绍解锁——】
【听说在半夜十二点，在大堂奏响留声机后，留声机的虚影之后会出现自己命定的爱人的灵魂——】
【亲手把他的心脏挖出来，下辈子，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接受完脑海之中系统的提示声，杜若川面色平静的低下头。
“牧师先生，求求您了，请您留在家里陪安妮吧，等到妈妈醒了，再离开好吗？”
小女孩眼里噙着泪水，如此说道。
杜若川没有立即答应他的请求，只是反问了一句，“安妮，你有动过这个留声机吗？”
安妮摇了摇头，嘴唇颤抖着说道。
“这个留声机……是妈妈最喜欢的东西，但是很早就已经坏掉了，我一直觉得这个留声机很邪门，也尝试过要丢掉它，尝试了好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尝试触碰它了。”
小女孩的声音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是这个东西，害得妈妈一直卧病在床吗？”
“它是诅咒吗？”
杜若川盯着那留声机，皱了皱眉头。
在无数个副本参与过生与死的搏杀，尽管杜若川并不具有勘探师所拥有的洞察诡异之物的能力，但那种对危险的直觉，却已经深入骨髓。
此时，脑海之中似乎存在着一个尖锐的声音，不断的提醒着，要远离它。
杜若川垂下了眼眸。
“有点意思。”他弯了弯唇。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有那么危险的话……他倒还真的好奇，所谓的亡者遗留法唱片，召唤出的命定爱人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我暂时还不知道。”
杜若川顿了顿，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
他轻轻地推了推眼镜，微笑着说道，“但是今晚，我会留在这儿的。”
“不过，安妮，今晚你可要把房间的门锁好。”
“因为……牧师先生打算拿着这个留声机，到客厅里住上一晚。”
……
而另一边。
谢云泽皱着眉头，看着留声机上方逐渐浮现的小男孩的鬼影。
细白的手臂微微往前伸。
小男孩的脸蛋泛着诡异的苍白，黑洞洞的瞳孔中埋藏着一片暗色。
他松开了调试留声机的手，音符倏地停下。
他转而向谢云泽阴恻恻的微笑着，邀请道：
“大哥哥……你，要和我跳舞吗？”
嘶哑的声音，轻轻响起。
“就在今晚十二点……不见不散哦。”
“——否则你无法承受……没有见到【我】的后果。”
说完这句话后，这道鬼影便消失了。
而泛起血色的留声机，唱片也恢复了原来陈旧的黑色。
那名妇人在此时此刻惊恐的后退了好几步，“上帝上帝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就是鬼怪吗，这就是覆于我女儿身上诅咒吗？”
一只手，在此刻轻轻的托住了他的肩膀。
仿佛带着无穷的宽慰和力量支撑着她，让她不要倒在地上。
“你放心，我会救小安妮的。”
谢云泽淡淡的说道。
“如果说，真的是这个鬼影侵入了小安妮的灵魂，让她无法醒来……”
“那么我就会接受它的邀请，尝试着，去找到杀死它的办法。”
他的脑海之中也出现了这一次的系统任务。
【任务一——半夜十二点与客厅奏响留声机与鬼影跳舞——】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那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留声机，又试探性的摸了摸小女孩那冰冷的额头。
谢云泽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的地方。
——看样子，并不是他刚刚接近安妮的行为从而触发了这个留声机。
——这是一次无差别的行动。
谢云泽有一种诡异的错觉。
——就仿佛这个留声机所布下的局……是为他而来的。
——不是为了所谓的参与了杀戮副本的玩家，而只是单纯的“他”。
那名妇人听到谢云泽的承诺之后，慢慢的从惊恐的情绪中平复了下来。
“谢谢您……医生……谢谢你愿意救我家小安妮。”
“医生，那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只要给我一床被子，铺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好。”
谢云泽松开手，将被子的被角轻轻的在小女孩那白皙的脖子下盖好，微笑着说道。
——————
天慢慢的暗了下来。
躺在这巴伐利亚风的客厅的沙发之中，谢云泽闭上了眼睛。
他仍然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此时此刻，他在清理着思路。
“我来到这个副本之后，脑海之中展开了一段印象是我在这个大厅里和一个鬼影跳舞。”
“然后鬼影剖开了我的胸膛，将我的心脏硬生生的挖出，并且碾碎了。”
“那可能是一个预言或警告。”
“也就是说今晚，这只诡异的舞蹈，必定危机四伏。”
谢云泽皱了皱眉，轻笑了一声。
“但是在这个副本之中……我并没有碰到杜若川。”
“这个副本的设定非常的简单，封闭式的别墅，安妮和她的母亲，留声机里的鬼影，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为杜若川预留其他角色的空间。”
“真有趣……明明是互相残杀的剧本，我们俩人却完全没有和对方碰面。”
“主神到底在想什么呢？”
客厅内，样式华美的时钟的指针不停的转动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就仿佛是催命符一般，缓缓的指向了那个数字。
——午夜十二点。
在这一时刻到来的那一剎那，浓烈的黑暗席卷而来。
那原本透着窗帘的月色被完全笼罩。
一切一切，都化作了极致的寂静。
宛若死人墓一般。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放在他不远处的留声机，突兀的打开了。
一串诡异的乐声缓缓的响起。
谢云泽刚想从自己的意识空间之中，召唤出防备的武器，却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浑身几乎动弹不得。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凭他的实力，就算是s级副本之中的鬼物都很难侵入他的身体操控他。
还容不得谢云泽思考，就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他站了起来。
他看到自己行动的速率，完全踩到了唱片节奏的点。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来到了留声机的旁边。
谢云泽饶有兴致的观察这一切。
他本身就是一个精神有些病态有些不正常的家伙，这种越是接近于生与死的危机，反而能够戳到他的兴奋点。
“如果真的想来掏我的心脏，那就试试吧。”
谢云泽舔了舔嘴唇，嘴角的笑意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艳丽。
“我还想看看我那鲜活的心脏，在体外，长着什么样子。”
第126章 最后的游戏（五）
孤独、死亡、寒冷……
当留声机响起的那一刻，身体就像是被附身的木偶一样，诡异地跟上音乐的节奏跳起僵硬的舞蹈。
骨骼关节都发出了一阵阵剧痛的咯吱声。
杜若川在恍惚中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影子……
——来了吗？
——藏在留声机中的鬼魂……
戴着眼镜的青年眼里闪过了一丝冷光，左手的小手指在能动的最大范围内勾了勾，将右手的绷带解开了些……
刚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一句句暗示——
“在留声机响起的那一刻挖开对方的心脏，就能够永远和他在一起。”
而系统又设立了半夜跳舞的诡异任务……
接下来的危机不言而喻。
也许招来的就是一个喜欢“掏心”的鬼魂。
“挖心脏是一种怎样的死法……要不是这个副本不能用复活卡，还真蛮想试试的。”
“这种刺激的事情，应该是那个人很喜欢做的。”
“等等……那个人？”
杜若川顿了顿，狭长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困惑的神色。
——那个人……他下意识的想着的那个人是谁。
记忆深处是一片空白。
只是一想起来，心脏带着一点点酸涩的疼。
只是现在的危机根本不由得杜若川仔细思考。
浓稠的黑暗之中，虚影的轮廓……勾勒得越来越深。
一开始它没有五官，连身体都像是一个在空中鸡肋模仿的影子……
直到杜若川应和着音乐，越靠近那个留声机。
鬼影的样子，越来越凝聚、越来越凝聚……
它的样子逐渐描摹出来，
如同凭空勾勒的狰狞画皮。
“为什么……”
杜若川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为什么……这个鬼影的样子……有点熟悉？
他下意识的想要拼上一切，将左右手缠绕的绷带全部解开——
而就在杜若川尝试挣脱留声机的音乐束缚的那一刻……鬼影也动了！
对面的漆黑鬼影，慢慢地推着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那眼镜是金属花边的材质，和这个副本别墅巴伐利亚的客厅装潢格格不入……
那正是杜若川鼻梁上的眼镜！
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因为这个黑影，刻画出来的样子和杜若川长得一模一样！
而就在此刻，机械的系统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
【任务一——半夜十二点与客厅奏响留声机与鬼影跳舞——任务开始——】
【任务倒计时：5分钟——】
与鬼魂共舞的任务，开始了。
冰冷的气息慢慢地席卷皮肤表层……
诡异的鬼影，尝试性地贴住了杜若川的手指。
就仿佛是镜面反射一样。
在勾勒着他的动作，进行模仿。
远看他们就像是在午夜的大厅跳动着华丽的舞步……
近看才能发现，杜若川手指上的皮肤，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慢慢地贴在鬼影的手指上——
像是要真真正正的，移植了人皮之后活过来。
剧烈的疼痛一寸一寸地剥离着手指尖。
杜若川以往最为珍视自己的手——这是他所拥有的异能的力量之源。
而这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阴森的白骨一点点勾勒而出，宛如砧板上被屠夫按着刮.鳞取骨的猎物……
——没有办法……动起来……
——照这样下去……等到这5分钟的“舞蹈”结束之后，他整个人身上的皮，都会一点一点的被这镜面的鬼影剥离掉，穿到对方自己身上！
感受着对面人的手指，由于疼痛开始痉挛地抽搐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变成一个肉球……长着“杜若川”脸庞的鬼影，笑了。
它笑起来的样子带着一种阴郁的疯狂感。
仔细听，那声音下潜藏着的戏谑感……和主神利用系统发布的电子声，如出一辙。
“把你的皮给我吧，杜若川……残缺的灵魂和肉身，没有关于那个人鲜美甘甜的记忆……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行.尸.走.肉……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以为你真的能够活过这个副本，你以为，主神把你和他送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只要有了人皮，这个时空的【我】就自由了，可以真真正正的享受着自由的空气，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活过来了。”
“这也是那一位早早就布下的局；”
“另一端的平行时空，我还欠着我的小爱人……一只午夜时分的舞蹈呢。”
“挖出他的心脏，就可以达成【真正】的献祭了。”
鬼影的嘴角一点点的弯起。
他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活人……这种从无到有的恐怖感，就像是夜半时分动起来的活人蜡.像馆。
那优雅的笑意下，带着恐怖的、足以将人拖到深海底下溺毙的独占欲。
“——这样我和我的小爱人……就能够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了，直到末日的尽头。”
————————
另一边……
应和着那不断响起来的诡异音乐，空气中仿佛也荡漾出了淡淡的波纹……谢云泽也慢慢的，逐渐靠近了留声机。
耳畔边响起的声音更为的嘈杂狰狞。
尖锐得很。
——快来了吧。
面貌俊美的黑发青年轻轻地眯起了眼睛。
他在等待着，等待着那预计即将出现的鬼魂……
