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哪里没穿好。
乐野垂头扫了眼,觉得凌唐故意凶他。
但乐野没在意,拎着东西跟在凌唐身后费劲地小跑,还挺高兴,这样的凌唐没有距离感,而不是前阵子在医院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则将他当作陌生人。
凌唐停在车边,一回头见看见他这副乐呵呵的傻样子,淡淡瞥了一眼,像是无声地说“这么喜欢被骂”。
乐野嘿笑,不理他意味不明的神色,冲凌唐努了努嘴:
“凌唐哥,开下后备箱,我把羊腿放后面。阿帕说让你补补身体……”
啪,后备箱打开了,凌唐从他手里拽过东西,颇有些用力的,将羊腿和箱子塞了进去。
乐野觑了眼他的神色,默默闭嘴,静静上车。
二手路虎在雪地里卷起阵阵飞雪,十分钟后,连人带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医院后面的家属院小区,凌唐的临时宿舍。
乐野龇了龇牙,一颗戴了毛线帽子的圆脑袋蹭着凌唐的胳膊抬起,顺势坐直了身子。他在心底悄悄腹诽,开这么猛干嘛,显摆你个儿高,得瑟你力气大?羊腿留给我吃还差不多……
啪,驾驶座的车门关了。
乐野慌着去解安全带,低个头的功夫,对方已经进楼了。他有点懵,啥意思啊,赶忙下车跟了进去,但不知道对方住在几楼,吭哧吭哧往上爬。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进楼房,楼道里黑洞洞的,不像平房小院到处亮堂堂,他盯着每一间紧闭的房门,不敢敲,也不敢太快上去,磨磨蹭蹭地环视四周。
很快,楼顶的位置传来一声开门响,还有一个滚轮箱子划过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凌唐三两步跨下来,吓得乐野一惊,贴到墙壁上,听见凌唐比背后墙壁还冷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还没走?”
乐野“我”了半天,抿了抿唇,在一片暗昧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凌唐哥,你没跟我说谢谢,也没说再见,有点没礼貌。”
黑暗中,乐野听见“嗤”的一声,然后对方有礼貌道:
“谢谢,再见。”
凌唐从他旁边下楼,乐野顿了顿,也跟上,趁他去后备箱放东西的空挡,重新坐回了副驾驶,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箱子被拿下来,然后又放回去,弯着嘴角悄悄笑了笑。
等凌唐上车,乐野趁对方还没发动车子,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凌唐哥,你看——”
凌唐接了过去,端详了一会儿,眉眼似是被证件上的一张笑脸感染了情绪,有些柔和。
乐野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有些期待地问:
“好看吗?”
“傻。”
乐野撇撇嘴,把身份证拿回来装好,继续方才在医院门口的喋喋不休:
“我不是黑户了。”
“我准备办张银行卡,然后在镇上摆摊,听说挺赚钱呢,等我赚钱了……唔,羊腿是阿帕送你的感谢礼物,我也要送你东西呢……”
凌唐发动了车子,驶离小区,又返回医院,将宿舍钥匙放在了值班处。接着上车,然后打断了乐野的“小别重逢汇报稿”:
“说完了吗?”
“……完了。”
“那下车。”
乐野顿了顿,偷瞄他一眼,而后目视前方,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一捧雪从树枝上跌落,像落了一地的碎花,他收回视线,垂眸道:
“凌唐哥,我想跟你一起去市里,你上你的班,我在医院门口摆摊,绝对不会打扰你,晚上我睡宾馆也好,桥洞也好,不会给你添麻烦,好吗?”
凌唐不置可否,但提高了车速,跟着车流汇入高速车道。
乐野向右偏了偏头,悄悄笑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又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着一个问题,他跟凌唐能够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所以趁此机会想要跟他好好聊聊。
聊艾伊木说的“拿下医生”——可问题是他喜欢凌唐,凌唐对他呢?还有就是,他虽然已经告诉对方会在自己变优秀之后再认真地说喜欢,但这期间,万一凌唐喜欢别人了怎么办?
他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并且希望凌唐等等他,他会飞速成长。
“凌唐哥,你讨厌我吗?”
凌唐没有正面回答:
“那就不会让你上车了。”
乐野微微琢磨了几秒,用自己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告诉凌唐:
“那么,你愿意为我做不喜欢的事,比如充当老师的角色,还愿意照顾我,比如给我和阿帕买饭,让护士陪我们去做检查,还会因为我而开心,比如吃了我的棒棒糖就会忘记生气。所以是否可以说明,你其实也喜欢我,甚至是,你超爱。”
凌唐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听他絮叨,闻言见鬼似的盯着他,这小傻子又添了新毛病?
臆想症。
他喜欢?他超爱?
