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鲜血沿着唇角不断溢出,在云镜禾白皙的下颌上流下蜿蜒的痕迹。


    时缨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匕首上缓缓滑落血珠。


    “修仙者和妖一样,失去金丹也不会死。所以你别乱动,我保证很快的,好不好呀?”这个时候的时缨居然还能摆出一副和她商量的模样。


    云镜禾稍显涣散的眼珠微微转动着,“......你知道我是修仙者?”


    “我一直知道啊。”时缨说。


    听她这么说,云镜禾不由得想到自己先前说的理由,在她眼里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你与我成婚......是为了我的金丹?”云镜禾茫然地轻声喃着,烛光落在眼中被分割成细碎的光芒。


    “没办法呀,你这个东西太厉害了。”她抬起手中的项链晃了晃,数条红线将其紧紧缠绕住,“我当时本来以为你是要死了才把你带走,谁知道会这样嘛。”


    时缨身上属于妖的气息此刻肆无忌惮充斥在屋内,让云镜禾精神一阵恍惚,她需要接受的事情太多,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失焦。


    所以时缨从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原来都是带着她所不知道的目的才会觉得奇怪。


    说要当她的伴侣,是因为想要取下自己身上的禁制。


    她口中的喜欢,也是为了接近她,让她卸下防备的口蜜腹剑。


    那些她以为的喜爱和靠近,都是别有用心的利用。


    云镜禾艰难地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布满纵横血迹的手背上,唇边缓缓绽开一抹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低低笑着,伤口随之渗出越多的血迹,透过指缝滴滴答答落下,吸饱血后的红嫁衣被洇出一片湿润的色泽,让数层衣裙粘连在一处。


    案桌上的红烛不知疲倦燃烧着,融化后的红蜡沿着外沿滑落,好似红泪涕下。


    时缨握紧手中的匕首,走近云镜禾,“我现在不想要你的命了,只想要你的金丹。”


    怎么说也是相处了一些时日的,她也会多些宽容。


    时缨说完抬起手中的匕首,打量着云镜禾的身体,思考修仙者的金丹该在哪里。


    屋外的灵剑突然凌空而起。带着势如破竹的速度破开门窗而入,径直拦在云镜禾面前护主。


    时缨由于闪躲得不及时,手背上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凌厉的剑气依附在伤口上,丝丝绕绕牵扯着伤口。


    眼看着灵剑就要再度刺向时缨,云镜禾伸手握住了它,将其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你一直在骗我。”


    “这也不算骗吧。”时缨想为自己辩解,“这些事都是我说要与你做的,但取金丹也是我要做的事,难道它们不能共存吗?”


    都是真事,她只是没说出另一半的事,这怎么算骗呢?


    云镜禾此刻无心去纠正她的诡辩,她的道心隐隐有攻心之势,灵力无差别攻击着自己的灵脉,暴涨的灵力在里边横冲直撞,带来痛不欲生的痛楚。


    淡蓝的灵力自她身边徐徐而升,红色的轻纱无风自动,好似浪潮一般涌动着。


    云镜禾缓缓站起身,她提气护住心脉,心口捂不住的血迹纷乱地滴落下来,又很快被踩去。


    唯独在她的身后留下数个血色的脚印,提着剑一步步朝着时缨走去。


    时缨没想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走动,而且她身上的灵力明显有高涨的趋势。


    她忍不住后退两步,指间灵活翻转,织出一张完整的红网来,朝着云镜禾迎面而去。


    可云镜禾眼睛眨也不眨便提剑将其劈开,断裂的红线失去色泽后轻飘飘落地。


    云镜禾松开捂住伤口的手,伸手接住一截飘在半空中黯淡的红线,轻眨眼睫笑道:“织梦缠线,原来是梦妖?”


    染血的唇瓣显得昳丽猩红,给她那张清冷淡雅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妖冶可怖。


    世间关于梦妖的资料少之又少,她也不曾见过。只在师尊的藏书中看见过对它的描述:梦妖生于天地间,不通人性,以梦境为食,性情不定。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云镜禾眉目间出现了一瞬的迷茫,像是脚下行走的路化为了薄冰,每走一步便能听见一身清脆的碎裂声。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那些喁喁私语,那些十指紧握的瞬间,那些......


    不,不可能是假的。


    否则她这些时日的纠葛与隐忍,都算什么?算什么?!


    云镜禾强行镇定下来,咬紧牙关看向时缨,抬步朝她而去。


    “缨缨,过来......”


