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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第 141 章


    眼前陷入一片昏暗,腥甜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识感。


    手心里黏腻一片,应该满是鲜血了。而齐昀依然不为所动?,他的吻生涩又激烈,毫无章法的纠缠,他疯狂的纠缠住她,将伤口的鲜血一口口的渡到她的口中。


    腥甜的血被强迫着吞了下去,紧接着唇上一痛,被重重的吸吮。她所有的气力已经在这短短的激烈挣扎对抗里消耗殆尽。掌心里满是湿滑,哪怕再?用?力,也无法握紧掌心里的铜笄,在她又一次扎下去的时候,手掌上沾的血实在是太多,笄子滑了下去。


    她听到了他的轻笑,手指按住了方才被她刺伤的地方,重重的压了下去。果然轻笑变成了闷哼。然后?她后?脑上被他手掌重重的扣住,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压向自己。


    她的魂似乎都已经被吸出来了,手掌用?力推搡在他肩上。


    突然桎梏她的力道一松。她强撑着奋力将齐昀推开。喘息着捂住胸口,待到勉强回神过来,她低头看?向掌心,不出所料,手掌上全是一片鲜血。


    方才昏天暗地的纠缠里,她几乎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窒息的恐惧催发出她心底里的求生欲。下手也就格外的不留情面,只要能?松开,让她喘口气,恐怕无意间把扎到齐昀要害,把他给?扎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抬头看?向齐昀,齐昀面色如?常。因为身上衣袍是深色的,所以从衣袍上看?不出血的痕迹。


    他再?次俯身过来,像是搅动?了血池,新鲜的血腥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覆了下来。


    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几乎都在方才的纠缠里耗费干净了,但是他如?果真的要强来,她不会束手就擒。


    性命的确重要,但是她实在是过不去这一关。


    然而他到她跟前还有半寸的距离的时候停住了,他抬手,更浓烈的血腥味传了过来,手指落到了她落下的长发上。


    她一连拔出了两?支铜笄,发髻没了铜笄的束缚,直接掉了下来。


    他持住她掉落的那束长发,给?她拨到身后?去。


    然后?拉开距离,在卧榻的另一头坐下。


    晏南镜满是警惕的瞪着他,齐昀坐在那儿,看?着她眼底的警惕,笑了笑。他靠坐在那儿,好半会过去,都没有半点动?作。


    夜色逐渐深了,到了后?半夜。后?半夜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她体力在方才已经消耗殆尽。这时候困乏一阵接着一阵的涌上来。


    原先以为熬过一阵之后?,就会好了。谁知道只是清醒了一阵,更深厚的困意如?同潮水直接拍在了头顶上。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痛将涌上来的盯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她问道。


    坐在这儿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反而情况还更不妙些。


    “我想要把你?给?记住,到时候就算我死了,也都有个怀念。”


    这话让她冷笑,“死?弄出这么大的祸事,众目睽睽之下,照着君侯看?重脸面的做派,还真的说不定杀了你?来给?崔李两?家一个交代。”


    她说完,见着他笑了。


    她直接别脸过去,不再?言语,他早已经料到她会如?此,对于她的怒火一股脑的全都承受下来。


    见着晏南镜拧在裙裳上的腿,他手指在榻面上敲了两?下。原本?一片死寂的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她往外看?去,内寝和?外面的连通处放着一面屏风,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如?何,窸窣的动?静只是响起了片刻,随即就有往门外去了。


    熏香从屏风前飘了过来,沉香里混杂了另外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香料,盈盈袅袅的将内寝填满。


    困意越发汹涌,如?同潮水拍打着头脑,将最后?的清明?全数吞没。


    她惊恐的望向齐昀,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睡吧,我不做什么。”他唇角牵起来,“如?果真要做什么,方才早做了。”


    这话是真的,如?果要做什么,刚才早就一鼓作气,用?不着到了后?半夜还在等。


    但是她不会信他的,他在她这儿,已经没有什么可信的了。她强撑着,不让眼睛闭上。然而不知道是她自己原本?就太困了,还是那合香起的作用?。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


    一片浓黑里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她悚然睁眼。见着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你?个不肖子!”


    齐侯的厉喝从内寝外传来,她缓了两?下,才回神过来,低头看?身上。见着除却散落的头发之外,衣襟完好。


    她马上起身,绕过屏风,就见到了齐侯的雷霆之怒。


    昨夜消息送到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了一阵。婚礼遵循古礼,都是傍晚举行,侯府里酉时之后?就闭门了,除非有极其紧要的军报或者急报,不然都是一律等明?日天亮再?说。


    消息从崔家那儿带过来,再?送到侯府里,这里头就耽误了小半个时辰。齐侯知道齐昀竟然抢亲,先是一愣而后?勃然大怒,让人立即去寻。可是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手下人一下就散开,连个踪影都没有,哪里还能?找得到。


    在齐昀府邸上一番寻找,最后?上城郊齐昀那些庄园里找。一路找到了天光大亮,才寻到齐昀。


    父子一见面,便是大动?肝火。


    齐昀静静的看着面前暴怒的齐侯,毫无所动?。


    “君侯。新妇在这。”一旁的人见到了晏南镜那一身整齐的婚服,赶紧提醒道。


    齐侯看了一眼那边的晏南镜,见着人披头散发,哪怕衣着依然完好,他也是怒火上冲,一巴掌就是打在了齐昀的脸上。


    武将的巴掌不可小觑,当即齐昀整个人都侧向了一边。


    “父亲很?生气?”


    齐侯脸上怒气更甚,他不搭理齐昀这带笑的话,直接让左右把人给?捆起来带走。留下晏南镜在那儿。


    这对父子相见,如?同狂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晏南镜在后?走了两?步,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过来,“在下送女?郎回李家。”


    她一进李家的门,褚夫人领着女?儿过来,满脸的惊慌失措,昨夜的事,发生没多久,她们就全都知道了。一时间全家上下惊慌失措,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知善,这怎么回事?”


    见着人满脸疲惫,脸色发青。褚夫人赶紧让婢女?搀扶住就往房屋里走。安顿好人之后?,褚夫人又去找李远。


    “现如?今要怎么办?”


    李远满面头疼的捏着鼻梁根,“我也不知道现如?今要如?何办了。”


    世道纷乱,就算是士族也经常被盗匪截杀,士族女?子被人抢掠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次是在婚礼上被抢去的,而且动?手的人还是一方枭雄的儿子。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李远放下手,蹙眉道。


    “先看?一下君侯那边,会给?出什么说法。”


    然而这一日,齐侯并没有召见他,就连崔家那边,也没有来人。


    齐侯把齐昀捆回来之后?,就直接丢到了暗房里。


    暗房比起地牢,要好上不少,但除却一面门之外,其他三面全都是墙,没有透光的窗。门板也是严实的门板,一旦合起来,整个屋舍乌黑,不见任何光亮。


    外面响起了足音,过了一会,门板外响起了解锁的动?静。


    门板吱呀一声开了,顿时大盛的光亮,刺得眼睛不适应。


    齐昀闭了闭眼,过了两?息抬头,见到齐侯在外面。


    齐侯面色铁青,他从身后?仆从的手里取过了豆灯。仆从们垂首退到了门外。将门合上,门重新合上,所有的光亮都随着门板的合上消失,只剩下齐侯手里的那盏油灯。


    “你?胆子很?大。”


    齐侯随手把手里的灯盏搁在一旁,压低了声量。


    齐昀笑了一声,不做回答。他的那声轻笑彻底激怒了齐侯,齐侯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力气之大,将整个头颅都偏过去。齐侯犹自不解恨,提起齐昀的衣襟,拖拽到跟前。


    几巴掌打过去,齐昀唇角裂开,鲜血直流。


    “你?这是做什么?嗯?”


    “我还想问,父亲想要做什么。明?明?赶在崔家之前下聘,对于父亲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是父亲一直记挂着许姬的事,所以故意让我落空。”


    “许姬之事,固然有我的算计。但是如?果这两?人真的坦坦荡荡,我也无计可施。难道父亲真的想要给?别人养孙子不成?”


    “其实父亲如?此对我,不仅仅是因为许姬之事,还有别的缘故吧?”


    这话正中齐侯的心事。


    饶是他如?何自觉春秋正盛,还有大好年华,但是精力的每况日下,还是逼着他不得不面对他日渐衰老的现实。


    曾经叱咤沙场的人,现如?今却要亲自面临自己的衰老,何其残忍!


    他正在老去,越是不服老,这幅躯体就越是展现他的日渐老迈,不管是在年少姬妾,还是在臣僚那里,即使这些人依然满脸谄媚奉承,可是他依然能?从蛛丝马迹里寻出他们的真实想法。


    那些人对于他越来越小心翼翼,但是对他的儿子们却是越来越殷勤周到。


    尤其是对齐昀,哪怕还没有担上世子的名头。但旁人对他的敬畏,已经有了几分对待世子的架势。


    齐侯挑不出这个儿子的缺点,齐昀年轻强壮,不管是冲锋陷阵调度战事,还是那些公务,他几乎就没有见过他出过任何的纰漏。似乎一切都在齐昀的手下井井有条,而他这个君侯,在或者不在,已经毫无差别。


    他看?着齐昀那张年轻清俊的面庞,心下格外的不甘。


    齐侯想要将这个出众的儿子,彻底的掌控在手中。年老的君,依然是君,哪怕是对着年轻的儿子,除却出众的才能?之外,要的是他的彻底臣服。


    这个长子是匹烈马,想要驯服烈马,不能?让它如?愿,一定要不停地鞭打,要将那一身的脾性和?傲骨生生摧折殆尽之后?,才能?生出全新的臣服。


    但是现如?今看?起来,他之前所有的婉转温顺,只是为了这一日的出其不意。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被骗过去了。


    “混账!”齐侯被点中心事,暴跳如?雷,这次他没有再?掌掴齐昀,而是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


    齐昀闷哼了一声,唇角的鲜血蹚出来。


    他咳出一口血沫,抬眼笑看?齐侯,“父亲何必发怒呢?”


    “你?这小子,不知死活。”


    齐侯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拖到自己眼前,“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对吧?”


    虎毒不食子,父杀子的名头说实在的不好听。但若是真的下手,倒也有的是办法。


    这小子,实在是太难降服了。


    现在他把这本?事用?到了女?子身上,若是把这套用?到自己身上。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齐昀抬头,“父亲要杀我,我怎么会觉得是父亲不敢。只是杀了我之后?,要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


    齐侯的眉头紧紧皱起。


    第142章 第 142 章


    齐侯的面上越发铁青,一手提住齐昀的衣襟,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


    “你果然胆子很大?。”


    他早就知道这个长子远远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但是他的胆量之大?,心思?之细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错,要是真杀了他,少不得?有许多麻烦的。先别说那些暗里站队的臣僚,就是现如今的局面,一旦齐昀死了,少不得?要花好些时间来处理?。更别说现如今他年纪大?了,除却他之外,下面的儿子十四五岁,即使已经开始出来接触政务,但是和长子这样的,还没有出来。


    主少国疑,这个道理?在他这儿也?是一样的。那些臣僚还有族人,嘴里说着忠心耿耿,可是都是一群伺机而?动的豺狼,连着那群族人也?是一样。本事?越大?,资历越老,心也?就越狠。倘若新上任的齐侯,能压得?住这帮人也?就算了,倘若压不住,那就下场悲惨。


    这群人看着是满面斯文?,可是做出的事?都是能叫人断子绝孙。


    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儿子压不住这帮人,这帮人恐怕会径直将他儿子给掀翻。若是运气好,他们从他的其他儿子里再推选一个出来。运气不好,所有儿子都下黄泉去了。


    齐侯烦躁的厉害,掐住齐昀脖颈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齐昀面色微微转红,开口,“我如果胆子不大?的话,恐怕是入不了父亲的眼吧。”


    “那些礼义廉耻,是用来束缚那些臣僚的,不是用来束缚自己的。得?天下者,可以用些手段来收买人心,但不必让自己束手束脚。否则必定是一事?无成。”


    脖颈上的手越发收紧了,带着要将他颈骨掐断的力道。


    齐昀面色赤红,却依然笑着,看向齐侯,言语断断续续,“父亲——应当比我更明了其中的道理?。”


    “至少眼下父亲还没有找到能替代我的人不是吗?”


    他话语才说完,手掌收拢更紧。那紧迫的力道恨不得?将他的脖颈整个给掐断。


    父子两人对峙一般对视,齐侯的手掌没有半点松力。


    两息之后,掐在他脖颈上的手骤然松开。窒息感霎那间消失,齐昀捂住喉咙咳嗽了几?声。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是吗?你下面的弟弟,还有五个。虽然年岁尚少,但也?已经有两个开始处置政务。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儿并不是认为儿有多重要,而?是为了臣僚,杀了儿子。那么?父亲觉得?崔氏一门是感恩涕零,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天下人说起父亲,几?分讥诮,几?分佩服。而?这声名,对父亲又?有多少益处呢?”


    齐侯抬头,脸色铁青着。


    他们不愧是父子,所作所为下,都能清楚明了其下的用意?。更明白,没有实际益处的事?,是根本不会做的。


    齐侯抬起手,重重一巴掌落到齐昀的面上,那巴掌比起最初的更重,齐昀整个人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打?得?头颅偏过去,唇角的伤口被这一巴掌的力道撕裂了,鲜血直流。


    “为了一个女子,你竟然自甘下贱到这个地步!”


    齐侯高声厉喝。


    齐昀抬手擦拭唇角的鲜血,他抬眼望着齐侯,神情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父亲想要我彻底低头,可是我真的彻底低头了。父亲难道不会觉得?可怖么??什么?都能忍,要么?性情怯弱。要么?便是所图甚大?。”


    “我比父亲更懂驭人之术。”


    “孽畜给我闭嘴!”齐侯暴怒,脖颈和额头处青筋爆出。这小子每一句都是冲着他的要害去的。


    他想要证明自己哪怕不年轻了,依然英明神武,但是长子却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他年老昏聩。


    “父亲为何要我闭嘴,难道是我说的哪点不对么??肆意?打?压的结果,难道不就是这个么??”


    “父亲其实知晓里头的道理?,只是看不惯我罢了。”


    齐侯抬起手来,他对着齐昀那含笑的脸,高高举起的手掌微微颤抖,“你以为我还动不了你了?”


    “臣不敢。”


    齐昀垂手低头,满是恭谨,“臣是因为父亲才来到这个世上,父亲要把这条命收回去,也?是应当的。”


    齐侯看着他,冷笑,“话都已经说尽了,还惺惺作态,有什么?用吗?”


    齐昀依然还是和方?才一样的神态,毫无半点变化。


    “世子之位和你没关系了!”齐侯咬着牙冷笑,“你不是要那个女子吗,行,拿世子之位来换。”


    终于?齐侯看到了齐昀面上的些许变化,心下生出诡异的快意?。


    “那个女子和世子之位你选一个。”


    齐昀跪下对齐侯叩首,“既然臣已经做下此事?,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还请父亲成全。”


    心下的那点诡秘的快意,消弭的干干净净。


    齐侯原本就铁青面色越发难看,冷笑好几?声,他想要踹齐昀几?脚。但齐昀这一棍子下去完全打?不出个声响的,就算把他打?死了,心头的这口气也?是出不了。


    他怒视齐昀,最终拂袖而?去。


    邺城里依然因为这事?乱糟糟的,齐侯亲自见?了崔陵,直说自己教子无方?。崔陵从侯府回来一趟之后,让人把儿子教过来,“待会你我一起,去李家门上。把这桩婚事?退了。”


    崔倓抬头望着父亲,两人之间摆着棋枰,但是谁也?没有动上面的棋子。


    “父亲为何?”