“再废话,下个路口再见。”
乐野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得意道:
“你看看,戳中你的心事,就破防啦?”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凌唐沉默半天,突然觉得乐野这样也挺好,空空如也的大脑里装了一点东西,就能一往无前了,但可惜,他没法让他一直自信勇敢下去。
尤其是这件事上,凌唐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跟十八岁的勇士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委婉一些:
“我表弟五岁的时候说要跟好朋友结婚,还给两人画了结婚照,你猜现在怎么样,谁跟他提那件事,他跟谁急。为什么?因为他那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等真正明白的时候,会觉得当初说出那些话的自己非常可笑。”
凌唐叹口气,有些累,他愿意包容乐野的关键点就在这,心智不到十八岁的小男孩,满口说着喜欢,虽然有些可笑但也不至于厌恶,他希望他明白这些,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而不是早恋。
对乐野而言,算早恋吧,小屁孩。
但很显然,乐野的重点再次跑偏:
“凌唐哥,等会儿我也画个咱俩的结婚证,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变心。”
“……”
凌唐青筋暗浮,去他的委婉,他接过乐野的棒棒糖,嘎吱嘎吱咬碎,冷冷问道:
“接下来的几天,你还想见到我?”
乐野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像条疯狂摇尾巴的小狗。
凌唐嚼碎糖果,瞥他一眼:
“那约定一下,不许再说喜欢。在你真正搞明白什么是喜欢之前,不要跟我唧唧歪歪,只能是朋友。否则——”
他咽下糖果碎渣,想要继续恶狠狠地警告,但又似乎没什么可威胁对方的,于是沉默开车。
乐野愣怔许久,认真思索他话里的意思。一会儿脸色发白,凌唐似乎真的不喜欢他,一会儿又脸红,想起视频里凶猛暧昧的动作……一番权衡之下,他有了答案:
“好,我答应你。”
他懂得凌唐的威胁,做朋友的话,至少还能同他见面,如果拒绝,那就只能悄悄喜欢他。
高山巍巍,一半耸入云天,一半做了桥洞。车子经过短暂的“失明”,迎来光茫万丈,堆满积雪的树枝轻轻摇摆,热烈而坚韧,阿勒泰市到了。
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乐野让凌唐把他放在医院旁边的一条林荫小道上,路旁有不少人在摆摊,他拎着箱子,在一个卖烤红薯的姨姨旁边蹲下,展示自己花样百出的小木雕。
天气比他想象得冷,生意比他想象中的难做。
乐野在原地跺跺脚,继续学着旁边烤红薯的姨姨大声吆喝:
“木雕小摆件,小猫小狗小菊花,样样二十元,物美价廉、包你开心!”
然而为他驻足的人很少,来医院的人匆匆来去,都为看病,似乎并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姨姨教他,得说说这些东西能干嘛。
乐野想了想,又喊道:
“活动筋骨、放松身心……”
忽然一位打扮精美的姐姐在他跟前站定,眉宇间有些不耐,问他卖什么的。
乐野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这是他第一个顾客,看了看旁边给他加油的姨姨,大声回答:
“木雕小摆件,也能当挂件,都是我……我自己做的!”
姐姐捋了捋头发,又发问:
“跟活动筋骨有啥关系?”
乐野彻底慌张,这人不会来找茬的吧,无意识搓了搓手里的木雕向阳花,正要开口,对方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手里的向阳花,问道:
“这种花,你做了多少?”
乐野一愣,赶紧低头找,向阳花、菊花、玫瑰……翻出来十五个,两只手拿不下,干脆用一个木盘子托起来,打算逐一介绍,没想到姐姐直接下单:
“全要了,包起来。”
乐野高兴地要蹦起来,三百块钱!
他微微抖着手快速打包,还送了自己做的一只小首饰盒,甜甜道谢:
“感谢光顾,祝您万事如意。”
姐姐甩着大波浪回头,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笑道:
“看你可爱才买的。”
乐野的脸瞬间红成猴屁股,半晌无言,倒是卖烤红薯的姨姨又给他支了一招,让他把毛线帽子摘了,扒拉扒拉头发,怪好看一小帅哥,没准能靠脸吃饭呢。
乐野红着脸,眼睛不知往哪里看:
“不,不了吧。”
有了这三百元的动力,乐野中午买了姨姨一个烤红薯,干劲十足,甚至暂时忘了凌唐。
但很可惜,下午可没有那样豪气的大款了,他甚至犹豫着要不要摘了帽子,最终还是选择更大声音地吆喝,依旧无果,颗粒无收地等到了夜幕四合。
夜灯亮起,天色昏黄,暖融融的一片,小贩们都收了摊,接打着电话陆续离开。他们不管生意好还是不好,此刻匆匆隐入夜色,因为家里有一盏灯为他们亮起。
乐野忽然心生落寞之感,仰天觑地,没人等他回家。
他正考虑着睡桥洞会不会冻死的概率,忽听一阵喇叭声响起,转头一看,路虎!
乐野拎着箱子噔噔噔地跑过去,放箱子,开门,上车,一气呵成,接着笑盈盈道:
“凌唐哥,别掩饰啦,你真的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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