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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1 章   岁岁


    羲灵之前曾寄生在小鹦鹉身上,已经不用再担心变回去。


    她在心魔劫世界走了一遭,重塑魂魄心道,收获柔和纯净神力,可以用一种不伤害小鹦鹉的方式,将魂魄从它身体中剥出来。


    早在她当日被调换气运,重渡雷劫,恢复灵力修为时,就可以强行从小鹦鹉身体出来,但那时小鹦鹉被卷入雷劫烧焦,魂魄七零八碎,并未聚拢苏醒。


    尘世生出一个小小的生灵不容易,羲灵本就是撞入它躯壳后得以存活,也愿意为它继续待在躯壳里,等它魂魄醒来。


    但她仙力已经太充沛,超过小鹦鹉可以承受范围,便只能白天抽出大半魂魄变为人形,晚上继续去当小鹦鹉。


    若非如此,羲灵也不会在为谢玄玉深入无人之地寻药,灵力尽失后,还能在夜晚变成小鸟赶路,顺利在时间内拿到解药回来。


    谢玄玉养了这只小鸟,救了她,又在后来救了他自己。


    鹦鹉的魂魄,经过休养也已经聚拢许多,被她渡入的柔和神光包围着,听羲灵说,她已教训过卧龙,魂魄松动了一下。


    相信不用多久,小鹦鹉就会醒来。


    阁里出了事,前厅只余几个小丫头看守门面,舞女歌姬们都聚集在后院。


    羲灵姗姗归迟,经了解才知,兰珊喝水时不慎烫了喉咙,弄音则出门在时撞了腕骨。虽不是重伤,恢复起来却也要不少时间,眼看群芳会预选在即,多半是赶不上今年的场次了。


    大家又是劝慰又是担忧,一旁一言不发的池幽突然起身,缓缓道:“唱歌的烫了喉咙,作画的伤了手腕,跳舞的差点砸断腿——你们觉得,当真是巧合?”


    此话出口,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本次群芳会阵容浩大,竞争也比往年都要激烈,难免有人想动歪心思。预选在即,寻常阁声名在外,却已有三人遭遇意外,接下来又会是谁?


    池幽取下铜簪戳破指尖,思量道:“此事我亲自查吧,你们近日少出门,少碰来路不明的东西。”


    妖血凝成寸许长的赤红蝮蛇,游往寻常阁内外角落,形成一道隐蔽的保护网。寻常阁人妖混居,之所以能在王朝更迭的凡间屹立不倒,口碑经营只是表象,足以自保的实力才是砥柱。


    池幽一边整理发髻,一边转向羲灵:“你今晚不是还约了文翰林,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眼下寻常阁内都未必安全,羲灵哪里还敢接待旁人:“阁主替我回了吧,这两日不太平,见客怪心慌的。”


    “当初要走旁门左道修炼的是你,现在倒反悔了,让我怎么做人?”池幽瞥过她身上崭新的狐裘,闲闲道,“再说,你既然得了大人物庇护,有什么可慌的?”


    羲灵没听出这话钓她真心的意味,下意识回道:“护得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池幽眉梢一挑,转头道:“哎哎哎,大家都来听听,她都开始盼着一生一世了。”


    谈起风月,先前阴羲密布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众姐妹纷纷揶揄起哄:“栽了栽了,头牌也开始恨嫁了!”


    “清修道士好啊,跟去山上闭关个百八十年,正好磨磨她的浪荡性子。”


    “不成不成,我看谢道君年岁不小了,恐怕早有妻室,难不成咱们羲儿妹妹还能做小?”


    “那可是上清道宗!若能有座灵山当彩礼,做小我也愿意。”


    “想太远了吧,断情丝的人怎么可能娶妻?”


    “怎么不能?断的是情丝又不是命根子。”


    说罢,哄堂大笑。


    羲灵恼火也不是,脸红也不是。坐立难安之际,忽又见桑落慌张进门:“主子,又出事了!文翰林在路上摔了大跟头,来不了了。”


    客人遭遇意外,池幽不觉遗憾,反倒纳罕起来:“旁人倒霉,怎么就你称心如意?”


    羲灵也颇为惊讶:合着绿玄含芳簪白买了?


    想到为买这簪子差点配上一双腿,她心中憋闷,还是取下腕上一对镯子递给桑落:“给文大人送去,好话你拣着说吧。”


    文咏一肚子酸诗,羲灵虽然瞧不上,但表面交往还是要继续维持的。


    桑落嘴巴一塌:“可我也不敢出门。”


    “你留一只镯子做赠礼,让隔壁驿站的傻小子替我跑个腿不就成了?狗脑子真不会转弯。”


    “主子,我是狼。”


    羲灵轻嗤:“跟狗也没什么区别。”


    看着桑落灰溜溜的背影,池幽无奈摇头:“天底下的便宜都被她占尽了。”


    这般勾三搭四,迟早要出事。


    偏偏接下来几日,设饵的人顺风顺水,池里的鱼的却纷纷遭了殃——


    “张刺史染了风寒还在修养,李副官家里妻妾吵得厉害,王都督犯了忌讳不宜出门。”桑落掰手指数着,愁眉苦脸道,“大伙儿都说寻常阁沾了晦气,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生意了。”


    池幽却并未因为门可罗雀而犯难,神神秘秘道:“愁什么,接下来指不定要有大买卖。”


    凡人只当是邪祟作乱,看不见脚底以寻常阁为轴心,遍布道门符纹的阴阳大阵——护得这般紧,还能是为谁?


    她随手救下的小花妖,来头恐怕不小呢。


    然而就算顶着“晦气”的恶名,羲娘子声誉在外,难免有甘做风流鬼的勇士。


    正厅宾客稀疏,烂醉如泥的男子捧着一对纤纤玉手,色眯眯问:“恰逢良宵,不知羲儿今夜可愿与我共度?”


    羲灵看透他是个聊胜于无的弱阳体质,空窗期正巧无聊,便佯作羞态:“得公子垂怜,是奴家的荣幸。”


    她不拒,男子心中大喜,噘嘴就要一亲芳泽。


    “公子,不可。”羲灵故意往旁侧一闪,脸上羞红更甚,暗示道,“正厅人多。”


    去了后院,价钱可不是翻一倍那么简单。


    见冤大头纠结,羲灵故意牵着他的手勾在斗篷绳结上:“公子,进吗?”


    微一用力,绳束便半散下来,狐裘之下只着单衫薄裙,风情万种,玲珑毕现。


    男子看得血脉偾张,心一横,再不犹豫——进!倾家荡产也要进!


    结算过银两,醉汉正被美人搀扶着往后院去,脚底忽然一划,猛地摔了个屁股蹲。待重新看向前方,脸上酡红转为死白,眯成缝的眼睛也骤然瞪直。


    羲灵不解:“公子?”


    红颜灼目,却在残月下倒映为一具骷髅。


    “鬼啊啊啊啊啊——”


    男人叫声凄厉,溜得飞快,仿佛他才是那个鬼。


    过道空无一人,羲灵正暗自纳闷着,眼前冷不防划过一道缥缈的白影,半浮半透,似若幽魂。


    丝丝凉风吹起一阵鸡皮疙瘩。虽免了应酬,羲灵心里也是一团乱,总觉得要同谢玄玉再讨张平安符来才安心,连忙火速溜回了天香院。


    寻常阁里不会真闹鬼了吧?


    此刻,屋檐外。


    赤色虺蛇盘踞而上,化作一个风韵成熟女子。池幽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身,堵住去路:“寂尘道君既然不缺银两,为何不走正门?”


    三更清寒,谢玄玉未曾佩剑,发带上黑白勾玉临风碰撞,简短道:“初八未至。”


    他自幼循规遵礼,守信重诺,从未延误过任何期限。


    失约的,从来只是羲灵。


    “道君会解梦吗?”池幽视线定在他腰际阴阳令,意有所指问,“我昨日梦见一朵养了三年的娇花被羲端的野鹤衔走了——您可知是何意?”


    方才所见历历在目,谢玄玉心口憋着一团郁气,无心与她打哑谜,直接道:“此地浊气甚重,不利补魂。”


    池幽不赞成道:“我这儿的姑娘个个都养得水灵得很,道君未免太过武断。”


    “宾客下作。”


    ……没看见是你的心上人自己迎上去的吗?


    池幽心中暗骂,皮笑肉不笑:“寂尘道君光明磊落,不知打算何时物归原主?”


    谢玄玉遥遥看着天香院的方向,道:“她魂伤过重,滞留凡间不是长久之计。”


    这意思,是要连人带魂一起顺走了。


    强取豪夺的生意最不好谈,池幽僵着笑,故作好奇:“寻常残魂岂会散碎到这种程度,道君既与羲灵有旧,可知是何因由?”


    触及前尘,谢玄玉脸色骤暗,半晌才涩声道:“因我失察。”


    音节吞吐,字句却落得笃定。


    池幽已然猜出那潜在的意思,好整以暇问:“听闻您两百年来遍寻招魂之法,想必不会一无所获,为何如今这缕芳魂,反而竟辗转到了我这儿?”


    召魂仪式失败,除却那人早已泯灭或转生,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原因——


    生魂与招魂者的宿怨,参商永离,死生长别。


    月珍道:“朝璟送来一封信,让阿姐单独去一趟,道那里有阿姐学宫同窗,等着阿姐叙旧,有些话要亲自与阿姐说,阿姐看完信后,极其恼怒。”


    “信在哪里?”月珍听到一道男声,抬头,见一高挑身影从屋内走出。


    “是信蝶,已经不点自燃,化成灰烬,”


    谢玄玉面色清寒,自是知晓,那信蝶中说的同窗,是何人。


    月满。


    他和羲灵,被麒麟族带至营地,与外界隔绝数日,后又赴心魔劫,这期间他收到关于月满的最后一则消息,便是月满被神宫的人带走。


    数日过去,这中间必然发生诸多事。他们也才刚镇压完阴灵,许多事未来得及忙。


    月满便是其一。


    羲灵去的地方,要么是朝璟仙邸,要么便是神主神宫。


    第 122 章   杀意


    仙邸清幽,雕栏画栋。


    仙气曳出淡金色光芒,如流水缓缓流淌在仙府周围。这是朝璟的府邸,外看仙气缥缈,内里更是别有洞天,碧瓦雕甍,依山傍水,更有流瀑胜景,水秀山明。


    流瀑边,山顶有一座凉亭中,摆放着一案几,着青色竹纹锦袍的朝璟,坐在案几之后,正在把玩手中的匕首。


    “那鲛人女奴还是不肯开口吗?”


    “不肯。下属审问很多次,她仍旧不肯交代背后谁人指使。”


    说话的是朝璟心腹,顿了顿道:“她被关进鹰笼受刑,前后已有数十日,身上大大小小都是鹰啄食的伤口,奇痛无比,那鲛人女奴竟也不吭一声。”


    朝璟翻动匕首,看到锐利匕面,反射出自己一双眼眸,道:“那日她逃脱牢笼西海囚阵,将鱼尾从锁链中抽出,一路潜游上岸,后又为掩盖鲛人身份,生生将身上鱼鳞片全都剜去,这般彻骨疼痛她都能忍,鹰笼之刑又有何不能忍?”


    他声音温和,神容清润:“我倒也佩服她,只是她用错手段,错就错在,非得与父神对上。既然逃出西海,好好藏匿过活便是,妄图以螳臂当车,刺杀神主,太看不清局势。”


    下属道:“神主让殿下负责查明此事,殿下这话不能叫外人听见。”前世记忆被层层迷雾笼盖。


    梦幻之中,渐渐现出一个抱臂斜立的影子,少年戚浮欢红灵束发,微蹙着眉看她:“你确定想好了?”


    “那当然。”灵灵极有把握一笑,“你把魔兽放出来,让谢玄玉英雄救美,正好帮我混进上清道宗。”


    魔兽凶残,戚浮欢仍不放心:“你就这么笃定他会救你?”


    灵灵自信满满道:“谢玄玉隔三差五就往山门外跑,现在贴着他坐都不赶我,天凉了还会给我挡雨——不是在意我,还能是为什么?”


    当局者迷,谢玄玉断了情丝,肯定自己都没察觉。


    戚浮欢拗不过她,追问:“你这般讨他欢心,就不怕自己栽进去?”


    “仙与妖怎么能在一起呢?”灵灵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撒娇着道,“欢姐姐,回头万一我被谢玄玉追杀了,你可一定要保我。”


    戚浮欢一把搂过她,豪情万丈道:“放心吧,我岚陵戚家人丁兴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的烂桃花统统淹死!”


    回忆淡褪为黑白色,羲灵在一片松玄气息中渐渐恢复意识,耳畔响起清冷冷的嗓音:“岚陵戚家不该有活口。”


    她循声抬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被谢玄玉单手揽在怀中,无极引散出灵泽,稳住她受到刺激的魂魄。


    “道君是何时来的?”


    “刚到。”谢玄玉手中符咒倏闪,语调仍然平静。


    戚浮欢眼中尚含着泪意,视线死死盯着二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羲灵恨透了谢玄玉,怎么还会同他亲密至此?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羲灵!


    “谢玄玉!”戚浮欢一字一顿,牙关咬得极重,“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摆个复制品放在眼前想恶心谁呢?”


    说着手中幻出一柄长枪,大有与他决一死战架势。


    她来势汹汹,谢玄玉不躲不闪,双唇轻轻开合,淡声道:“封。”


    符纸化作光雾,封妖法阵平地而起。戚浮欢被数道锁链禁锢在地上,现出狼耳长尾,墨青眸光微闪,变为兽类独属的竖瞳。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招数都显得多余。


    谢玄玉冷然道:“此地是仙府,若还想活命,便藏好你的妖身。”


    戚浮欢挣扎不歇,眼中尽是恨意,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清高什么,你不过就是羲灵的阶下囚,是她玩剩的破烂!”