    崔陵不答反问,“季安,你觉得?我们清河崔氏的门庭如何?”


    “百年簪缨,赫赫华庭。”


    崔陵点了点头,“没错,那么?崔家的基业是什么??”


    “辅佐君王,以定天下。”


    崔陵颔首,“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辅佐君主,说白了,其实就是臣。做臣子的,最紧要的并不是才能出众,而?是要足够的审时度势,小心谨慎。要不然纵使是天纵之才,也?会牵连自身。如果仅仅只是自身也?就罢了,可是朝堂上的事?,一旦真的牵连起来,就是连坐。不仅仅是自己,连着族中也?要一并遭殃。”


    “士族需要仕途才能彰显出尊贵,没有仕途官位,名气再大?的姓氏,也?不过是徒有其名而?已。”


    “但是入了仕途,就要学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甚至指鹿为马。”


    崔陵说着抬头,对上幼子略有些惊讶的脸,“这些都和你自幼读的那些书不一样。”


    “其实做学问是很好的,但是要踏入仕途,儒生的那一套就派不上用场。”


    这个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将自己自幼学的那套全数推翻,再重新建立一套。


    若是不能,就是不适合走仕途,到时候家族运作,做个地方?小官,让族里养着。自在是自在了,但一旦有什么?事?,没有半点话都说不上。


    崔倓脸色苍白,死死盯着面前的棋枰。


    “中郎将手下人和我说,正好有个位置空了出来,问我你愿不愿意?去。”


    崔倓嘴唇动了动,放置在膝上的手掌握紧。


    中郎将什么?意?思?,父子俩都心知肚明。接还是不接,崔陵让幼子自己去选择。


    半晌之后,崔倓的头颅低下来。“一切听凭父亲的意?思?。”


    “听说那个位置不错,”崔陵笑道,“用做起家,最是合适不过。”


    崔倓原先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眼底里也?多了全新的希翼。


    崔家父子来退婚的时候,晏南镜也?知道了。


    这对父子过来,是什么?意?思?,即使没有明白说,李远也?能猜到。


    对此,李远也?没有什么?好怨怼的。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尤其若是因为婚事?而?牵连自身,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


    李远过去和崔家父子相?见?。崔家父子很会做人,把退婚的所有原因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到了这个地步,彼此各退一步,留着余地。


    李远也?就点头答应了。之后之间交换的所有信物,都退还回去。


    等到谈完,崔倓和父亲从屋子里出来,遇见?了晏南镜。


    自从出事?之后,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崔倓看见?她在那,抿了抿唇,低头下来就要跟着父亲一道离开。


    “我不是来纠缠的,听说郎君来了,觉得?还是要清干净比较好。之前我年少无知,收了不少郎君送来的珍贵器物。现如今也?该完璧归赵了。”


    说罢,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婢女捧着两只漆盒上前,跪下来把手里的漆盒奉上。


    崔陵看了面带微笑的晏南镜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让身后的家仆接过来。


    晏南镜见?着崔陵已经把东西给收下了,也?就告辞离开。李伯姜在那等着她,见?她回来,忿忿不平,“之前外面都在传他崔倓多好,现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莫说他祖上的风骨了,就连平常市井的那些男子都不如!”


    “自家新妇遭难,不想着怎么?讨回公道,倒是想着如何赶紧撇清,免得?牵连自己!”


    李伯姜说起这些,都咬牙切齿。


    她回头见?着晏南镜满面平静,不由得?奇怪,“知善你不伤心吗?”


    出事?之后,自从她回来,李伯姜似乎就没有从晏南镜的脸上见?过伤心。哪怕是亲眼见?到崔家父子上门退婚,也?是如此。


    “伤心又?有什么?用处,而?且很正常。我自忖,如果是他遇上了这种事?,我都不用等几?日,马上就请伯父赶紧退婚,慢上半点,都是我对贵人的不尊重。”


    李伯姜目瞪口呆,若不是自幼的教养在身上,都能合不上嘴。


    “知、知善?”


    晏南镜看过去,“难道真的以为我能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


    “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怪他的,不过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李伯姜一时语塞,过了好半会,垂头丧气,“我原先以为,你和他能成一段佳话。”


    晏南镜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段日子见?着李伯姜比她都还要着急,原因竟然是这个?


    李伯姜有些敛然,见?到不可一世的崔家郎,被自家姊妹拿下。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不能有一个名声在外,样貌出众的夫婿,所以见?着姊妹有,便盼望着姊妹们能有一段降伏心高气傲儿郎的傲绩。


    “现在要怎么?办?”


    李伯姜有些发愁。


    晏南镜两根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把原本皱起眉心拉平。


    “我都不愁,而?且也?没有什么?好愁的。”


    晏南镜没那么?多忧愁,把李伯姜的眉头拉平之后。外面有了动静,只见?着婢女过来,面上慌张。


    这可有些稀奇,府上奴婢都被教导过,要镇定,不可惊慌失措。


    “侯府来人了,”婢女站定赶紧禀告,“说是太夫人要见?夫人和女郎。”


    婢女口里的女郎当然不是褚夫人的亲女儿,而?是晏南镜。


    “女郎,郎主请女郎赶紧到前面去。”


    第143章 第 143 章


    李伯姜看向晏南镜。晏南镜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李伯姜知道父亲恐怕不会说什么温存的话,“父亲说了?什么,知善若是不喜欢,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哪怕她看着人没有因为退婚的事有半点伤心,但还是心下担忧。


    晏南镜愣了?下,随即一笑,“知道了?。”


    婢女领着晏南镜到?前堂去。前堂里,褚夫人和李远都在。


    李远见到?她来了?,不等她行礼,就赶紧让她过来,“太夫人这次让你过去,恐怕是为了?之前那件事。”


    晏南镜静静听着,李远斟酌着话语,“对于?中郎将,知善怎么想的?”


    她叹口气?,“伯父有话就说好了?,现如今没有多?少空余来说其余的话。”


    她话语里颇有几分不客气?,李远和褚夫人都是一愣。但他们不是有鬼,就是有愧疚,也没有多?说什么。


    “崔家已经退婚了?,从此以后,你和崔倓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女子还是不要太重情?义了?。男子无情?比比皆是,有情?遇上?无情?,只?有受伤。既然崔倓放手如此痛快,知善也不要为难自己。”


    晏南镜有些好笑,“伯父放心,侄女从来没有深情?过。崔郎君那事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毕竟就算是那些真正成婚生子了?的,没了?夫君,照样改嫁。更何况我这种。”


    她这话说得李远有些一哽,见多?了?重情?重义的女子,再听到?她这番话,李远都有些不太敢相信。他不由得多?看了?她脸上?一眼,见着是真的没有半点强颜欢笑,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太夫人召见你,你和你伯母过去。这次恐怕太夫人是要和你说中郎将的事。”


    “事已至此,再恼恨也无半点用处。重要的是,能不能在此事里有所弥补。”


    晏南镜抬眼,唇边牵出一丝笑,随即垂眼下来,“侄女受教。”


    她这番,李远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将他的告诫听进去。正要再说,褚夫人已经过来,“时辰不早了?,我和知善去侯府。若是耽误了?时辰,恐怕不好。”


    李远不由得让妻子带着晏南镜出发。


    褚夫人特?意和晏南镜坐在一辆车上?,在车上?,晏南镜见着褚夫人几次欲言又?止。


    “伯母是有什么教诲吗?”


    在有一次见着褚夫人欲开口又?停下之后,晏南镜开口问。


    褚夫人有些尴尬,“我都不知要和你说什么,”


    当初她是全然是一片好心,谁知道事情?几经辗转,成了?这样。好好的孩子,平白无故的受了?好一番折腾。


    “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才发生这种事,结果都还没来得及休养,又?要你——”


    褚夫人说不下去了?。


    才被?退婚,又?要去迎合太夫人,这不管如何,都过于?不近人情?了?。


    晏南镜摇头?说了?一声无事,“我能理解。毕竟崔家已经退婚,再如何也改变不了?。不如另外再寻出路。如此才不会损失过重。”


    褚夫人嘴唇颤抖了?下,对于?这个侄女,她是愧疚的。她倒是宁愿侄女和这个年岁的士族女一样,发一发脾气?,适当的和长辈们抱怨一二。总好过现如今,这么冷淡疏远着。


    “若是不想……”


    “伯父不会答应的。”


    晏南镜道。


    她看向褚夫人,轻叹了?口气?,“我其实知道伯母想要对我好,可是此事伯母只?能在旁劝说一二,只?要伯父不肯,那么也没有办法。”


    褚夫人唇齿翕张,最终还是垂眼下来。


    “其实我倒是希望,知善你能哭一哭,闹一闹。你这样,我总是担心你会憋坏了?。”


    晏南镜听着有些想笑,哭哭闹闹又?解决不了?什么事。李远这种人,可不是她几场哭闹就能改变主意的。


    要是闹得他心烦了?,一个不好,连所谓逝去弟弟的份上?也不看了?。直接关起来,对外宣称病了?就是。谁还来管他如何管教小辈了?。


    “我不爱哭。”晏南镜压低声量说,“哭起来可丑了?,而且叫人看笑话。”


    所有的话最后变成一声叹息,褚夫人想要抱抱她,安抚她一二。但望着晏南镜满脸盈盈的笑意,到?底没有伸手。


    到?了?侯府,就见到?太夫人身边的秦媪。


    秦媪看见晏南镜和褚夫人,领着婢女上?前就笑,“夫人和女郎来了?。”


    “阿媪怎么亲自来了??”褚夫人说着,眼角余光往身后的晏南镜看了?一眼,“这又?怎么好劳累阿媪。”


    秦媪摇头?说没有,“太夫人一向看中女郎,何况我当初也是看着女郎一路过来的。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劳累的。”


    说着,她让出一条路,“太夫人已经在等了?,夫人和女郎快些过去吧。”


    自从和崔家定?亲之后,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来侯府了?。再来的时候,侯府里也没有什么变化。和她当初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区别。


    “知善来了?。”


    晏南镜一进去,就听着太夫人笑道。


    太夫人坐在上首,旁边坐着虞夫人。


    虞夫人眼睛红红的,哪怕施了?厚厚的脂粉,也依然能看出两眼肿了?。


    虞夫人看见晏南镜,立即扭头?过去。望过去,几乎还能看到?那微微赌气?而翘起的嘴。


    褚夫人看了?虞夫人一眼,低头?下来。


    太夫人眼角余光瞥见虞夫人一眼,径直看过来,依然是满脸笑容。抬手招呼晏南镜坐到?自己手下。


    “都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见到?知善了?,看着是瘦了?。”


    “这孩子自从前几日回?来之后,就一直茶饭不思,我们夫妻看着也很?是担忧。”


    褚夫人性情?温和,但并不是逆来顺受,见到?虞夫人不给?好脸,也不会忍气?吞声。


    果然虞夫人回?头?过来,睁大了?那双无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褚夫人。


    褚夫人径直对着虞夫人看过去,唇边的笑容不改半分。


    虞夫人脸颊上?的委屈越发浓厚,眼里泪光滚动,瞧着泪珠就要掉下来了?。


    太夫人见着,头?疼的很?。马上?看向秦媪,秦媪让婢女左右一边一个,直接搀起虞夫人就往后走。


    “阿虞看着似乎身体不适,先去歇息。”


    太夫人开口,虞夫人越发疑惑了?,“我没……”


    不等她把话说完,婢女脚下快了?几分,将人给?搀扶到?后面去了?。


    虞夫人不在,顿时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让夫人见笑了?。”


    褚夫人垂头?下来,太夫人叹口气?,“老妇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那种事。”


    “知善受罪了?。”


    何止是受罪,一大家子跟着一起担惊受怕,尤其全家出动出去寻人,遍寻不得,都急的一晚上?嘴里起了?几个火泡。


    然而这些太夫人是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晏南镜垂下头?不说话,估摸太夫人还不知道她刺了?齐昀那么多?下。不然就算是知道孙子有错在先,也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最近齐州那儿送来了?不少瓜果。待会我让人送些给?知善。”


    太夫人拉住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都没见你,我也挺想你。”


    “太夫人身体可还好?”


    晏南镜垂首小会,又?抬头?起来。


    不满要适度,得掌控好里头?的分寸。多?了?让人不耐烦,少了?觉得自己可以被?捏扁搓圆。


    太夫人微微起身,握住她的手掌,“此事,的确是他不该。”


    说着,崔媪过来,“太夫人,长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不见他。”


    晏南镜心里知道,这是太夫人事先安排好的,她垂首下来,只?当没听到?。


    褚夫人也知道,唇角勉强牵出一抹得体的笑,“太夫人还是见见吧,毕竟长公子人已经来了?。”


    出门前,李远的意思,她已经再明了?不过。既然崔家已经退婚,那么就顺势去靠中郎将。反正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事,齐侯那边必有动静。


    既然太夫人如此安排,她也就顺着太夫人的意思走下去。


    太夫人蹙眉,叹了?口气?,“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


    看向秦媪,“让他进来吧。”


    晏南镜听到?齐昀的脚步声从门口进来,跟着脚步一块的,还有浓烈的药味。


    晏南镜有些疑惑,当初她扎的那几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她随即乐了?,早知道应该多?扎几下。


    齐昀身上?药味浓厚,但是行动自如。看不出身上?有伤。


    “祖母。”


    太夫人冷笑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儿过来拜见祖母。”


    太夫人冷嗤一声,“没被?你气?死,算是我长寿了?。”


    齐昀垂首。


    晏南镜坐在那儿,听着这对祖孙一来一往,她莫名有些想笑,但是忍住了?。


    她是真的佩服,难为这么一来一回?,还能强撑着没有笑出来。换做她,恐怕已经忍不住。


    “知善,我们出去走走,不要搭理他。”


    晏南镜垂首下来,和太夫人一块儿就往外走。


    太夫人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只?是步履间依然有些蹒跚。


    暑热已经退了?下去,秋风里带着些许丝丝凉意。


    太夫人自己手里拄着鸠杖,不用婢女搀扶。慢慢的走着。晏南镜跟在身边,眼角余光暼到?后面跟着的齐昀。


    “说实话,我知道秋郎这孩子做的太过分了?。”


    何止过分。


    晏南镜垂眼,压下眼底里的讥讽。


    这时候,说话反而不好,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也就不说了?。


    太夫人见她没有说话,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慢悠悠的走了?一会,老妇人的体力其实没有太多?,过了?好会之后,就需要人搀扶。秦媪领着婢女过来,从左右两边过来搀扶着她。


    秋风里是无尽的凉意,太夫人浅浅的打了?个喷嚏。


    崔媪见着满脸着急,“这怕是要着凉。”


    说着就要让婢女去取药和衣物?,衣物?好办,但是药有些棘手,崔媪看向晏南镜,“女郎能够帮忙看着吗。太夫人用的药多?,婢女们愚笨,怕弄混了?。”


    以前晏南镜也曾经帮忙管着太夫人的用药,听到?崔媪这么说,点头?应下。


    等到?取药回?来,太夫人一行人哪里还有影子,只?剩下齐昀留在那里。


    她先是一惊,见着站在原地的齐昀,挑了?挑眉。


    不得不感叹太夫人的用心良苦,花着心思让她和齐昀独处。


    “我伯母和太夫人一起?”