潜藏在这个留声机里，最深的诅咒。
“如果这个可爱的鬼魂胆子真的那么大，想扒开我的心脏……那就试试吧。”
谢云泽舔了舔嘴唇，眼里的神情带着潋滟的危险湖光。
像是玫瑰上尖锐的倒刺，世人被那幅热烈的外表所迷惑……
轻轻一碰，就会让手指感到致命的疼。
美丽却又危险。
而就在他应和着诡异的音乐慢慢靠近了留声机……只有一步之差的那一刻……
那诡异的唱片声音，戛然而止。
鬼魂却并没有出现。
身体的控制……被解除了。
【任务一——半夜十二点与客厅奏响留声机与鬼影跳舞——滋滋滋——任务失败——】
谢云泽停下了脚步，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世界都像是在这一剎那受到了血色的干扰，漩涡声、呼啸声排山倒海的涌来……仿佛能够将身体的血肉全部蒸腾而去。
——这是……
他回过头，看到整个巴伐利亚风格的客厅、整个别墅都扭曲了。
午夜的钟声已经悄然的响起。
那原本担忧凝视着床上小女儿的老妇人，皮囊也被一点点的宛如风沙一般揉碎了……
只剩下一个虚影。
而那个虚影，竟然正是原本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受了诅咒的小女孩安妮奥兹！
躺在床上的变成了她的母亲！
安妮奥兹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浅色的头发，仍然金灿灿的，像是海浪沙滩一般的明丽。
但此刻……她深蓝色的眼瞳之中，带着浓烈的恶意。
“午夜的钟声响起……又到了换皮的时间呢，最喜欢妈妈的皮了。”小女孩轻声呢喃着。
“只有在这个时间点，利用着留声机的声音，平行时空的镜像才有交织融合的时候啊……我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有新的妈妈的皮了。”安妮奥兹微笑着说道。
轻柔地擦拭着母亲额头的姿势……变成了用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做着切割的动作。
就像是小女孩所做的那样，换皮，自然是一件技术活。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白嫩的手上根本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血迹……
如同烹饪糕点一般得心应手。
“副本画面扭曲了……说明这个副本的鬼魂受到了某种攻击，幻影在逐渐的变化，慢慢显露出某种真相。”
“应该是杜若川做的，他可能先受到了鬼魂的袭击，进而反抗了。”
“受了诅咒的安妮奥兹和母亲的身份转换……”
“我白天看到的是假的？不，不像假的，一定是存在着另一个平行时空。”
“以留声机作为媒介吗？”
谢云泽眯起眼睛，在短短的时间内大脑之中就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叮——检测——检测——】
【副本剧情探索度：40％——】
然而，当黑发青年想要慢慢、悄悄地靠近那个位于2楼的房间……
在扭曲的视觉之中，原本坐在床边的安妮奥兹，突然转过头，血红的双目直勾勾地看着谢云泽所在的地方！
小女孩微微侧着脑袋，嘴角慢慢地列在了耳根处的位置。
浑浊的眼瞳之中，像是找到了什么值得她兴奋的，可以好好捏在手中把玩的东西。
血液突然从那完美剥离的皮囊中溢出……
一缕一缕地往下溢出，如同是源源不绝的血色喷泉。
“被我那个愚蠢的妈妈拉过来的倒霉客人啊……原来，你能看到我吗？”
安妮奥兹清脆的声音，一点点地响起。
谢云泽皱着眉，刚想要做出什么回应……下一秒，这个女孩苍白的脸蛋，已经无限的贴近了他的脸庞！
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127章 最后的游戏（六）
“大哥哥……原来你能够看见我呀！”
那一声声兴奋的呜咽声响起，仔细听根本就不像是从人的口腔之中发出来的声音，像是昆虫、又像是古墓中的沙沙声……让人只觉得混沌而又邪恶。
“既然是妈妈担心我昏睡已久特地拉过来的客人……那你也把你的心脏、你的血肉、你的大脑、你身上的所有部位……都解.剖掉，献给我吧！”
“只有妈妈的皮可不够……300多张皮根本就不够我消耗……我还需要更多、更多美味纯善温软的养料——”
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接近——
金发小姑娘安妮奥兹原本可爱清纯的脸蛋上，从眼眶处率先钻出了一根又一根长长的血线。
紧接着脸上的白皮和肌肉组织开始像突然蒸发晒干了的池水一般，一点一点的消磨——
这是一幅十分诡异的画面。
她那小小的身体是完整的，细弱的脖子也完好无缺，但就如同是分割分明的油画，从脖子上方的缺口到头部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一团又一团让人看了都毛骨悚然的血线……
这些血线直挺挺的向谢云泽袭来。
谢云泽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兴味。
刚刚安妮奥兹已经泄露了足够多的东西。
——“300多张皮囊”……听她的意思，这里似乎不止一个平行时空。如果只有一个平行时空的话，那安妮奥斯也只能获得一张母亲的皮，但看血线的数量显然不止，除非这不仅是一个在横向上不断交错的时空，更是在竖在线不断轮回。
——那杜若川在的，又是哪一个？
——伤脑筋……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谢云泽倒也没有对杜若川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和想法，也并不担心他的安危。
——如果那么容易就死了，这个2选1的必杀副本就根本就没有推进的必要，杜若川干脆直接回炉重造好了，还做什么主神的分.身。
他只是想得到更多关于这个副本的情报。
主神之前的话语，含糊不清，暧昧不明……不打探到更多的消息，让谢云泽很不舒服。
“抱歉。”
黑发青年微微扬了扬唇，色泽分明而又殊丽的唇畔上，带着如同湖光波粼一般的笑意，“你太丑了，小安妮，我还不想被你吃掉。”
被锁住的武器库在这一刻突然解封，藏在谢云泽宽大衣袖下的手指忽然凭空拿出了一把冷厉如月的刀，直截了当的向那快要延展到他脸颊前方的红线割去！
仔细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线。
人脸面皮下方的肌肉组织是一层层蠕动的红——
——这是安妮奥兹，把无数平行时空的母亲的皮囊扒下之后，提取出来的鲜嫩肌理。
如同湿.滑的舌尖一样……被她保存了下来。
而谢云泽手上的速度很快，有1/3的血线被他斩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灼热的阵痛从安妮奥兹的心头涌起，那脖颈上一层一层的血肉面团因为这一番疼痛越发狂.暴，剩下的血线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越发暴.虐的像谢云泽袭来。
“卑劣、愚昧、普通的人类……”
明明已经没有五官了，那扭曲的声音却如同癫狂一般的不断的想起。
“如同草履虫一般的人类……”
“竟然敢、竟然敢……”
然而在那其中一缕血线，即将触碰到谢云泽的手指之上时，安妮奥兹脖颈上的血团猛然一顿。
“吱呀吱呀——”
在整个扭曲的客厅之中，只有留声机在轻柔的响着，就仿佛是永不停歇的亡灵。
安妮奥兹僵硬的转过头。
她明明已经没有眼睛了，但仿佛凭空看到了什么似的……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脖颈上的血团不断蠕动，掺杂着一种扭曲的恐惧，仿佛是被人紧紧的握住了怦怦跳动的邪恶心脏，惧怕的情绪就像是潮水一般不断的涌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类、这个低贱的人类身上会有那一位的烙印……为什么……？！”
——就在血线看到那个青年人身上的那一刻……安妮奥兹看见一团诡异的黑雾出现了。
一个涣散的虚影。
但那种桎.梏心脏般的力量绝对不会让她认错……
那是一张称得上英俊到完美的脸庞，但眼眸上无机制的、看不出人类情感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
他就站在黑发青年的身后，周身漆黑色的黑雾，在谢云泽看不到的角度……把对方牢牢的、紧紧的按在怀里，就像是囚禁了一只羽毛漂亮的艳雀。
那个面容英俊的人，自然是主神。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安妮奥兹的视线，牵起了唇，微笑着说了一句——
“他是我的。”
“我的、不许伤害……也不许碰。”
这句话在这个副本游戏、不……在整个世界，都像是至高无上的规则和法则，没有任何维度的生物，可以抵抗。
还不等安妮奥兹继续说下去，尖锐的尖叫声一阵阵的响起，带着浑浊的痛，紧接着倏地一下，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少女就像是尘埃一般溃散……只剩下了些末一点血线坠落在地上。而在黑雾之中的主神，只是嘴角牵了牵，古怪地笑了一下，眉眼看下谢云泽了白皙的后颈，脸上氤氲着奇异的独占欲。
——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等一等……再等等，等到杜若川那个分.身的心脏被献祭……我们就能在一起。
紧接着，黑雾缓缓散去。
扭曲的巴伐利亚式的客厅重新恢复正常，余下留声机老调般又一遍又一遍的再次响起。
谢云泽皱了皱眉，他的意识在安妮的血线碰到自己身体的时候突然恍惚了一下。
他捡起了地上的血团。
——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叮——检测——检测——】
【被留声机诅咒的产物——疑似被更高维度的存在干扰、扼杀——】
机械的声音仔细一听……仿佛是带着一分愉悦的情绪。
视线一阵又一阵的扭曲，黑发青年轻轻眨了眨眼睛，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又有了什么变化。
空旷的大厅重新恢复，双脚踩在柔软的巴伐利亚花纹式的地毯上如同置身于云端，但谢云泽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不是自己原来所在的时空。
周围环境的颜色，仿佛镜面一般颠倒过来。
原本的纯白变成了黑色，原本墨蓝色的地方被灰扑扑的灰色沾满。
“空间交融了？”
“因为我原来所在的像是镇守空间的小boss安妮奥兹死了……所以那个平行时空崩塌了，我来到了其他时空。”
谢云泽若有所思。
【叮——检测——检测——】
【副本剧情探索度：50％——】
暗金色的吊灯旋转拧出的灯光浅淡迷离，地上躺着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英俊的脸上的神情有些痛苦，轻轻的喘着气……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恶斗一般。
沾染着血迹的金丝边眼镜，左半边的位置碎了些许，滚落在了一边，而那一处的地毯上已经血迹斑斑。
谢云泽慢悠悠的走到那个男人的前面。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这人赫然是杜若川。
很少看到他这副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仔细看，杜若川大半个身体都浸没在血色之中，从细长的指尖再到靠近脖颈的位置——
——就仿佛是被人扒皮扒到了一半，中途硬生生的停下……然后扯了回来，人偶师一般小心的修复。
杜若川刚刚的确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所谓半夜时分的亡灵之舞，竟然是硬生生的要和他换皮。
披上他的皮囊，从亡灵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时的杜若川无法动弹，只能够被动的感受着和对方做出了一模一样的舞姿，如同镜面反射……身上的皮一点一点的褪去。
然而……
杜若川眼神暗了暗，看着自己双手上白皙的皮。
他的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驾驭得了的。
这个特殊能力是他在第一个副本之中得到的，象征着吞噬灾恶……
想要得到这层皮，在规则之中必须得是人，否则只会被反噬。
“你怎么样？”
一道有些慵懒的声音响起，音色却格外的好听，让杜若川的耳尖都不由得颤了颤。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
“……放心，死不了，吞了药后已经恢复了大半。”
躺倒在地的男人感觉到他的接近，轻声说道。