    只要你肯过来,那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追究。


    云镜禾现在的气息紊乱,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费力,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时缨则是警惕地看着她,她一向有自知之明,打不过就不会硬上。


    她一方面觉得现在的云镜禾有些危险,但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眼看着金丹唾手可得,而且云镜禾看着更像是强弩之末。


    纠结之下,她还是对云镜禾出了手,却没想到直接被对方反制住。


    她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实力会悬殊到这个份上。


    “你放开我!”时缨现在就像个闹脾气的坏孩子。


    云镜禾因为重伤,呼吸浑浊且沉重,磅礴的灵力强盛一时,将时缨强拘在自己的怀里。


    “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云镜禾带着血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是不是有人胁迫于你,只要你告诉我,无论是谁,我定会护你周全。”


    时缨被死死压在门框边上,感觉自己快要被抱得缓不过气来,“那你就当我是骗你的吧,实在不行我不要你的金丹了还不行吗?”


    云镜禾回应她的是愈发收紧的怀抱,“告诉我,是谁逼迫的你?”


    时缨被锢得倒吸一口凉气,循着机会提掌袭向云镜禾受伤的地方,后者吃痛松开。


    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缨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刚刚云镜禾身上涌现大量灵力,她看出了金丹所在的位置。


    匕首刺向云镜禾的丹府,但只刺入半寸不到就停住了。


    时缨感觉自己手心处有湿润黏腻的感觉,低头看去,才发现是方才云镜禾伤口上的血。


    云镜禾手中的灵剑震颤不已,但她却死死压着它,“怎么不继续了?”


    时缨神色有一瞬的愣怔,随后抬眼看向云镜禾,“算了,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换一个好了,反正也没浪费多少时间。”


    时缨说完后,像是有些慌乱地松开手,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快速抬步往外边走去。


    “站住......”云镜禾听到这话有一瞬气血攻心,眼前一阵发黑,抑制不住呕出一口黑血来。


    摇晃的视线里,是时缨渐渐远去的身影。


    她踉跄着走到门边,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扒住门框边沿,指节出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想抬步追上去,但心口和新增伤口的疼痛却几乎让她昏厥,只能目眦欲裂抬眼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


    *


    夜色黑沉,天际被无边浓墨吞噬殆尽,只有一些沙沙作响的树叶摩挲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毕竟要和你做的事情都是真的呀。


    少女天真的声音里带着赤裸的残忍,落在心间似如刀割。


    云镜禾蓦然睁开眼,下意识捂在心口处抓紧,面容煞白,额间满是冷汗。


    刀锉般的疼痛仿佛近在眼前,呼吸间好似又尝到了喉咙间的血腥味。


    她颤抖着呼出灼热的气息,目光落在地面上,半晌后才缓缓闭上眼。


    又梦见了。


    这两个月来,她的梦里满是那一夜发生的一切,来来回回,循环反复。


    不过更多时候,她都能很好掩饰住自己的情绪。


    清风掠过树梢,落叶朝着云镜禾头顶徐徐飘下,却被上方无形的屏障所阻隔在外,泛出一圈淡色的涟漪。


    那对商队中幸存下来的母女待在不远处,两人依偎在一处休息,母亲搂着女儿,精神却不敢放松。


    方才云镜禾将那群劫匪一同捆在被劫杀的商队边上,几十人的商队只幸存下这母女两,她决定天亮再送她们去报官。


    下一瞬,云镜禾闭着眼,直接伸手拉住身边那人的手腕,“要去哪?”


    她的声音嘶哑暗沉,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疲惫。


    时缨见自己又被拦下,有些泄气,但也不忘瞪着云镜禾。


    “我还能去哪嘛?”她现在根本哪也去不了。


    方才自己被云镜禾留住后,就把她囚在这方结界之中,任她如何想办法也无法打破出去。


    距离上次她取丹未遂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她当初离开后一路往南走,原本都以为对方已经放下这事了,没想到居然还追到了这里。


    现在连巫风都不能立马找不到她,云镜禾却可以。


    当真是有些阴魂不散了。


    时缨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对方指骨牢牢扣在上面,根本动摇不了分毫,她放弃了挣扎,“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镜禾神情淡淡,甚至不曾睁开眼,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动,“我说了,成亲。”


    她们的成亲并未完成,誓言也只说了一半,理应继续。


    “你莫不是中邪了不成?”时缨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她靠过去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云镜禾。


    云镜禾这才徐徐睁开眼,深邃如潭的眸中透着微冷,“没有。”


    “那你就是疯了。”时缨确信道,自己先前都那样对她了,还要继续成亲,这不是疯了吗?


    云镜禾没有答话,而是手上又收紧了些。


    “我这不是也没有取到你金丹嘛,大不了我也给你捅一刀回来算了。”时缨这话说得有些赌气。


    “你为什么想要我的金丹?”当初云镜禾还没来得及问过她这个问题。


    “不告诉你。”时缨扭过头想要远离她。


    但云镜禾却没有让她如愿,长臂伸展,将人捞了过来。


    乌墨般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一层清冷的光,她轻轻抚上时缨的脸,缓声道:“现在不说没关系,反正未来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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