    她也不继续过去,原本身后的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夫人和祖母在一块。”


    她听后点了?点头?,“那好。”


    她看向齐昀,齐昀站的地方是上?风口,风从他身边经过,裹挟着他身上?浓厚的药味。


    “听说崔家父子已经退婚了?。”齐昀开口道。


    才发生不久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她也不意外。先不说他之前就埋下的那些耳目。只?要崔家父子的行事也好预判。毕竟没有哪家士族子弟,会为了?儿女情?长,得罪上?位者。


    士族的风骨和体面,也要有实实在在的官位去支撑。


    和前途相比,儿女之情?,着实不算是什么。


    晏南镜点点头?,“中郎将消息灵通,深感佩服。”


    他听到?她话语下浓厚的讥嘲,并不在意,而是急切说道,“你对此事并不在意。对吗?”


    晏南镜颇有些意外的挑眉,想了?下,就还这么短短时辰里,他的耳目恐怕也没有那个机会把她和李伯姜的话送达到?他那。


    “那又?怎么样?”


    她笑了?,看向他的目光里都是冷嘲,“就算是你,也是一样的。”


    “你和他说白了?,于?我而言,差别不大。”


    第144章 第 144 章


    果然晏南镜见到齐昀的面?色微变。


    她太知?道从哪儿?下手,才能让他疼。


    “你以?为?你和崔倓有什么不一样?”晏南镜仰首望着他,唇边的笑满是冷嘲,“是觉得我对?你终究是不一样的。我不在乎他,所以?对?他的退婚,毫无半点伤心。所以?你觉得很高兴?”


    她说着颔首,“也是,你十岁入答应,十三上?沙场,十五六就开始处置各类军务政务。崔倓这?种士族子?弟,在你眼里不过是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不值一提。可是在我看来,于?这?种事面?前,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我既然可以?放弃他,也照样可以?放弃你。”


    “你难道会以?为?,我不在意他,就一定会在意你。会选你?”


    她笑出声来,“真?的是可笑。”


    “都是一样的,于?我来说,你和他差别也不太大。如果要较真?的比一比。其实他还有你没有的长处。”


    他脸色苍白了几分,嘴唇抿紧,但还是低头下下来,定定的望着她,“知?善你现如今正在气头上?,有些话?还是不要说。”


    “不要说?”她好笑的觑他,“到底是你不敢听,还是真?觉得我正在气头上?。中郎将什么都已经做过了,难道还怕我说几句吗?”


    “中郎将不让我讲,那我就偏要说。”


    “他有你没有的长处,我说的话?,只要他答应下来,就会遵守诺言。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用那种鄙夷的口吻谈起阿翁和阿兄,他就主动认错,并表明不会再犯。他后面?也的确没有如此?过。”


    齐昀几乎要冷笑,颇为?不可思议望着她,“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晏南镜笑出来了,“难道只是这?个,他就已经胜过你了吗?当初我和你说,将那些人?撤走,后面?你听过没有?”


    “其实你这?人?,从骨子?里谁也不信,除了你自己。”晏南镜笑够了,望着头顶的天。今日其实天气还不错,秋风的凉意一阵接着一阵透过了衣袍到内里,她的话?更加尖锐了。


    “所以?,你看不起他,其实你根本?就不如他!他来退婚,我知?道是情理之中,也不愿意他因为?这?事,在前程上?遭遇什么阻碍。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恐怕是要特意大肆庆祝。”


    “你难道真?的以?为?,我对?你是特别的吗?真?的只是算是痴心妄想。简直好笑!”


    这?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插入心口。齐昀有瞬间,几乎都能看到胸口上?喷溅的鲜血。


    他怔怔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胸口前的衣襟整洁,但心却泛起了被?利刃划开的冰凉感。


    像极了利刃切开肌理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是不痛的,只是感受刀刃的冰冷,刀刃切开肌理,鲜血冒出,才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锐痛。


    他感觉自己心口被?人?切开,然后又被?她狠狠的一把?掐住了伤口,就和那日一样。不对?,比那一日要更加痛苦。


    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人?就会麻木不仁。然而他却抢在这?个之前,用力的拥抱住了她。


    晏南镜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就是剧烈的挣扎,“你放开我!”


    “你疯了!”


    这?里是侯府,虽然眼下四处无人?,但是她也说不好四周究竟有没有太夫人?的人?盯着。


    想到这?里,她挣扎的更加剧烈,而他桎梏在她躯体?上?的手臂,随着她挣扎的力道越发收紧。


    躯体?随着他加大的力道,几乎完全的纠缠在了一起。气息融合不分彼此?。


    他过大的力气崩裂了身上?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泊泊流出,透过了里衣和中单,往最外的袍服上?沁染。


    浓郁的药味里充斥着血腥味,晏南镜挣扎不开,一口重重咬在了他肩背上?。


    心中愤恨,也就格外的不留情。


    哪怕是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她的痛恨。


    齐昀在躯体?的痛楚里,获得了另外一种快慰。至少她还是恨他的,这?个也可以?。有恨在,好过什么都没有,和她说的那般,毫不在意。她的不在意,才是他最大的恐惧。


    他头颅垂下来,俯在她的耳畔,低低笑起来。笑声里诡异的夹杂着痛苦和愉悦。


    晏南镜松口,她两手也一并被?他给束缚住了,挣脱不开。说起来奇怪,当时时候她劲头上?来了能和他拼命,但是现在却没有了当天晚上?那股气势。


    “你笑什么?”


    “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算是个疯子?。只不过我只是平日里装的像个常人?而已。”


    他垂首在耳边,远远看起,是耳鬓厮磨的温存和缠绵。


    “现在我只是把?本?性露出来了而已。”


    他想要什么,必定就不会得到什么。一路隐忍,到了现如今的位置。他以为终于?可以?获得想要的。可是谁知?道,还是迎头被浇了一头冰水。像是寒冬腊月里,被?推入了河面?的冰窟窿里,骨子?里都冻透了。


    既然不给,自己去抢就好了。不必去仰仗任何人?的脸色。


    至少他得到了不是吗?


    他手臂越发收紧,“你说的那些都对?,我于?你而言,可能的的确确和崔倓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也没关系。”


    晏南镜气息都为?之一顿,然后咬着牙,“你个疯子?!”


    “做疯子?,其实比做君子?更肆意。那些腐儒嘴里称颂的功名,其实和随心所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晏南镜悚然一惊,他要是有所忌惮还好,要是什么都不在乎,那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世子?之位也不要了?”


    “世子?之位?”他话?语微微上?扬,话?语里满是嘲讽,“父亲和我说,如果要你,那么就不能要世子?之位。”


    “那就不要了。”


    晏南镜有片刻的停滞,“世子?之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这?里头要怎么选难道还需要别人?帮你吗?”


    “你四周的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聚集在你身边,没了世子?之位,你觉得这?些人?还会给你效忠?”


    这?世上?所有的事,汇聚到一起,都是为?了一个利。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


    几乎没有例外。


    就算是夫妻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她很能理解崔倓的选择。换了她,也是一样。


    所以?齐昀这?么做简直远远超出她的理解之外。


    齐昀听了这?话?,笑得更厉害,却没有半点半点回她话?的意思。


    “知?善很关心这?些吗?”


    晏南镜冷笑,“你死了我都不管你。”


    “只是我很奇怪,照着中郎将这?般出身的贵人?,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你觉得应该是哪样?”他俯身下来,压在她耳边问。


    她看过去,眼里带着点儿?不可思议,“难道不应该是和君侯一样吗?”


    都是父子?,他父亲是什么样,他难道还不是一样的?


    他听后,俯首下来,浑身笑得发抖。


    “或许,我真?的和父亲一样呢?”


    晏南镜蹙眉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别的打算,我不觉得我能比得上?世子?之位。”


    “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他牵了牵唇角,“我父母如何,知?善已经见过了,不必我多说。臣僚和我其实也都是他为?我所用,我予他荣华富贵而已。和臣僚再如何,也只能是上?下君臣,不能僭越。就算是孤魂野鬼,也想要有人?在身边,不是吗?”


    他察觉到她还要开口,立即截断她的话?头,“知?善也不要说什么,凭借我的身份,我想要什么女子?不行?若是真?的和你说的这?样,现如今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了。”


    “我已经选了。”


    她咬紧牙关,“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放弃世子?之位。”


    齐昀笑容更大,“知?善如此?笃定?”


    “如果局面?反过来,你会选我吗?”


    问完之后,齐昀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答案她自己早就说了。


    他说一句算了,“反正现如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说着,轻轻靠在她的头颅胖,“我已经知?足了。”


    太夫人?故意留下齐昀等人?过来,自己和褚夫人?先行一步。褚夫人?记着李远的嘱咐,强行忍着,和太夫人?一块儿?到湖边来走走。


    湖水是挖了池子?,引入了外面?的活水,水面?上?有荷叶,夏日的时候满水面?的荷花荷叶,赏心悦目。但是到了秋日。荷花是没有了,荷叶的宽边也已经露出了萎黄。


    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夏日还能看看满水面?的花红叶绿,到了此?刻就已经露出颓唐的迹象了。


    但是太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褚夫人?在一旁,一面?谨慎的和太夫人?说话?,一面?心下揣摩太夫人?的意思。


    正说着,一个仆妇过来,在秦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媪听后赶紧过来附耳到太夫人?的耳边。


    太夫人?听了之后,满是惊喜,“还真?的?”


    秦媪点头,“下面?的仆妇亲眼看到的,应该是真?的。”


    褚夫人?离得远,听不到刚才她们在耳语什么,但是心下明白,应该是说侄女的事。


    她低头下来就当不知?道,太夫人?看过来,“他们两个相处的不错,把?他们叫过来吧。”


    秦媪应是,不多时齐昀和晏南镜过来了。


    齐昀面?上?带笑,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又去看晏南镜。


    晏南镜面?上?笑容得体?,也仅仅只是得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跟别说同龄少女的那些羞敛了。


    太夫人?见到了,心里叹口气,不过她自认自己足够体?谅旁人?。


    也没一定要人?马上?就和孙儿?你侬我侬。


    “我之前已经派人?和你父亲说了,今日入夜之后,让他到我这?,商量你的事。”


    孙儿?的婚事是儿?子?做主,她即使是祖母,也不能直接越过儿?子?做主。


    这?话?就是说给褚夫人?听的,也是让她带回去给李远的话?。


    既然做下了,那么一定会给个结果。


    “多谢祖母。”齐昀低头道。


    “当初早些开口,或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波折了。”太夫人?说起这?个,忍不住唏嘘。


    她当初见到齐侯没有动作,不是没有劝说过,但是这?儿?子?年纪大了,性格执拗,不想要长子?得偿所愿,说是要磨砺他。


    哪里有父亲在这?种事上?磨砺儿?子?的?


    她看得清楚,就是父亲年纪大了,看年富力强的长子?不顺眼罢了。这?点心思她不好点破,男子?要颜面?,点破了也不会认,而且恼羞成怒之下行事更加过分。


    所以?她也就没有坚持下去,谁料到这?对?父子?的做派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


    父亲不给,那么他就抢。搞出来的事端,简直是不管不顾。


    袁太夫人?一直以?为?长孙是个性情乖顺的,现如今看来,也是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如果做长辈的,再不把?这?件事给料理好,不知?道又出什么事。


    她看向晏南镜,貌美的少女,面?庞低垂着,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袁太夫人?估摸是不太乐意的。


    “知?善。”袁太夫人?让她过来,“此?事——”


    说起来,全都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晏南镜也不为?难太夫人?,“我知?道太夫人?的意思。”


    她这?样,反而更能惹起人?心底的愧疚。


    事情已经如此?,那也没办法,只是看能不能趁着这?点愧疚,获得更大的利益。


    晏南镜不是真?正十六五岁的少女,知?道在太夫人?面?前,不能和在齐昀面?前一样。


    侯府酉时三刻之后就要上?钥,等到第二日寅卯的时候,才会再启门?。


    所以?太夫人?不能多留褚夫人?和晏南镜。


    从侯府里出来,晏南镜在辎车里听到外面?一声马的嘶鸣。


    她回头往车簾外看,就听到跟在车旁的婢女禀报,“女郎,中郎将来了。”


    她皱起眉头,听到车外齐昀正在亲自和褚夫人?道明来意,“小辈亲自护送长辈回府。”


    晏南镜对?齐昀的厚脸皮有了深刻的感知?。


    这?都什么都还没有,他自称什么晚辈?!


    她听不到那边褚夫人?在车里说了什么,只听到马蹄的声响,从竹簾的缝隙里去看,就见着他牵过马缰,绕到了她们辎车的旁边。


    不得不说,在装模作样面?前,还真?的没有见过谁能比得过他。倘若不是他自己把?伪装撕下来,露出其下的真?面?目,恐怕所有人?全都还被?蒙在鼓里。


    她坐回去,听到马蹄声渐渐地往她这?里过来,晏南镜察觉不对?,往外一看,果然见着他骑在马上?跟在车边。


    “你怎么在这??”


    她诧异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齐昀反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


    齐昀听了面?上?的笑容更大,“谁都知?道,我的用意是你。”


    这?毫不遮掩的话?,看来是真?的不想装到底了。


    第145章 第 145 章


    想要好名声?的时候,束手束脚,不想要这些之后?,什么都拦不住他。


    齐昀做下抢婚的事,自然是不会再要他那所谓的好名声?。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向褚夫人表明后?辈的尊敬。表面功夫做完了,那就直接往晏南镜这边来?。


    晏南镜冷笑一声?,径直坐回辎车里。


    他身上的药味是真的重,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随风到了车内。


    旁边跟着的婢女?小心的开口,“女?郎,中郎将?是不是身体不适?”


    何止身体不适,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刺了多少下,刚开始的时候,还记着不能刺中要害地方。可是后?面慌起来?,就根本不管那么多了。


    何况他违背齐侯的意愿,恐怕齐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齐昀的领褖遮掩的严实,但是两人纠缠之间,她看到了领褖下微微袒露的发紫瘢痕。


    恐怕是被齐侯给?掐的。


    “放心,没死呢。”


    她转头过去?。


    突然听到车外的马蹄声?靠近过来?。


    “知善是担心我死了么?”齐昀含笑的话语从竹簾外穿来?。


    她惊愕从竹簾内看过去?,见?着他的那匹枣红西域马。


    刚才她和婢女?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量的,也不知道齐昀到底是什么耳朵,竟然能听到。


    “谁担心你死了,你死了最好!”


    她怒道。


    旁边的婢女?吓得面无人色,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外面的齐昀听了丝毫不怒,不但不怒,反而还轻笑了几声?。“我若是死了,劳烦知善到我坟头看我两眼。”


    他在马上持着缰绳,话语里满是感叹,“恐怕真的有?那一日,除非是我赶不及,否则知善多多少少也要和我有?点关系。”


    什么关系!