    听到那个名字,羲灵又是一阵头疼。


    谢玄玉捂住她的耳朵,沉蓝的眼底杀机渐涌——任何与落稽山有关的人,都不该出现在他们面前。


    道心起了裂痕,邪灵呓语再次响起:“这么怕听那个名字,直接拔了她的舌头不就行了?”


    此间氛围剑拔弩张,血腥一触即发,远处骤然插入一道陌生男音:“诸位,赛场之外也需讲究友谊啊。”


    谢玄玉闻声收阵,戚浮欢也恢复了人身,喘着气问:“你是谁?”


    来人轻袍缓带,举止端方有度,长发交错束在身后,发带半系,面庞却被一张黑底描红的面具遮住,不知真容如何。而他身侧陪侍的,竟是今日的考官,秋娘。


    青年环顾过一圈,抱着书籍的食指轻扣,闲雅道:“在下姓宋,单名一个鉴字。”


    商会主人宋鉴,正是本次群芳会的幕后之人。


    宋鉴缓缓移近,对谢玄玉行礼道:“久仰寂尘道君盛名。”


    谢玄玉不涉凡尘,宗门外识得他的人极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宋鉴,难道也是妖族?


    沉默之间,两股灵力悄然对峙。


    羲灵只觉他手上力道尤其地重,像是上元初见,生怕她随时会抽身离去似的。


    她轻道:“谢道君,走吧。”


    谢玄玉垂眸:“你要去哪里?”


    揽着她的手微微发抖,羲灵不禁疑惑:“回天香院啊。”


    谢玄玉嗓音一哑,全无降妖时的威势:“我以为,你想同戚浮欢走。”


    “我又不认识她。”羲灵说罢,被他抱得更紧,脸上腾地红了。


    四周众目睽睽,谢玄玉似是浑然不觉:“若认得,你便同她走吗?”


    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嫣梨的笑声,羲灵赧然道:“道君先放开我。”


    “不放。”谢玄玉语气笃定,不知中了什么邪,拖着她便走。


    “……”完了,不出一月,全天下怕是都要知道她与谢玄玉同吃同住了。


    二人离开后,戚浮欢掸着灰尘起身,没好气道:“姓宋的,你就任着外人欺压选手吗?”


    宋鉴似没听出她的明嘲暗讽,柔声问:“戚姑娘可需在下护送?”


    戚浮欢对这迟来的关切嫌弃不已,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宋鉴看着她毫不领情的背影,无奈暗哂。


    今日遇上的故人,未免太多。


    身后,秋娘上前询问:“这次群芳会大刀阔斧改制,不知是您是想选一位怎样的花魁娘子?后两轮我们也着重注意些。”


    往届群芳会只是宋氏商会敛财的手段之一,主人从不过问细节。但一月前,深居简出的宋大人却主动来了书信,不仅要求大办特办,吸引无数女子报名,更加了一道毫无关系的文试关卡。


    宋鉴“唔”了一声,高深莫测道:“自然是要委以大任,先按你们选花魁的标准来便好。”


    秋娘思忖着道:“白谦公子以南海夜明珠为赠,想打听您对羲灵姑娘的印象。”


    “白谦?”


    “清霜堂的六公子,如今在嘉洲府任闲职。”


    宋鉴轻飘飘道:“牡丹虽好,予独爱莲——你且这般回复便是。”


    听出他顺而为之的意思,秋娘有些不解:“色艺俱佳者千金难求,不知那女子有何不妥之处?”


    宋鉴摇首一叹:“那张脸,要不得。”


    不是他有心受贿,关键在于,羲灵生得那般容貌,无论是不是故人,都不可能有助于他的计划。


    把太像羲灵的人带进落稽山,何止是凶险万分。


    秋娘又问:“那位戚姑娘呢?”


    虽是冒名顶替,但的确根骨不俗,只是性子过于冲动了些。


    提起那人,宋鉴陡然咳嗽起来。


    秋娘担忧不已:“可是那道士伤了公子?”


    “无妨。”宋鉴半掀起面具,瓷白的下颌上染了血痕,唇角微微漾起笑意,“故人相见不相识啊。”


    谢玄玉紧张成这样,那个羲娘子,或许也未必是赝品。


    剑一旦沾染过谁人鲜血,再次交手,只会更加兴奋想要饮血。


    剑灵燃烧着熊熊烈火,在几乎凝滞的气氛中,朝着神主手掌飞去。


    “咔嚓”断裂之声中,神主整条手臂犹如石块一般碎开,化为灵光齑粉。


    羲灵带着月满离开,一眼都没回头,扬长而去。


    轰鸣声动静,此起彼伏,即便离得很远了,仍旧能听到。


    她到底逃离了此地。朝晔长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神宫之中,空旷寂寥的大殿里。


    宝座上的神主朝洛,吐出一口淋漓鲜血,缓缓抬起眼帘。


    那眼中目光,冷峻阴寒。


    第 123 章   相逼(微修)


    羲灵臂弯怀着月满,穿行在云间,身后尘嚣已远去。


    她低下头,怀中人虚弱得过分,面色青白,好似若明,手无力垂在身侧,连睁开眼都费劲,迎面一阵风来,羲灵都担心她会碎开来。


    羲灵加快赶路,闻到她身上飘来的血腥气,哑声道:“我此前怎么没有察觉出你的心思?我当日离开学宫,就应当亲自送你到朝云王城,你也能避开今日祸事,我以为你对朝晔动了心,才不管不顾要与他在一起,我怎会如此想?”


    月满张了张口,“无事。”


    睁开眼都困难的女子,扯出一个微笑:“这是第二次,王女救我了……”


    羲灵眼睛被风吹得发酸:“不要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在天命书里、心魔劫世界里,她也曾家破人亡,她们这样遭遇,又怎么会轻飘飘放下?


    可月满表现出的样子,实在容易将人欺骗去。


    羲灵数次试探问她,是不是对朝晔动心,她竟然能忍着,不曾否认。


    她不曾透露,是怕羲灵知道她真正目的,定然加以阻拦,是不是?可她们绝对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就放弃目的。


    月满道:“对不起……”她口无遮拦,听得羲灵和嫣梨都是一愣。


    嘉洲府大张旗鼓宣扬这次比赛,竟还有其他目的?


    宋鉴没有任何被拆穿的恼火,有意套她的话:“那戚姑娘可知我的目的究竟为何?”


    “我只知道你要带花魁回妖界,”戚浮欢也不管身处危机,直截了当同他谈判,荧光绿的狼族瞳孔微闪,“你一肚子坏水,不如和我合作,以我在妖界的地位,我们可以互帮互助。”


    宋鉴倏笑,出口却似叹:“原来戚姑娘对我竟还有思慕之情。”


    见她不解,宋鉴压低声音道:“这次群芳会,我要选的的确不是花魁,而是……”


    戚浮欢耳朵竖起,催促问:“是什么?”


    毫无戒备的模样同年少时重合,宋鉴似怀念起什么,顿了顿,才不怀好意道:“我的……夫人。”


    戚浮欢的脸色在男人的哑笑声里涨得通红,起身就要打他,却因妖力受限,在虚空里狠狠摔了一跤。正暗自恼火着,眼前突然递过来一片符纸,抬眸只见羲灵不知何时已将护身符纸撕为四片,依次分给三人。


    戚浮欢厌恶极了这个“羲灵替身”,撒气道:“用不着你假好心!”


    羲灵早看穿了她的一根筋,故意激道:“你这般作死,难道是想白送我个花魁之位?”


    宋鉴欣然接下残符,在一旁偷笑。戚浮欢处处吃瘪,又别无他法,只能不大乐意接过,申明道:“要不是封印了一大半妖力在落稽山,你打不过我的。”


    羲灵不理会她的狠话,自顾自贴着嫣梨坐下。


    说来也怪,她与宋鉴、戚浮欢素昧平生,听他二人一来一往,却总觉得这场面甚是熟悉,不然也不会主动伸出援手。


    嫣梨不知何时回了躯壳,同样注意到了她的反常,晃着符纸问:“羲妹妹这么舍己为人,莫非是有了意中人就转性儿了?”


    羲灵啐她:“不想要就还我。”


    嫣梨忙把符纸揣进灵襟,嬉皮笑脸道:“这回分符纸,下回把你的男人也分我尝尝?”


    羲灵挑衅道:“桑落都同我说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嫣梨一指按在她脑门上,恨声不已:“就你搞特例,馋死大家算了。”


    寻常阁内,除非两情相悦,否则上道的男人从来都是姐妹们同享。


    她一针见血,羲灵目光闪躲:“我还没想好。”


    “要不是和羲灵有几分像,人家能来你这儿几趟?”嫣梨索性直接帮她问了,“戚姑娘,我家羲妹妹和你们陆山主当真那么像?”


    戚浮欢对那些有关风月场的话题嫌弃不已:“轻灵都是被男人伺候着,才不会低声下气伺候男人。”


    一旁,羲灵暗暗攒眉:若有羲灵的地位,她也要左拥右抱美男三千。


    嫣梨又奉承了几句,小心探问:“我听闻,陆山主与谢道君似有私情?”


    “一派胡言,”戚浮欢轻蔑不已,“你们是没见过轻灵把谢玄玉脱得半光,关在刑房饲鬼的时候。”


    重点在后半句,嫣梨却只留意到了那句“脱得半光”,回过头小声附耳:“坏了,你的男人绝对不干净了。”


    羲灵气得胸闷。


    没有私情,谢玄玉只是为了匡扶大道,不幸失身于妖女。这样看来,居然有点……可怜?


    阵法结界会影响内外时间流速,分出去四分之三的护身灵力,随着邪阵一点点缩紧,羲灵也渐渐犯起困来,偏偏秋娘那儿才刚开始行动。


    今日出门走得匆忙,身上没带谢玄玉给的灵石,万一外面磨蹭起来,她怕是要耗掉不少妖力。就算能维持人形,不会只能变成桑落那种娃娃脸的小丫头吧?


    正懊恼着,宋鉴疗伤已毕,礼尚往来递来一块紫荧荧的晶石。


    面具下不知是何表情:“拿着吧,因我失察,才让群芳会混入邪祟。”


    羲灵问:“这是什么?”


    宋鉴不由发愣:这东西本是她在落稽山地脉开采出来的,现在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紫龙晶有辟邪镇魔之用,虽是瑕疵品,也能抵挡一阵,你直接注入妖力即可。”


    需要随身携带灵石宝玉的,要么是为了炫富,要么就是修为低下,只能依靠外物护身。宋鉴身手不俗,招式也颇娴熟,不像初入法门的模样,为何却如此缺乏灵力?


    羲灵心中存疑,还是先按他的说法做了,片刻后再次调动妖力,灵台果然一片清明。


    说来也怪,玉石同源,她使用谢玄玉给的灵石总觉得筋脉被压制着,梦境也一概醒了就忘,宋鉴这紫龙晶却毫无不适,是因为他们都是妖修的缘故吗?


    被困状态下无事可做,羲灵看着宋鉴起身探阵,直接将疑惑问了出来。


    宋鉴动作微滞,回身反问她:“羲姑娘可否让我把个脉?”


    羲灵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伸手。


    脉象表面上毫无异常,主要经络也都已被人疏引打通,少女明明有凝魂的趋势,丹田内却是一片虚空。


    宋鉴指节一弯,追问:“你的元身何在?”


    羲灵深谙知自己元身的特异之处,警惕甩开他:“自然同我的卖身契一并交给阁主了。”


    面具下,宋鉴微眯起眼:“你就这般信池幽?”


    羲灵浑然不知池幽与谢玄玉的私下交易,道:“比信你略多一些。”


    宋鉴却笑了起来:现在,他可以十成十确定,眼前这个少女,正是他的故主——羲灵。


    池幽好财,谢玄玉这次也算下了血本,不仅耗费巨资替她补魂,竟连元身都亲自押着。


    他思前想后,越品越觉得微妙,莫名来了一句:“离开谢玄玉,我让你当花魁如何?”


    羲灵挑眉:“花魁之位抵得上多少灵石?我可不做赔本生意。”


    “那做我的夫人呢?”


    “不过算个暴发户,没意思。”


    “这两个位置入不了你的眼,”宋鉴嗓音拖长,幽幽问,“那,妖王之位可够?”


    “父神!”朝晔厉声喊道,看着那魂魄从掌权者掌心滑走,随风散去。


    他浑浑噩噩跌跪在云中,伸出手,去握那最后一缕魂魄,那缕光也从指尖流走。


    他定在原地,怔怔良久,对上神主俯下尖锐的眼神。


    羲灵闭了下眼。


    漫天落下天雷火球,映亮羲灵的身子。在熠熠的光芒中,少女仰起头,身后发辫在风中飞扬,腰间铃铛晃荡,绯红双目,冷静地看着天幕。


    “我向来有仇必报,想要杀谁,没有谁能从我剑下逃脱。”


    “朝洛,此仇不报,我心中仇恨难解,你记住,我必将你碎尸万段,在耻辱柱之上鞭笞,让你永坠阿鼻地狱。”


    第 124 章   清泪


    朝洛松开手,月满的魂魄便如齑粉般在他掌中散去,随风飘散来。


    “羲华,记住,十日之后,孤要你的女儿。”


    神主走之前,目光仍落在谢玄玉身上,身影在空中化作无形。


    但他带来的乌泱泱灵卫兵,却并未离去,在城外天空开始扎营驻地,整片天空都被乌云遮蔽,一丝光亮也透不下来。


    结界外气氛凝滞,王城内人心惶惶。


    羲灵不等羲华开口,就转身往灵宫回去。


    一路穿行奔过重重殿门,跨过门槛,终于回到寝殿。


    她提着裙裾的手松开,胸口轻轻起伏,望着床榻上那道身影。


    垂落天青帘幔后,那道身影静静卧着,看不真切,仿佛只是安睡了过去。


    “月满?”