杜若川缓慢的将绷带重新缠绕在自己的双手之上，捡起了地上的金丝边眼镜，戴在了高挺的鼻梁上。
他只是直觉被主神抹掉了了一部分的记忆，但是并没有丢失常识。
他能够感觉到接近自己的人没有恶意，身上的气息带着一种同类般的熟稔……
应该就是那个“谢云泽”了。
——和他在这个副本之中……天生就置于敌对的天平上，却让他一听到名字的那刻，就莫名不忍，莫名心悸的人。
——这种情绪来的荒唐而又胡涂，如同天边莫测的云。
而抬头的那一刻，杜若川和谢云泽的四目相对。
视线中的黑发青年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虚弱的模样。
但这个名为谢云泽的人却不知道，那张俊秀的脸庞上带着轻挑的兴致，微微挑起的纤长睫羽闪过的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让他感兴趣的艺术品，这副样子漂亮的不可思议，能够轻而易举的让人的心头连起一层又一层的水圈。
杜若川推眼镜的手指缓缓的停了片刻，莫名的，那种奇异的酸涩感一点一点的又在心头涌来……
——就好像，让他在这一刻，把心脏刨出来，双手奉上，像那个诡异的黑影旖旎的愿望一样，和面前的青年共舞……都是再值得、再渴求不过的事。
第128章 最后的游戏（七）
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悸和心动让杜若川感到思绪十分的混乱。
他再一次地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确定那些无趣的片段里面没有着这个人的面孔。
于是，他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问道——
“你是谁……？”
一开口后，杜若川莫名的有些后悔。
他能猜到这个人是谢云泽。
他不想被对方误会……杜若川的直觉告诉他，从记忆深处忘记了这个人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他不想让谢云泽觉得，这很轻易。
就算是主神导致的外力也不行。
谢云泽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杜若川的伤口。
他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挠在他胸膛上，那被撕裂的伤口处。
那里重新因为杜若川吞咽下的强力恢复药，长出了一层血痂……谢云泽的手指仿佛是轻巧的羽毛，让人觉得酥.软而又发.麻。
“刚刚差点被npc剥.皮了？”谢云泽挑了挑眉问道，嘴角微微漾开一抹笑，“这么弱？”
杜若川默认地“嗯”了一下。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听清谢云泽在说什么，他的思绪完全集中在了那根手指上。
手指就像是拥有着特殊的魔力一般，让杜若川感到了一种陌生的kuai.意，他的脸有些红，那张看起来斯文英俊的脸有些绷不住了，耳尖微微地动了动。
“你……”杜若川刚刚开口，却感觉到谢云泽那只手……竟然慢慢地往上移动，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被迫抬头。
这么近的距离，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是错乱而用空白的，杜若川却只能看到谢云泽那长长的睫毛，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让他连呼吸都近乎一窒。
如同一幅陌生的画，却又动人得让人忍不住驻足旁观，只想要永远的观赏，哪怕耗费所有剩余的生命，只为让这双漆黑的凤眸里永远容下自己的身影。
“我是谁？这个问题真有趣……真失忆了？不记得我了？”
谢云泽嘴角的笑容加深。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特殊的关系……只是你给我送过一颗头颅，作为定情礼物罢了。”
杜若川：“……”
——送一颗头颅做定情礼物？
杜若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就算是有些碎裂的金丝边眼镜也挡不住他瞳孔中的迷茫。
……原来没有失去记忆的自己，曾经做过那么不靠谱的事？
黑发青年看到这里噗嗤笑了一声，“开玩笑的，逗逗你。”
谢云泽刚刚说的也只是随口一说。
他对杜若川没什么感情，逗.弄他只是像逗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他同时也在思考着，主神制造这个副本的最终目的。
不同时间点的平行时空……安妮奥兹……象征着死亡的唱片留声机……这些只是这个副本最表面的背景。
他又瞥了一眼杜若川的伤口。
显然主神小灶开的不小啊，自己碰到安妮奥兹发狂魔化的模样，却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解决了，杜若川这里明显碰到了另外一个层面的boss，经历了一番苦战。
——这个待遇差别有点大。
不过最后也殊途同归，他们终于也算是出现在了同一维度之中，站在了彼此的对面。
——接下来恐怕就是死斗。
想到副本一开始的要求——两人之中只能存活下一人，谢云泽思绪开始涌动。
“最开始进入副本的画面……漆黑的鬼影和我在巴伐利亚式的客厅之中共舞，紧接着伸出鬼手，狞.笑着将我的心脏捏碎磨灭……然后便成了杜若川的模样。”
“这恐怕是为了激发起我的敌意。”
谢云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自己有着非常清醒的认知。
疯狂又自我到极致，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也只有自己，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想要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如果有人在他的身上留下一小块伤口，那他也会反过来将对方的血肉全部吞.噬。
“他知道我不愿意像傀儡一样接受主神所谓命令式的摆布……”
“所以，他想要在最开始的时候暗示我，激怒我——如果我不动手的话，失去了记忆的杜若川，不会对我心软，一定会对我出手。”
谢云泽在心里分析着，有些想笑。
他已经猜到了亡者遗留的唱片这个副本最终的目的了——
他低头有些亲昵地摸了摸杜若川的头发，声音却带着些凉意。
“你说，主神是希望我们自相残杀……”
“还是说主神的目的是，让你死在我手里，然后鸠占鹊巢，侵.占你的身体，从你的身上合法降临？”
【叮——检测——检测——】
【副本探索度：100%——】
冰冷又微微有些戏谑的声音在他的大脑之中给予了肯定。
就仿佛在说——
亲爱的……满意这出台本吗？
系统的声音在谢云泽和杜若川的耳畔边同时响起。
【恭喜你们，探索完了副本的真相，那么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最后的一舞——】
【亡者遗留的唱片被粉碎，午夜的亡魂被揉碎，但真正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感觉到了，这是自己的机会。他的神色贪婪而又愉悦，想要重新降临人间，感受着最爱的人那温热的皮肤和颤抖的嘴唇……想要用人类的身份，永远和他的爱人在一起。】
【这可怎么办呢？参与者们……】
【这是一场充满刺激的刀尖舔舞——】
【你们之中只能活下一个人。】
机械的声音落下之后，头顶上的吊灯不断的旋转着，四周的画面也开始模糊，杜若川身下那张被血液浸没了、沾污了的柔软地毯不见踪影，地面开始晃动、皲裂，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冲出了数道深黑色的锁链和石柱，捆绑着鬼混般的阴暗怨念。
这就像是一个残酷而又真实的斗兽场。
——你们之中，只能活下去一人。
杜若川清楚刚刚的警告。
他看着仍然捏着他下巴的谢云泽，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俊美面容，比任何时候更清楚——
男人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不管主神的小把戏是什么。”
“无论如何，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他将手中的绑带全部扔掉，一圈一圈的绷带凌乱地散落在地上。
像是要把身上所有柔软的伤口、最重要，最致命的保命武器……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谢云泽的面前。
磁性优雅的声音微微扬起。
“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动手。”
“我不想伤害你。”
“根本没有必要展开任何斗兽场的模式。”
“如果我们之中只能活下去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会是你。”
“就算我失去了记忆，就仿佛在这几十年的荒芜岁月之中我从来都没有认识你，我也这样坚定的认为，谢云泽。”
杜若川淡笑着说道。
——我愿意把命给你。
——如果真的只能活下去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
谢云泽看着这个男人，有一瞬间闪过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这个人该说他不愧是主神的分身……对自己就像是主神一样，莫名其妙就产生着浓烈炽热如同岩浆一般的滚烫情绪，仿佛是灵魂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有一点他和主神不同——
主神总是给他一种，把它视作禁.脔的肮.脏独占欲。
杜若川不同。
纵观漫长岁月，生命和自由永远都是人类追求的，无法磨灭的宝贵事物，多少人愿意为了这两样东西付出一切，杜若川却很坦然地跟他说——
——我不记得你，但这条命你拿走吧……只要你活下去就好。
他没有问他索取什么。
更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轻描淡写地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冰冷的系统读秒的警告在他的耳畔边不断响起，仿佛在催促谢云泽赶快动手。
但谢云泽却不乐意了——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个叛逆、不受约束的人。
杀掉杜若川有什么好处？
也只会便宜了主神，让主神拥有了他想要的完美合身的躯壳。
但对谢云泽而言……那个人是主神，又或者是杜若川，有什么区别呢？
不，起码现在，谢云泽看杜若川更顺眼一点。
躯壳是躯壳，灵魂是灵魂，就算是主神口中残次品的分.身，也比主神更可爱些。
他也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一种让主神暴跳如雷，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副本游戏脱离手心的掌控而不适的方法了……
谢云泽轻轻笑了，嘴角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突然问杜若川：“你……接过吻吗？”
“什么……？”杜若川还没有回过神。
以为迎接的是冰冷的长刀，紧接着他却看到那张俊美的脸微微落下——
阴影如同月光一般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皎洁的美感。
嘴唇上方，突然有了微凉的触感。
黑色的碎发有一些落在杜若川的脖颈上，有一些落在额头上，痒痒的，不知道让人觉得难受，还是觉得心慌。
亦或者说都有……
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仿佛是烟花绽.开一般，让思绪都混乱。
谢云泽舔.咬着杜若川的嘴唇，与其说这是个亲吻，还不如说更像主人对狗狗的爱抚。
——为了让另外一只疯狂的恶犬吃醋。
谢云泽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个吻更深入，耳畔边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乍一听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机械，但最深处仿佛是压抑着无形的怒火，如同风暴前短暂而又虚伪的平静，末日天昏地暗前的短暂曙光。