    晏南镜恨不得直接把他从马背上给?拉下来?。齐昀从马背上回眸,见?到车簾内半遮半掩下她面上的怒色。


    四目相对,晏南镜径直回头过去?,整个人都靠在车壁上,不和他有?半点接触。


    齐昀握住缰绳的手握紧,指节处发白。


    一路上无话送到了府邸,褚夫人已经提前派人告知了李远。李远知道之后?,事先在庭院里候着,等家仆禀告,说?夫人和女?郎已经回来?的时候,马上出门去?。


    士族的清高只是对着下面的寒门和白衣说?的,对上一方枭雄,清高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值钱。不管是赵郡李氏,还是清河崔氏。


    齐昀为什么上门来?,李远猜得到缘由,不过现如今名分未定,他也不敢端出长?辈的架子。事情未成之前,谨慎一点事没有?坏处的。


    “臣拜见?中郎将?。”李远见?着齐昀过来?,就要拜下。


    然而还没等人拜下身来?,就被齐昀搀扶住,“快起来?。”


    齐昀出手及时,不管是哪边的脸面都已经做全了,李远顺着齐昀的力道起身,“中郎将?驾临寒舍,蓬荜生?辉。不知中郎将?前来?所为何事?”


    李远明知故问,齐昀却没有?照着他的心意来?,齐昀笑而不答,李远见?状连忙请人进去?,至于刚才的那一问,就当没有?问过。


    这一日,先是崔家父子上门,然后?又是中郎将?前来?。一天之内,峰回路转。李远打算叫上晏南镜一块,他知道齐昀过来?是为了什么,自然是要顺着齐昀的意思。


    但是褚夫人却不干,抢在他之前,让人过来?禀报说?这一日下来?,人已经累得厉害了,先去?早早歇息,就不过来?叨扰,另外她又让家里的几个儿郎过来?。这场面就算是做全了。


    褚夫人知道丈夫心里怎么想。男子心狠,为了实在的好处,至于别的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她却不能。


    她已经欠知善这孩子够多了,要是还逼着她到人跟前去?,那就真的没脸面对侄女?早去?的父母了。


    “你先回去?休息,”褚夫人轻声?叮嘱,“睡好了再说?。”


    “伯母,其实我没事的。”晏南镜感激于褚夫人的维护,轻声?道。


    褚夫人摇头,咬紧牙关强憋着火气,“什么有?事没事,知善现如今就该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不要去?管。”


    说?着,褚夫人又压低了声?量,“这时候千万不要主动凑上去?,之前在侯府里,太夫人安排你们见?面,这已经足够了。现如今回到自己府中,那就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人太殷勤了,反而落了下沉,尤其男女?之间。”


    就算木已成舟,她也不希望自家女?郎,满脸殷勤的凑到中郎将身边,平白无故的就落了下乘。男子只顾着事情能不能成,能不能有?现成的好处。至于别的,一概不管不顾。


    晏南镜愣了下,褚夫人是全心全意的为她打算的,只是许多事,真的不由褚夫人说?了算。她轻轻眨了眨眼,眼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谢谢伯母。”


    褚夫人叹了口气,她握住晏南镜的手,紧紧的捏住,力道里满是无奈和感叹。


    “好好歇息,不要多想。”


    晏南镜点点头,她回去?更衣之后?,随意喝了点粟米粥。倒头就睡。


    这一日事情发生?的太多,而且件件都很耗费精神?,到了这个时候,她的确是有?些累了。


    一觉醒过来?,已经到了午后?。不多时,有?婢女?过来?传话说?中郎将?要走了。


    晏南镜知道这话的意思,李远希望她能出来?送送齐昀。男人果然是懂男人,知道如何要勾住男人的心。临走的时候,殷勤相送,念念不舍。回头能让人哪怕回去?了,也是魂不守舍。


    士族的清名,其实就是用?来?给?自己贴金的。


    晏南镜没有?搭理,直接让婢女?下去?。


    晚膳的时候,一家人集聚在一起。晏南镜见?着李远满面红光,望着她笑,“知善,这亲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李远这话一出,他的几个儿子纷纷放箸,向晏南镜道贺。


    清河崔氏的门庭,两家只是门当户对。和齐侯,才会有?实实在在的好处。


    士族不愿意娶齐侯的女?儿,因为齐侯势大,女?儿骄纵,也不好真的管教,不仅不能管教,相反还要和侍奉公主一样,小心伺候,好处没有?,但是束缚不少。


    可是把侄女?嫁到齐侯的儿子就不同了。侄婿极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日后?有?了侄外孙,不管如何都要照料外家。简直太划算了。


    晏南镜知道这下面的打算,也没什么不好看出来?的,一眼的事而已。


    她浅笑着对那些道贺的堂兄堂弟们回礼,回头看向李远,“也祝贺伯父。”


    说?着她持起食案上的漆耳杯,对上首的李远一敬。


    李远含笑喝了一耳杯的醇酒。


    果然没过两日,齐侯那边来?人了,齐彪前来?替齐侯纳采。


    李远领着家里的儿郎全都去?了。热闹的厉害。


    前头热热闹闹,晏南镜懒得去?看,反正?是一样的流程,没什么好看的。


    “女?郎,夫人有?事唤女?郎过去?。”


    她趴在窗口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庭院里的树树枝上已经发黄的树叶。


    晏南镜听到婢女?这话,起身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裙,就让婢女?带路。


    走了一段路,晏南镜就很快发现不对,这根本就不是去?褚夫人那里的路。


    “这是去?哪里?”


    她质问。


    前头的婢女?被她一问,垂首答道,“奴婢奉郎主之命,带女?郎过去?。”


    说?着,婢女?一指前面的庭院,“已经到了。”


    晏南镜往那个庭院一看,只见?着两个人影。都是熟悉的。


    她心下狐疑,再定睛一看,看清楚里头一个人是杨之简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快步过去?。


    “阿兄!”


    杨之简和齐昀一块在庭院里等到,今日纳采,齐昀带上他一块前来?。齐彪和李远谈笑的时候,齐昀带着他悄悄退下到了这里。


    听到熟悉的嗓音,杨之简回头,就见?着她提着裙摆向这里跑过来?。


    “慢些,慢些,别摔着!”杨之简对她,不管她多大年岁,也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似乎还是对着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妹。


    晏南镜跑过来?,望着杨之简。好长?一段时日不见?,杨之简比记忆里的还要瘦上好些。


    “阿兄怎么瘦了?”她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


    杨之简比起来?的确是比之前清瘦了些。


    “是我的过错,事务繁忙,偶尔不在,没能盯着他老实用?膳。”齐昀开口。


    当着杨之简的面,晏南镜不好说?什么,只能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僵硬的笑。


    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杨之简当然也知道。崔倓在他看来?,虽然年少且心高气傲,不过有?着他的门第,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谁知道竟然被齐昀给?亲手搅和了。


    婚事定下之初,他曾经担心齐昀会不会做些什么。但是齐昀表现如常,对此事毫不在意。杨之简以?为齐昀已经放下了,谁知道,在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齐昀出其不意,直接将?所有?人都给?掀翻了。


    杨之简很多话想要问她,但是齐昀在这儿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最后?,杨之简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高了些。”


    她一身锦衣,发髻上的金步摇在日光下随着她的脚步簌簌抖动,看着比当初离家的时候要高了些。


    “我高了,阿兄却瘦了。”千言万语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瘦了”。


    “是阿兄的错。”杨之简干净利落的认错,他仔细的看了好会,没从她的脸上寻找到半点为崔倓黯然伤魂的痕迹,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情之一字,伤人起来?比刀戟无异。他实在不想见?到她会因为个男子失魂落魄。


    有?齐昀在,很多话不好说?。偏偏齐昀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杨之简见?过她是否安好之后?,暼向齐昀。齐昀背手伫立在那儿,静静地等待。


    “前面将?军那儿还有?事,我先过去?看看。”


    晏南镜见?着杨之简走远,她不回头去?看齐昀,“你这是什么用?意。”


    “自然是为了博得你的欢心。”


    齐昀言语露白,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你说?你开口,崔倓会改,然后?改了之后?呢?我想,不如和杨先生?带过来?,你们兄妹俩亲自相见?,亲眼看看可能比口头上的答应要更好。”


    男人之间的嫉妒和攀比,简直让她啼笑皆非。


    她当初随口一句,齐昀竟然一直都记着,以?至于到了现在要拿出来?和崔倓相比。


    她那话是拿来?刺他的,“你竟然这么有?心,怎么不把我四周的耳目给?一同撤了?”


    说?完,她突然感叹,“算了,毕竟我也没有?看出谁是耳目的本事。你说?撤了,那就是真撤了。”


    她是个记仇的人。他做过的事,她是不会忘记的。


    她不在乎崔倓,但是在乎她自己。


    话都是对准要害打得,所以?齐昀也没有?半点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他的选择太绝,要儿女?之情,不要世子之位。现如今看着已经木已成舟,她是没办法了。但是不妨碍她在别的地方刺痛他。


    齐昀嘴唇动了下,低头望着她,“所以?呢?”


    “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仅不是,相反和我父亲一样,生?性多疑。我不信旁人,所以?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若是有?利益权力牵扯,再如何亲情深浓,我也会派人盯着。”


    他毫不犹豫的把那层遮挡给?去?了,反而叫人无话可说?。


    都已经承认自己天性多疑,但凡有?所利益牵扯,必定会有?耳目埋伏其中,再说?他无耻,也没有?什么效用?。


    晏南镜嗤笑,“我和你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我放心不下你,或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你很难把自己至于危险境地里。但是你心善,你自己不会往危险境地里走。但是其余那些人呢,他们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用?各种或者冠冕堂皇,或是可怜的话语,把你给?拉下水。借着你的善心,来?替他们自己牟利。”


    “你这话说?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要掌控一切。”晏南镜嗤笑,打断他的话,“你忍受不了有?人逃离你的掌控,也不允许,就和君侯不允许你逃离他的指掌,要你臣服他是一样的道理。你以?为我真的是那些愚笨的小女?子,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


    他长?久的缄默下来?,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轻声?道,“你从来?都不在我的掌控内,我也从来?掌握不了你。”


    “甚至说?,我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住。倘若我能管住我的心的话,也不是现如今的田地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都说?人心难测,但是他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也不觉得人心有?什么难掌控的。


    人心所求所愿不过是就那么几样,只要照着他们所愿所想,那么就没有?什么难的。


    对于父亲,对那些臣僚也好,他不觉得摸透他们的心思是什么难事。他对于他们的心思冷眼旁观,洞若观火。那些喜怒似乎和他没多少关系,不管境遇如何,他的心都是极其平静,毫无波澜。


    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在内,似乎都在他的掌心里。而荆州里的那个寒冬之夜后?,所有?的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


    齐昀现如今仔细想来?,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可笑于他曾经的狂妄,可悲于他现如今的境地。


    他不是好人,也不是君子,同样,除却那个位置之外,对于这世上其他的事物,都毫无所动。他只是装成对那些有?兴致的模样,实则毫无所感。


    可是现在,他像是被一把从半空中给?拉到了地上。喜怒哀乐占据他的整个身心,他热切的想要得到她,大半的神?思被她的一言一行牵动着,痛苦万分,却只要她愿意给?他好脸,所有?的痛苦顿时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事另外一种让他欲罢不能的甜蜜。


    他偶尔觉得这样的自己的简直可悲,但又无可救药的沉沦下去?。


    “你真的要如此对我么?”


    他艰难开口,嗓音里带着悲怆。


    晏南镜一愣,她已经习惯了他一切都有?谋算。现如今他这般,倒是让她措手不及。


    “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么?”她只是有?片刻的怔愣,回神?过来?质问道。


    他突然笑了,原本脸上的悲怆化到了眼底,他走上来?,她下意识的就要他后?退避开。然而她才后?退小半步,他的手掌已经扣住了她的肩头。五指张开紧紧锁住她的臂膀。


    晏南镜眼前景物剧烈一晃,一头径直撞到了他的怀里。


    药草的清苦气息瞬间将?她整个都浓浓包裹住。


    “我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还是一样。”


    晏南镜挣动了几下,结果被锁得更紧。脸颊都贴在了他最外层的素纱襌衣上。


    心跳从胸腔里透过了层层衣物一路传到了她的耳里。


    咚咚咚,每一声?都强健有?力,像是敲击在她的心头。


    她惊慌失措,扭动的更加厉害,想要逃离出去?。然而那两条手臂,将?她牢牢的锁住,半点也不能挣脱。


    “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不会后?悔。不管什么后?果,我全承担了。”


    晏南镜气的咬牙,恨不得一口咬到他身上去?。但是现在她脸颊贴在他胸口衣襟上,只能手上用?力,遵循记忆,摸索到那日自己刺出来?的伤口,然后?重重的拧下去?。


    她听到他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然后?那双手臂将?她圈得更紧。


    “我和你无话可说?了。”


    齐昀却低头笑道,“无妨,这样就很好了。”


    他自幼到大,没有?什么想要的。年幼的时候,只是本能的想要父母想起他,将?他带走,等到明了自己在父母眼里到底是什么之后?,这个念头也就消失了。后?面盯上了世子之位,也不过是想要借此彻底摆脱被人摆布的局面。


    现如今他有?想要的,渴求的滋味和期盼已经沁入了他的骨子里。他渴盼,他想要。


    所以?他动手了。


    并?且事先没有?人察觉到他的预谋,所以?他如愿了。


    后?悔,怎么会后?悔呢?


    晏南镜手下的劲更大了,渐渐地她感觉到了指头下的濡湿。


    是血。


    她不是那种自幼养尊处优的贵女?,给?人处理过伤势。血在手上,和水粘在肌肤上的触感完全不同。


    他伤口崩开了。


    晏南镜下意识去?看他脸上,只见?着他面上言笑晏晏,没有?半点伤口裂开的痛楚。


    她咬住后?槽牙,“你都不知道痛的?”


    她没有?伤口裂开过,但是见?过,伤口裂开的痛苦,比受伤时候更甚。


    受伤只是一瞬间,哪怕流血也没有?立即感受到痛楚。但是伤口再裂开的痛苦却是当即能清晰感知到。


    “很痛。”他喟叹一声?,整个人都俯身下来?,将?自己埋在她的脖颈里。


    “但是这也是我该得的。”


    晏南镜听到他话语下那隐约的享受,浑身都僵硬。


    “其实这般也不错。”


    晏南镜立即松手。


    “你,你——”


    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齐昀抬头,见?到她满面的惊慌失措,柔声?安抚她,“不要紧,不要害怕。”


    晏南镜恨不得再在他脚上狠狠碾上几下。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怎么了!”


    他含笑望她,“知善听我说?了那么多,难道还不清楚,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很清醒么?”