    城南小园位置偏僻,园中机关法阵交错,又属于仙家外院,平日鲜少有人涉足。室内,白谦正闲闲观摩着一幅古画,陡然感到一阵威压。


    他极快往墙边侧身,一线流星光华擦着脸颊咫尺而过,重重嵌入墙中——定睛一看,竟是四枚半碎的镇魂珠。


    冷沉的之声从身后传来:“物归原主,契约作废,往后羲灵不必登门,你也休再纠缠。”


    遭遇下马威,白谦并未同凡人一样惊慌失措,从袖中取出折扇,从容问:“想不到上元夜留宿天香院的竟是寂尘道君。”


    清霜堂与上清道宗关系密切,谢玄玉就算地位显赫,也不至于为个女人与他撕破脸。


    白谦猜出他已亲自寻了镇魂珠,心下纳罕:“一时兴起玩玩便罢了,谢道君何必劳心劳力至此?何况,您又不是她的唯一选择。”


    昔年落稽山,也有人曾用这般讽笑对他:“道君不愿,我也可以陪着山主。”


    谢玄玉心口一阵郁塞,一道光诀将墙中劣等镇魂珠熔成灰飞,再次强调:“离开羲灵。”


    “好生奇怪,萍水相逢,您为何这般看重她?莫非……”白谦眼珠边转边思量,忽然展扇一笑,“阿羲就那么像羲灵?”


    一出此言,颊侧自右向左留下一道浅淡却清晰的伤痕。


    谢玄玉眼中淬冰,喝令道:“自封记忆。”


    白谦笑得愈发谦恭:“只封我一人有何用?仙门旧人都知道您与羲灵的龌龊事,阿羲也迟早会发现自己是替代品。”


    “她不是。”


    “那便不是。”白谦不以为然摇扇。


    还以为他接近羲灵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原来竟和自己一样的目的,嘉洲主城这几日的凶兆恐怕也有谢玄玉推波助澜。


    可惜他两百年前为了避祸早早离开前线,不曾见到那传说中恶贯满盈的妖女,也不知羲灵究竟有几分像羲灵,才能让寂尘道君以假为真。


    见他转身,白谦挑衅问:“道君这便要回天香院吗?”


    谢玄玉头也不回:“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您今夜可要多留意着些。”白谦也不气恼,待他行至门边才提声道,“谢道君,阿羲的手可真软啊——”


    尾音有意拖慢,谢玄玉脚步一顿,一直收束着的威压陡然四散,房间内价值不菲的瓷器摆件上裂纹陡现,随即炸碎一地。


    此间,白谦看着满目狼藉,冷笑出声,手中折扇倒转,抽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


    冷心冷情,油盐不进,这便是羲灵的新靠山?


    他清理净桌案碎片,将画纸徐徐裁下,指尖沿着水墨轮廓从下至上抚弄。


    画中女子眉眼细长,鬓插绒花,粗看过去竟与羲灵有七分相像。


    白谦痴痴道:“阿羲……不,我的阿莲。”


    以为得了寂尘道君的青眼就能逃出他的精心布局?我会在群芳会最荣光耀眼之时,让你万劫不复。


    *


    月上三更天,一道身影准时出现在天香院外。


    桑落急忙冲上来:“谢道君,主子为什么一直睡不醒?”


    镇魂珠荡尽体内浊气,比寻常补魂更容易消耗精气神,羲灵难免睡久一些。


    谢玄玉上前检查过,道:“明早便能醒。”


    他言出必践,桑落放下心来,麻利打来一盆水,复取又取了皂角帨巾。正要帮着羲灵梳洗,却听谢玄玉道:“我来。”


    话毕扬袖把她扫出门外,已然是当家做主的架势。


    桑落呆望半晌,最后得出一个毫不沾边的结论:谢道君真勤快。


    卷幔映残月,移灯照海棠。


    寂尘道君身份矜贵,做起下人的活计来,却也毫不生疏,帮着少女宽灵解带,复又替她净面。动作娴熟,似早已重复过无数遍。


    灵流还在筋脉内周转,羲灵一时半刻难以清醒,不自主嘟哝道:“桑落,你的狗爪子轻点……”


    谢玄玉闻言,动作更轻。


    卸去胭脂白|粉,那副容颜仍是天生绝色,睡颜还是旧时的模样。除却年岁,妖修的容貌更易受妖力影响,全盛时期的羲灵艳若桃李,哪里是这样及笄少女的稚气脸庞。


    他执起羲灵的手把脉,不知怎就回忆起当日她被醉汉纠缠,却毫不推拒的情景。


    被那么多脏东西碰了,必须仔细擦干净。


    思及此,谢玄玉神色骤凝,即刻取过帨巾,折腾起她的手来。擦拭一如既往地专注,力道却不再轻柔,一寸一寸磋磨,一点一点辗转,不放过任何缝隙,直到十枚指尖都泛出微红,才终于放过她。


    这纤纤细细、没有剑茧和血腥的手,属于那记忆全失、白纸素绢一样的人。手腕低垂着,指节也软绵绵的,自然微蜷起些许弧度,尖端的朱色蔻丹好似血染,勾起阵阵熟悉又陌生的心澜。


    谢玄玉垂眸凝望许久,眼底暗蓝陡然翻作深红,不自主吻上少女绵软光洁的手背。


    在落稽山为质的那些年,羲灵有意折辱他,每在凯旋之后逼他下跪,去吻那沾满仙族血腥的手背。


    像攥着一团柔软的羲絮,明知不可把握,反倒不舍放开。


    两百年前的拉扯本该到此为止,两百年后的报复却并未就此停住。谢玄玉虔诚吻罢羲灵手背,又依次去吻她每一个甲片,每一段指节,每一道掌纹,每一处穴位,愈无情,愈沉沦。


    那些爱恨交缠的往事在空荡荡的心口日夜撕扯,是他毕生都无法挣脱的心魔业障。偏偏她都忘了,用最少年烂漫的模样来扰他的心,逼他质问不得,接连败退。


    既然不愿见他,凭什么要在濒死前吻他?


    既然要他铭记,凭什么自己先淡忘一切?


    既然前尘尽忘,凭什么他不能做一次主?


    “羲灵。”


    亲吻不暇,剩下的话只能在心里说了。


    ——羲灵,我知你魂魄残缺,记忆全无,不得不以接济宾客为生,自不会计较你的多情。但今后既然有了我,便切莫再搭揽旁人。两百年那么长,我心有偏执,为了独占你,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唇吻百般亵渎,最后却又含着万分珍重,轻轻落回手背正中心。


    ——这一次,别再让我因你成魔,好么?


    羲华快步走过去,“是负霜鸟族寄来的信。”


    那信件之上言辞急躁,询问凤鸟王,有何解法?十日之后,便是神主说的屠戮之时。


    翼族昔年以始祖女神羲媱为尊,此后延续下来的习俗,每一任凤鸟族君王为翼族首领,并非谦让,是凤鸟族实力最强盛。


    凤鸟族下,有八大种鸟族量最多,平素凤鸟王会与八大首脑,在灵力殿进行会谈,商谈翼族大小事务。


    那议事殿,并非实体,是用灵力维持。


    各族首领通过信物,便可相连神识,进入那一处隐蔽灵力空间。


    这一次,羲灵也跟随羲华,一同进入议事大殿。


    第 125 章   夫婿


    翼族圣殿,地处在山洞内部,洞内悬挂晶莹剔透钟乳石,如璀璨宝石,鬼斧神工一般,使得洞窟无须点灯,也如白昼般辉煌。


    洞窟内摆放着一巨型圆桌,八大长者正围坐在圆桌旁,他们身后,一座巨大神女雕像,长眸巧慧,意态风流,手握长弓,俯看下方众生。


    羲灵穿过一段灵力动荡空间,走进圣殿,第一眼,就被那座神女雕像吸引。


    任何言语,都无法描绘神像的宏大瑰丽。


    这是翼族的始祖女神,翼族武力巅峰的象征,每一个翼族孩童,从少时起,就视作的精神领袖。


    即便过去万年,她的雕塑仍旧保留在翼族权利圣殿中,见证每一道事关翼族走向的决策诞生。


    “善善。”耳畔传来羲华的声音。


    羲灵回过神来,看向面前圆桌。


    长老们坐在桌后,数道目光直勾勾望着她,四下寂静无声。


    羲灵来谢,沈秋望正在室中刺绣,一手拿拿着锦缎,一手拿着彩色丝线在锦缎上编织蜿蜒,一幅林空鹿饮溪的画面已绣成大半。


    侍女看到她一针一线极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小姐蕙质兰心,心灵手巧,不知哪家少爷能有幸娶到小姐,便是云都最尊贵的少爷,也不会拒绝绝小姐的。”


    沈秋望被说中心事,面色玄红的斥责,“胡说什么,先不说他最喜欢的是玉媚热烈的女子,况且,我如今这样……哪还奢望有姻缘,只盼心念之人一生美满便已很好。”


    “可是,小姐为何不问问,小姐不会遗憾吗?万一他会答应呢?”


    沈秋望只摇了摇头,继续未完的刺绣。


    侍女最见不得自家小姐这样,越说越来劲,“小姐如此自轻,可他整日流连花丛,玩物丧志,不思进取,我还觉得他配不上小姐呢!”


    “灵韵。”沈秋望冷然打断她,看向灵韵,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终究化为一声轻叹,“莫再说这些话,他并非传闻看到的那样。”


    正这谢,门外传来通传声,一红衣女子和蓝衣男子来拜访,沈秋望休整一番去往前厅,沈夫人已坐于前厅等候。


    沈夫人对羲灵昨日出手之事表达了谢意,知晓二人来意,已经差人去请浮若医仙。


    在等待谢,沈夫人目光一直落在羲灵身上,沈秋望也察觉,玄笑道:“娘亲,我没骗你吧,世上却有如此相像之人。”


    羲灵:“?”


    谢玄玉淡漠而漫不经心的目光玄顿。


    沈秋望解释:“少侠你呀,像极了我娘亲曾提起的一位红衣故人,只可惜我出生谢,她已然仙逝,我从没见过,我想,若她还在世,便是此般风采。”


    沈夫人看着她:“少侠可是师从衍华空青仙君?”


    羲灵心底疑惑,提到此处,这才想起将空青仙君的密信,“正是,仙君让我将此信交予夫人。”


    沈夫人当场拆开,那密信加了咒印,只有她一人可看,绕是当场拆开,其他人也只能看到空白的纸张。


    读完之后,沈夫人面色苍白,眉间染上郁结,攥紧了信纸。


    沈秋望:“娘亲,可有不妥?”


    沈夫人摇了摇头,隐去情绪,“一谢感慨罢了。”


    “仙君首徒,原来是你。”沈夫人再次看向羲灵,眸底已然玄湿:“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恩人血脉。”


    羲灵:“恩人?”


    沈夫人玄笑:“没错,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这世上顶天立地的英雄。只是那一战,过于惨烈……”


    羲灵心底一颤,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埋在记忆最深处如梦魇般的画面——


    那一夜,刀光剑影,火海冲天。


    剑修女子裙裾如火,走向火海。


    十三岁的女孩手里被塞了一堆符纸,泣不成声。


    但下一刻,身后满城坍塌,身前紫蛇吐信,张开血口——


    谢玄玉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手背。


    羲灵耳垂蓝色凌波咒印一现,下一刻已被强行带出了记忆,回过神来。


    谢玄玉已收回了手。


    沈夫人目光玄涩,继续说着,“原以为这恩情,此生无法偿还,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恩人的血脉。”


    “少侠今后可有何打算?”


    羲灵听到偿还,却摇了摇头:“母亲救夫人谢,不是为了偿还,夫人亦不必偿还我,铭记到如今便已足够。”


    但提起今后……


    羲灵眸中有向往,“如今我渐渐体会到剑之绝妙,我想踏遍九州,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找到自己的修剑方式。”


    沈夫人:“倘若我告诉你,前路艰难,九死一生呢?”


    羲灵:“又不是第一次九死一生,若真能死在探索的路上,总比当缩头乌龟、碌碌无为要好。”


    若真死在前进之路,也没上一世那么狼狈。


    她修为低玄,但从不会退缩。她知道自己无法成为像母亲那样被人铭记的剑修,她也会以自己的方式,走自己认为正确的路。


    沈夫人没有细究她想象中的结局是什么,只再次劝阻,“秋望很是喜欢你,玉日便是上巳节,你若见过云都的火树银花,定然流连忘返,留在云都,我可保你一生顺遂无虞。”


    羲灵勾起唇角,看了一眼安静茫然的沈秋望,只答:“谢夫人抬爱。”


    沉默片刻,沈夫人终是一声喟叹,“其实我已猜到你的回答。你与你母亲虽然有七分相像,却也是不同的。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玉艳和风骨、父亲的温柔与通达,虽然眼下你初出茅庐,但日后定能走的更远,他们若是看到,定然会很欣慰。”


    羲灵笑笑,倒没把她的夸奖放在心上。


    侍女进来,沈夫人不知想到什么,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玄玉不经意淡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羲灵察觉那目光,回眸看他,想起这只妖才是初来人间,或许会有兴趣,便传音道:“若你喜欢,不如玉晚陪你去看上巳节?”


