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到楼下啦，等你呦。】
这才抬起眼皮，有些不耐烦地说，“有什么事吗？现在找我。”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班上的男同学，名叫吴壹。
成绩不咋地，整天涂脂抹粉，搔首弄姿，说话公鸭嗓，被韩江遇鉴定为gay。
韩江遇见了gay这种生物，是恨不得绕道走的。
但他毕竟是班长，处理学生事务是必须承担的责任。
而且，吴壹似乎最近家里出了点变故，辅导员让他提交申请材料，申请一些助学金补贴一下生活。
这个事情由韩江遇经办，吴壹从上节课的课间就给他发消息说下课找他有事。
韩江遇在那个课间就直接把他叫出去，问他是不是要交表，现在就可以直接交给他。
毕竟下节课后尚千栖就会来找他，韩江遇可不想因为别的事让尚千栖多等一分钟。
但吴壹扭扭捏捏了半天，一会儿对手指一会儿捏衣角，半天都不说什么事，脸还莫名发红。
看得韩江遇真想直接上去给他一拳，gay就gay了，明知道他是直男，还对着他gay，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但韩江遇念在他家里出事，或许是耻于向外人表露家里的困难，就当是这样，他也忍了。
吴壹死活不说，也没拿申请表给他，只坚持说是最后一节课后再找他。
到了课后，韩江遇等了一会儿，吴壹还是不说，说要换个地方，在大家面前不好意思。
于是就来到了楼下。
韩江遇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问他到底什么事。
这时，尚千栖回复了一条：
【我还要几分钟才到，你等我一会儿。】
韩江遇这才勉强放下心。
因为到这个时间点下课的班级很少，中间耽搁了几分钟，来到楼下时，已经几乎不见什么人流来往。
吴壹捏着衣角，在韩江遇的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
“班长，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韩江遇有些无语。
按照辅导员的要求，例行询问班上学生生活困难情况，也算是“照顾”吗？
就为了这点事，磨磨唧唧半天。
“知道了，你要谢去谢辅导员就行了。”
韩江遇转身就要走，吴壹下意识就要去抓他，被韩江遇躲过了。
韩江遇讨厌gay跟他有肢体接触，一时怒从心起，“你还有事？”
“嗯，”吴壹有些急切地说，“我还有想说的，还没说完。”
“那就快点说。”
吴壹抓紧胸口的衣服，抬起眼睛来，脸色涨红了起来，他急促地开口：“我想说的是，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韩江遇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尚千栖脸上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从吴壹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到了，本来以为这人找韩江遇有事。
因为不想让韩江遇因为他处理不了别的事，他才跟韩江遇撒谎说自己还没到。
但没想到，这个男生竟然是向韩江遇告白。
有男生喜欢韩江遇很正常，毕竟韩江遇被私下称为数学系行走的大总攻，这种身材好、样貌好、荷尔蒙爆棚的男性，自然很受欢迎。
但韩江遇不仅会帮他铲除他身边的桃花，对自己身边的桃花也不留情面。
尚千栖偶尔听学生群里不时就会聊起韩江遇又伤了哪个人的心，但都是他人描述的，他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告白，很正常。但尴尬的是，跟他撞在了一起。
尚千栖心情有些凌乱，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换个时间，吴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对象，我会打游戏，会唱歌跳舞，会做饭，擅长收纳整理，很听话，也会照顾人，长得，应该也不错了。”
“所以，班长，韩江遇，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做我的男朋友。”
很正常的告白词。甚至比他准备的要好多了。
尚千栖一想自己的优点，似乎就只有成绩特别好。
他会打游戏，但绝不是游戏高手，会唱歌却完全不会跳舞，不会做饭，没做过任何家务，更别说照顾别人。
至于长相，虽然从小被夸到大，但这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好像他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尚千栖开始认真思考要把自己的告白换到什么时间。
而此刻，韩江遇的声音突然响起，那是暴怒又不掩厌恶的声线。
“他妈的，要我说多少遍，我他妈不喜欢男的！”
尚千栖的思绪一下子断了，他抬起眼睛，怔忪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提着礼物袋的手却缓缓垂下去。
吴壹被他这骇人的气压吓得倒退了两步，韩江遇眼中的憎恶令他心口一阵抽搐，声音磕磕绊绊，说不流畅。
“你……你是直男？”
“是！”
韩江遇心态快要炸了，他不知道最近怎么总是有gay这种生物出没，不是缠上他，就是缠上尚千栖。
吴壹的话让他一下子联想到前几天的林子清，以及在山上那群男的不知死活的提问，累积的反感终于爆发。
“是！要我重复多少遍？我是直男，直的！”
“我对男的不感兴趣，操，能不能别恶心人！”
尚千栖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除了上次火锅店打人事件，他几乎记不得韩江遇有在他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他知道韩江遇是直男，大家都这么说，韩江遇自己也说过。
但这是第一次，他看到韩江遇以这种极端愤怒的语气说出来，语气里是对男同性恋完全不可遮挡的厌恶。
吴壹已经被他吼得哭了出来，他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说：“你，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说不定，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他带着一丝希冀看向韩江遇，“我和女生区别不大的，女生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我以前学过舞蹈，腰比女生都软。你试试，试试的话……”他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所有男生都那么差劲，我……”