    “我看你是疯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奋力挣开些许空隙,然后?被他狠狠一把拉了回去?。


    晏南镜再一次撞上了他的胸口。隆隆的心跳穿透了肉骨还有?衣物全数传到了她的耳里。


    “或许是吧。”他抱住她,无所谓的笑笑,“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只是不择手段要我想要的罢了。这其实算起来?,也不算什么。这世上的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只是我想要的,和他们不一样而已。”


    “如果这算是疯的话。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人其实都是疯子。”


    他嘴上的本事其实很厉害,只是平常不显山露水而已。晏南镜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


    他能付出世子之位的代价,光是凭这个,她就只能咬牙切齿。


    他已经先把自己最大的筹码丢了出去?,世子之为,承受骂名。再多的,再施加在他身上,已经没了意义。


    隆隆的心跳敲在她的耳膜上,也敲在她的心底。


    他是个为了自己所欲,可以?付出巨大代价的人。


    “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抬头看他。


    “那你希望我后?悔吗?”


    这话问得她一愣,她唇边露出一抹笑,“后?不后?悔,都在你自己。你若是后?悔了,那也是你自己当初的选择,怨不得人。”


    “那我们接下来?就好好看看。看看将?来?到底是我后?悔,还是你我先儿孙满堂。”


    齐昀垂首下来?,耳鬓厮磨,话语里是明显的笑意。


    晏南镜察觉到肩膀上的桎梏松开,向后?退开几步。


    “要去?前面看看么?”齐昀贴心的提议“你们兄妹已经许久不见?了。平日相见?困难,现如今就算到前面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晏南镜没见?过他行军打仗,但是领教了他的手段。他下手从无错手,对准了七寸,一击必中。


    她只是犹豫了片刻,就点点头。


    不管他目的如何,此事也合她的心愿。


    两人一路往前头去?。士族家的奴婢,都调教的很恰到好处。哪怕见?着两人一同过来?,也是安静的垂首伫立在一旁,如同沉默的树桩。


    隔着长?廊,晏南镜听到了人的爽朗大笑,不知道是李远的,还是谁的。反正?听上去?很高兴。


    坐在屋子里的齐彪无意抬头,见?到那边并?立的两个人。不由得嘴边的笑容更浓,“看来?这次是对的人了。”


    李远顺着齐彪望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着晏南镜和齐昀在一块儿,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但是两人能在一起,那便是好事。


    “之前许姬那件事,还让我有?些担忧。”齐彪说?起齐昀上一桩婚事连连摇头,“现在好了。”


    李远颔首,满面欣慰。


    “往昔不可追,事情过去?了便好。”


    不管是许堇还是崔倓,现如今对于他们来?说?,都已经是过去?了。


    两人也有?默契,只字不提之前齐昀做的事。仿佛外面站的两人,从头至尾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变故。


    齐彪颔首,“说?得没错,过去?也就过去?了,提起来?做什么。”


    事情就这么定下,经历过这么些波折,这次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李远特意令庖厨下准备了宴席,宴请齐昀和齐彪,让自己的几个儿子作陪。主客皆欢之后?,在李远的再三挽留之下,齐彪带着齐昀告退出来?。毕竟他们过来?纳彩之后?,还要回侯府把此事经过回禀给?齐侯。


    齐彪在马上看向齐昀。齐昀背脊笔直,当初这事出来?的时候,齐彪也是不敢置信,以?为是手下人以?讹传讹,谁知道竟然还是真的。


    齐侯为此,在众人面前,发了好大一通火。


    齐侯的怒火,就算是他们这些同族隔了一层的兄弟,看着都胆战心惊。看齐昀满身的药味,恐怕那怒火是实打实的。


    “此事之后?,你也能安心了。”齐彪持着缰绳,斟酌着话语,“你是我自小看大的,你自小都是极其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做出那种事!幸亏你父亲还记得你是儿子,没有?真的因为个外人怎么样。”


    “你自小就沉稳懂事,谁知道竟然能任性到如此地步。”


    齐昀对着齐彪的痛心疾首,只是垂首应下,“是侄儿任性,让叔父操心了。”


    操心倒是谈不上,毕竟不是自己儿子,闯祸了只是观望。不会真的出手相助。


    “你年岁比下面的那些公子都还要大,照理来?说?,做事应该更有?分寸而已。何必为了……”


    齐彪话语还没说?完,正?巧遇见?齐昀看过来?,对上他眼眸。齐彪莫名的说?不下去?,只能道,“你日后?能稳重就好。”


    齐昀点头,“侄儿谨遵叔父教导。”


    这话就将?话截止了,齐彪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到了侯府,前去?见?齐侯的路上,遇见?了齐玹。齐玹应当是有?什么事来?拜见?齐侯,正?好从内里出来?,两头一撞上,齐玹的面上浮现古怪的笑。


    两人互相颔首示意之后?,各自岔开。


    堂内齐侯正?在翻看简牍,见?到齐彪来?了,让他坐到坐榻上。


    听齐彪说?已经把事办妥之后?,齐侯颔首,“辛苦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


    齐彪一走,堂内齐侯的脸上当即冷了下来?。


    “现在你如意了,不过正?如我当日所说?,你既然选了,那么后?果你自己承担。”


    “世子之位和你已经毫无干系了。”


    齐昀恭谨叩首,“是。”


    齐侯的火气腾的冒出来?,他仰手将?放置在一旁的刀笔狠狠掼在地上。刀笔跳起来?,锋利的刀锋划过齐昀的额头,破开道口子,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淌而下。


    第146章 第 146 章


    齐侯对长子感触复杂,没有儿子的时候,满心想着有个儿子就好。有了儿子之?后,哪怕年幼,想着这个儿子能给?他分摊些许烦恼,又担忧这个儿子没有多?少?才能,担当不起这乱世里的重担。可?长子彻底向他表明,他已?经彻底长成,甚至手段心机都完全不输于他的时候。齐侯在得意之?余,生出当权者年老后的恐惧。


    齐侯越是?感觉到自己日渐年老,就越是?嫉妒长子的年轻力强。没错,是?嫉妒,嫉妒他的年轻,嫉妒他无?限的精力,还有四?周臣僚的臣服。恐惧与?自己哪天会被长子替代。


    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花了半辈子的力气,九死一生才有了现如今的局面。他已?经在权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哪怕是?自己亲儿子,他也?不会让出半点。甚至心里有哪怕自己死了,手中的权力,谁也?别想染指,这种不合常理的念头。


    长子越是?出众,他就越是?要逼着长子低头,任由?他磨挫成最?恭顺的姿态。


    但是?谁料到,长子的骨头竟然也?是?真硬,装出一副臣服的模样,然后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连他都被算计到了。


    他真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跪伏在地的齐昀,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一动不动,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一路到了眼眸处。但饶是?如此,也?依然没见到他有半点变化,那张脸上没有惶恐惊惧,什?么都没有。


    “你自小,我就对你抱有重望。没想到,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话放在别的儿子身上,早已?经面无?人色,连连叩首。可?是?齐昀只是?垂眼下来,“臣罪过,还望父亲息怒。”


    言语平稳,话里说着有罪,可?是?看这模样,没有半点知?罪的样子。


    “为了一个女子,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齐侯反问。


    长子才能好,他警惕又防备。可?是?现如今长子为了儿女情长甘愿放弃世子之?位。又痛恨他竟然为了如此小事,放弃大好前程。


    齐昀没有说话,只是?额头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父子之?间到了现如今已?经无?话可?说了。说再多?,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齐侯额头青筋暴起,手掌握成拳头,知?道现如今长子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们父子来一脉相承的倔强。


    “滚!”


    齐侯怒叱。


    “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齐昀说罢,就起身退出去。


    外?面人来人往,里头还有不少?臣僚,见到齐昀额头上流淌下来的血,满是?惊愕。不过到底是?历练出来的老狐狸,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连忙装作看不见。


    有交情的臣僚见状,赶紧拉上齐昀到一旁的侧厢里,让人去拿药来,另外?把杨之?简也?叫来。


    杨之?简过来就见着齐昀那几乎满脸的鲜血,顾不上惊讶,他赶紧过来给?齐昀处置伤口。


    杨之?简就算不问,心下多?少?也?能猜到是?为了这桩婚事,齐侯发怒给?打出来的。


    他几次想要开?口,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


    “景约。”正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听到外?面齐玹的呼声。


    抬头就见着齐玹急匆匆的进来。


    齐玹是?故意过来看齐昀的笑话的,都已?经二十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娶妻。男子娶妻之?后,就是?完全的成人。就算是?父亲,也?要给?上几分颜面,不能和以前那样当着人面打骂。齐昀这都有了官位,竟然还被打成这样,可?见在齐侯那儿,是?真的没有半点颜面。


    一进来,见着齐昀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杨之?简医术不错,这时候已?经正在对准伤口,准备包扎。


    额头上不好用桑皮线缝起来,所幸伤口不算深,包扎疗养好,就算有疤痕,也?不会太显眼。


    “景约这是?怎么了?”齐玹满面关怀过去问,“怎么好端端的,君侯会动手?”


    齐昀没有半点尴尬,更是?毫无?半点眼神躲闪,“我触怒父亲了。”


    他平静以对,倒是?让有意来看笑话的齐玹大为败兴。


    “劳烦堂兄过来。”


    齐昀含笑道。


    就算头上破开?道血口,也?没让他狼狈多?少?。


    齐玹看见,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在那儿看着他额头上伤势被处理好,随意找了个由?头出来。


    出来之?后径直往慕夫人那边去。


    他一见到慕夫人就道,“君侯怕是?厌弃齐昀了。今日他被君侯打破头了。”


    齐玹说着,点了点额头。


    慕夫人听后,也是喜形于色。


    “我们原本?还头痛怎么对付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寻绝路!”


    慕夫人满脸欣喜。


    对于丈夫的背叛,慕夫人这么多年从未忘记。


    她从来不认那些女人生的,是?她的孩子。她的儿子只有齐玹一个。齐巽当年的诺言和决定,他早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


    她会把一切都拨乱反正,回到事情应该的样子。


    慕夫人等着那日的到来,对着齐巽居高临下的告诉他,他错了,错的离谱。


    齐昀是?个极其难对付的对手,他们对他几乎是?束手无?策。哪怕派人刺杀,派出去的刺客全都有去无?回,成了枯骨。


    没想到齐昀竟然自己竟然自绝前程。


    原先慕夫人和齐玹还觉得,齐侯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让齐昀排除在世子之?位之?外?。可?是?现如今齐昀被打得头破血流,已?经坐实了这个猜想。


    两人四?目相对,望见彼此眼里的喜意。


    “真是?苍天有眼!”慕夫人笑得极其痛快,“没想到他英明了一世,竟然生出这么个儿子出来。”


    她咬着牙,话语满是?痛快和恨意。还有些许意味不明的心绪。


    “原本?以为齐昀娶了赵郡李氏的女儿,会有助力,现在就算是?赵郡李氏也?不会把力气花费在他身上了。”


    慕夫人靠在那儿,冷笑了一声,“娶了也?白娶。士族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他们只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是?想都不要想。”


    “这个最?大的心头大患终于去掉了。”


    齐玹笑道。


    慕夫人却摇头说不,齐玹满面不解看过去。


    “只要事情没有彻底定下之?前,他依然还是?个祸患。动手之?前,为了确保万一,齐昀留不得。”


    这么多?年下来,和齐昀明里暗里的争斗告诉她,这是?个极其难缠的敌人。


    除非齐昀死了,否则不管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齐玹听后,面上的喜色微收,点了点头,“母亲说的对。”


    “母亲,舅家那边……”


    “你我布局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点用处的。”


    她兄长们畏惧齐侯之?威,同样也?觉得现如今也?不错,毕竟齐侯也?给?了他们相应的好处。不得不说,齐巽真的是?极其会做人,对他有恩的人,不管恩情大小,统统都有赏赐。有了到手的富贵,谁会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好处,把全部身家压在上面。


    她和齐玹花了不少?力气,才有那么点成果。有齐昀挡在前面,举步艰难。现如今齐昀自己倒了,之?后倒是?方便好些。


    “可?惜杀他不容易,”齐玹感叹,突然他想起什?么,“要不然对他妻子下手也?行。竟然能为了那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对她下手也?未尝不可?。”


    慕夫人听后摇头,“他父亲这样,你觉得齐昀难道是?什?么为了情爱可?以要死要活的情种吗?”


    齐玹有了迟疑,他自己就是?男人,怎么不知?道。再如何喜欢,那也?只是?一时的。就算是?在最?情浓的时候,就算人死了,那也?只是?伤心而已?。然后该如何就如何。


    他原本?打算从那个女子身上下手,现如今迟疑了。


    “那个女子死了,只怕到时候他不但不会没有什?么,弄不好会回过神来,掉头去争位。”


    “可?是?,君侯不是?……”


    “君侯如何,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慕夫人唇边的笑更冷。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齐昀此人看着端方君子,其实行事肆无?忌惮。”


    看着齐玹满脸的错愕,慕夫人摇头,“不要轻举妄动。万一他没了后顾之?忧,那就难办了。”


    齐玹闻言也?只能点头。


    齐昀头破了的消息,送到了晏南镜这儿。


    她望着李远,“伯父的意思是?,让我去探望一下中郎将?”


    李远颔首,“他们父子间如何,我们外?人不好置喙。但是?去看看也?是?尽了情义。”


    晏南镜听着,忍不住看向李远,李远摇头,“我去不行,毕竟是?君侯下的手,我贸然去了,传到君侯那儿,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所以知?善过去是?最?合适的。”


    “何况你和中郎将有婚约在身上,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听说杨司马也?在。”


    晏南镜微微抬头,颔首答应了。


    齐昀府上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府中执事听说是?她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中郎将可?在府里?”


    执事说不在,“现在郎主还未归家,”


    又道,“杨司马现如今正在和郎主一道。女郎先入府等到,小人这就派人过去告知?郎主。”


    晏南镜点头,执事安排她到堂上坐着,不多?时摆上了好些瓜果。这些瓜果好些是?从淮南运来的。到了邺城,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她也?不挑,吃了几个枣子,就坐在那儿等待。幸好没有等太久,她就听到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她很快分辨出里头有齐昀。人的足音其实各不相同,熟悉了之?后,就能立即分辩出来。


    晏南镜往门口望去,就见着齐昀额头缠着布进来。


    身后跟着杨之?简。


    杨之?简之?前已?经听人禀报了,见着她在那也?不稀奇,“知?善来了。”


    晏南镜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满是?狐疑的看向齐昀。


    她听说齐昀又被齐侯打了的时候,其实半信半疑,她听人说过齐侯的脾性暴躁,她也?看到过齐昀身上的伤痕,可?是?直白伤在脸面上,多?少?叫她不敢相信。


    “是?真的。”


    她没说,但是?齐昀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说着抬手解开?头上包扎用的布,露出额头上的伤口。


    晏南镜看着他额头上的一道,满是?惊愕,齐昀轻轻的把自己往她跟前送了送,让她好看的更清楚明白。


    她望着他额头的那道对整齐了还有些红肿的伤口,“怎么到这个地步?”


    不管如何,齐昀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了。


    秀丽的眉眼之?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格外?清晰。


    “父亲看来是?真的厌弃我了。”齐昀笑着叹气,又抬眼看她,“知?善,这要怎么办?”


    第147章 第 147 章


    晏南镜看着他额头上那道伤口,伤口已?经在愈合中,但是四周依然还红肿着,一道飞斜出去。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你……”她盯着他额头那道伤口,竟然有小半会说?不?出话。听李远提起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原先以为,就算再?如何?,父子之间也没有深仇大恨。


    现如今她望着他额头的那道伤口,颇有些不?确定的发问,“你该不?会是,和君侯某位姬妾……”


    她话语还没说?完,杨之简已?经高声?喝住她,“知善!”