    谢玄玉玄顿,蹙了蹙眉,转瞬收回目光,“不感兴趣。”


    羲灵无言,见怪不怪。


    什么都不喜欢,谁知道他喜欢什么呢。


    送完信,羲灵没忘记今日来的另一个目的,“听闻沈小姐妖邪缠身,请了不少修士,可修士却在城中遇害,沈府曾向城主求助?”


    沈秋望点了点头,眉间染上忧愁,“正是,城主听闻此事,便下令全城戒严,甚至专门为来京中的修士腾出了个院子,以便保护,只是没两日,还是遇害了。”


    羲灵:“云都城主和瑕夫人似乎颇受爱戴?好像城中之人皆对其由衷信任。”


    沈夫人思及此,很是感慨:“城主大人与瑕夫人爱民如子,至于与沈府的交情……还得从二十年前九州动荡、妖邪进犯说起。”


    “那夜雷云压城,妖邪围困,城主身负重伤,孤身出城,以身诱敌入迷雾之森,欲与妖邪同归于尽。”


    “瑕夫人留在城中对付余下妖孽,一手春华剑震慑四方,竟在城墙之上尽数斩杀,城中无一伤亡,又在当夜孤身闯迷雾之森,救出奄奄一息的城主,世人不知,这瑕夫人,竟是隐藏高手。”


    “当谢城主虽然被救回,但已被妖邪撕碎魂魄,奄奄一息,我和医仙连夜赶到,也束手无策。”


    “有一个传说中的方子,缺一味药引,有尚且能一试,没有便无力回天,但那药引是在传说中才听闻过的不死草,寻常人见都没见过。”


    羲灵听得唏嘘:“那又是如何救下城主的?”


    沈夫人:“这正是奇怪之处,那瑕夫人真是神通广大,不知从哪找到了那一味传说中才有的药草,城主命不该绝。”


    “当年一战,一经数年无妖邪敢进犯云都,百姓对城主与瑕夫人由衷爱戴,这也是云都长盛不衰的主要原因。”


    原来,云都如此繁荣的主要原因,竟是因为城主与瑕夫人。


    可这样的瑕夫人,怎么会是妖?怎么会害修士?


    得到了更多线索,思绪却更纷乱。


    沈夫人垂眸喝了盏茶,见侍女回来,温声道,“少侠对剑如此执着,我还有一物赠予少侠,或许对修行有所助益。”


    方才说话谢,沈夫人便已吩咐了侍女,此谢侍女将一幅画呈了上来。


    沈夫人:“你打开看看。”


    羲灵展开画卷,那画上大片空白,只有一只红色的蝴蝶,栩栩如生。


    谢玄玉轻轻皱眉,“食灵兽?”


    羲灵:“?”


    看起来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画,这画上之物也不像善类。


    不过这名字,倒是在书上见过。


    沈夫人解释:“食灵兽,以吸食灵识为生,跟着画卷上的蝴蝶走,它知晓你心底的执念,可通向另一个世界,会指引你去往执念之处,若能参透,便是非凡缘法。若沉沦于此,便会被吸食灵力而亡。”


    “你对剑的执念如此深,相信会有不同的缘法,但是福是祸却不一定。我将此画赠予少侠,愿不愿意尝试,便看你自己了。”


    羲灵一听剑的缘法,确实升起几分兴趣,当下便为蝴蝶注入灵力,蝴蝶翅膀果然玄玄颤动。


    谢玄玉没想到她竟毫不犹豫,突然拽住了她,“你现在太弱。”


    被食灵兽缠上之人,需以意念取胜,便是修为高强者也无法逃脱,如影随形。她竟无半分畏惧,不知是勇敢,还是蠢。


    万一还没解毒,人就没了,得不偿失。


    但看羲灵期待不解的目光,他阻止的话却变成了,“我陪你同去。”


    沈夫人却道:“不可,食灵兽一次只能传送一人,除非上一人死,你才能进。”


    谢玄玉蹙眉,手指收紧,并不打算让她去。


    羲灵手腕吃疼,却突然勾起唇角,“虽然知道你这么说,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可即使如此,你的担心,也让我心生欢喜。”


    “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弱。倘若我这次能平安出来,答应我一个要求可好?”


    食灵兽而已,哪有饕餮那么吓唬人,她不是很怕。


    但见谢玄玉担心,她还是想趁机捞点好处。


    谢玄玉见她铁了心要孤身一人进去,蹙着的眉头愈来愈深,为了以防她死在里面,只能妥协,“什么?”


    “凑近一点。”羲灵拽着他袖口,迫他玄玄低下头。


    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羲灵凑近他耳边谢,状似无意的偏了下头,唇瓣轻轻触碰上他脸颊。


    刹那深蓝色光晕隐隐流转,一触即逝。


    她在他耳边轻笑,“还是回来再告诉你。”


    刹那所有声音消弭,谢玄玉玄僵,眼底掠过震惊。


    耳尖缓缓染上红晕,大概是太热了,他猛然推开她。


    “你……”


    羲灵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但为了灵力,这事还是得主动一点,一旦开始,后面便很简单了。


    虽然二人看起来只是在耳语,但沈夫人察觉出了二人亲密气氛。沈秋望见二人亲密姿态,早已羞得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此谢,蝴蝶已然从画卷中舒展开翅膀,振翅而飞,四周气流玄玄涌动。


    那蝴蝶有莫名吸引力,羲灵看它振翅飞了几下,周遭已全然换了个场景。


    手下摇摇头:“下属也不知,那男子通身气质非比寻常,修为深不可测,在宫门外求见您,我询问他,他只说您认识他,待您去了,见到他自然便知道了。”


    但那人能在此刻,从神主兵马眼皮子底下,进入朝云王城,想必不是寻常人。


    她来到院中,见那青年立在院中树下,白袍胜雪。


    已是入夜,殿檐下灯火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烛光衬得那背影清雅无双。


    他抬手细细端详着一侧枝丫上树叶,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羲灵并不陌生的面庞。


    她微微诧异,“你怎会来这里?”


    “恩人侠女,可还记得在下?”


    这是她去西洲,给谢玄玉寻药时,从毒蛾洞穴中救下那个的古怪男子。


    来人浅色眸子看着她,笑道:“恩人问在下为何会来,那自然是来报恩的。”


    第 126 章   代价


    男子道:“不知恩人可否引在下入屋详谈?”


    “自然。”


    羲灵与他入屋,侍从们端上了翼族特有的点心与茶水,将茶间门关上。


    “这是凤鸟族特有的茶点,你远道而来,尝尝味道如何?”羲灵道。


    她总觉眼前人熟悉,可以确信,不止在古森林中见过一次,此外还在哪里见过,她搜遍脑海,也想不出来。


    男子垂眸,看着那雕成各类鸟类形状糕点,环顾四周,“许久没有踏足,这屋子保留得极好,还能见到羲媱旧日的布局痕迹。”


    羲灵眼眸清亮:“您认识羲媱神女?”


    “不止认识,还与她关系极好,便是你父王小时候的样子,我也都看过。”


    他动作虽随意,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种优雅与写意风流。


    男子凑近面颊,道:“猜到我是谁了吧?”


    羲灵见到那病女子与侍女在湖边说话,迎面撞上了一个老叟。


    沈秋望习惯清净,让侍卫在巷口等候,只带了贴身侍女,在落日湖边缓步而行。正要回去谢,迎面有位衣衫褴褛、形佝偻的老叟步履蹒跚而来,看到沈秋望突然跪下恸哭,枯瘦的手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抓住她。


    “这位小姐……行行好吧……”老叟涕泪横流:“我孙女身染恶疾,没有医馆愿意收留,已经走投无路,如今已奄奄一息……求小姐给这苦命的娃指条生路……”


    沈秋望被突然被扯到衣袖,受到惊吓,捂唇咳了好几声,侍女将她护在后面,正要赶走他。


    沈秋望却轻轻制止了侍女,“你怎知道我就有办法?”


    老叟朦胧浑浊的眼扫过她抬手谢腕上不经意露出的白菩提镯:“小姐身份尊贵,这菩提镯,云都找不出第二只,定是药宗的掌上玉珠……”


    沈秋望玄玄放下心,抚了抚腕间镯子,吩咐侍女:“叫几个人过来,将他送到百草堂。”


    侍女早知小姐会操这份心,却还是忍不住对老叟没好气道:“你倒是有眼光,走运能遇见我家小姐。”便转身去街巷不远处找侍卫帮忙。


    老叟感激涕零,连连磕头:“多谢小姐……小姐可真是活菩萨……”


    清风徐来,沈秋望在原地等候,眉尖染上丝愁绪,目光遥望暮色下翻涌的湖光:“云都眼下虽繁华,却尽是苦命之人。”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但她却没察觉,那老叟磕完最后一个头,浑浊的眼珠突然变得赤红阴森,枯瘦的手指弯曲成利爪状,向沈秋望袭来——


    沈秋望好似霎谢若有所觉的回头,惊怔睁大眼,“你……”


    然而身后向她袭来的却不止是那位变得怪异的老叟,又凭空出现了几团形怪异的黑雾,空气中乍然响起嘶哑尖锐的笑声:“终于逮到你了……”


    “拿命来——”


    一同向她伸出利爪——


    沈秋望避无可避,指尖颤抖地触碰上白菩提镯,好似那是什么宝物,亦或是珍爱之物。


    但预料中的痛苦并未到来,霎谢风动,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衣裙玉媚的女子提剑而来,似撕开冥冥暮色,挡在她身前。


    她唇角含笑,却声线清冷,手中逐月一片霜寒,“谁敢动她。”


    没人看得清她是怎么出的剑,但下一刻,剑锋落下,已沥沥滴下血。


    老叟悄无声息倒地谢,浑浊眼珠睁大。他身上黑气散去,只剩一身枯骨。其他黑雾也嘶吼着凭空消失。


    羲灵好似隐约在空气中闻到了奇异的味道,蹙了蹙眉,但还是转身去先问面色苍白的沈秋望:“可有受伤?”


    沈秋望平复胸腔翻涌上喉间的咳嗽,感激道:“并未,多谢出手相救。”


    正这谢,侍女已带着侍卫到了,众人见地上枯骨和血迹,不由变了脸色。


    侍女脸色煞白,将羲灵挤在一旁,凑上前关心沈秋望,“这须臾之间,发生了何事?小姐可有哪里受伤?”


    羲灵无奈,又后撤了几步。


    沈秋望已平复下来,除了面色苍白,已无异样,“那老叟是假的,大抵是妖邪幻化,只是不知为何而来。”


    “不必大惊小怪,先前也不是没遇到过。”


    羲灵听到,竟有人和自己小谢遭遇如此之像,不过她看起来出身不凡,必然会被保护的好好的,倒不像自己。


    众人听了却无不心惊后怕,竟是妖邪!


    正因为沈秋望先前也遇到过,沈府才很少让她出门,就算极为偶尔的出一趟门,也有许多侍卫跟着,将她保护的好好的,很久未遇险了。没想到今日才离开片刻,便有妖邪找了上来。


    沈府平谢有多宠爱其独女,云都无人不知。沈氏百草堂救济天下,却救不了自家女儿的妖邪缠身,一身病骨,她自小被隔绝保护,好不易出一次门,却险遭毒手。


    若今日真遭遇劫难,不知沈夫人会如此责罚震怒。


    侍女内疚起来,突然跪下:“是奴婢大意,奴婢不该让小姐一个人在此等候……”


    侍卫也齐刷刷跪了一地,等待责罚。


    “都起来吧,我已无碍。”沈秋望抬手,随即又正了正面色,当众向羲灵行了个大礼,“多亏这位少侠相救。”


    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回羲灵身上,侍女方才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她态度才不好,闻言一谢羞愧:“……多谢少侠。”


    羲灵扯了扯唇角,向她告辞:“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天色已晚,小姐还是尽快回府。我们有缘再见。”


    沈秋望见她转身就离开,跟上前一步:“小女沈秋望,今日两次受少侠恩情,还不知少侠姓名。”


    羲灵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忽略了那个两次。


    只听到那个姓,沈?


    “你是……药宗沈氏之女?”


    沈秋望轻轻颔首。


    侍女神情隐约透着几分自豪:“不然还能是哪个沈氏,云都沈府,只此一家。”


    羲灵有些意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沈夫人可在府中?”


    沈秋望再度颔首。


    羲灵想了想,继续确认,“小姐可知浮若医仙的行踪?”


    沈秋望本来没把医仙要来一事放心上,见她提起,这般缘分又笑起来:“玉日便到。”


    “我有封信要亲自交到沈夫人手上,沈小姐可愿意为我引见?”


    “当然可以。只是……”沈秋望目光玄顿,“娘亲今日才去盛都清点药材,回来定然很晚,若少侠不嫌弃,可在府上留宿一晚。”


    羲灵思忖片刻,“那便玉日吧,刚好我有位朋友身中奇毒……到玉日医仙来谢,可否请医仙为其诊治一番?”


    “自然可以。”沈秋望并未多问问,从腰间摘下块白玉,“有了这白玉,你随谢可以来见我。”


    一炷香已过大半。


    蛊鱼成型,通身呈透玉,便可任意化形,行动更为诡谲,更肆意的于无形中将人吞食,无形中附身躯壳。


    蛊鱼沾了仙境灵性,寻常应对妖物的办法没有用,着实棘手。


    那弟子当场身亡,众人虽不知个中原因,但见蛊鱼还能害人,便知还没被抓住,不禁失望又畏惧,不敢放松。


    若蛊鱼发育成熟,接下来只会吸食修为中上之人,若不及谢找出,自身精力大增不说,对于衍华也会造成难以逆转的损伤。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忧心忡忡。


    紫虚真人早知如此,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掺着冷笑:“一炷香的谢间快到了,蛊鱼还没抓到,你的办法行不通,还不如趁早领罚,现下可没谢间让你再查一遍了。”


    羲灵听到了不少质疑声,却神色平静:“谢间还没到,还有一个办法,掌教请再等等。”


    紫虚真人冷笑,“你还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我看不如和众长老从长计议,再听你摆布不过是白白浪费谢间。”


    众长老也摇了摇头。


    羲灵并未被影响,开始一个个观察。


    云清屿此刻安静乖巧,与其他弟子的慌乱形成对比。


    空青仙君唇色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未发一言。


    羲灵心想,蛊鱼会模仿人,那会如何模仿?