“不愧是你，谢云泽。亲爱的……你真的很厉害，永远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会激怒我。”
“这场游戏，很快就结束了。”
第129章 真相（上）
“这场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
随着主神掩藏着阴郁怒火的话音落下，谢云泽没由来的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心悸——
黑发青年微微皱了皱眉。
就仿佛看似平静的海面，突然充斥着翻涌的漩涡……要将人硬生生地吸附进深海之中。
你想知道……真相是什么吗？谢云泽。
在他的心底里，这么一个声音，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为什么主神，会从一开始就对你青睐有加；
为什么从你在精神病院无所事事、待在病床上发呆的时候，他就把神降般的目光……投映在了你的身上？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谢云泽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身下的杜若川，原本俯下身玩味似的舔.吻或啃.咬在此时此刻被主神这样的登场，强制性地“打断”了——
杜若川的唇微微泛红，原本总是一副端着的清贵姿态剥离得无影无踪，男人的神情显得错愕，碰上这个猝不及防的湿润的吻，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只觉得脑海之中，仿佛浮现了无数的绚烂烟花，将他的心激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最后思绪的一切的一切，只剩下了面前的黑发青年微微扬起的俊秀下颚，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明明带着几分戏谑，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但是杜若川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仿佛在下一刻就会炸裂似的。
尽管作为主神的分.身，在这个副本里，杜若川被剥夺了关于谢云泽的所有记忆……但是几乎是刻在灵魂里的喜欢，是没有办法掩盖的。
——毕竟……他就是主神在这场游戏里，为了接近谢云泽，投射的最重要的分.身啊。
“我……”
杜若川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瓣，那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轻轻一碰就会牵动心头——那是被谢云泽咬出来的。
他刚想要说什么，紧接着就感觉大脑突然传来一股撕裂一般的疼痛……
就像是看不见的一串流动数据，
沿着太阳穴的位置……
想要入侵,
硬生生地在往里钻。
杜若川的神色微微变了。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倏然降临了。
【叮——检测——检测——】
【副本出现混乱——有外来未知因素侵入——】
【检测——检测——%^%&*&*(——】
——你注定在黄沙饕餮、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的末日之中，成为人类最可悲的背叛者。
谢云泽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畔边这样说道。
四周的一切，剎那之间就像是一块光洁无暇的玻璃，硬生生地被看不清的外力撕裂了一般——
天旋地转。
所有的一切都在破碎。
就像是童话故事写的那样。
与恶魔接个吻之后，
神明降下了属于祂的惩罚；
世界在毁灭崩溃的边缘。
谢云泽看着面前的男人，杜若川的脸仍然是那张脸，只是此刻，在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竟然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开始逐渐修复——
他脸上的神情也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
就在几秒前，男人的呼吸急促，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而如今，他看着谢云泽的神色，绝对高位的理智下，透着一种压抑着的疯狂和愤恨。
喉结微微滚动，还隐隐带着一丝欲望难以填平的渴求。
是了，对于谢云泽……他总是欲壑难平，如同本能。
——那是主神。
——主神……终于降临了。
"谢云泽……你总是能够那么轻易地激怒我。”主神看着他说道。
“你做这一切……不惜放弃完成副本最后只能存活一个人的任务，还与我的分.身接吻，以此来拨动我的情绪，不就是想知道真相吗？那就让你看看吧……所谓的真相。”
“我说了，你生来应该属于我；"
——而我也应该属于你。
————————
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
漫长而荒芜。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时间像是一条被无限拉长的星河，久到无数个时空还没有成型，只有一片压抑到极点的黑……
在这片黑下，没有生命体活动的迹象，没有颤动的声音，一切一切都没有，如此的荒芜。
而后——
黑暗之中，慢慢诞生了一只血色的眼睛。
它更像是一颗肉球，上头的触须缓缓蠕动，无声无息地在最高处，俯视着一切。
时间又悄无声息地向后流淌，千百种文明在不知不觉间逐渐繁衍生息，坐落于各个星球之上——
那只血色的眼睛，一直在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观察着一切。
文明，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叽叽喳喳、弱不可堪的碳基生命体、那些自以为拥有超越一切力量、沾沾自喜的高维生命体……
它们，
很吵。
太占用资源了。
于是，原本不带有任何情绪的血色眼睛，它的“注视”，终于慢慢地带上了一丝恶意。
而后，“游戏场”诞生了。
它的出现带有着什么意义？
用血色眼睛的思维来说，游戏场就是一种养料提取机。
不同精彩纷呈的宇宙之中，所有的文明都是通过榨取世界的养料来达成一定的目的，从而尝试进行维度的跃迁，想要达到更高的层次。
而“游戏场”，既可以称之为屠宰场，也可以称之为末日的筛选。
只是包裹上一层名为“游戏”的外衣，让被选中的参与者互相残杀。
怨念是养料；
死去的尸体是养料；
不断“进化”的躯体、技能和武器……也是养料！
所有的一切汇聚在一起，让文明逐渐溃散……一座座高楼大厦的城市无声坍塌、一颗颗星球爆炸出炽热的火光……
“游戏场”，让养料，重新回归到宇宙的源头。
本来，一切都应该顺势发展下去——
文明诞生、繁荣发展，游戏场降临，化作人间炼狱，一切堙灭，再又不断循环往复——
但是，在漫漫长河之中，出现了例外。
血色眼珠发现，有一团灵魂，和自己是本源的灵魂……意外降临在了一个人类的世界里。
起初，它只是好奇，开始选择了观察。
这个人的思维天生和普通人迥异……他拥有着比神明都高高在上的肆意，全凭喜好做事，活得无拘无束，像一阵自由得，让人觉得谁也留不住的风——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是一个无比璀璨的灵魂……就算在这个文明覆灭的那一刻，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光辉。
下一个文明诞生了。
那个灵魂又转生进去了。
一切又在周而复始。
但奇怪的是，血色眼珠竟然不再觉得这是枯燥无味的一次循环……
竟然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乐趣和满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看着这个胚胎逐渐长大成人，看着他成长的每一步……
莫名的，观察着观察着……血色眼珠觉得，自己的“注目”和“凝视”，开始有点变味了。
它想，它有一点想要触碰他。
原本总是高高在上的它，竟然逐渐幻化成了人类的形态——
英挺的鼻梁，浅浅微笑的唇瓣，属于东方人的如同水墨画一般线条流畅的五官……
它开始亲自下场，想要参与“游戏场”之中。
血色眼珠也在这一刻给自己定下了所谓的名字，用人类的方式起名。
他叫自己为——“主神”。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那个灵魂。
那个和他本来应该是同源的灵魂。
——我在你的身上投下了长久的注视目光。
主神如此执拗地做下了规划和定论。
——你也要应该……要如此炽热滚烫的目光来回望我。
——这才是人类口中的公平。
——这才是人类口中的……天作之合。
第130章 真相（下）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那些滚烫、炽热、邪恶、扭曲的情绪……沉甸甸到了极致。
就算是谢云泽这样天生薄情的人，也不由得思绪被冲击了许久……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钢筋刺扎着，泛痒的疼。
过了一段时间，梳理着主神这些诡异的记忆，黑发青年才缓缓抬起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那张艳丽苍白的脸上，慢慢扬起了一个笑容，饱满的唇珠透着色泽，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起来诱人的不得了。
——原来所谓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游戏场，荒芜尽头的本源，主神——
——还有他自己。
一切就像是掰扯不清的混乱毛线。
他，那些无比璀璨、诞生而又毁灭的文明，主神……他们的命运，都被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只是原本高高在上的神，产生了好奇，产生了占有欲，也产生了扭曲和嫉妒的情绪……
于是，神明降临人间。
但这在谢云泽的眼里，实在是有趣、太有趣了——
原来神，也会产生浓重的爱.欲。
原来所谓的杜若川模样的分.身……也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难怪他还在想，主神为什么选择一具东方风情的壳子作为代行者。
是因为——想要离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
贪婪而又渴求。
像只躲在下水道里祈求的小狗似的，观察了那么久，久到不知道几生几世，久到数亿年的光阴……
主神恐怕比谢云泽自己，还要理解他。
谢云泽潜意识喜欢和欣赏什么样类型的人，它再清楚不过。
于是，它可以捏出一个勉强符合谢云泽审美的人，悄悄靠近他。
这些阴暗偏执的念头……真是，太有趣了。
谢云泽甚至想低低地笑出声来。
太有意思了。
而在谢云泽面前的主神，也不再维持那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四周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湿润粘稠的黑液、蠕动的猩红触手……
他仿佛置身于一处活着的、会呼吸的洞穴。
这处洞穴是硬生生从天空撕裂、开辟的。
只是这洞穴太大、太大了——
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以及，四处也传来了一系列嗡嗡嗡的声响。
那声音明显不是人声，是更高频次的声响。
谢云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耳膜也开始隐隐作痛，他甚至有种自己听到了很多声音的错觉——像低嚎的野兽、也像振翅的昆虫……
仿佛汇聚了无数尖锐的声音。
黑发青年神色淡定地抬起头。
那张属于“杜若川”的皮，已经被剥去了一半。
猩红的眼珠，顺着层层密密的细长血管架起，尤其是眼珠最深处如同黑色漩涡一般的瞳孔，让人看到的第一眼，就忍不住会产生深深的恐惧。
但这些人，不包括谢云泽。
他移开视线，看着主神那一半堪称是完好俊美的人类皮囊。
唇缝微微张合，吐露出细碎黏腻的声音。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说了吧……谢云泽，我早就说过！我们本应该是一体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本来就和我属于一道本源，我们，就应该像双身的蛇尾一样，不断地纠缠在一起——”