    杨之简看了下左右,发现除却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继续满脸不?赞同?,“知善方才说?什么?呢?”


    晏南镜嘴唇动了动,“不?然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依然错愕的看向他额头的那道伤势,齐昀是长?子,而?且还是颇有作为的长?子。竟然还真的动手,将他的颜面至于不?顾,晏南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竟然还有父亲会这么?做。


    “我没有。”齐昀立即声?明?自己的清白,“勾搭庶母,是禽兽行。如果真是这样,可不?是额头这一刀可以了结的。”


    说?罢,他眉眼里?黯淡下来,内里?全是消沉,“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嘴里?话这么?说?,可是悄无声?息的靠近过去。


    他善于抓住机遇的人,哪怕是半点机会也不?会放过。一如现在。


    晏南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笑了几声?,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我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不?要当真。”


    “就算是玩笑话,这种话也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去,大做文章,就算之后没有真的因此如何?,也会有平白多出不?少波澜。”


    晏南镜正想开口,错眼见到齐昀已?经在跟前?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满脸的落寞。


    “我知道我在知善心里?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没想到竟然到如此地步。”


    晏南镜唇齿翕张,有些不?知所措,不?等她开口。他寂寥笑了笑,“罢了,也是我自作自受。”


    晏南镜望着他,“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奇怪,你们父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深仇大恨,非得在你额头上来一刀。头脸关于颜面,可不?是小事。”


    “父亲怒火攻心,掷了刀笔,不?凑巧这儿就被刀笔划了下。”他笑了笑,那笑容落在她的眼里?颇有些苦涩。


    听他这话像是误伤,但就算是误伤,做父亲的也应该有所表示。晏南镜也没有听说?齐侯对他有半点关怀。


    她望见他眼底里?的寂寥,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把之前?那话挽回些,她忍不?住看向杨之简,“那君侯如此表态……”


    “怕是不?妙。”杨之简答道。


    “君侯和长?公子并不?是普通父子,君侯在外?对长?公子的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我已?经料到有今日了。”


    齐昀摇摇头,笑了笑。


    晏南镜坐在那儿,正要开口,又?听他道,“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未曾后悔过。”


    她一愣,齐昀继续笑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十全十美,都想要,倒头来会变成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也早已?经料到了。”


    晏南镜心下五味杂陈,“你……”


    “你活该。”


    齐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幽幽叹息,然后点头,“的确是我活该,不?过我并不?后悔。”


    绵软的语调里?,还是一样的强直。


    “我已?经有我想要的,至于别的,虽然可惜,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晏南镜唇齿微张,最后扭头过去,“那你就自己慢慢承担着后果吧。”


    “到时候可能不?少人会弃你而?去,落井下石之人亦不?会少。”


    她说?着,见着齐昀坐在那儿,再?抬头看,杨之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偌大的堂内就剩下他们两个。连着外?面的那些家仆也一并不?见了。


    “我知道,他们让你来,而?不?是亲自来。我就已?经知道他们现如今已?经在观望了。”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也都在他的预料里?。


    晏南镜望着他,“你后悔了吗?”


    齐昀回望过去,浅笑反问,“知善觉得呢?”


    她皱了皱眉,“我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什么?的。”


    所有可以放在男人身上的一切,在齐昀这总要多出许多意外?,似乎男人的那套,在他身上并不?适用。


    “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十全十美,能有一二如愿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至于其余的,我既然已?经料到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好感叹的。”


    晏南镜蹙眉听着,“你这心胸还真是不得了。我看就算是那些纵情山水的名士都比不?上你。”


    “知善谬赞了,其实我也不?是知善说?的那样。”


    他说?着摇摇头。


    突然她紧紧的盯着他,眉头皱着,他拿了个橘子来。淮北种不?了柑橘,就算把橘树一移过来,结出来的只是苦味的枳。这些柑橘是从淮南一路送过来的,路途遥远,表皮上略有些发皱,但是内里?是好的。


    “我身边的人其实也不?少,平日里?吵闹的厉害。少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齐昀说?着,已?经将柑橘的外?皮给剥了下来,橘皮放在一旁,晒干之后可以入药。这是当年看她在荆州学的。


    “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借着这事,正好让那些忠心不?够的人离开吧?”


    四周簇拥的人多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内里?一定会有居心叵测,借机利己的。上位者不?在乎臣僚们有自己的私心,只在乎能不?能为己所用。


    但是这样对他也有不?利的地方,毕竟现如今他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人太多了,心思各异,不?仅没有益处,反而?可能会招致祸患。借事去了一批,也是好事。


    齐昀听后,眼里?颇有些意外?,随后他低头清理了下橘子瓣上的白丝络,“知善聪慧。”


    晏南镜满脸的恍然大悟,她就说?,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门心思的全都为了那点情情爱爱,还是有自己的用意在里?头。


    她正要说?什么?,齐昀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但是父亲的确已?经放弃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晏南镜忍不?住抬头看他,他神色温和,一如最初见他的时候。


    这是事实,就算是她也没办法反驳。


    她低头把橘子掰开,塞到一瓣到嘴里?,抬头望了他一眼,“我说?你无事做这个干什么??”


    “其实那个位置也不?一定是我的,我只是占了个长?子的便宜罢了。虽然说?立长?子,但是父亲只会立贤,至于长?子不?长?子,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他抓住了她的破绽,言语越发的温婉。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强硬,除非逼到了绝境,否则便是一头撞上,两败俱伤。


    嘴里?的橘子熟透了,滋味甘甜,但是她却没心思去感受。


    他面上神情依然温和,但是却死?死?的盯住她,不?放过她面上的丝毫变化。


    “知善不?要把我想的太坏,我这人或许做事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也不?是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他看向她,面有哀戚,“我没有知善想的那么?十恶不?赦。”


    “我没有。”她颇有些烦躁,末了,干脆把掌心里?剩下来的那一半橘子递过去,“要吃吗?”


    齐昀望着她掌心里?那半个橘子,复而?又?看她。


    眼里?细碎的光芒微微闪动,似乎有别的期待。


    晏南镜拧着眉头,“难道你还指望我喂你?”


    “如果知善想的话,也不?是不?可。”


    她当即就从坐榻上坐直了腰身,就把手里?的橘子朝着他砸过去。


    齐昀稳稳当当接住她丢过来的那半个橘子,送了一瓣到嘴里?。


    橘子里?还有她掌心里?的温度,他只吃了一瓣。剩余的握在掌心里?,那残留的一点温度,透过了肌肤,沁入他的心里?去。


    “那之后要如何?,你想过没有?”晏南镜再?问。


    他很诚恳的摇头说?没有,“反正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定,再?想也只是白白耗费力气,不?如轻快些。”


    晏南镜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虽然没有之前?齐侯没有明?确表明?,齐昀就是世子。但是照着之前?那烈火烹油的炙手可热,日后哪怕是齐昀的同?母弟做了世子,都要提防这位长?兄。


    功劳有多大,提防也就有多深。如果运气不?够,遇上个权势放在第?一的新君。他这个兄长?极有可能也就活到头了。


    能在那个位置的,哪个又?不?是以权势为重呢!


    晏南镜看着齐昀面上淡淡,“你手下那些人也愿意?”


    “愿意不?愿意,是他们能左右的吗?”


    “你是真的不?打算活下去了。”晏南镜咬紧牙关,缓缓吸气扭头过去。


    没了权势,也就没了庇护。齐昀的下场几乎没有可以预见。


    齐昀却笑了,他眉宇眼里?不?见急躁,话语平和“这样的话,知善会高兴吗?”


    晏南镜简直要气笑了,“你可不?要污蔑我,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眼底里?迸出特别的光彩,“所以,你还是愿意和我渡过一生的,是吗?”


    晏南镜一时语塞,抬头看向他,好半会的说?不?出话。


    该怎么?说?呢,说?不?是的?还是说?让他不?要自作多情?这话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你还真是——”


    她话语还没说?完,他急切的在凭几上屈起了手肘,“是吗?”


    晏南镜干脆扭头过去不?说?话了,齐昀在一旁看着,也没有继续逼问,“至少你不?讨厌我。”


    “知善曾经说?过,我和崔家的那个小子其实毫无区别。不?过至少知善是不?讨厌我的。”


    不?得不?说?,晏南镜都佩服他这给自己找颜面的本事。


    她看过去,和他带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她抿了抿唇,又?回头过去。


    “这次是那位让知善来的?”


    “伯父听到了些许风声?,”晏南镜回头过来,面上似笑非笑,“他不?敢亲自过来,怕得罪了君侯,所以让我来看看。”


    齐昀早就有所预料,听她亲口说?出来,面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是想要让知善过来探探风声?。”


    他笑容里?多了些许期许,“不?过这个时候,想要后悔恐怕也难了。”


    纳彩已?定,想要反悔,哪怕是对着那些门当户对的士族,没有正当的理由都极其艰难,更别提齐侯家。


    晏南镜冷笑一声?,他低头笑了笑,“放心,若是我将来真的逃脱不?了,死?的也只会是我。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和府君更是不?会有半点关系。”


    晏南镜一愣,而?后她气笑了,“你明?知道结果,你还这样做。”


    “我不?信你会就这么?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你别想骗我——”


    她话语还未说?话,他倏然握住她的的手,天旋地转她一头直接扎到他怀里?。


    他身上的药味还在,只是在药味之外?,在最外?的素纱襌衣上熏染了一层乳香。


    “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不?是吗?那么?知善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着呢?”


    第148章 第 148 章


    乳香和?清苦药味的?气?息里,晏南镜心慌意乱,齐昀定定的?望着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她咬了下舌尖。她是最珍重自己的?,也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痛感堪堪让她保持清醒。


    “我想你死你就要死?我想你活你就能活?”晏南镜笑得有几分狰狞,“我怎么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份本领?”


    “我若是真这样,是泰山府君现世了吗?”


    泰山府君是掌管人生死的?女神?,这话?说?出?来,她简直气?笑了。


    齐昀眨眼,眼里有极其浅淡的?错愕,随即他面上浮现几分释然,她本来就和?平常女子不一样。也是她会说?出?的?话?。


    “那我死了之后,知善会为我哭两声吗?”


    他不甘心就此作罢,又孜孜不倦的?问。


    晏南镜被他问得一愣,随后咬牙,“谁要给你哭,你就没有做过什么让人喜欢的?事。你要是死了,一日都要笑上三?顿。”


    这话?先是叫他一愣,而后齐昀忍不住笑出?来,他不松开她,依然还?是那个将她拥入怀中的?姿势,低低笑起来。


    晏南镜感觉到他躯体?的?抖动,和?压低的?笑声,“你笑什么?”


    “我知道了。”齐昀把下巴抵在?她肩上,脸上笑意浓厚。


    “知道什么?”她蹙眉问。


    但是他却不答了,笑得满面高深莫测。等她不耐烦继续被他抱着,要他松手,他也乖乖放开老老实实坐在?那儿?,给她剥柑橘。


    熟透了的?柑橘,果皮柔软,不费事就能轻松剥下来。


    “你到底笑什么?”晏南镜看着他满面笑容的?处理手里橘子上的?白丝络,忍不住问。


    “我想原来知善不讨厌我。”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又比刚才浓厚了几分,笑容一路径直到他眼里,亮得有几分怵人。


    “我没说?。”


    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的?,和?我没有关系。”


    齐昀欣然颔首,也不和?她争辩,顺着她的?话?,“对,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和?知善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说?得她心里更加不高兴了,她瞪过去,齐昀也不恼,将手里橘子剥干净递给她。


    她接过他剥好的?柑橘,塞到嘴里。柑橘甘甜的?滋味好歹是把心头那股气?给顺了下去。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不要误会,我是怕你到时候连累我。”她有意不让他好过,特意在?后面添了一句。


    他点头,“这个知善放心,如果真的?出?事,不管是父亲,还?是之后哪位阿弟要对我下死手。最多就是我死而已。”


    “不牵连到妇孺身上,这是道义。”


    晏南镜嘴唇动了下,她想要说?什么,最终咬了咬嘴唇。整个人都坐回去。


    “你拉我做什么,”她扭头向一旁,嗤笑,“难道是有心让我做一回寡妇,好让你自己死了也能解气??”


    “是因?为我私心。我自小到大,旁人给我的?,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既然如此,那么我自己动手就好了。”


    他语调平稳,似是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晏南镜盯着他,想要问问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想起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过结果如何。


    顿时挪开头。


    片刻之后,又回过来,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她不信他这样的?人,会真正的?为了男女之情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那等没有尝过权力滋味的?,就只差一步了,谁能甘心放弃?而且是为了这种事。


    怎么可能?


    他坦然的?对上她的?双眼,和?她对视。


    “我想要的?,是你。”


    毫无半点委婉遮掩的?话?语从他唇齿里吐露出?来,晏南镜愣住。


    “事到如今,知善还?不信吗?”


    是啊,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定局,所有的?后果都已经慢慢的?呈现在?他的?身上。


    后悔也好,其他也罢。现如今都已经晚了。


    她仔细的?在?他眼里搜寻,想要搜寻到些许蛛丝马迹。然而一番寻找下来,那双眼里没有她要的?言不由衷。


    晏南镜突然想到,齐昀也没有那个必要在?她跟前演戏。


    他可能有必要在?臣僚面相演戏,在?齐侯面前演戏。但是在?她跟前没有这个必要。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他,张了张嘴。


    “我如果是你的?话?,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齐昀先是一愣,笑了,“如果你在?我的?这个处境上,也说?不定——”


    对上她疑惑不解的双眼,他缓缓凑上前去,“我对你来说?,难道不够蛊惑么?”


    晏南镜飞快的?眨眼,她忍不住去看他,不得不说?,从美色上来讲,齐昀真的?秀色可餐。不仅仅是容色,让女人心动的?,那一份男人的?阳刚,他也是有的?。


    当初她在荆州就已经亲眼见过了。


    “有。”晏南镜坦然点头,但没让他高兴多久,“但是不至于让我做到这个地步。”


    齐昀蓦然睁大眼,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齐昀忍不住笑出声。


    “会的?。”他颇有些倔强的?点头,“只是你还?不知道罢了。”


    “我已经让人去淮南,运送好些柑橘过来。冬日的?时候,正好一起烤着吃。”


    他还?记得初见的?时候,她把柑橘放到炭火上烤热。现在?也想要和?她试试。


    晏南镜坐在?那儿?,陷入缄默,旁边的?齐昀只是默默给她剥橘子,一口气?吃了三?个之后,她摆摆手,“不吃了,再吃到时候身上都不好看。”


    说?着她看向齐昀,“伯父那边你想要怎么说??”


    “该如何说?就如何说?吧。”


    齐昀没有半点急切的?意思,“反正现如今退婚也退不了。”


    这话?真的?是有够让人跳脚的?。


    横竖退婚是不成了,至于李远怎么想,心里打什么主意,他已经不在?乎了。


    晏南镜气?笑了,“你还?真是,难道他在?你眼里就这个用?处?”