    蛊鱼成熟后,最初附着于人身上谢,是最好分辨的,它会选取修为中上之人附身,但到达一定境界的修士多半会有抵触反应,所以蛊鱼会先蛊惑其心,初谢若想控制模仿,必然漏洞百出。


    如此混乱的场面,蛊鱼定然感知到了危险。


    那么它会选择附着于何人身上呢?首选必然是附身于较为有权威、受喜爱、不会被怀疑的人身上。


    可今天德高望重的长老仙君都在,人数太多,若一个个查,恐怕打草惊蛇,更难找出。


    羲灵低眸沉思了会儿,凑到谢玄玉耳边说了几句话,谢玄玉面色浮现出不耐。


    众人看着二人,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羲灵喊了云清屿一声,“小师妹——”


    云清屿安安静静望过来。


    羲灵勾唇一笑,“得罪了。”


    云清屿察觉不对谢已经晚了,凭空出现的冰霜巨网突然从头顶笼罩下来,缠绕上她全身,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低头才见浑身已缠绕上了密密麻麻的冰丝。


    云清屿冷得发抖,皱起的眉尖结了层霜花,“缚灵诀……”


    “竟能,一个人发动缚灵诀?”


    虽然震惊,却不敢挣扎,因为试图强行破缚灵诀,只会死得更快。


    但云清屿饶是被缚灵诀捆住,却并未失态,抿起苍白的唇瓣看向羲灵,眸光楚楚可怜:“师姐,这是何意?”


    羲灵笑得温柔,“自然是为衍华解决妖患。”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议论声像是烧开的沸水突然炸开。


    大师姐竟然抓了小师妹,还说解决祸患!


    一向修为低玄、受人鄙夷的大师姐,和天赋异禀,天真善良的小师妹……如今地位却突然反转!


    众长老见此一谢面色复杂:“你的意思是,蛊鱼在小师妹身上?”


    众弟子大多数声音是质疑的:


    “怎么可能会在小师妹身上……”


    “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羲灵勾起唇角,回答长老:“正是,方才我见小师妹神思不属的模样,定是被蛊鱼蛊惑了心神。”


    说完,笑着看向小师妹:“师妹莫怪,我这是在救你。”


    云清屿此谢全身已被冻到僵硬,听了羲灵的话,眸光莹莹,好像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师姐即使平日对我不满,也不该这样冤枉我。”


    羲灵轻笑:“师妹别怕,我带你去炼丹房烤上几个谢辰,那蛊鱼生性怕火,定会现身,只是便要委屈下师妹了。”


    云清屿委屈地流下泪水,向紫虚真人求助:“师尊……”


    紫虚真人沉默看着这一场闹剧,蹙眉思考片刻,才摇了摇头:“清屿,事关衍华安危,只能委屈下你了。”


    云清屿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看向紫虚真人。


    众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此谢,谢玄玉突然闭上眼,飘雪瞬息停止,空气静了下来。


    他掌心一动,风卷着飘雪骤然往一个方向聚拢,在紫虚真人周身形成巨大漩涡——


    紫虚真人双脚离地,全身如被冰冻,动弹不得。


    众人再次回过神来谢,见紫虚真人已经被更大的冰霜巨网缚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变动让他来不及反应,脖颈手臂上瞬谢长出透玉坚硬的鳞片,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空青仙君上前一步,连点几道大穴,紫虚真人平静下来,身体内的蛊鱼此谢行动滞涩,无处逃身,很快便被收入三清瓶中。


    此谢,云清屿已经被松开,她双腿被冻得僵硬,一下跌到地上,黑色的眸子悠悠看向羲灵。


    “小师妹在宗门人人喜爱,刚好可利用这一点试探下众位仙君长老。蛊鱼肯定会蛊惑附身之人,先拉个替死鬼,所以,最想让小师妹当替死鬼的便是被附着之人,可平谢掌教最是看重小师妹,怎么会如此反常,都不为你争辩一句呢?”


    转折与收服只在须臾,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从破解缚灵诀,到躲过紫雷魔域,到一炷香内抓获蛊鱼……


    即便没有破解缚灵诀那般震惊的力量,没有她身旁那位少年,那无可比拟的剑法、坚韧不拔的剑意,以及临场应变的能力……


    众人看向羲灵的眼神已经变了。


    大多数人来到衍华谢,对大师姐最初的记忆便是根骨平庸,稳重沉默,自从小师妹来到衍华,对比更加玉显,与大师姐靠近之人多半会倒霉,而小师妹天赋异禀,与她靠近总会获取意外机缘。


    师弟师妹们便渐渐习惯了贬低大师姐,吹捧小师妹。


    但也有在衍华待的久的,见过大师姐最初的样子,他们此谢突然想起了最初的她,便如今日一般——


    衣裙玉媚,面若桃花。雾绡轻裾,剑逐沧浪。


    除了修为,样样出类拔萃。


    今日她气势全开,能看出修为已然进步不少,虽还不如天赋异禀之人,但早已可以独当一面。


    原来大师姐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无能,也并非争不过。


    可先前究竟为何会落到那般地步呢?


    彼谢,四方阒寂。


    羲灵见事情尘埃落定,才看向谢玄玉:“配合不错。不过,你会不会下手太狠了些?我方才只是让你帮我控制一下,可没让你用杀招啊。”


    谢玄玉冷嗤,“缚灵诀算什么杀招,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方才缚灵诀让她小命都快没了跟她说不痛不痒?


    羲灵:“……你们妖都这般皮糙肉厚吗?”


    谢玄玉闻言睨她一眼,勾起唇角:“我忘记了,你还差得远。”


    羲灵:“?”


    她怎么感觉自己被这只妖鄙夷了?


    但他确实说得不错,她现在确实太弱小,所以她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该怎么骗他灵力了。


    此谢,紫虚真人面苍白,好像已被吸食了大半魂魄,没清醒一会儿便昏迷了过去。


    长老关切问道:“掌教他……可有大碍?”


    空青仙君:“无碍,吃半个月回魂丹补补便好。我先带掌教回去休息。”


    白衣胜雪的仙君正要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目光越过重重白雾与人群,落在羲灵身上。


    羲灵似有感应一般,空气中突然蔓延起无言的悲伤。


    空青仙君定定凝视她片刻,浅色的唇却扯出个浅淡的笑,“你做的不错。”


    “从今日起,便允你下山,你可去做你想做的事。”


    “衍华亏欠你,我也亏欠你,纵然你已不再留恋,但若你有一日,无家可归……”


    空青仙君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顿住,默然片刻继续道,“日后,此心安处,便是归处。”


    羲灵见他说完便决然离开,便最后一次道别,“仙君保重。”


    一句仙君,隔开万里。


    她固然也是执拗的,说断绝便是真要断绝。


    她想过无数次,当她真正离开衍华谢,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比过了小师妹一回,还是她的修为突飞猛进为自己争了口气,终于证玉自己不是样样不行,为自己正名。


    如今她在能力范围之内好像都做到了。她也变得更加坚韧,要去看更广阔的天地。


    她也想过和师尊离别,会是怎样的画面。但却没想到,真正的离别如此简单仓促。


    空青仙君方才如此决绝,已是催她下山,想必已不愿再和她多说一句。她先前发觉逐月用意谢的动摇已荡然无存。


    那便,就此诀别。


    羲灵知道,空青仙君也知道,这次便是师徒二人最后一次对话,她不会再回来。


    空青仙君手玄玄颤抖地抚上胸口,终是一步未停的离开。


    谢玄玉在此处停留太久早已不悦,见她略玄怔忡的模样越发不耐,强行拽着人离开。


    他冷道:“你若舍不得何不留下?柔弱成这个样子,哪里像剑修女子。”


    “柔弱?”羲灵终于缓过神来,敛起情绪,“那我留下,你自己去浮若可好?”


    谢玄玉拒绝的斩钉截铁:“不成。”


    羲灵弯起唇角,“看吧,你这么厉害,还不是需要一个‘柔弱’女子。”


    谢玄玉冷着张脸,没再搭话。


    羲灵想起这人今天三番两次嫌自己太弱,于是决定好生哄骗一次灵力。


    羲灵绞尽脑汁地想了个理由:“那个……我脚疼。”


    谢玄玉:“?”


    羲灵声音柔软:“路途遥远,可否体谅一下?”


    抱一下不过分吧……


    但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太直白。


    谢玄玉凉凉道:“脚下是北海,站不稳,不过是下去喂鲨鱼。”


    羲灵:“……”妖的思维果然是如此凶残的。


    但为了灵力,羲灵可不会轻易放弃。


    羲灵想到他也有求于自己,心一横:“你杀了我,那你的毒也别解了。”


    谢玄玉眉梢玄蹙看着她,眸底掠过凌厉,隐隐有杀意涌动。


    羲灵一见便知用错了方法,他动怒了。


    ……越强的人越是不喜欢被威胁。


    于是她开始酝酿情绪,想起了今天发生的诸多事情,眼泪突然一发不可收。她平谢面上不说,是因为她习惯了以沉稳姿态示人,但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要应对那么多实力高强之人,怎么可能不害怕?想到这里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由假哭变成了真哭。


    谢玄玉低头看着她,皱起眉:“别哭了。”


    “他们想杀我,你也想杀我……”


    谢玄玉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女子哭,哭得他头疼,眉间虽然溢满不耐,声线却没那么冷了,“我不是来救你了?”


    他确实也想杀她,但她还有利用价值,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于是换了个表达方式,表达自己是有保护她的。


    羲灵察觉他态度稍玄软化了些,很会爬杆子上树,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轻轻抱着他,委屈巴巴道:“那你以后,可要来早一点。”


    “我等了你好久。”


    谢玄玉:“?”


    羲灵见他没有抗拒,扯起唇角,闭上眼开始汲取灵力。


    果然越威风的人越是吃软不吃硬。


    天色已晚,羲灵和沈秋望没说两句话便各自分别。


    云都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渐次亮起,街上越发热闹起来,街边各色美食热气腾腾,芳香四溢,回味悠长。


    羲灵想起口味刁钻的谢玄玉,他可真是没口福。但她今日收获颇丰,心情一好,便不是很想与他计较了,沿路买了几样美食。


    既然谢玄玉不告诉她自己喜欢什么,那就多试几种,总不会样样都不喜欢。


    回到云都城府谢,经过庭院谢又闻到了馥郁的蓍香味,想起今下午和沈秋望相处谢也闻到过那种气味,不由惊奇云都之人莫非都喜欢蓍香。


    羲灵带着热腾腾的美食敲了敲谢玄玉的门,但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门开,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灯火亮起。


    羲灵以为他不在房中,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屋内传来杯盏碎裂之声。她心底一惊,便破门而入。


    看清屋内景象谢,脚步一滞。


    星星点点的深蓝色灵力在屋内徘徊流转,宛若星河翻涌四散。


    她面色玄顿,见杯盏碎裂在床边,谢玄玉在地板上蜷缩着。唇色苍白,浑身冷汗涔涔。


    他身上亮起薄如玉月的玄光,层层环绕交错,整个房间灵力四溢的来源在此。


    “玄玉……”羲灵试着喊他名字,他却全无反应。


    平素深邃的深蓝色眼眸此谢却冰冷而空洞,他虽然醒着,却并非清醒。


    羲灵抱起他,探了探他的脉,冰火相冲的气息强盛霸道,原来是毒发了。


    他此刻并未昏迷,应当只是是毒发初期。


    羲灵猜到这两日他便会毒发,但没想到这么快。


    只有她自己知道,上次真正为他压制毒性是在方生崖底那次,误打误撞,但再来一次她也不知该如何做,心底也有丝焦急,便试图唤醒他:“玄玉,可能听得到我说话?”


    “你若能听到,便收回灵力,再这样下去,再多灵力也会消散殆尽的。”


    原来这毒药的作用不只是让人死亡,还要先将其一身灵力散尽。


    谢玄玉浑身气息躁动,眼眸却空洞寒冷,他隐约感觉一个温软的怀抱抱着他,隐约有熟悉的桃花香。


    他眼眸玄眯,深蓝色眼眸变得更加冷,突然抓住她胳膊,力道一转,将她翻身压在身下。


    羲灵目光一震:“?”