韩江遇越听越恶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脸色冷沉，语气强硬。
“我不可能喜欢任何一个男的，任何一个！”
“不是……”
“你听不懂是不是？”韩江遇一字一顿地强调，“我说我厌男，这回懂了吗？”
他的话凶狠而直白，吴壹哭得更凄惨了。
尚千栖的眼睛也慢慢失去了来时的神采。
厌男，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性，任何一个，自然也包括他在内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凉透了，沉入了湖底。
明明穿得很暖和，也没有寒风吹过，却觉得身上一阵冰凉，冷意刺入骨髓，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
来时的喜悦和期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呼吸困难的沉重。
视线慢慢也变得有些模糊，恍惚间看到韩江遇打开了手机，他也匆忙点开了屏幕。
只是，等了两秒后，手机依旧沉寂着。
尚千栖抬眼一看，发现韩江遇已经将手机收了回去。
他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翻开了韩江遇的朋友圈。
在那张以他和韩江遇的贴脸自拍照为朋友圈背景的照片下，韩江遇已然修改了签名；
【性别男，爱好女。】
性别男，爱好女。
爱好女……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心口一阵绞痛，尚千栖弯了下腰，一滴眼泪啪地一声落到了那张合照上，模糊了定格的笑脸。
他没注意到，在他低头查看手机的时候，边哭边擦眼泪的吴壹发现了他。
吴壹愣了一秒。他认识尚千栖，或者说，这个班上没有人不认识尚千栖。
因为他跟韩江遇形影不离。
吴壹视尚千栖为自己最大的情敌。
此刻，被韩江遇打击羞辱的脆弱心脏发生了一丝扭曲，他掐了下手指。
“那尚千栖呢？”
韩江遇眯了下眼睛，盯着吴壹，眼底一片审视，他张口，字字发沉：“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尚千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曾经他很喜欢韩江遇用“最好的朋友”来形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是特别的。
但现在，他只觉得讽刺。
最好的朋友，也就意味着，只是朋友。
没有其他可能性。
尚千栖一直觉得情侣只是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是他努力就可以到达的地方。
但实际上，他们已经走到了“朋友”这座山的顶峰，无法再攀升一步。而尚千栖所渴望的关系，是另一座山。
那不是韩江遇和他一起要爬的山。
韩江遇会和他喜欢的女生一起爬。
性别，有这么重要吗？
在尚千栖的认知里，那原本是不重要的。
但他现在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大家要区分直男和gay。
这是一条泾渭分明不可逾越的界限。
韩江遇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这很重要。
尚千栖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怕再听到什么自己更不能承受的话语，于是转身离开，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跑到宿舍楼下。
直到太过困难的呼吸迫使他停下来。
尚千栖急促地喘息着，但他发觉，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已经冻得僵硬。
真奇怪，他明明跑了很长的路。
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尚千栖知道应该是韩江遇发来的消息，但他不想理会，将提在手中的礼物袋拿到面前。
看着那精美到一眼就能看出表达了特殊心意的礼物，尚千栖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庆幸。
幸好没有表白，幸好提前听到了韩江遇的那番话。
不然，在韩江遇面前哭的就是他自己了。
但现在，他却连眼泪都没有，哭不出来，甚至原本沉重的情绪也变得空洞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呢？
知道了韩江遇不喜欢男性，也不会喜欢他，他是不可能再表白了。
如果什么都不说的话，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会维持着原样。
照样像往常一样亲密，一样形影不离，以好朋友的名义。然后，就这样静静等着，等到有一天，韩江遇遇到喜欢的女孩。
或许他们还会是好朋友。
是不是也挺好的？
尚千栖攥皱了礼物袋。
不，一点也不好。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接受不了。
他不要，不要再喜欢韩江遇了。
不远处，柳柯刚刚买饭回来，就看到那穿着明显比平日里更加醒目的男生站在宿舍门口。
“小栖……”柳柯正打算喊他，却见尚千栖扬起了头。
柳柯愣了愣。
尚千栖的脸颊明显比平日里苍白，但眼角却是泛红的，而且微微抿着唇，情绪看上去十分低落怅然。
像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苍白的脸色配上那泛红的眼尾，衬着那张漂亮而柔和的脸，透出一股凄哀的美意。
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疼。
柳柯正犹豫着是否要直接走过去，却看到，尚千栖将放在怀中的礼物袋，伸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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