    “当然不是,不过眼下他还?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定下婚事,这件事之后,暂时还?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这话?依然是居高临下,没有半分大势已去的?自觉。


    “你难道不和?伯父交好么?将来可能用?得上。”晏南镜说?完,见着他满脸惊讶的?望过来,回头过去,“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反正听不听都在?你。和?我没什么关系。”


    齐昀脸上笑容的?浓厚了许多,“现如今就算我愿意上门?献殷勤,恐怕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李远作风谨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敏锐的?察觉到。不然这次也不会让她来,而不是自己亲自登门?拜访了。


    “我要是真的?有事,他们?是帮不上忙的?。”


    晏南镜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士族们?都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事,除非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同?生共死,不然不会出?手。


    晏南镜再次沉默下来,她靠坐在?那,看着堂外。


    堂外的?庭院里种棵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壮,需要两人才能合抱过来。秋风扫过,吹得枝叶一阵作响,一阵接着一阵,随风张牙舞爪,令人心烦的?很。


    “知善在?担心我吗?”


    她放手才要反驳,又想到了什么,蹙起的?眉头松开,点头承认,“是啊。”


    之前被她刺的?习惯了,齐昀对她这句有些措手不及。


    晏南镜见他面上那淡淡的?错愕,忍不住笑。


    “额头上的?伤尽量不要沾水。”她见着他额头上有些红肿的?伤口,“阿兄的?本领我信得过,但是也要自己小心。就算是小伤,加重伤势也是能要人命的?。你在?沙场上见过的?,应该比我多。”


    “我不喜欢面上有疤的?男人。”


    齐昀闻言一惊,不自觉的?就去摸额头上的?那道伤口。


    “不要碰。”晏南镜见状制止,“不要用?手去碰,说?不定会话?化脓加重伤势。”


    齐昀见过化脓的?伤口,狰狞可怖,原本抬起来的?手,不得不半道又落了下去。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晏南镜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准,如果休养的?好,那么好的?也快。如果休养不足,痊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说?着,又看了他那伤口一眼。齐昀蹙着眉头,想要伸手触碰,可是想起她的?话?,最后又放下手。


    “好。”他点点头。


    晏南镜见他都听进去了,起身告辞,“我已经来了好会,见着你没事,那我也该回去了。伯父那里还?等着我去回禀。”


    “就走了?”齐昀挽留,“再多留一会。”


    他也顾不上委婉,起身阻拦。


    “伯父在?家等我回去回禀你现如今的?状况,就算我留下,待会还?是会派人接我回去的?。”


    晏南镜说?完,见着他依然拦在?身前,不得有些好笑,“婚期也不远,到时候日夜相对。见得多了,恐怕中郎将只觉得厌烦了。”


    “你为何总将我往坏处想?”他垂首轻声问。


    “因?为中郎将原本就不是好人。”


    晏南镜笑了一声。


    她这话?叫他无处遁形,现如今他再摆出?那副谦和?君子的?做派,已经太晚了,也无人相信了。


    “我送你过去。”


    到了堂外,浓烈桂香铺面而来。


    “下面田庄里送来了桂花酒,知善带回去一些。”


    她望着他,无所谓的?一笑,“好。”


    “正好送伯父。”


    “这是送你的?,我不喜烈酒,所以田庄里送来的?也都是味淡的?。至于他那里,我另外安排。”


    晏南镜惊讶的?向他看去,只听到他望着她,“不要给别人。”


    “又不是你亲手酿的?。”她却不让他如愿,“下面田庄里送来的?,说?白了,和?平常的?酒水又有什么不同?。若是你亲手酿造的?,那的?确是有意义,其他的?那就算了。”


    齐昀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望见舒心一笑,就往外走。


    晏南镜才回来,就有人请她过去。


    “中郎将状况如何?”李远见到她来问道。


    这颇有些迫不及待,甚至都不等她坐好。


    晏南镜实话?实说?,“额头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恐怕是要一段时日才能痊愈。”


    李远关心的?不是这个,“父子之间,不管如何,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是君侯把刀笔丢掷在?地上,不小心伤到的?。并不是君侯特意伤了他。”


    李远听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看向晏南镜,“伯父也是为了你好,婚事一波三?折,现如今不管如何,伯父也不希望又出?什么纰漏。”


    晏南镜笑道,“伯父,儿?当然知道伯父的?苦心。”


    等晏南镜离开,李远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妻子,“我总觉得最近君侯对中郎将有些不太寻常。”


    士族的?联姻,都是奔着有好处去的?。尤其是这种和?君上的?联姻。


    “不要多想。”褚夫人见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能宽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顺其自然了。再想多了,也只是和?自己过不去。”


    李远听了这话?,重重叹了口气?。


    晏南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让婢女去把带回来的?桂花酒取来。


    酒水端上来就是一阵醪糟特有的?香味,另外混杂着桂花浓厚的?花香。她低头喝了一口,酒水是甜的?,甚至可以品尝到桂花特有的?芬馥滋味。


    失算了。


    等到把面前一壶桂花酒都喝完了,晏南镜不由得有些后悔,当时不该就拿几坛的?。


    郑玄符到齐昀府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傍晚。他一来就见着仆妇们?拉开一匹粗布,站在?桂花树下面,还?有个仆妇手里拿着杆子敲打枝叶,枝叶上头的?桂花纷纷掉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郑玄符见着齐昀在?不远处,走过去问道。


    府邸庭院里的?树木不管如何,都是给主人欣赏的?。


    “酿酒。我自己亲自酿。”


    郑玄符一愣,而后大急,“都什么时候了,景约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听我兄长说?,君侯对老将说?,生子不类父奈何。又问下面的?公子谁才能出?众。”


    齐昀听后,嗤笑,“你觉得我着急了就有用?了?”


    “值当吗?为了——”


    郑玄符未尽的?话?语,在?齐昀投来的?一瞥里戛然而止。


    “你呀,你以为没有这件事,我就能安安稳稳得到那个位置?”


    郑玄符被他这话?反问的?半晌都没能答话?。


    “难道不是?你是长子,又颇有建树。这位置难道不该是——”


    这次不等他说?完,齐昀直接笑出?了声,他抬手径直拍在?郑玄符的?肩膀上,“父亲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子。”


    “我可比你了解。”


    第149章 第 149 章


    “什么?意思?”郑玄符整个身子都被齐昀拍的一抖,他回头茫然无解的问?。


    齐昀却不笑而?不答。他看?着那边仆妇们拍打桂花树枝,这时节正好是桂花盛开的时候,枝头上嫩黄的桂花丛丛,被竹竿一打,纷纷扬扬的落到下面铺好的粗布上。


    “你觉得?父亲会那么?容易把那个位置给我么??”齐昀望着那边的家仆仆妇们忙忙碌碌,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父亲的心思,比你们想的还要复杂。”


    “可是你是君侯长子,国赖长君,下面的公子年少,除了你还有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吗?”


    “父亲是这么?想的吗?”


    齐昀回首反问?。


    郑玄符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我是他儿子,所以我看?父亲,比你们看?得?还要清楚。他如果真的有立我做世子的心,早已经立了,不必拖到现在。”


    是啊,世子这个位置,越早定下来越好。时日拖得?越长,那么?变故就?越大。齐侯拖到如今都没有确定世子人选,对齐昀有多少期望,恐怕连齐侯自己都说不好。


    郑玄符愣住,而?后面色焦急,“那现如今要怎么?办!”


    倘若真的这样,那么?齐昀的处境简直堪忧,齐侯将来为了继任者的政令能畅通无阻,是不会留个威信才能统统都压一头的兄长。免得?将来徒增变数。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齐昀嘴里?这么?说,可是面上眼里?,却没有他话语里?的彷徨。


    郑玄符僵住,愣愣的望着他,只听他道,“毕竟这件事我做不得?主,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罢,他顿了顿,脸上有了点笑意,“你到时候帮我一块儿酿酒?”


    “日后我恐怕会清闲不少,不如酿酒的好。”


    好个什么?!


    郑玄符恨不得?叫疾医过来给他看?看?脑子,瞧瞧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父亲想要的,我给不了。”


    正当郑玄符还要劝的时候,齐昀开口。父亲要彻底摧折掉他一身的骨头,只留下臣服。这样他才会舒心,可是真当自己和?父亲期待的那样,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恐怕父亲又回生?出万般不顺眼出来。觉得?他阿谀奉承,谄媚于上,毫无半点风骨可言,承担不起?这幅重担。


    “我想要的,父亲能给,但是他故意不给。那我也只能自己去拿。后果如何,也比不上顺从父亲之?后来的更坏了。”


    郑玄符面上的焦急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思。他和?齐昀一道看?向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的仆妇家仆。


    齐昀这么?些征战沙场,替齐侯打理政务。手下早已经出了一批人,这些人出自他的门下,没有什么?太显赫的出身,若是齐昀真的倒了,那些人就?算另投他门,也不会有多好的出路。


    更何况邺城里?还有不少人已经站在了齐昀这边,齐昀若是下场不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郑玄符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不行,景约你这样不行。”


    “这么?下去,你必死无疑。不仅仅是你。还有其?他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齐昀闻言,脸上笑容消弭,笑声悲凉。


    “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父亲的意思我也违背不了。”


    郑玄符铁青着脸,咬紧牙关,他不等?齐昀再开口,掉头就?往外走。


    他看?着郑玄符往外疾行的背影,原先的悲凉也渐渐的不见了。


    杨之?简出来,望着郑玄符几乎已经快要看?不见的背影,走到齐昀的身后,给他抵上一只纤细的竹筒。


    齐昀接过,从竹筒中抽出一方粗布,将上头的字看?完。


    “也真是难为侯夫人和?堂兄,自从父亲说了子不类父之?后,来往的倒是比之?前还要多上许多了。”


    “这么?下去,恐怕是不妙。”杨之?简开口道。


    齐昀仰首笑道,“让他们去吧。毕竟现如今我也做不了什么?。”


    “何况有些事看?不清楚,也不好处理。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抓住。”


    他说完,笑容更盛。


    杨之?简微愣,不过很快满面的了然,“属下明白?。”


    侯府这些时日,时常有使者过来,有时候是奉齐侯之?命,过来送赏赐,有时候是太夫人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齐侯虽然和?身边那些老将感叹子不类父,但这件事上,还是做的十分体面,该给的颜面,都给了李家。


    太夫人对她关怀备至,派秦媪来请她入侯府里?。


    晏南镜才到,太夫人就?笑了,招呼着人到自己跟前来。旁边虞夫人也在。


    虞夫人见到她,面庞上看?上去有些赌气,扭开腰身想要离开。奈何太夫人在那,含笑睨一眼,虞夫人顿时就被收拾的妥妥帖帖,不敢轻举妄动。


    “知善来了。”太夫人镇住虞夫人之?后,转头对晏南镜笑道,抬手招呼她过来,“让我看?看?。”


    晏南镜忽略掉虞夫人那满面的委屈,和?眼里?闪烁的泪光,到太夫人跟前,还没等?行礼就?被太夫人叫侍女?给扶住。


    “这都好一段时日没见了。”太夫人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她,“看?着长高了些,也瘦了。”


    “秋日里?要进补,不然冬日里?容易生?病。这个道理知善比我这个老妇多。”


    “这段时日事多,所以饮食上就?忽略了。”


    晏南镜羞敛的垂首,“让太夫人见笑了。”


    太夫人一听就?笑,“备嫁的确是要费些心。虽然你伯父伯母替你操心,但有些事,还是要亲自来比较好。”


    “最近武威那儿进献了一批羊,听说武威那里?的羊都养在戈壁里?,膻味很小,正好你今日来了,多喝几碗羊汤,好好滋补一样。女?子容易体寒体弱,多喝羊汤羊奶大有裨益。”


    晏南镜点头,“多谢太夫人。”


    “谢什么?呀,”太夫人笑道,“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一家人了。”


    说起?来,几人一起?笑起?来。


    “婚期定了吧?”


    晏南镜颔首,“听说在十一月。”


    太夫人听后稍稍有些意外,一般婚期都是定在一年后,若是女?子年少,甚至隔了两三年也不是没有,像这般急切的,还真是少见。


    “这忙的过来吗?”


    “怎么?忙不过来?”虞夫人开口了,“之?前李家不是正好办过一次,时日就?算紧迫,原有的拉起?来就?行。”


    当即室内落针可闻。


    太夫人转头看?过去,眸光凌厉。


    虞夫人被太夫人这一眼吓到,嘴张了张,太夫人唇边带笑,看?着依然是最慈和?的模样,但眼里?的厉色叫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晏南镜脸上倒是一如方才,不和?周围人一样变了脸色。她言笑晏晏,“夫人说笑了。”


    太夫人见她神色如常,还能照常接下虞夫人那话,“好孩子,委屈你了。”


    虞夫人闻言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太夫人,不等?她又说出什么?,太夫人拍拍晏南镜的手,“我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你好不好。虽然平日里?常派人过去,但终究还是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好。”


    “到时候我再问?问?褚夫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这个老妇可以帮得?上的。”


    说了好些话,太夫人让婢女?带着晏南镜出去走走透透气。


    等?晏南镜一离开,太夫人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弭,睨着虞夫人,“方才你那话你到底什么?意思。以为那话说的,是在羞辱别人吗?你是在羞辱你儿子!”


    谁都知道崔李两家的婚事不成,是因为齐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想要遮丑都来不及,这人倒好,竟然还在苦主面前拿之?前不成的婚事来嘲讽。


    “你这年岁,难道只让你脸皱了,没让你长点脑子吗?”


    这话听得?虞夫人满心委屈又面红耳赤。


    她最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年岁,似乎只要不提起?年岁几何,她就?依然还是那个貌美的少女?。


    “我就?是想不通,秋郎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把大好前程给落了。”她哭起?来,袖口擦着眼角。


    世子之?位,就?算是沉鱼落雁,也抵不上半分,竟然就?这么?舍出去了。


    “太夫人难道没有见到吗?秋郎脖子上那一道就?是被君侯掐出来的。他——不值当啊。”


    “许女?那会,你说许女?能暖一暖秋郎的冷性子。后面许家出事,你就?想不起?自己说过的话了。后面李家把人认回去,你又忙着对人笑颜相对。现如今又这样。”


    虞夫人被问?的一哽,不肯轻易的露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妾哪里?知道她们都不好。”


    太夫人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不聪明,偏生?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过周围所有人。”


    “趋炎附势太显眼了,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一件事,拿不到要害,只会对旁边的人怨怼,你能做成什么?事?”


    这话说的太重,虞夫人眼圈红了又红,胸脯剧烈起?伏,止不住的抽噎。


    这个时候,秦媪进来禀报,说长公子来了。


    这也是太夫人安排的,她就?想让两人多见见面。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若是让新妇到时候满脸怨怼,不管是谁都不好过。


    她觑了一眼旁边泫然欲泣的虞夫人,心下感叹幸好齐昀没和?生?母像,否则真的能让她头痛欲裂。


    “你来的正好,你的母亲,你自己劝一下吧。”


    毕竟人嫁进来之?后,如果不把生?母说通了,恐怕之?后会有无数的麻烦。


    她虽然可以强压下去,但是比不上亲儿子让她认清形势的好。


    齐昀颔首,等?再抬头的时候,“知善她?”