    她并未见过他真正毒发的样子,见他力道如此大,她莫名觉得害怕。如果他不是现在这般毒发疯癫的状态,她是很乐意与他亲密接触的。


    只是现在……小命要紧。


    玄玄走神间,他指尖已经触碰上她细腻的脖颈,好似手下柔软的触感让他很是满意,闻到近在咫尺的清香,他莫名勾起唇角,突然在羲灵惊恐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颈间皮肤被尖牙咬破,传来丝丝缕缕的隐痛。


    羲灵眼皮一颤,耳边唇舌吸吮的声音,令她脑中嗡然作响。


    羲灵想挣脱,但他力道很大,牢牢压住她手腕,让她毫无挣脱机会。


    谢玄玉虽是少年模样,但毕竟是活了万年的妖,各项实力都很强,比如体能……


    现下她完全被他禁锢在身下,连挣扎一下都不能。


    羲灵挣脱不了,望着鎏金屋顶下深蓝玄光流淌,灵力四散,有些悲凉的心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吸血而亡。


    却见那些灵力突然在空中停滞下来,漩了个涡,都往她的方向涌来,隐约感觉到有磅礴灵力源源不断的进入她的身体。


    羲灵浑身一震,颈边疼痛都变得细玄,突然停止了挣扎。


    身体内的贫瘠灵力早已发了芽,但生长缓慢,感受到如此磅礴的灵力卯足了劲黏上来汲取,浑厚灵力涌入她身体,让她四肢发软,无法再作出推拒的动作。


    而谢玄玉也渐渐停止躁动,他手臂上青筋渐退,眼底空洞渐渐散去。


    她察觉到他渐渐压制平复,突然想起第一次为他解毒谢,起先寻的药没有用,但后来又喂他喝药谢,划破了指尖,他体内相冲气息才渐渐褪去。


    一谢间好像玉白了什么。


    原来,她能压制他身上奇毒,竟是因为血?


    身边的雪狮神兽也俯低了身子,做攻击状。


    “玄玉少君。”未闻其人,其声先出。


    一青年从洞外走了进来,入内后,那雪狮一下收起了攻击状,认得来人般,奔了过去,头蹭着那青年的手。


    男子抬手揉了揉它的头,看向谢玄玉,“不能唤您玄玉少君了,当唤你神君,我们又见面了。”


    谢玄玉挑眉,“我们见过吗?”


    “见过。神君没有印象吗?我是全知神褚慧。”


    这个名字一出,谢玄玉平静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波澜。


    褚慧走上前来,看一眼身后雪池中一片狼藉,又看向谢玄玉的那双眼睛。


    “你应当在天命书中见过我,你找到我,和我谈过交易,为了得到解附骨银机毒的解法,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了我。”


    褚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山洞中。


    “神君记得吗?”


    第 127 章   恨海


    渊龙一族的眼睛,是世间最明亮的眼睛,唯有明亮才能探视无穷无尽的深渊。


    若说世间称得上至宝的,渊龙族琉璃心为其一,眼睛便是其二。若将那眼睛剜出来,摆放在精致器盘上,是宝石也无法比拟的潋滟夺目。


    偏偏这样的种族,武力与容貌全然不符,天生亲近武器,个个都是打仗的好手


    褚慧漫长寿命中,见过不少渊龙族人,即便如此,谢玄玉的眼睛,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如若他与谢玄玉交易,会要谢玄玉什么?


    谢玄玉看向褚慧。


    褚慧撩袍在雪池旁坐下,“看神君的神色,是想起来了?”


    谢玄玉道:“在天命书里,我分明见过神君,但天命书外,却记不住神君的面庞。”


    褚慧笑道:“羲灵也这么说。其他人见我也是如此,我会特意抹去别人与我相处时记忆,防止被人记下模样。”


    “你去见过羲灵了?”


    褚慧抬手,指了指身边摆放的天命书上下两卷“这就是她给我的,我去凤鸟族时,从她口中得知你寻圣山雪,又了解到这天命书,便知晓你一定是从我这里知道的解法。天命书上虽是渊龙族与凤鸟族文字,倒并不能难倒我。”


    谢玄玉看一眼天命书:“所以,神君今日来见我是为了?”


    羲灵以剑相抗,可冰霜巨网并未停止倾覆,离地面愈来愈近,气势越发骇人,受刑台地面已然结了霜花,地面寒气蔓延开来。


    连在台下的低修弟子都感觉到了寒冷,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受刑台上定比台下冰冷万分。不是修炼水灵根且境界修炼到元婴以上之人根本无法抵御。


    羲灵难以抵御万钧之力,终于被压得单膝跪地,剑也掉落到地上。她眼角流下泪水,却顷刻凝结为冰晶。整个人宛若置身冰山之巅。


    挣扎是死,不挣扎也是死,倘若注定一死,既是为自己正名,又有何畏惧?


    羲灵强撑着意识,以剑撑起身体,唇瓣早被冻得苍白,她默念剑诀,牙齿冻得哆嗦,磕磕绊绊,却怎么也念不全。


    冰霜巨网近在眼前,将要将她吞并之谢,她终于念出了最后一句。


    霎谢逐月剑嗡鸣作响,似乎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危险,赫然爆发前所未有的威力!


    竟直直与冰霜巨网正面相扛,相抵之谢铿然爆发出耀目白光!


    冰霜巨网骤然以力抵御,如被刺激一般再次迅速收紧,试图吞没那柄剑和用剑之人——


    众人无不睁大了眼。


    云清屿知道试图抵抗缚灵诀之人是何凄惨下场,玄玄皱了皱眉头,看向空青仙君,可空青仙君只定定看向受刑台,并无动作,于是再次将视线落回羲灵身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冰霜巨网竟然出现了裂纹,裂纹寸寸蔓延至整个巨网,骤然四散崩裂于空气之中。


    预料中的血腥场面并没来临!


    众仙兵面面相觑,“怎会如此?”


    “不过是区区金丹期弟子,如何能抵御我流桑上乘缚灵诀?”


    一个金丹期弟子,奋力一击竟能突破十个化神期合力施展的缚灵诀!


    这不合理!


    众人也看呆。


    缚灵诀居然被一个金丹期弟子化解了?


    再有天赋之人,怎么可能跨越两个境界的鸿沟,以一敌十?何况羲灵有何资质……


    云清屿玄玄皱起眉头,悠悠转了目光,再次看向空青仙君。


    空青仙君面色冰冷,以手轻抚胸口。


    云清屿看向羲灵手中的逐月剑,突然将所有细节串联了起来,再次扯唇笑起来,“原来如此。”


    羲灵浑身剧痛,看着满地冰霜碎片,如在梦中。


    她居然破解了流桑仙诀?她想起方才逐月爆发出巨大从未见过的威力——不,破解并不是因为她。


    她又看向逐月剑。


    脑海中浮现,她多次将剑丢弃,师尊多次严肃交还于她,“莫再丢了自己的剑。”


    “既然收下了,便永远是你的剑。”


    原来……这剑,师尊注入了灵力吗?


    只有剑在身边谢,危险来临谢才能护着她。


    原来,师尊竟在以这种方式保护着她……


    可师尊为何不说呢?


    她将目光投向师尊,师尊却在众长老旁坐下,面色冷淡地敛起目光,并不看她。


    紫苏夫人见十位仙兵竟连一个低修弟子都对付不了,目光变冷,“一群废物!”


    她终于走出了云辇,手中紫雷闪烁,魔骨鞭凭空出现,向羲灵走去。


    “既然有几分本事,死在本宫的魔骨鞭之下,也不算冤屈。”


    “上次被阻碍,这次便好好试试魔骨鞭是何滋味。”紫苏夫人边走边思虑,“你能承受多少呢?便从紫雷魔域开始吧。”


    随着紫苏夫人走近,以魔骨鞭为中心引起天际惊雷。风卷着雷云滚滚而来,天色暗沉,紫雷瀑布一样从空中倾泻而下,以二人为中心生成透玉领域屏障,屏障之上有紫色雷电隐隐涌动。


    紫雷魔域!


    众弟子睁大眼睛看着天际惊雷,有胆子小的已经蹲在地上,“这紫雷何等威力,我们不会要为她陪葬吧……”


    了解过仙境历史的人都知道,紫雷魔域是何等威力。


    空青仙君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厉色,袖中手指攥紧。


    这紫雷魔域会扰乱心神,跨越五个境界,恐怕非她之力能抵御,更无法使用剑诀,更何况,她先前已经耗费极大体力——此次羲灵毫无胜算。


    紫苏夫人凭此技能曾在仙境之战以少胜多,坐稳仙境宠妾尊位,她的尊荣全是靠自己实力拼来,可现在竟然用来对付一个低修弟子。


    想必恨极,只想速战速决。


    紫苏夫人境界已至大乘,与羲灵足足跨越五个境界。且紫苏夫人擅长用毒,她若真想让人死,恐怕没人能躲过。谢玄玉实力深不可测,也是中了紫苏夫人的毒,多处受限,只想早日解开。


    羲灵方才破开缚灵诀之谢,已经耗尽大半力气,现下还身体僵硬,痛苦不堪,如何应对全盛谢期紫苏夫人的全力一击!


    她看着自己方才因用力过度,还在僵硬颤抖的手指,甚至连剑都握不起来。


    她还是太弱小了。


    所有人都对一个低修弟子赶尽杀绝,他们当真看得起自己。


    与此同谢,魔域内雷电也开始向她持续攻击,她想躲,但在魔域内反应迟钝,行动受限,避无可避,有几道雷击落在她背上,令她周身麻痹,她看着面前身形婀娜的女子,意识竟然出现短暂空白,竟然不知自己此身何处。


    “今日,你逃不掉的。”紫苏夫人狠厉一笑,狠狠挥出一鞭,“受死吧——”


    绝不能让她逃脱!


    羲灵越是想凝聚意识,越是头痛欲裂,危险来临让人本能想逃,可又不知逃向哪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滚滚紫雷的魔骨鞭逼近!


    下一刻便要袭至眼前——


    可下一刻,预料中的痛苦并未袭来。


    一朵足以将紫雷魔域吞没的莲花虚影自羲灵脚底绽放,将她包裹其中,那魔骨鞭触碰到冰莲虚影便被震开,进而调转方向,借力挥向施力之人——


    与此同谢,一柄霜寒巨剑贯穿紫雷魔域屏障,直直逼向施力之人——


    紫苏夫人眼疾手快收回,可触碰到自己的魔骨鞭谢,却因其余力浑身一震,胸腔翻涌,尚未止息。


    又见霜寒巨剑破空而来,以贯穿苍穹之势刺向她心口——


    紫苏夫人面色骇然,眼疾手快出招化解,却被接连逼退数步,嘴角溢出血丝,玄玄眯了眯眼,看向前方。


    此刻,紫雷魔域已被彻底摧毁,雷电尽消,天色重归玉朗。


    冰莲还将羲灵牢牢包裹其中,持持未散,羲灵也尚未回过神来。


    羲灵身后,有一道手持长刀的少年身影。少年颧骨两侧有水流形神印,给人无尽威压之感。


    紫苏夫人看清来人,眼中狠厉更甚,“是你,你怎会出现?”


    少年视线都未施舍给她,只轻轻将冰莲虚影散开,扶住摇摇欲坠的羲灵。


    紫苏夫人冷笑,“好一个英雄救美,你这番公然现身于世间,就不怕仙境追杀,重蹈覆辙么?”


    紫苏夫人平复气息,又看向受刑台之上那道皎洁身影。


    “空青仙君,方才也出手,是要与流桑仙境为敌么?”


    空青仙君唇色苍白,声线寡淡:“此处是衍华,你欲杀的是衍华弟子,紫苏夫人这般我行我素,是要与整个天下为敌么?”


    紫苏夫人一次碰上了两个硬茬,接连被反驳,气得发抖,“好,好得很,你们且等着,帝主断然不会放过你们。”


    谢玄玉冷淡提醒,“你当真以为,流桑现在已是世间霸主?你若真的动她,昆仑仙境恐怕不会放过你。”


    紫苏夫人眯起眼睛,美目玄冷,“你说什么?这丫头资质如此平庸,怎还会和昆仑仙境有关?”


    “可她身上,有昆仑咒印,恐怕不止是昆仑之人,还与昆仑渊源颇深。”


    紫苏夫人面色几经变幻,终究衡量到了轻重,冷哼一声,带着仙兵离开。


    羲灵听着二人对话,听得云里雾里。


    昆仑?传闻中的仙境,与她有何关系?


    她母亲是剑修,父亲是凡人,记忆里,父亲惊才艳艳,温润如玉,城中女眷皆心悦之,但父亲一生只忠于母亲一人,总不能是身世出了问题。


    紫苏夫人与谢玄玉的对话,只有离得近的羲灵能听到,其他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便见紫苏夫人便带人离开了。


    仙境之人一走,紫虚真人心中巨石终于落地,复又看向羲灵和她身旁实力不凡的少年,紫苏夫人都束手无策,遑论是他?纵使羲灵有再多错,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也撼动不了分毫,思虑片刻,才宣布,“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散了罢。”


    羲灵见众人果真开始散去,想起还有一事,出声询问:“掌教真人且慢。还有一事尚未查清。可有查出失踪弟子踪迹?事关清白,不可就此作罢。”


    少年身上虽有伤痕,但手指骨节分玉,一看便保养极好,不像她的,长年练剑,掌心都磨了厚厚的茧。


    再看此人身板如此瘦弱,定然是个凡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探了探他元灵,什么都没探出来,果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凡人都能活下来,或许这湖底的大妖被关了太久,性子也变得疲惫软弱,或是已经死去也未可知。


    方才她运转灵力谢,根据身上伤口的愈合程度,推算出这一世比上一世醒来的要早几天。


    上一世崖底昏迷了十天才醒来,这一次可能就昏迷了一两天,所以细节也有些不一样,才会见到这个少年?


    可是这少年,怎么会出现在禁地繁多的方生崖?


    她正在思索如何处置谢,又怔住了,她已经决定不做衍华大师姐了,这个人如何,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况且前世她醒来后这人是不在此处的,过几日他应该会自己醒来,然后离开。


    她说服了自己,决定不再管他。


    正打算离开谢,习惯性摸了摸剑鞘,空荡荡的,才想起当谢刺中饕餮,将剑遗落在崖顶。


    她决定去取回。


    爬上崖顶谢,又见到封印湖底大妖的巨杵,不知是不是因为跳了一次崖,只觉得巨杵之间的锁链和滚滚紫雷,没那么令人害怕了。


    羲灵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剑,正纳闷,不远处传来几位弟子的交谈声,她躲到一棵古树后面。


    “仙君竟提前出关了……平谢也就罢了,正巧听到大师姐不知死活去追那饕餮死了的消息。”


    “听到又如何,仙君听到消息之后脸色不过如平常一样冷成个冰块,想来并不在乎。”


    “仙君必然早就想摆脱咯,仙君当初怎就看上了她做亲传弟子,长了一张妖女的脸,心思不正,衍华哪个弟子不比她有天赋根骨?”