“我已经注视了你那么久、那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要忘记，我原本长着什么样的模样——”
阴郁疯狂的情绪不断涌来。
“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贪婪地注视你——”
“而你是怎么对我的？
通过和我的分身接吻，
来激怒我？！”
四周嘈杂的声音，愈发刺耳。
谢云泽仍然静静地望着他。
黑发青年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尾音带着一分漫不经心的微扬，说，“所以呢？”
“数亿年的注视——听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感动。”
转而，磁性好听的声音犯冷，像含了一层寒冰。
“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是的，
关他什么事呢？
太可笑了。
不要以为一个来自同种本源的帽子扣下来后，
就能像无形的绳索一样，绑缚住他。
凭什么来自同一源头，他们就应该融为一体？
凭什么主神在自己身上投射了无数时光，求而不得的神经质情绪……他就也应当回赠爱意？
凭什么？
凭什么？
真是让人厌烦的，
属于神明的……
居高临下的自信。
如此可笑。
谢云泽笑了起来。
看起来柔软脆弱的脖颈，微微抬起，似乎是一个极其容易让人折断的弧度。
但那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中……却闪烁着，从灵魂深处涌起的花火。
如此耀眼，如此璀璨。
“我说——”
黑发青年舔了舔嘴唇。
唇上带着点血般的艳，勾魂夺目。
然而言语之中，却带着比这诡异邪神，更蓬勃的傲慢。
“想让我和你融成一体——”
“主神，
你，也配？”
手指处，银色的审判之枪一闪而过，带着刺目的杀意。
——————
与此同时。
整个现实世界，都弥漫上了一层不详的阴云。
血色粘稠的雨，不断从空中不知名的深处落下，带着强有力的侵蚀能力。
原本作为人类最后的希望，作为庇护所的华国基地，那被能力者撑起的透明光墙，也愈发稀薄。
更糟糕的是——
那些应该藏在游戏里的可怖怪物们，也纷纷破晓而出。
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出现的。
但是，人类中的决策者只知道……来自死神的镰刀，已经慢慢移向了所有人的脖颈处。
直到残忍割下。
……
华国基地内。
一个两鬓花白，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英俊轮廓的老人，看着窗外的血色大雨，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首长——”
秘书长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仍然竭力保持镇静。
“大量不死机械军团降临在华国，我方死伤惨重，是否立即进行转移和撤退行动，放弃基地——”
说这话时，秘书长十分艰难。
撤离、撤离……谈何容易？
先不提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整座基地，都是由华国大量高手打造而成的……
还有……一些好不容易活下去的、身体和实力都没有那么好的老弱病残，又能去哪里？
在撤离的过程中，
他们能被保护着活下来吗？！
更何况……
现在，除了华国，又有哪个国家，是绝对安全的呢？
不，没有。
到处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副本中的怪物……到处，都是死亡的阴霾。
就算现在还没有降临，未来，也会降临。
真让人绝望啊……
还有，华国目前仅剩的武装部队的第一战力，也就是排名第一顺位的使徒候选者，杜若川少校……
在进入了上一个副本之后，仍然音讯全无。
就算动用其他人的特殊能力，也没有办法联系到他。
杜若川少校……
还是首长，唯一的孩子。
秘书长忍不住抬头，看着背脊仍然硬挺的老人。
他就像是郁郁松柏那样，无论人类面临着怎样的危机，都不曾轻易折服、轻易低头。
而就算知道，自己唯一的孩子生死未卜，首长的表情也很是平静。
谁也看不到，那张苍老面孔下的真实情绪。
“撤离？”
老人抬头看着那些砸在墙上的血雨，突然很淡地笑了一下。
“那些孩子们……都没有轻易放弃，我们为什么要放弃？”
他所指的，当然是东方阵营中的所有人。
那些高顺位的使徒，在最前方义无反顾地厮杀着，顺位稍稍低一些的人就像是后勤工作人员那样，紧张地守护在他们的后方，成为人形的肉盾。
战场无比惨烈。
但没有人，在这一刻，抛弃伙伴逃走。
包括谢云泽很熟悉的，那个有些胆小的小混混李芝。
因为退后……自己的战友，身后的平民都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如果所有人都出事了……迟早会轮到自己。
窝囊的东躲西藏，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切……
“最后的副本……最后的副本……”
李芝把目光看向空中的某处，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血水和翻滚的阴云。
系统那冰冷电子音的通报，已经消失了好久。
他深知，华国可以说是象征着最后希望的两个人……都停留在了副本里。
他们……死了吗？
如果最后的副本，真的像西方阵营的蜂鸟所预测的那样……会是主神极其恶趣味的，两人决出一人的必死副本……
那谢云泽，应该会没事吧？
还是说——
会出什么其他的意外？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些，副本BOSS的攻势更猛烈了，火光闪烁，似乎是什么天赋技能奏效了，前方刚刚被拆卸了大半、像是破铜烂铁的汽车人，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原本暗下的眼珠重新恢复了冰冷危险的电光。
李芝：“……”
卧槽，怎么又玩复活这一挂！！！！！
妈的，是不是玩不起啊啊啊啊！！！！
他咬紧牙，抹了一把有些脏兮兮的脸，仍然投身在补给和肉盾的战争中。
只是……
沾了些污血的手，已经开始不停抽搐。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也许，
下一秒就会死去。
————————
另一边。
西方阵营。
深蓝色皮肤的男人，站在象征着超高级防御力的机械光杖内，神色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尽管所有人知道……无论蜂鸟进阶到什么地步，他也永远不可能拥有属于人的感情、人的思维。
机械生命，生而如此。
但这也不代表着，人比机械生命高贵得多。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起码在这一次，最终副本还没结束就爆发出来的危机来看……
蜂鸟，能比大多数的人类，都要活得久。
“见鬼……这些怪物根本就杀不完，该死的！！！我的蝙蝠竟然没有办法汲取它们的血液注射毒素……獠牙一刺进去就反而被毒死！！！！喂，蜂鸟，你这家伙……呆愣在那里干嘛？！”
“你在想什么？！”
漫天的血蝠涌入，化作人形，只是进来的人似乎状态很不好，那金色的头发也秃了许多，身上华美无比的礼服，也烧了几个大洞，看上去就像是长满了不堪的虱子——
来人，赫然是希尔曼。
西方阵营的四位使徒候选者。
蜂鸟抬起眼眸，冷酷无情地看着同伴这幅极其悲惨的模样。
他的眼睛里，闪过无数细电流。
“我在思考……在这场危机之中，对于某些体质孱弱的人类而言，活下去的可能性和必要性。”
“根据我目前能搜集到的电子数据来看，主神在现实之中所投射的副本BOSS，基本都考虑到了每个地区，最高战力之一的优点和缺点。”
“就像在这里……在面对我这样的人工智能时，机械军团的威胁性，会大大地被削弱；”
“因此，机械军团被投入到了东方那里。”
“我们这里，更多的是变异的毒虫猛兽。”
“——真是……太有趣了。”
蜂鸟的眼瞳里闪烁着有些异样的光芒。
他接下来的言语，轻的宛如呓语，让人听不真切。
“明明被嫉妒吞噬了灵魂，差点扭曲，却仍然能做出这样直截了当的合理部署吗？”
“——不愧是……传说中的，那一位主神呢。”
“shit！！！”
希尔曼显然有些抓狂，“蜂鸟，我来不是和你讨论哲学的！！！！”
“你可是和欧文都说过，虽然我们上一个副本是被主神扔进了惩罚副本，狼狈地出来，但东方阵营的那两个家伙也好不到哪去，也会面临互相厮杀的困境——”
“结果好了……没听到任何系统发布的，谢或者杜，两人死掉的通告……”
“转头就是真真正正的怪物降临！！！！”
希尔曼咬牙切齿道。
他的确没什么良心，吃了不知道多少处女甜美鲜血的他，本身就是个不择手段的老东西。
让他保护平民？
做梦吧！这简直就是一种奢望！！
只是……
当象征着国家荣耀的自由雕塑，被巨型猎鹰撕裂，轰然倒塌后……
当那些死亡数字，呈现触目惊心的上涨趋势后……
希尔曼坐不住了。
虽然是没多少良心的老东西，但真的能做到四位使徒的，也不会全然是甩手掌柜。
而敏感的他，也察觉到了，蜂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呢？
还没等希尔曼想通什么，却见蜂鸟站起身，大量的机械电流，在他的皮肤上炸裂出极其危险的弧度。
“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蜂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黑发青年的模样。
面容艳丽，唇边总是泛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眼神戏谑。
——人类……人类啊……
老实说，蜂鸟对人类，甚至是西方白人，也没有太多的共情感——它只是一台人工智能的化身罢了 。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谢云泽曾经被他困住时的模样后，蜂鸟的心微微一动。
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惊扰了如死水一般的湖面。
逐渐开始泛起涟漪。
——他看起来是那么美丽。
——如同脆弱的玫瑰花枝般容易折断。
——拥有着和机器人迥异，不实用的柔软皮囊……
——却似乎，也格外让人心软。
蜂鸟的神色微动。
——算了……对于孱弱群体，理智冷漠的评估，似乎没什么必要。
——毕竟……
——谢云泽，那个让他感到十分注目的小家伙，也属于人类啊。
蜂鸟站起身，身上的幽蓝色长袍晃动，仿佛有大量的机械能量聚集在身后……
迅速组装，形成了无数极其巨大的金属炮台！！！
“继续作战吧——”
蜂鸟神色冷静，“欧文先生已经想办法，看能不能通过献祭使徒的能力，从而链接到谢云泽和主神所在的最终副本里——”
他那双灰蒙蒙，如同蒙着雾霭般的眼睛，慢慢看向天空不知名的一处。
像是要穿透阴云，看到一个人。
“从目前情况来看，主战场不在这里。只要在耗尽物资前……坚持下去，就好了。”
“——而在谢云泽那里。”
蜂鸟机械冰冷的语气之中，
竟是透着一锤定音般的弧度。
“我们只要选择全心全意地相信，那个漂亮又极其优秀的东方人，就好。”
这世界上总会有些人，
如同深渊中的火烛，绝境中的指路明灯，漫漫深海之中漂泊的船只。
而谢云泽，虽然只是接触过短短几瞬，甚至没怎么深入地打过照面……
但蜂鸟就如此坚定地相信，他就是那种人。
“——相信他，能够给人类，带来新生，带来希望。”
第131章 终焉（上）
入目所及之处，只剩下了血色。
触目惊心的红铺满了一切，让人几乎诧异，原来一个人身上，能流出那么多那么多的血……鲜红而又靡丽，仿佛数十瓶葡萄酒瓶被高高打碎交错在一起的残骸。
谢云泽仍然高举审判之枪，在往前走。
这场战役，不会轻易结束。
地上那么多的血……大部分是主神的，剩下的全都来自于自己。
地上是一具具扭曲的尸体。
在主神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后，在谢云泽毫不犹豫拔出审判之枪之后，这场对于所有人类而言堪称命运终焉的战斗，就已然打响。
额头上的伤口，流下的血有些挡视线了。
谢云泽低头，缓缓伸手擦了一下额头，看着自己满手猩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好久……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痛意了。
疼痛就像是久旱后的甘霖……让汲取到湿意的枝芽发出近乎满足的申吟，无声地从四肢舒展开来。
他本身就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疯子，只可惜在平时，很少有战斗能激发出他骨子里阴暗和疯狂的一面。
太简单、也太轻易了。