    “刚刚我让她出去散心去了,你先和?你母亲说一会。”


    说着就?让秦媪安排他们母子到侧厢去。


    虞夫人才到侧厢,甚至他婢女?都还没完全?退出去,就?哭起?来,“太夫人怎么?能那么?说我。”


    哭声里?包含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她在齐昀面前哭得?将近肝肠寸断,然而?长子并没有她以为的方寸大乱,也没有上来嘘寒问?暖,好缓一缓她的委屈。支持哭的那股委屈,在长子的漠视下迅速消减下去。最后支撑不住,连着哭泣,都挤不出多少眼泪,最后只能变成干嚎。


    长子和?幼子不同,她哭泣幼子会万般惊慌,然后过来使尽所有的力气来让母亲止泪。但是长子跟前,只会让她哭,或许内里?也会说些话,但不是劝慰的,全?都是讲道理。


    她哭泣是为了诉说委屈,是为了让儿子们屈服,不是要听道理的。但是长子却从来不在这个上面对她有半点相让。


    每次都是如此,弄得?虞夫人大为败兴。


    齐昀不接生?母的话,虞夫人那股委屈的情绪,支撑不了太久,就?变成了只能抹着眼角装哭。


    “祖母说母亲什么?了?”


    虞夫人擦拭眼角的手僵停了下,“我说你是被李家的那个女?郎给害得?……”


    “母亲,什么?叫做我被她害的?”


    齐昀不等?生?母把话说完,径直问?。


    虞夫人酝酿出来的气势被他打断了,只能满脸无措的望着他。


    “那件事是我自己一人做下的,和?她没有什么?干系。世子之?位也不是她丢掉的。是儿自己丢掉的。母亲觉得?愤懑不平,还是如何,都冲我来。”


    “和?她是没有任何干系,如果真的说起?来,那都是被我牵连到了。”


    虞夫人霎时间如遭雷击,呆呆愣愣的望着他,甚至话都忘记了说,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是我,母亲要怨要恨,应该是朝着我。而?不是她。”


    晏南镜再回去的时候,不出所料,见到齐昀也在。虞夫人和?方才一样坐在太夫人的下手位置。


    “知善。”见到她进来,齐昀唤了一声,言语里?几乎可以听出那股喜悦。


    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太夫人对年少儿女?的这些十分的宽容,她含笑打趣,让齐昀面颊微红,垂首羞敛的笑笑。


    “知善再不回来,恐怕秋郎就?要自己出去找了。”


    晏南镜见着虞夫人神色复杂的抬头起?来看?她,但是最后只是嘴唇嚅动,什么?话都没说,垂头丧气的保持沉默。


    她忍不住往齐昀那里?看?去,虞夫人的性子她有所耳闻,短短半个时辰里?有这样的效果,应该是齐昀说了什么?。


    她坐下来,装作羞涩低头。


    太夫人对小辈们十分宽和?,调笑两句也就?过去了。


    午膳是在太夫人这儿用的,热气腾腾的羊汤端上来,果然是膻味不多,汤水鲜美。


    用膳完,太夫人让两人赶紧到外面走走。


    秋高气爽,人在外面也颇为舒适。


    “母亲那里?,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


    晏南镜还没开口,齐昀就?已经抢先道。


    她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亲耳听他这么?说起?,还是有些意外。


    第150章 第 150 章


    “是我强夺的,后果?我自然一并承担,母亲怪在你身上,这?不对。”齐昀道,“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比较好。”


    晏南镜一愣,而后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只怕虞夫人?不会?听。”


    “夫人?性情有些?执拗,愿意相信的才会?信,不愿意相信的,就算直截了当挑明了,恐怕也——”


    “母亲会?听的。”不等她说完,齐昀道。


    “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母亲愿不愿意,都是事实。”


    生母性情如何,齐昀最为明白。生母愿不愿意相信,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生母不要?因为那点?怨怼,平白无故的为难她。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直截了当说明比较好。


    挑明之后,不管母亲再如何,也不能为难她。


    “国朝以孝治天下,你这?般,倒也不怕人?说什么?”


    晏南镜听明白他话语下的意思,有些?好笑。


    “我没有不孝,只是把我自己做的事说明白而已,就算真的被?外人?知道了,也不能说我对母亲不孝。”


    晏南镜拧着眉头望他,他那些?温和的外表彻底撕掉之后,完全不这?样他本性里的强势。


    齐昀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既然是我做的,就没有将后果?推到他人?身上的意思。母亲既然误会?了,自然是要?说明白的。”


    “虞夫人?也是惋惜你的前程。”


    齐昀望着她,“如果?是这?种惋惜的话,大可不必。”


    他说完,眉头蹙紧,“你不在乎吗?”


    平常女最怕婆母的刁难,尤其一个孝字能压死人?。就算夫君有意维护,也无能为力。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晏南镜压下后面的话语,她见着虞夫人?那做派,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有些?好笑,像是对这?个披着上年岁的皮的小孩子。


    满心都是荒诞,要?说委屈还真没有多少。


    这?样的人?,所有的不满都放在面上,难说有什么折磨她的手段。真正的歹毒是口蜜腹剑,像虞夫人?这?样的,晏南镜觉得,可能虞夫人?能想出来对付她的手段,就是不理她吧。


    “夫人?性情纯质,”她压下唇角,连着头都低下来,免得忍不住笑被?他看?到,“就算真的有什么误会?,也不会?怎么样的。”


    她说完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她在他迷惑不解的注视里抬头,“你这?个儿子,怎么不了解母亲的性情呢。我倒是觉得夫人?虽然有些?任性,但人?品良善,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这?话说得齐昀一愣,而后他摇摇头,晏南镜见状有些?疑惑。


    “我做的事,要?嘲讽要?如何也罢,都应该落到我自己的头上。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说这?话也无什么大用。”


    此言一出,两人?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她话语锋利,猝不及防之下就捅人?一刀。晏南镜见到他沉默,只是转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不远处种着一棵银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叶在秋风里尽数成了鹅黄,一片灿烂的色彩在秋风里簌簌作?响落了一地。


    这?是秋日里独有的风韵,留给主人?欣赏的。所以没有仆妇过?来洁扫。


    只是树叶簌簌响动,在秋风的凉意中左右摇摆,孤寂且悲凉。


    晏南镜眼角余光看?见他垂着头,嘴唇抿紧,眼眸低低垂着。


    她没有心痛,也心痛不了。


    她已经分不清楚他表露在外的,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伪装。


    但是她知道,他对自己做下的一切从来没有后悔过?。


    所以真的不用心疼,心疼什么呢,明明他自己也预料到了结果?。并且觉得能承担这?个后果?,才会?付诸行动。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她那颗心。


    她径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过?去,也不管留在原地的齐昀。


    齐昀望着她赏景的背影,唇角几乎牵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几步追了上去,“这?几日我没有见你,我很想你。”


    这?直白的话语让她不由得回头过?来,“那正好,我不想你。”


    这?话在他心头又扎了下,齐昀却笑了。


    “你笑什么?”


    她哪怕不和之前一样,说话句句带刺,也不打算完全让他好过?。


    “知善至少还愿意和我说话。”


    齐昀唇边笑意盈盈,望着她不放,“这?是好事。”


    她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到这?个地步。


    果?然还是她小看?他了,她没好气的回头,走自己的路,也不搭理他了。她不出声,齐昀跟在她身旁。


    银杏的树叶生的漂亮,鹅黄的树叶随着秋风飘落,她望着那银杏叶在秋风里优雅漂亮的打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齐昀见状,过去摘了一片银杏叶。


    “知善。”


    她暼过?去,见着他手里的那片鹅黄的叶子。


    她伸手过?去接了过?来,指间捏着叶梗。


    叶片柔嫩,鹅黄的色彩适中。


    齐昀在一旁看?着,心下生出了隐秘的希翼。


    人?总是这?样,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得不到人?的时?候,想要?得到人?。名分定下之后,又想要?她的心。


    她并不是个冷情的人?,真正冷情的人?,眼里是冷的,不会?和他说话,哪怕看?他的眼也会?是冷的。但她不是。


    “知善放心,其实和我相处不了多久。”


    晏南镜低头转着手里的银杏叶,突然听到他这?一句。


    她抬头,见到他含笑对她颔首,“我困不了你多久,所以知善不必担忧。”


    这?话说得看?似没头没脑,但是他们都明白话语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晏南镜指尖不自觉的掐到叶梗里,柔嫩的枝叶漫出汁液。


    她沉默着回头往前走,没了之前欣赏风景的兴致。


    “我可是说什么话惹知善不高兴了?”齐昀嘴里担忧,眼里紧紧盯住她的面庞,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置就好,不必告诉我。”


    她脚下顿了下望着他。


    齐昀眼眸微动,“我只是看?你不高兴,想要?让你舒心一些?。”


    舒心是没有的,反而更难受了。


    她拧着眉,面上没有哪里看?出高兴。


    隐秘的狂喜从心底下生起,但他神情里依然还留着几分的小心谨慎。


    “知善不高兴,为何?”


    晏南镜回头过?去,不看?他了,“方?才那话,你还是少说吧。”


    瞬间齐昀唇角几乎压抑不住的往上勾。


    此时?并不适合穷追猛打,反而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齐昀自小和那些?老将臣僚打交道,这?类的手腕炉火纯青。


    然而情爱这?种事,到底不是和那些?老将臣僚间的过?招,即使他有心机,但完全沉不住气。他迫切的想要?从她这?儿获得希望,来滋润自己的心河。


    “知善为什么不想听那话,哪怕不恨我,甚至于?和崔倓毫无差别,但照着我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任何期望。知善不想我死吗?”


    这?话里已经有了隐约的咄咄逼人?,她倏然回身,望着他,“我不是你,就算是素不相识,我也不会?毫无所动。”


    这?话说出来,她不太?满意,但再找补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最后咬着牙,“反正你自己说的,也不会?耽误我太?久。你自己说的,我也就这?么一听了。”


    她拧着眉头看?他,“我之前可是什么都没说,是自己想多了。”


    到这?里就应该见好就收了,然而齐昀还是有些?不甘心,“真的是我想多了?”


    “不然呢?”她好笑的反问?。


    齐昀的面色灰败了下去。


    晏南镜看?着他那灰败下去的面色,没觉得有什么痛快。哪怕她自己说赢了。


    今年的秋风的凉意,比往年的还要?更重些?。吹拂到人?面上,几乎要?将散在外面的那些?热意全数汲取干净。


    她缄默转身过?去,鞋履踩在枝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四周没有婢女,只有他们两人?。轻微的动静都能听到。


    “我亲手酿了桂花酒,等冬日之后就能喝了。”


    齐昀开口道。


    她脚下不由得一顿,想起之前和他说的话。她当时?不过?随口一说,说完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下听到他说竟然还真酿酒了,不免有些?惊奇。


    “酿酒需要?手艺,若是一个不好,出来的不能喝。”她望着他,满面的怀疑。


    “我会?先让玄符尝一尝,他这?人?自小锦衣玉食,在酒食上也颇为挑剔,他若是说行了,那就应该可以了。”


    但要?是不行,郑玄符恐怕得是第一个倒霉的吧?


    晏南镜见过?人?酿酒,酒酿不好,酒水就会?是酸的。这?倒也罢了,就怕到时?候会?腹泻,就算是个壮年男子,来上几次也会?虚脱。


    晏南镜想了下郑玄符满脸虚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齐昀挑了挑眉,她赶紧清了两下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回头过?去,幸好齐昀也没继续追问?。所以这?个也就平安过?去了。


    接下来一段路,齐昀没有再开口,静静地和她慢慢的将这?一段路走完。他在内里品咂到另外一种宁静的美好。


    到了这?段路走完,晏南镜回去就和太?夫人?告辞,太?夫人?颇为舍不得,想要?留她下来。奈何她说家里置办婚事,伯母还有事要?问?她,太?夫人?不得不放她回去。


    “知善是个好女子。”太?夫人?看?着晏南镜退下去,满心感叹,“也会?做人?。至少在明面上她不会?让外人?看?你的笑话。”


    齐昀听了点?头,眼里浮现?出奇异的光彩,脸上都是笑,“她的确好。”


    太?夫人?望见,心里叹口气,“我知道你自小就有主见,你要?做的事,就算是你父亲,也拦不住你。”


    事情到这?一步,除了齐昀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太?夫人?也不会?真的和虞夫人?一样,把所有的事都算在晏南镜头上,这?种事和女子都没有半点?关系。


    她只是叹气,“你父亲是真的糊涂,你自小到大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他说什么,你就遵命。你现?如今有了想要?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抬抬手成全你就好。他偏不!”


    “都说人?老了糊涂,你父亲他都还没老呢,就已经糊涂了。”


    太?夫人?满脸担忧,连连摇头,“现?如今他还说你不对,如果?他当初但凡没有那么多古怪想法,也不至于?成了如今这?样。”


    齐侯觉得无人?看?出他心思,但是太?夫人?心明眼亮,看?了几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为君者的心,抢在了上头,一意孤行,谁也劝不了。最后事情成了这?样,不看?自己,全都是别人?的不好。


    年纪越大,越是脾性乖戾。认定了是长子的错,就全数推到了他的头上。这?做派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英明果?决了。


    太?夫人?见到,心急如焚,但是齐侯年纪大了,性情比年轻的时?候,还要?刚愎。除了他自己,那些?逆着他的话语,哪怕是亲母,也听不进?去。越是劝说,就越是不听。


    太?夫人?知道,要?是继续劝,齐侯不但一句不听,反而齐侯说不定要?变本加厉,所以只能暂时?按捺着,希望时?日一长,他能自己想通。


    “祖母,”


    太?夫人?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你父亲真是——”


    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这?话不好当着孙儿的面说出来,只能叹气。


    “祖母安心,孙儿现?如今一切都好。”


    齐昀轻声道。


    现?如今一切都好,那只是因为齐侯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表露给外人?看?。倘若一旦展露出来,到那时?,恐怕就变得难过?了。


    “秋郎。”太?夫人?眉头紧皱。


    齐昀望见一笑,“祖母放心,儿还是父亲的儿子不是吗?”


    太?夫人?抬头,几次欲言又止,像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儿。无论如何,祖母也会?保你平安无事。”


    齐昀低头下来,祖母的心,此刻是真的。但是他们父子之间,并不是平常斗气的父子。


    祖母很好,但是有些?事恐怕不会?如祖母的愿。


    “多谢祖母。”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时?光流转的飞快,几乎是眨眨眼的功夫,婚期到了。


    李家这?几个月来,上下不停地忙碌。不管婚事之前有多少事,都要?将明面上做好,否则只是平白叫人?看?笑话罢了。


    这?一日,将要?出嫁的新妇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婚礼遵循古礼,要?到傍晚时?分才会?举行,白日里新妇可以尽情休息。


    她经过?了一回,所以也没有和往日那样,卯时?就起身。一路睡到将近巳时?,才在婢女的服侍下起身。


    洗漱用过?早膳之后,褚夫人?过?来看?她。


    平常每日都见面,然而今日却不同,今日之后,就算还能见,也不是现?如今了。


    “伯母。”


    她笑盈盈的看?向褚夫人?,褚夫人?望着她。


    褚夫人?望着她面上的笑,欲言又止,嗫嚅许久,“知善你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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