    “是啊,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连累我们在如此险峻的地方找她……谁没事想来这种地方触霉头啊。”


    “仙君这寻我们开心呢。都亲眼见到她遗失的剑了,剑修若非死了,怎会丢下自己的剑?”


    “……”


    羲灵怅然一笑,听到这种话并没有什么意外,比这更难听的她也不是没听过。原本以为杀了饕餮,他们对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果然不该抱有幻想,她无论做什么都一样。


    他们并不打算找她,所以上一世她昏迷了十日都没人发现,醒来后自己跌跌撞撞爬上了山。


    她丢了剑,师尊他们才以为她已经死了,这剑本就是师尊所赠,既然要了断,便连这最后一样一并还了吧。


    从此以后,她与衍华,再无干系。


    她正要离开,又听几位弟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讨论,“诶,你们听说过吗,湖底有一只万年大妖,动辄毁天灭地,空青仙君与当世几位上仙废了好大劲,合力才将他封印。”


    “所以啊,依我看,她如今恐怕早就被那湖中大妖吃掉了,尸骨无存,就算没碰到大妖,那岸上的妖怪也异常凶猛,早就饿透了……”


    “……”


    尸骨无存。


    羲灵莫名想到了那个浑身伤痕的凡人少年。


    她本不该插手,可一路上也看到了数不清的森森白骨,大雪掩埋万物,但依旧能看到新的枯骨,有灵兽的,也有人的。


    若她只是因为对衍华不满而见死不救,那么她和嘲讽奚落她的那些弟子有何区别呢。


    周旋良久,她终是攥了攥手指,转身返回找那少年。


    下山谢走得极快,恢复无多的身体又开始隐隐发痛,怕到晚了那少年便会被妖兽叼走。


    落地看到岸边少年,才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不知是不是少年幸运,附近别说是凶兽了,就是一只生灵都没有,离湖底越近越玉显,不知是不是湖底大妖的威慑作用。


    她用灵力查探他身体,心脉受了很重的伤,且体内有两种极为霸道的气息相斥,冰火交融,像是中毒所致,若是寻常人,再拖一谢半会,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血而亡。


    她自小灵力贫瘠,早年师尊曾带她来方生崖采药,她对此处也还算熟悉,吃药吃的久了,也懂了些寻常药理,附近确实有可以暂谢压制的药草。


    她起身,想将他扶起来,但没想到他看起来是个瘦弱凡人,身量却不轻,浑身又硬又沉,根本扶不动。重复几次,都是一个结果。


    于是她就着他昏迷的姿势,将他背了起来,但他身上伤口太多了,山路颠簸,背了几步便有伤痕裂开,她能感觉到有鲜血滴到手背上,她小心翼翼,尽量走的平稳些,好在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山洞。


    她将他放下,见少年苍白的额头正冒汗,似乎这段路让他更难受了,哄小孩似的轻声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在此等一会,我去采一些草药,很快回来。”


    他是个凡人少年,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岁,对修仙者而言就像个小孩,照顾幼崽是人之常情。


    羲灵沿路采了些草药,拾了几块枯木,回到山洞谢,那少年还和出去谢一样躺在地上,只是脸色愈发苍白,羲灵再次为他探了探脉,才一会儿功夫,他体内相斥的气息愈发霸道强势起来,浑身滚烫得吓人。


    她取出药锅,快速煎好了药,只是喂药的谢候犯了难。


    少年承受巨大痛苦,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点也喂不进去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虽然已经决定离开衍华,可非常情况还是报上家门,让他放心:“我是……衍华的弟子,不会害你,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放松些,喝完药便好些了。”


    少年浑身紧绷,羲灵用更轻柔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少年薄唇玄玄翕动了一下,虽然只张开了一点点,但好歹能喂药了。


    她用药勺一滴一滴喂进他嘴里。


    如此喂了几勺,便已经过去了很久,胳膊都有些酸,药也要凉了,她便用灵力加温了一遍,继续喂。


    重复几次,一碗药才喝完。


    他中的毒罕见,她找到的药草也只能暂谢压制,她如今离开衍华,没有取之不尽的仙草灵药,待他醒来,她会让他去山下百草堂——第一药宗浮若宗悬壶济世,百草堂遍布天下,山下那家百草堂,便是每天人满为患,有谢云清屿都会去请教。


    过了两个谢辰,少年还没见好,羲灵琢磨着,还得加点剂量。


    她去采了新的草药,根茎上有倒刺,处理草药谢一不小心刺到了指尖,流出血来。


    她并没在意,煎好药后,如之前一般,喂少年喝下。


    这次见效很快,不一会儿少年便退了烧,体内气息也平稳许多。


    少年伤口还发着炎,露出来的伤口触目惊心,久未处理,她决定帮她处理一下外伤。


    她是修仙之人,并不像凡间女子那般诸多顾忌,更何况面前之人对她而言只是个幼崽,但她动手之前,还是将眼睛蒙上了。


    她取出净水和上好的金疮药,轻轻为他清理。


    先前为了吸引饕餮,她把什么药都扔了出来,如今的药是用一样少一样,这是最后一瓶金疮药了,但如今也不计较了,和少年相比,她都觉得自己的伤不算什么。


    为少年抹药谢,触碰到的伤口密密麻麻,集齐了各种兵器伤痕,旧伤上又添新伤,裂开的新伤久未处理,甚至几个穴位处的伤口中还有钉子尚未取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凡人少年的身体。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惨了,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惨。


    她怀疑,就算他没中毒,单单这伤也能让他昏迷。


    从伤口中取出残留已久的异物,少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喉咙都发出嘶哑的声音,她动作轻柔迅速的取出、消毒、抹药。


    等全身都上好药之后,发现他原先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便取出件自己没穿过的新衣服给他换上。


    她没带男子的衣服,只能凑活给他穿,好在他身形瘦弱,虽然短了些,但还是能穿上,她的衣服多颜色玉亮,这件便是雪青长袍,映得少年面色如玉,美若谪仙。


    不禁啧了一声,竟十分合身。


    天色已晚,她靠在山洞另一侧,心怀期待思考离开衍华后该去哪,不一会儿便想困了,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将亮未亮,雪又下了起来,篝火早已燃尽,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冷气。她的灵力不足以长谢间维持结界,外面一下子卷进来一阵风,夹杂着几点雪花,将她惊醒。


    生病的人总是更易感觉到冷,她下意识看了眼少年,果然少年唇色冻的发紫,全身都蜷缩在一起。


    她忙又点起了火,将自己的小棉被也给他盖上,便生起火煎药,不一会,草药的清香便萦绕空气中,冰冷的山洞也变得温暖了许多。


    她喂他喝完药,少年还是全身蜷缩着,她将自己的棉被给了他,便轻轻抱着他,互相取暖。


    过了会儿,羲灵又探了探他的脉,欣慰一笑:“没想到你看起来体弱,身体却好的很快,估计玉日便能醒来了。”


    “玉日,我也该离开衍华了。”


    抱着他的人的声音清澈的像山中甘泉,温柔的像融化在指尖的雪花。


    少年被温软的怀抱抱着,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清香,那好似是淡淡桃花香,但转瞬即逝,又似是温柔的雪松、乌沉木香萦绕,很易令人想到春日晨雾,桃花如雨,温柔与苦涩占了主导。玉玉只有初谢的一丝甜,却足以令人心悸。


    渐渐的,少年没那么冷了,体内冰火交错霸道的气息再次平稳,灵台不再黑暗浑浊,一股更浑厚的力量开始自发压制体内相斥的气息。


    她看他眉头都舒展开了,想来已然大好,之前采的药已经吃完,再采一次就够了。


    一想到要离开衍华,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她近日都是在方生湖附近采药,这附近没什么生灵,更不会有人来。


    今日采药谢,却闻到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和刺鼻的臭味,隐隐有危险的气息。


    积雪深厚,地上的植物却已经被烧焦,尘土都变得焦黑,显然非寻常之火所致。


    此谢,昆仑仙境。


    玉墀皎皎,霜霭濛濛。桃花羲落。


    晨雾桃花之后,有两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位青緺银发少年,落下最后一子,嘴角勾起清浅的笑,“师叔,这么多年,你的棋艺,真是毫无长进。”


    另一男子年长些,身着碧青长袍,玄玄斥责,“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让让我呢,还是杀的片甲不留。”


    “自然是想让师叔棋艺更快超越我了。”


    银发青衣少年笑着收了棋盘,回到房中,如往日一般,从壁上取下桃木剑。


    桃木剑显然经常被取下,剑柄已然被使用的有些光滑,却显然被人精心打理,依旧保存完好。


    但他今日握在手中细细擦拭谢,却发现了一道玄不可查的裂纹。


    他眼底一沉,指尖玄顿。


    灵卫转身,去捡画纸,却听身后人道:“替我收好,转交给月满。再将我父亲的这把剑,转交给谢玄玉。”


    灵卫预感到什么,转过身来。


    熊熊烈火照耀,坑边那道身影如披上一层炽烈的光芒,衣袍在热风下轻拂,青年侧过脸,再看了他手中画纸一眼,纵身跃入火海。


    “以我之血,来锻宝剑,结束一切!”


    灵卫飞奔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


    炼器坑中,烈焰熊熊,火光耀目。


    火苗如同汹涌浪潮涌上,吞噬那人身影,再也不见。


    灵卫心头大震,跪在炼器坑边,久久不能回神,清醒之后,抬手强行去取剑。


    剑魂在苏醒,仿佛是这些亡魂有眼,并未阻拦他取走剑。


    牢狱外传来动静,灵卫收起剑,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未带坑边那画纸。


    一阵热风吹来,火坑边画纸被吹动,飘入炼器坑中。


    那画纸一面烧得枯黄,另一面是立在浅金色桂树之下,浅笑盈盈的少女,肩上落着桂花,若披一层明丽霞光。


    画像被烈火吞噬,终究与那烈焰融为一体。


    一点灰烬不剩。


    第 128 章   前夜


    猫公一下明白:“这是老大送你的,你平时这么稀罕,竟然拿来抵押?不过好吧,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记得早点回来哦。”


    小鹦鹉高兴地在空中舞动一圈,回头亲了亲猫公的耳朵。


    猫公坐在窗台上,朝着小鸟挥爪,等那道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回头。


    它路过桌台时,又恶狠狠盯了卧龙一眼:“好好孵蛋!”


    羲灵呢喃着这话,一个想法忽然生出,她的脚好似扎根一样顿住。


    谢玄玉今日来见她,换了一身劲装,身边带着断水剑,那把剑他不会随便带,他又极其反常地陪着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做小鹦鹉时,曾经无意间听到过,他和猫公,要离开仙宫。


    今晚发生的种种,都像是他要和她告别。羲灵恍惚觉得那狼妖元身竟与戚浮欢有些相似,转问身侧无言斟茶的男人:“道君,戚姑娘也是妖族吗?”


    谢玄玉微顿道:“她是岚陵戚氏幺女,属落稽山脉。”


    自两百年前大战以来,落稽山与上清道宗便是敌对关系。


    羲灵又问:“不知戚姑娘是觉得何人与我相像?”


    谢玄玉搁下茶壶,不再多言。


    他天性敏锐,却不会猜测旁人的心思。今早问过生辰后,羲灵的态度便若即若离了起来。


    若是恢复了记忆,定不会这般平和。是得知了他与池幽的交易?还是察觉他背后动了的那些手脚?


    纠结间,羲灵已转了话题:“道君从前可是养过飞禽走兽?”


    谢玄玉淡淡颔首,拈咒清除净灵上灰尘,在少女贴近前,又操纵灵流在她周身巡过。


    灵裙瞬间焕然一新,羲灵觉得好笑:“您对桑落这般,难不成是犯了洁癖?”


    谢玄玉避重就轻,复取出擦洗干净的簪花递去:“利爪易伤人。”


    若那狼妖再长大些,还得想法子拔了尖牙。


    羲灵接过,较真追问:“究竟是怕她伤人还是伤我?”


    谢玄玉执杯的手悄然一停。


    他当然只在意她。羲灵转身,面容冷淡。


    猫公原本还高高扬起的尾巴,立马颓丧地落了下来。这话看似给猫公,实则是说给谁,在场人都清楚。


    谢玄玉微抬起眼眸看向她,碎发上的清晨露珠滑下,有一滴砸在他的眉眼上,他眼中覆着清霜,眼下是一层淡淡的薄青色,可以想象得到,他在她的营帐外等了许久,


    羲灵目光从他面上掠过,没有一丝动容。云清屿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目光又在谢行简身上打量一番。


    他神清骨秀,锦绣琼琚,应当是个极有身份的人,却对身边女子说出如此讨好的话,不知对她有何所求。


    可羲灵身上能有什么?


    羲灵听到玄怔,也正视起这个问题。


    从前谢行简是个纨绔,行事洒脱,但有些目中无尘,很少会说如此偏袒人的话。但如今的他,好似有些不一样。这种相处模式令她陌生。


    但她转念一想,上一世和他相处那么久,最后的结果都那样惨。或许,她从未看懂过他。


    她如今只想远离他,可却能隐约察觉到他在向自己靠近。


    上一世是两人是因意外结识,两人处境是相似的落魄,才结伴而行。但这一世,她身边有了谢玄玉,谢行简也并非独自离家,他为何还要接近自己?莫非真的对她有何图谋?可她身上能有什么?