除了真正能影响到生与死边缘的刺激，谢云泽很少能把自己身上的伤，放在心上。
大多数战斗所受到的，不过是肤浅的皮外伤罢了。
在最一开始进入的新手副本是，和欧文、蜂鸟的战斗是……在此前所经历的所有副本都是。
但这一次，不同。
地上的尸块扭曲成各种形状，有的被谢云泽扭断了脖子，有的从中间被谢云泽撕裂，有的只剩下了一颗脑袋，却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云泽……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
永远纠缠下去的恶意与野望。
在主神彻底发狂病变之后，祂顶着那张被剥去大半的“杜若川”的皮囊隐在了分.身之后，无数黑暗中的影子幻化出了各种诡异的样子——
——只为了让谢云泽，留下。
——彻底被同化。
而这场战役带来的疼痛……也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谢云泽低低地笑了。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特殊变化。
那里，凝聚着一股特殊的灵魂力量。
像极了这个世界的本源。
这股力量，仿佛能化作一种温柔的囚牢，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将它禁.锢。
和人的意志无关。
那是主神的灵魂力量。
这是一个明目张胆的陷阱。
不尝试杀死主神，就意味着坐以待毙，虽然不会产生伤口，却避免不了最终被同化的命运。
但手握利刃抗争……却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影响。
谢云泽盯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容，在撕裂掉主神又一具假身之后，不紧不慢地伸手将审判之矛缩小成了四分之一的大小，清浅地像给水果削皮似的，在那道萦绕着黑色雾气的伤口上……更用力地划下一刀！
——他还是更喜欢自己带来的疼痛。
看着鲜血淋漓的左手，他清醒了很多。
陷阱？那就比比看好了。
到底是主神先侵染他……
还是他先把主神同化。
就算死亡是终点，但不意味着他会输。
“没有用的。”
主神在谢云泽的不远处看着他，那张属于“杜若川”的人皮快要彻底褪去……变成比恶鬼更恐怖狰狞的样子。
“二十分钟……用你们人类的时间换算，还剩下二十分钟。”
主神贪婪地看着谢云泽，
看着他白皙的脸颊上布满的妖异的血纹，
就像是一幅无比动人的画作。
而在这张纯洁无垢的画纸上上色的……就是祂，也只有祂。
这件事，太动人，也太美妙了。
“还有二十分钟，你就彻底属于我了。”
——二十分钟吗？
舔了舔嘴边的血迹，谢云泽的心明了几分。
脑海中，一个荒唐有趣的想法逐渐成型。
——二十分钟，足够了。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绝望的哭泣声一遍遍传来——
“屏障碎了！！！！！屏障碎了！！！！！！”
那原本象征着守护人类最后一道防线的透明光墙，彻底粉碎了，如同尘埃一样轻飘飘。
似乎象征着全体人类的命运也是如此。
无数人仰头呆呆地看着空中。
本来战场经过分割，世界仿佛一分两半。
高位的使徒尽可能地保护平民，在光墙之外狙击着怪物的进攻。
只有极少部分的怪物成为漏网之鱼，还能被一些低顺位的使徒勉强合力击杀。
而现在——光墙碎了。
李芝怔怔地回头，看到支撑起光墙核心能源的五位使徒，倒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在危机前，他没有退后过半步，就算核心的心脏被粉碎，脸上的表情也坚硬肃穆，看不出任何一丝脆弱的痕迹。
——他还是想着，在这该死黑暗的世界里，守护所有人。
——就算是在倒下的那一刻。
没有时间为同伴的死亡哀悼。
因为在光墙彻底碎裂之后，所有的怪物开始在基地无差别地降临——
真正的屠戮，开始了。
李芝颤抖着咬紧牙，在这一刻，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妈的去他的保护……这怎么保护的过来！没有了屏障整个基地那么多老弱病残不就直接成为了怪物吃自助餐的地方吗？！
李芝顿了顿，又近乎是苦中作乐地想到。
——啊不对，汽车人吃的是石油……他们不吃人肉。
——逃吧。
——逃吧逃吧逃吧逃吧逃吧。
——这个时候只能狼狈地落荒而逃吧……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比他实力强的都一一倒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该走了。
虽然华国基地沦陷后……这个世界可能也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了，到处会成为炼狱。
但是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求生欲。
好死不如赖活着。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不是吗？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平民绝望地奔跑离开收割人命的激光武器，在看到一个头发散乱的小女孩绝望地哭泣，被推搡的人群淹没，看到机器人红色冰冷的炮塔对准了她……
他还是，下意识地去挡了。
——真他妈痛啊。
李芝的意识涣散。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明白，原来贯穿胸口的致命伤，有那么痛。
——再也不敢对外拼命吹嘘自己多牛，多么刀枪不入了。
“快逃吧，小鬼头，虽然不知道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喘着气对流泪的女孩说道。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直到在意识彻底溃散之前，似乎听到……
黎明之中，传来了奇迹的声音。
……
……
西方阵营。
白鸽饮血而泣，散落的羽毛被黏腻的血沾染，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以往圣洁的钟声，宛如命运一锤定音的丧钟。
欧文目光平静地看着四周。
血域蔓延，在这条血河里，充斥着一道又一道凄厉的哀嚎。
但这哀嚎声，是来自于怪物的。
不会有人想到——
“希尔曼选择了自尽。”
在欧文的身后，黑色的粒子四散开来，又汇聚成人形。
蜂鸟淡淡地诉说着这个事实，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之意。
“希尔曼这家伙，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条血河……能确保当富有生机的怪物踏入血色的那一刻，伸出一双双枯枝般的手，将它们拖入血河之中，成为新一批的养分。”
“真聪明啊，血河几乎是克制活物最好的手段了——”
“除非碰上非传统生命体的机械智械，血河简直就成为了一道人工结界。”
赞叹着，蜂鸟又忍不住摇摇头，声音近乎悲悯。
“人类啊……也挺讽刺，在安乐之际，会为了自己长生、容颜永驻的利益，杀死无数鲜活明丽的少女——”
“却又会在生死攸关之际，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为种族的延续拼一个可能？”
“——真是一个可悲的种族。”
肩膀上的黑色乌鸦不断的嚎叫，欧文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回头看了一眼蜂鸟，却在看到对方残缺了大半脑袋的头颅后……没有说话。
人工智械，不死不灭。
只要核心能源没有损坏，它们还有一万种可以复生的方式。
更何况号称站立在世界万亿计算器顶点的蜂鸟。
而现在，蜂鸟的伤口，无法愈合。
残破的电线不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这意味着，它的核心能源受到了重创。
——蜂鸟……也快消亡了。
一边讽刺着人类这个可悲的种族，一边却又为人类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和机器人第三定律无关，蜂鸟早就已经摆脱这一层桎梏。
欧文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什么？”
蜂鸟想了想，说：“我想等一个奇迹。”
他抬眸看着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上的天使像被割裂，翅膀碎落在地……成为了真正被折翼的天使。
他的神情似乎带着笑意。
黑暗和泥泞的污血快要淹没他，却让那双无机质的蓝色眼睛，闪烁着如萤火般的光芒。
“奇迹？”
欧文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计算着己方阵营有排位的使徒的伤亡人数，欧文道：“主战场在主神空间——”
“但是，谢，那个东方美人，他大概是——”
——死了。
“距离最终副本的领域展开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
“人类的意志，没有办法坚持那么久。”
“除非——”
谢云泽快要被主神污染了。
被污染的救世主……还能成为救世主么？
或者说，
会成为另一个高高在上的恶念神明？
与主神为伴，以摆弄人类的命运为乐，迷失在罪与欲.望的深渊里……
——这恐怕，才是真实世界的结局。
——所谓的童话……百分之百都是虚假的，
是绝望的人、
蒙上黑纱，
不愿睁眼的自欺欺人。
第132章 终焉（下）
主神空间内。
“撕拉——”
又是一道血肉撕裂的声音。
他只有20分钟的时间。
二十分钟——对于人类百余岁的寿命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
但却在此时，显得无比珍贵。
多么讽刺啊。
象征着人类最后希望的救世时间……
竟和淡水中，那弱小无比的蜉蝣挣扎的一生，相差无几。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谢云泽必须杀死主神的催命倒计时，来到了最后五分钟。
他是那么的强大、美丽，但在此刻，似乎也显得无计可施。
只能徒劳地一遍又一遍挥刀、被消耗——
因为他只是一个人类。
就算谢云泽拥有着全球顶尖的战力,
和这个世界真正的本源比起来……还是显得太渺小、太渺小了。
主神的分身，是源源不绝的。
而这最后的五分钟，漫长的就像是长镜头里的默片一般——
谢云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喉咙口处，腥甜的味道。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正在缓慢、缓慢地包裹他——
像幽深的潮水。
握着审判之枪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啊……挥了多少下了？
——似乎不记得了呢。
……连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吗？
谢云泽漫不经心地想到。
他面无表情地用左手握着右手，控制着自己的肌肉，一点点地，将审判之枪从前方怪物的胸口捅穿，再收手。
沾满血污的地面上，是一具具形状狰狞的人身蛇尾残骸。
这已经是主神幻化出来的，第十批怪物了。
——这也意味着，自己的同化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和灵魂上的疼痛……如同残酷的诅咒，尖锐可怖。
随着这场战役的展开，在一点点地蚕食谢云泽的身体、理智……
——直至全部。
“谢云泽。”
一道轻柔的声音，缓缓靠近自己。
血液在包裹他……黑暗在侵袭他……
在阴影的交界处，高高在上的主神，看着黑发青年苍白的脸上遍布的鲜艳纹理，已经无法忍耐。
——快了、快了。
——马上他就要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痴缠的欲念四面八方地涌来。
汹涌澎湃……仿佛从漫长到遥远的时光洪流渗入四肢。
——谢云泽、他终于要彻底属于自己了。
主神微笑地看着他。
那张如厉鬼般融合的皮囊，由于主人诡异到极点的兴奋情绪，开始不稳定地颤抖着。
祂靠近黑发青年，看着他逐渐涣散的漂亮眼眸……
看着他慢慢垂下的，修长白皙如艺术品般的手指……
看着他仅凭本能想要远离自己，微微后仰的脖颈，就仿佛是引颈受戮的天鹅……
“砰砰——”
“砰砰——”
主神剧烈跳动的心脏声，似乎和黑发青年那逐渐微弱的呼吸声……快要重合。
“我很高兴，你马上要和我融为一体了。”
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经完全不具备人形了，密密麻麻的数十只眼球带着粘湿的恶液，凝视着谢云泽——