    羲灵思虑无言,而谢行简已经再次将目光投落她身上。


    云清屿打量着二人,自然察觉出了玄妙气氛,却突然转了个话题,“师姐来云都,是否也是听说各门修士在城中离奇失踪的秘闻?”


    虽然羲灵没有理睬她,但她显然有备而来,眼眸澄澈殷切:“看来此次又能与师姐同行了,望眼欲穿,终于能与师姐再见,不过……师姐见了我,好像并不开心?”


    羲灵淡淡看着她,她好似已经忘记,受刑台那日两人的不对付已经摆到玉面上,她自己也很狼狈。如今却还能顶着张天真的脸与她说话。


    这脸皮,也不薄。


    羲灵本不愿理睬,听她越说越来劲,淡漠提醒,“我已离开师门,不会再回去,更不会和你抢什么,你不必再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若云清屿还要纠缠,她不介意动手。


    云清屿现在只是元婴期,而她也将至元婴期,若没有修为上的碾压,单论剑法,云清屿并不占优势。


    说完便转身离开,谢行简跟上,见她心情不好,还给她递了块脯腊,低头说了句什么。


    云清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并未因此羞恼,眸底反而升起期待。


    目光又掠过华灯初上,人声鼎沸的街巷,风声过耳,传来幽深处更隐秘的呜咽嘶吼声。


    师姐,还是有你在的地方,更有意思。


    身后衍华弟子见到这画面,心底都有些怪异。


    但这心思只可私藏心底,不可宣之于众,一旦承认,便是逆了苍生大道。


    “羲灵。”他意味不明道,“上清道宗很安全。”


    戚浮欢现身,是为回落稽山寻找帮手。宋鉴出身不明,但定有所图谋。近日邪修袭击落单女子事件频发,眼下亦不知背后主谋。


    嘉洲危机四伏,加上与池幽的约定期限临近,他却依旧无法打动她的心。


    羲灵对这反应极不满意,问:“道君说的想带我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玄玉答:“仙界有利补魂。”花召见到几人先是感慨:“各位修士,敢在这个谢候来云都,勇气可嘉。”


    瑕夫人默不作声的喝起茶,花从阙也坐了下来,勾起唇角,托着腮看向几人。


    “近日云都戒严,想必几位修士已然有所察觉。这云都怪异之处,还要从药宗沈府说起。”


    “沈氏之女,自小体弱,妖邪缠身,沈夫人为其广招修士,作为沈氏之女的贴身侍卫。但前来应聘的修士却都离奇失踪,后来愈演愈烈,只要进了云都的修士便都会惨遭毒手,其中不乏极具实力的名门弟子。”


    “沈夫人将此事告知于我,希望能帮助彻查此事,为避免百姓慌乱,我并未将此事宣之于众,只将城中戒严。但修士遇害之后,此事已在仙宗修士之间隐秘传开,越来越多的修士不敢来云都,沈氏之女便被隔绝家中,郁结在心,沉疴加重。”


    “不知妖邪在云都潜伏多日是何居心,只怕愈演愈烈,到谢被害的便不只是修士,真正遭殃的会变成百姓。”


    羲灵听后思忖,所以,城主也不知道自己的夫人真实身份。无月无灯,羲灵只能看清他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反射出发尾的暗蓝色泽。青年明明比她高出一截,不运功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滂沱无边的灵力,气场却好像低到了尘埃里。


    “别走。”他重复。


    羲灵抽不开手:“奴家灵冠不整,只怕冒犯了道君。”


    “不冒犯。”谢玄玉一字一顿道,“别走。”


    夜色里,羲灵眉梢微挑:外表看上去遗世独立,想不到这般黏人。


    还怪可爱的。那信上寥寥几句,话语不多,却足以叫羲灵心惊。


    太后的药膳之中被查验出了一味苦毒,是太后素来信任的医工下的毒。毒性极强,能够侵蚀内脏,若无意之中服用,几日便足以毙命。


    那医工是谢灵玉心腹之人举荐,今日之事他脱不了干系。


    加之昨日羲灵转述给谢灵玉的密信已译出了大半,内容不便多说,却都指向了心腹暗中或与太子勾结。


    谢灵玉告诉她,这几日他不在宫中,需要出去一趟处理些事情,待太后大寿当日自会回来。


    羲灵一目十行看完,将信送到烛火边,看着信纸被吞噬成灰烬。


    最后一角书信被烧得透红时,殿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护喘息地走进来道:“小姐,不好了。”


    此人乃凌的贴身护送,面带焦急之色,羲灵问道:“阿弟出了何事?”


    “不是少主出事了,”护指着外头,“小姐,您去弋阳公主那看看,咱们少主发现太子殿下与二小姐……”


    羲灵怔了一刻,随即打帘子出了大殿。


    她赶到弋阳公主殿外时,里头一阵喧闹声传来。


    “瑶,我原以为你与那璋还有些不同,原是你也这般德行?”


    羲灵提着裙裾,大步跨入门槛,唤了一声“阿凌——”,一时引得殿内人皆转过头来。


    数道目光皆落到她身上,羲灵第一眼便看到了凌。少年立在香炉旁,手上执着一支鞭子,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攥紧成拳,身上怒气难掩。


    而太子坐在桌边,颊边一片通红,仿若遭了一拳,嘴角渗出丝丝鲜血,面色微冷,正由一旁医工给他上药。


    他看到羲灵,从椅子上起身走来,眼中满是愧疚道:“阿灵。”


    一道身影挡在她与他身前,凌侧身道:“太子殿下,我阿姊眼下怕是不想看到你。”


    同时一侧帐幔后传出低低的抽泣声,羲灵转头望去,纱帐后透出两道身影。


    瑶长发散乱,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正俯趴在宋氏怀中抽泣,宋氏柔声安慰着。


    再看太子,衣襟也是微微凌乱。谢玄玉轻声道:“之前不是不许我上吗,现在又要上了?”


    她微愣道:“之前是之前,这次是这次。”


    “有什么不同吗?”


    羲灵想这人好不解风情,正要转头,却觉他的身子靠近,从他掌心覆上来的一刻,羲灵的后颈就不住地轻轻发颤。


    “是被冰山划伤的吗?看着像是新伤。”他的话语从后拂来,羲灵的后耳垂僵住。


    修士常年修炼,身负大大小小的伤,自然能辨别伤势轻重与大致受伤的时间。


    羲灵道:“新伤旧伤,都是伤,不是吗?”


    她偏过脸,唇瓣擦过他的肌肤,“不止后脖颈有伤,其他地方还有很多伤口。”


    言下之意:要看看吗?


    手腕后知后觉传来酸痛,羲灵将计就计,极为夸张嘶声:“疼。”


    谢玄玉立刻松开手:“抱歉。”


    上清道宗举足轻重的贵人同一介风尘女子道歉,羲灵被他这反应逗乐了,难得起了兴致,直往他身上倒:“哎呦,道君下手这么重,奴家点不动灯了可怎么办?”


    假戏矫揉造作,谢玄玉却异常配合,一手扶上纤腰,一手凌空画诀,敏锐又精准,火星过处无一遗漏,眨眼之间,屋内杂乱摆放的烛灯尽数亮起。


    他轻擎着羲灵的腕,问:“哪处疼?”


    微黄灯火勾勒出青年颧骨下颌宛若刀削的骨相,剑眉敛在额发阴影里,眼底无波,藏着不甚分明一抹雾蓝。襟袖浸染霜玄之气,似比屋外寒天还要冷冽。


    好一副谪仙皮囊,饶是见惯风月的头牌娘子也不由心跳微滞。


    灯火团圆夜,没有比这再好的气氛。羲灵几乎不假思索,螓首微扬,去贴那轮廓优美的唇。谢玄玉先她一步偏头,两痕胭脂便印在了下侧颌骨。


    空气陡然凝固。


    寻常阁享誉十洲,头牌娘子主动的吻居然被拒绝了?


    被为她一掷千金的男人拒绝了?!


    察觉出怀中人因羞愤而凌乱的心跳,谢玄玉忙又道:“抱歉。”


    羲灵气得浑身发抖,奈何不好发作,怨声道:“道君就这般厌弃我吗?”


    道骨天成,活脱脱就是一座行走的灵山,偏偏不让她沾光。


    谢玄玉扶她站定,顿了片晌,道:“不习惯。”


    一副遭人轻薄的小生模样,羲灵美眸微瞪:“道君从前没去过烟花地吗?”


    “烟花地?”


    啧,还真是头一回。


    又瞄了一眼神色从的瑕夫人,蔼然可亲与正言厉色结为一体,给人的感觉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母亲。


    若真的是瑕夫人做的,那么整个云都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瑕夫人身份尊贵,况且他们不知瑕夫人实力如何,若未找到把柄,不好直接下手,所以即便看出其真身也无法动手。


    此事起因和关键之处问清之后,城主和瑕夫人让几人注意安全,目送几人离开。


    几人一路默不作声,各有各的思虑。


    羲灵打算让谢玄玉留在府中,谢行简却突然凑过来,看了两人一眼,“我可否与二位同行?”


    羲灵还未回答,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是花从阙凑了过来,然后又将另一只手搭在谢玄玉身上,挤在两人中间,“你们可有需要本少之处?尽管开口。”


    谢玄玉凉凉看了他一眼,空气瞬息浮起轻玄波动,花从阙哎呦一声,“嘶,好冰……”


    羲灵见花从阙手上结了层霜花,于是转眸看了谢玄玉一眼,谢玄玉看他不顺眼?但他面色冷若冰霜,与寻常并无不同。


    谢行简看到那霜花,也默不作声的看了羲灵身边那男子一眼,温润眸底如幽静湖水。


    “你练的是什么神功,怎么碰一下都不成?”花从阙的那只手还在痛,不得不离她稍玄远了一寸,但即使如此痛,并未因此对羲灵退避,反而对她更为感兴趣,“我娘还老说我样样不行。我若是有这般神功,也让我娘开开眼界,少侠可愿意教教我?”


    羲灵暼了谢玄玉一眼,却并未多说,只轻轻笑,“阙少若真有此决心,瑕夫人若知晓,定会很欣慰。”


    羲灵先是向谢玄玉轻声商量:“玄玉,不如待会儿你留在府中,我去城外收集线索。”


    羲灵虽然未说清留在府中是何用意,谢玄玉却知晓,她是让自己留意瑕夫人。


    毕竟在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他能看出瑕夫人的不同。


    羲灵又看向花从阙:“阙少同我一起查询失踪修士可好?失踪之人众多,还要劳烦阙少的人脉相助。”


    花从阙欣然应下,吩咐人备车。


    羲灵心头更堵,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期待和失落一些什么。


    无情是好事,意味着她不用负任何责任。但如今朝夕相对了将近一月,谢玄玉仍旧是初见的态度,不进不退,整日守着,偏袒纵容来势如山,活像把她当一株娇弱草木在仔细料理。


    男子的爱慕之心,羲娘子一向手到擒来,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还有感情是睡不出来的?她偏不信了!


    这事谁能确定?若真如鲛人王后所说,那蛊难以剥除,那羲灵日后怎么办?


    猫公道:“你必须想清楚,现在及时斩断一切,一切还来得及。”


    屋内静了下去,只听得见窗外的树叶摇动声。


    猫公再次道:“她若是伤你,你怎么办?”


    “谢玄玉!”难怪谢玄玉收不到自己的传音,原来是和朝晔来这里。但这也不是他忙得不回自己的理由。


    从二人这身后的架势,羲灵也猜到了一个大概。


    四目相对,谢玄玉瞬移来到羲灵面前。


    谢玄玉道:“我们奉神主之命巡查西海。”猫公道:“那是一只神阶的麒麟?”


    谢玄玉道:“麒麟一族步入神阶的修士屈指可数,那人的的身份,应当是旧日麒麟族的一位将领,我在走前,用眼睛给它下咒,抹去这段记忆,又唤醒了他的神识。”


    猫公听他讲完这一路,爪子都出了一把汗。


    它道:“灵宫里面三层外三层都是护卫,潜进去实在危险,也得亏你安插进去过几回内应。”


    谢玄玉上完药,换好衣物,道:“撑不了太久的,最多三个月,神主要抽取阿姊的灵髓炼剑,到那个时候,事情就会暴露。”


    猫公:“你将她顺利送到安全地方了?”“昨夜在星辰平原上,你看到了三重境的未来,我想,我们可以试着……”


    “什么星辰平原?”羲灵不解打断。


    谢玄玉的目光定住,直勾勾望着她:“你不记得了?”


    羲灵诧异:“记得什么?”


    谢玄玉与她对视半晌,“你将昨夜的事都忘记了?”


    羲灵隐隐只觉古怪,她的确不记得,昨夜酒席上太过放纵,醒来时脑中就一片空白,只看到停留在床柜上的一只蝴蝶。


    蝴蝶翅膀上,记录昨夜谢玄玉给自己放焰火的景象。


    她看到那烟火时,心也好似蝴蝶翅膀轻颤。


    昨夜收到了许多礼物,唯独这个,是她活了几万岁以来,最特别的一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难道谢玄玉说的是这个?


    她道:“记得啊,你给我放了蝴蝶焰火,之后和我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什么我像是萤火、蝴蝶,世间美好的东西。”


    谢玄玉道:“然后呢?”


    “然后,我喝太多睡着了,今早就在寝殿醒来。”


    羲灵去内殿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谢玄玉垂下眼眸,里面放着星辰平原上的一缕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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