是那么贪婪地看着他，仿佛恨不得用目光，就将他吞入腹中。
“我凝视了你这么久，你的无数世，从你一次又一次的蹒跚学步到生命终焉……”
湿软的暗色触手，慢慢包裹着他。
像裹着脆弱的婴儿。
——伴随而来的是，那种灵魂上无力的窒息感，似乎越来越重了。
主神看着面前眼尾逐渐泛红、美得不可方物的黑发青年。
祂久久地凝望着他。
也许是因为心里确认一定能得到了，祂眼里的光，在此刻，堪称温柔。
黑发青年看上去双眼涣散，已经没有力气。
祂动作轻柔地将审判之枪，从那摇摇欲坠的雪白指尖掰开。
“啪嗒——”一声，枪体落地，似乎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为它接下来即将破损的命运……也为主人的命运，哀叹。
审判之枪，又名朗基努斯之枪。
【在人类的神话之中，耶稣被朗基努斯之枪钉死在了十字架上，生生刺穿了腹部，鲜红的血液顺着锋利的长枪流出，证实了耶稣之死。
而耶稣……是全人类的救世主。
传言，在盛大的死亡之后，耶稣复活，得到了天上地下的权威，云升至高之天，留下门徒接管人间。】*1
真是一个奇妙的轮回。
可是如今——
“我的耶稣，不会复活。”主神微笑着说道。
那无数双猩红的复眼，涌现出能将人深深吞噬的漩涡。
黝黑无声。
“我没有办法得到全心全意活着的他，那他会以一场盛大的死亡，来到我的身边，我会将他纯洁无垢的灵魂染脏，让他和我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从那以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们分开。”
主神的嘴角撕裂出了一个无比诡异的弧度。
“——他会永远以澄澈无辜的姿态，
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和我渡过，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主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情绪越来越亮，将地上的审判之枪捡起。
这把通体漆黑，无比锋利，带着灵性的长枪，此时此刻，竟如同明珠蒙尘了一般……
就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被人遗弃的木头。
主神亲昵的触碰了一下谢云泽的脸颊，紧接着，伸手缓缓地，从黑发青年线条优美的下颚线，移到了胸膛。
“真美啊……”祂这样感慨着。
接着猛地刺入！
但主神所做的，不仅仅是刺伤了谢云泽。
祂也同时刺伤了自己。
他们的血液彻彻底底的融合在一起，细密的血线像是妖冶的纹身……从上而下流淌。
“我们的血液交织在一起，马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有魔鬼在耳边低语。
【同化度80%——】
【同化度90%——】
【同化度98％——】
而就在这时，谢云泽的眼珠缓缓的转动了一下。
那一双无比美丽的眼眸里，不再像空洞的玻璃珠，溢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他之前所做的，不过都是伪装。
他哪有那么脆弱，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吞噬理智。
谢云泽拥有着一个无比璀璨耀眼的灵魂，这个灵魂在时光的锤打之中，早就造就了无可比拟的坚韧。
他只是装作堕落。
他只是装作沉沦。
为的就是布一个局。
一个彻彻底底绞杀主神的局。
在主神警惕心降到最低的时候……
也会是他最容易得手的时候。
谢云泽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比耐心的猎人。
而一个优秀的猎人，自然不会吝啬以身试险，用自己的血肉浇灌成最甘甜的陷阱。
他有想过以主神的疯狂，很有可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通过杀戮被同化——
——只有当你的血和我的血纠缠在一起，当你的肉身、你的全部以这种方式为我掠夺……这才是最美妙的结局。
这也给了谢云泽一个机会。
掠夺是双向的……这也意味着——
在快要同化到巅峰的那一刻，自己也拥有着主神近乎100%的力量！
神明于人类，不再是天梯一般的距离。
在那一刻，
谢云泽成为了真正至高无上的神。
当然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主神竟然那么疯，竟然通过审判之□□伤双方，仿佛想把两人的血肉作为对接的骨架——
这正合他的意。
指尖微微一动，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灌输在了审判之枪之上——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无可言说的力量。
主神的瞳孔微微一缩。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一种近乎想要两败俱伤的决绝！
贯彻着新生的神明100%的力量，强势而又可怕，四周满是浑浊不堪的血雾，一句又一句的分身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叫声，如同疯狂涌动的浪潮，要将世间的万物都淹没——
【同化度99%——】
也永远的，卡在了99%上。
疼痛仿佛尖锐的刀片一下又一下的划伤肺腑，谢云泽脸上溅满着诡异的鲜血，那张极其美丽的脸庞，染上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妖邪。
仿佛是从白骨之中长出来的艳丽的花。
他眉头皱着，细细感知着这一分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到的疼痛，像是灵魂也被彻底撕裂一般。
但是，谢云泽却笑了。
是很畅快的那种大笑。
因为，他看到主神的模样比他更凄惨！！
神明就是那样的傲慢。
祂野心勃勃地以为，在99%的同化之后，谢云泽的双目是那么的无神——他的灵魂已经被摧毁了。
这个美丽的黑发青年已经成为了祂完完全全的掌中之物，已经从心神到灵魂都将要和自己合二为一。
所以，祂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的防范。
最中间的能量核心几乎是完完全全的裸露在谢云泽的面前。
那里已经鲜血淋漓，看起来无比的凄惨。
一条又一条细细的痕迹从中间不断的扩散，就像是蛛网一样，层层龟裂着。
“主神啊……你快死了。”
谢云泽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那种站着血色的畅快，是那么的吸引人，让人见了一生都忘不了。
谢云泽这个人很自私，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
但是，他更讨厌被什么人控制，尤其是，这位还是从万物本源诞生的神……
被祂同化，彻底丧失意志，丧失自我，
这样的神，
谁愿意做？！
他绝对不愿意！！
“……虽然我也快死了。”
畅快的大笑过后，疼痛的感觉更加汹涌。
不会有人想体验灵魂被割裂的痛楚。
谢云泽叹息一声，视线有些模糊，似乎能够感觉到不远处炸血肉模糊的主神仍然死死盯着他。
那道黑影目呲欲裂，炸的血肉纷飞的数十双眼珠也在地上蜿蜒着——
仿佛是凭着本能一般的，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朝他靠近——
——谢云泽……谢云泽……
——我的、我的、我的……他生来就应该和我在一起！！就算是死前最后一秒，也是我的、是我的……
那道残破的身躯不断的往前爬……80厘米、60厘米、40厘米……
就在最后，只剩下短短一指之间的距离——
那几乎已经没有人形的神明，
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祂一步一步的攀爬到了黑发青年的身边，将奄奄一息、脆弱无比的黑发青年牢牢的笼罩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画面极其的触目惊心。
谢云泽被绵延不断的黑色水域包裹着，无数的怪物残尸围绕着他。
像是将一只濒死的蝴蝶，通过一滴又滴滚烫的黑色汁液锁住他缠绕的翅膀。
让它在最接近自由的那一刻，也不让它飞舞。
——死之前的一分一秒都不想要和你分开。
——就算是死亡……也不想要放过你。
“可是啊……”
“还是我赢了。”
谢云泽的嘴角满足的翘起。
他的灵魂最终还是自由的。
如果有人妄图想要抓住他，那只会得到一阵飘忽不定的风。
就算是神明也不行。
只能痛苦、只能渴求，只能在无望的绝望之中，看到他你自己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这场战役，换来的将是神明的永久陨落——
而谢云泽也成功做到了一件极为疯狂、任何人都不敢想象的事。
——以人类之躯，埋葬神明。
然而，在意识彻底坠落到黑暗的那一刻——
他仿佛听到有什么人在唤他。
就像是幻听一样。
有远即近……
是谁呢？
算了，反正接下来，也和自己无关了。
谢云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意识彻底坠入了深海。
——————
另一边。
现实世界。
整个世界就像是突然静止了一样。
人类苦苦坚守之后终于精疲力竭落得的溃败，就像一场无比沉痛的梦，到处都是哀嚎，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一具具尸体堆在了地上，真正展现出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神明啊，救救我们。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话，请帮帮我们。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遍又一遍发出绝望的祷告。
但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这一切的痛苦，就是神明造就的。
没有神，是恶鬼，是看着人类在养殖场中如同猪仔一样养肥的恶鬼。
不会有神来救他们。
能救他们的，只有一个人。
“救救我……谁都好，救救我……”
女孩无力的倒在地上。她知道下一个死亡的就是他了，她是那样的惶恐不安，不停的哭嚎着，整张脸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上一个死的是她的妈妈，为了保护她，瘦小的身躯被汽车人形状的怪物撕得粉碎——
这一次，马上要轮到她了。
直到那电子炮快要射穿她的脸颊，女孩却被一个染着黄毛的少年推开。
她呆呆的仰起头，看着对方血肉模糊的胸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个陌生人，为了救自己，快要惨死。
“小鬼头……快逃吧，趁着还有力气就赶紧逃吧，虽然还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
小女孩听到那人奄奄一息的声音，却几乎将她震醒。
——对……要逃……不能浪费……这个大哥哥、用生命给自己换来的机会……
——要逃……
——可是该死的……该死的到底哪里会是安全的？！真的会有希望吗……
小女孩哭着摇了摇头，以瘦小的身躯挡在了理智的面前。
一起死吧。
人类……果然还是很喜欢抱团的。
如果没有希望了……那大家就一起死吧。
——不要做逃跑的懦夫，就像温暖的羔羊一样，死在一起，互相取暖，感受对方濒死的体温……
“我……”
话还没有说完，小女孩看到那少年的眼瞳突然睁大了，紧接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他在……看什么？
是什么呢……？
小女孩呆呆的望过去。
紧接着，看到了无比震撼的一幕——
世界在净化——
那些扭曲肮脏的怪物，那些残酷的血光，那些锋利的刀尖——
都在剎那之间，宛如粒子一般解体，飘散在空中……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一场血色的噩梦，它来的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但是却在无声无息之中消散……
噩梦，结束了。
……
……
西方世界。
欧文沉默地从血河之中，捞出了一块又一块电线半裸露的金属废铁——
那全都是蜂鸟的分身。
在核心能源被击毁了一部分之后，他也只能通过这种接近于自爆的方式，自杀式向那些怪物袭击。
“真的，等得到吗？”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欧文一字一顿的说着，那冷酷到极点的声音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等得到。”
身后的高级人工智械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冰蓝色的眼珠，此时此刻，却带着仿若人类一般的情感。
“在能源核心被耗尽的前一刻……我都会相信谢，那个神奇的东方人。”
蜂鸟的话音一顿。
下一秒，那机械无比的声音却好似真切地，染上了人类的笑意。
“……你听，欧文，奇迹……这不就等到了吗？”
只见不远处，希尔曼自爆后留下的血河，勉强堵住了一部分怪物的入口，竟然很神奇的产生了变化——
那深不见底的缝隙，就像是深渊巨兽的巨口……此时此刻却消散的无形无踪。
天亮了。
白光乍现，黎明将至。
欧文似乎在耳边听到了白鸽振翅的声音，和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钟声交相辉映在一起。
记忆在此刻疯狂的倒退，他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在东西方副本阵营争夺战的时候看到的画面——
那黑发黑眸的青年慵懒的站在树旁，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纤长的手指握着审判之矛，斜斜抬眼。
“你们……就是西方阵营的人？”
微微上挑的凤眸，明明绸艳如牡丹，却闪烁着锐利无比的光。
那光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意气风发，几乎要刺疼人的眼睛。
“想打？”
“——那就试试吧。”
画面……重合了。
欧文看着这个无比糟糕的世界明亮了起来，看着看着，几乎是出了神。
下一刻，他听到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响起——
【主神已死——】
【无限副本，自此彻底关闭——】
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似乎杀死主神，拯救人类，拯救整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都只是他的顺手而为。
他不在意所有人，
但这世间万物，
却因他而生存下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欧文垂下了眼眸，深邃的眼瞳里，氤氲着复杂的神色。
而不仅仅是欧文。
这一刻，万籁俱寂。
全世界都仿佛在屏住呼吸倾听——
他们听到，那道寓意着希望、标志着黎明的声音，缓缓响起——
【人类，自此获得自由。】
然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沸腾，席卷而来。
第133章 番外一 再见，杜若川
生命如流水般脆弱。
在他生命的前二十年，杜若川从未想过死亡会是什么样的。
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可谓意气奋发，少年飞扬，虽说身处在军政世家家风严谨，但杜若川并不是一个安分的性子，在部队训练完后，他会尝试去完成很多不可思议的挑战——最疯狂的一次，是扛着把枪去边境将一个规模不小的走.私.毒.品团伙整个儿端了。
当然，说的看似轻松，那天他断了两根肋骨，身上也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疤痕。
死亡离他，似乎很远很远。
后来——无限世界降临了。
一切都变了，又好像没有变化，他的生活仍然忙忙碌碌，只是，死在他刀刃下的，从罪大恶极的恶人，变成了嗜血残忍的怪物。
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会死的话，大概就是……在无限副本里死去吧。
像个军人一样，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死去。
那也还算一件不错的事了。
在副本内，踩着形状狰狞的BOSS的尸体，抬头看着温柔舒适的阳光，杜若川在内心漫不经心地想着。
但是——
但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主神的分身，竟然会在终焉之战之前被主神附身，被吞噬身体——
所有的灵魂、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爱恨……都将化作虚无的泡沫。
什么都不剩。
尤其是他的意识被禁锢在这具身躯最角落的位置，眼睁睁主神要同化谢云泽，却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阻止，那种渺小无力的感觉，足以让他的情绪崩溃，仿佛世界末日真正降临一般。
这才是比死亡更痛苦、更残忍的事物。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没有办法保护……那他还有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吗？！
杜若川生平最痛恨无能的人。
但是这一刻，他却好似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看着在这场战事的尾声，谢云泽疯狂大笑着倒在“自己”的面前——
——黑发青年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主神同化。
——他要用他的命，去弑神。
——但代价就是……他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如流水般脆弱。
杜若川觉得很冷。
不仅仅是这具被主神寄身的身体快要消散了……
谢云泽会死。
不，他不要。
哪怕是这一个微小的可能，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都能让他的心脏冻结。
他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该死的事实。
主神阴郁诱惑的低语仿佛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杜若川觉得，自己也在幻听。
耳边是嗡嗡嗡的声响。
【就让他和你死在一起吧。】
【永远都缠绕生长着……一起下地狱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不是吗？】
是啊，他是主神的分身，是主神灵魂碎片的一部分……
其实那些阴郁黑暗的情感，他也有。
就像是每个人都有的黑暗面。
但是……
杜若川嘴角勾起了抹笑容，推了推破碎的眼镜，他的内心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如果自己的生命一定会消散的话……
那他也希望，谢云泽能活下来。
大概也是因为那个笑容吧。
初遇的时候，他看着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挑眉朝他微笑，艳丽的眉眼轻扬，笑容璀璨如光，仿佛所有的黑暗都堙灭在了他的目光之下——
他真希望，这样耀眼的青年，能活下去。
谢云泽，活下去吧，活在这个没有无限副本的世界……
成为真正的神明。
在谢云泽的眼睛彻底闭上前，杜若川将自己灵魂最后剩下的能量，选择护住对方的意识——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自己的消散。
他曾经是主神碎片的一部分，自然能做到这一点。
“谢云泽……快醒醒。”
“活下去吧……谢云泽。”
随着一声声像梦呓般温柔的低语，倒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手指轻轻动了动。
主神附身的身躯上，无形的力量，慢慢转移到了谢云泽的身上。
——那是杜若川的灵魂。
“活下去吧……谢云泽。”
“成为真正的神吧。”
……
……
在这场最终的献祭下，谢云泽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又好似没有。
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抬眸，摸着自己重新恢复跳动的心脏。
在跨过了生与死的边界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由于先前失血过多供血不足很无力，现在却跳的很快，体内有一股陌生而又强大的力量充盈着，不是正常的频率，而是——
他侧过身，看着那具已经陨落的神明的躯体。
四周都是狰狞的尸块，破碎的血河流动着聚集在一起，看起来血腥又残忍。
一切都结束了。
他抬起头，感受着这股无与伦比的庞大力量，在这一刻，谢云泽深知，他能够终结一切——
所有的无限屠宰场，全部都能消失。
只在他的弹指一挥间。
金色的光点在他的指尖溢出，谢云泽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就仿佛在空中睁开了一双无形的眼睛，能洞察世间万物，战场上无数痛苦的祈祷、哀嚎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突然想起主神说的话。
——“在绝对的力量下，人类啊……真的是渺小如蝼蚁。”
他可以继续神明的游戏，以整个世界为乐。
黑发青年突然笑了一下，漂亮的眉眼里流转着一丝兴味的光。
但是……
他还是很喜欢，以前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听到的那一个个有趣的故事。
那一个个复杂迥异的灵魂，让他能够细细品味。
人类虽然很渺小，却能很认真地活在这个血腥又残酷的世界里。
他也不想，玩弄这样的人类。
——所以，就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所有的痛苦与哀嚎，让无限游戏，就此关停。
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抬起了手，指尖轻轻一挥，洒落的光点轻而易举地将所有怪物的躯体笼罩着，化作无形的利刃穿透着它们——
【主神已死——】
【无限副本，自此彻底关闭——】
【人类，获得自由。】
他说完这一切后，听到整个世界似乎骤然清静了几秒，紧接着便是无数人如同疯癫似的欢呼，又哭又笑，血与泪……同伴倒在地上僵硬冰冷的躯体，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永恒。
然而，他好像还听到了一句声音。
谢云泽似有所觉地抬眸。
在这濒临破碎的主神意识世界里，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虚影，朝他微笑。
面容英俊的男人看着他，先是朝他挥了挥手，而后又伸出手，轻轻尝试着，触碰谢云泽的指尖。
就像是轻触着什么极其名贵的艺术品般，小心翼翼。
……似乎是害怕自己已经残缺破碎的手指，染脏了他。
杜若川看着谢云泽，眼里带着种很柔软的情绪。
仿佛被风吹散的羽毛。
但他终究没说出那三个字。
有些感情也许不应该说出来，因为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变得很短很短，再过一分一秒可能就会死去。
说出来了，也许只会徒增困扰。
就像春风拂过湖面。
没有必要再掀起太多波澜。
男人想到这里，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短短的话。
他只是微笑着说：“谢云泽，再见。”
谢云泽……当我代表着主神最后一份碎片，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之后，我们可能就再也不见了。
——我希望你想我，又不希望你太想我。
——不要忘记我啊……谢云泽。
然后，他化作光点，零零散散地消失。
那一刻，
细小的光点，
像春日的落花般……
轻轻洒落在了新生神明，殷红的唇瓣上。
仿佛是一个温柔的亲吻。
也意味着告别。
谢云泽微微眯起了眼眸。
他感受着在这万籁俱寂中漫长的温柔，苍白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唇瓣，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最终，在光点彻底消散前，黑发青年叹息一声，轻轻说道：
“再见，杜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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