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工找你什么事啊?”王玉凑过来,看着神思不属的楚秀秀,小声问道。


    “啊?”楚秀秀脑海里乱糟糟的,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俞工是问我工作进度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好。”


    楚秀秀垂下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王玉安慰道:“别担心,俞工人好,你平日里这么认真,她肯定都知道的。”


    王玉走后,楚秀秀坐在自己的工位上,脑海里却不由浮现出刚才的对话。


    俞晴是问她可不可以接受另外的一份工作。


    今年的形势有些好转,一批被打倒的“坏分子”被平反,陆陆续续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单位。


    而俞晴认识的一位师长正是原来复旦大学的教授,但是现在虽然回到了沪市,但是职位却没有恢复,不过现在组织上是给了他一定的工作待遇的,包括一名助理的职位,帮助对方整理文件等日常工作。


    本来,这种助理一般是从大学生中选取,但是这位先生不愿意接受,而是希望最好不是学生。


    这件事僵持了一段时间了,其他人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段时间,这位教授之前的研究项目受到了重视,他的助理人选才被再次提上日程。


    俞晴去探望这位祝先生的时候,被询问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回来后这才考虑一下。俞晴权衡利弊才选择问一下楚秀秀的意见。


    楚秀秀知道,俞晴并没有强制她去干这份工作的意思,而是从各方面综合考虑,觉得现在形势明朗,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机会。


    “你现在的工作归根到底还是野路子,不能说没有前途,但是肯定是事倍功半的。而你其实并不是热爱这一行,那不如趁此去一个更加适合你的地方。”俞晴是这么对她说的。


    从工厂体系进入大学体系之中,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俞晴觉得,国家的建设缺乏人才的现状越来越严重,而大学的重新回归正途已经不远了。


    这个消息不啻于惊雷,对于楚秀秀来说,她得好好思考一番。


    楚秀秀很纠结,一方面,未来的形势她是知情的,但是,谁又能确定不会在黎明前再有波折呢?不管是前世的记忆碎片,还是原有的后妈文剧情中,都没有涉及到这方面的事情。


    思考再三,她觉得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不如等着两年后的高考恢复。


    她决定等几天就去拒绝俞晴。


    星期天,温泽源来这边,这次主要是看一看能不能租间环境更好的房子。


    “不需要太大,但是不要太偏。”温泽源知道,整个沪市的房子很是稀缺,每个人的平均使用面积不过3~4平米,想要找到一间对外出租的房子很是困难。


    楚秀秀有些垂头丧气,“要不还是住在我现在租的那间房子吧。其实,那里挺好的,邻居也不差。”


    除了没有地方可以单独开火,只能在屋里烧个炉子,还有整个房间是阴面,白天屋里都没有什么太阳,衣服得到顶楼去晒,等等。


    她现在有点怀念在泸县的小院了。


    温泽源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裁剪优雅的黑色呢子长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脖子上一条灰色的羊绒格子围巾,与楚秀秀脖子上那条米白色围巾是同一款。


    两人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在这些小巷之中。


    温泽源的耐心很好,听着楚秀秀讲一些最近发生的琐事,此时,路边的行人也不再像之前一向紧张,反而多了几分随心。


    中午,两人去国营饭店吃了午饭,还打包了半斤酱牛肉,用纸包好,拎着回了楚秀秀租的房子。


    此时,楚秀秀把之前她的领导想要让她调岗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温泽源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现在的风向确实是好转了,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要平反的知识分子有不少人,这份助理工作风险很小。”


    楚秀秀其实挺认同他的观点的,若是不知道两年后高考会恢复,可能会考虑这条路。她心里思忖了一下,整个人趴到对方的怀里,小小声的在对方的耳边说道:“你相信高考会恢复吗?”


    温泽源的身体一震,他右臂紧紧搂住怀里娇软纤细的身躯,肯定的说道:“会的。”


    “我想要上大学,你知道吗,在工厂里,有很多人很优秀,他们是六几年接受过大学教育的,还有些人比我这个高中生都不如,却是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我知道,不是每一个工农兵大学生都那样,可还是心里不平。”


    楚秀秀脑袋枕着坚实的胸膛,望着眼前有些斑驳的裂缝的墙面,缓缓吐露自己的心声。


    “所以我们这三年先不要孩子好吗?”楚秀秀的声音轻柔,她把玩着对方那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双手,心里有点底气不足。


    “那我们以三年为限好吗?”温泽源稍作思考,就同意了,现在两人还年轻,秀秀更是刚刚二十岁,两人并不着急要孩子。


    而且现在两人分隔两地,若是有了孩子,还需要想办法调动工作,稍微推后几年并无不可。他的大哥和二哥家中早有了孩子,父母对他并无太多催促。


    楚秀秀感觉到自己的内心鼓鼓涨涨,又有些内疚,从两个人相识以来,她在享受着温泽源无限的包容。


    楚秀秀没说话,把脸颊贴到对方的脸上,亲昵又满足的蹭了蹭对方。


    温泽源被这突如其来的撒娇迷惑了一下,垂下头,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躺倒在了床上。


    窗外,夜来秋雨,雨滴拍打着窗子,淅淅沥沥的声音不断。


    清晨,屋外依旧是细雨蒙蒙,天空昏暗。


    楚秀秀窝在棉被之中,不太想起床。她伸出胳膊,摸到床头柜的闹钟,把声音关掉,然后又把胳膊缩回了被子里,再把棉被往上拉了一点,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温泽源早就醒了,他良好的作息习惯让他早上六点准时醒来,而精力充沛的他从来没有睡懒觉这个习惯。不过,此时,他自己起身,收拾好后出门去了。


    等着楚秀秀再次清醒过来时,就看到了摆在小方桌上的白粥、油条还有菜包。


    温泽源将昨天带回来的酱牛肉切成薄片,搁到盘子里,用来配着白粥吃。


    楚秀秀看着这丰盛的早餐,终于精神十足的去洗漱了。


    吃完了早饭,温泽源问道:“要不要出去看电影?”


    楚秀秀看着外面的雨水,还有地上坑坑洼洼的泥坑,摇了摇头,决定今天一天都要窝在自己的屋里。


    这又不是后世,还可以打车去,现在要是去看电影,少不得得自己走一些路,才能搭电车。


    温泽源看着她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小时候家中养的那只皮毛光滑的波斯猫,忍不住笑了起来。


    遥远的海岛之上,风雨比沪市的要暴烈十倍。


    暴雨夹着狂风,吹得树木倾斜,门窗哐哐作响。


    风雨太大,学校直接停课,让孩子们在家里呆着,不要出来走动,在这种天气下,外出太不安全了。


    屋子里,楚燕燕抱着孩子来回走动,脸上神色满是焦急。


    因为,两岁多的孩子有些感冒发烧,昨天,楚燕燕已经带着孩子去了岛上的诊所看病,打了退烧针,也拿了药回来,谁知道今儿孩子又发起烧来。


    丈夫王庆凯有任务在身,并不在家中,而另一个孩子,已经七岁的王大宝这会儿倒是懂事的在旁边帮着照看弟弟,满是担忧。


    “弟弟又烧了。”王大宝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的说道:“我们送弟弟去卫生所吧。”


    他抬起头,哀求的望着楚燕燕。


    楚燕燕鼻子一酸,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小儿子,牙一咬,回屋里,穿上厚厚的军大衣,再套上雨衣,把小宝用小褥子裹好,绑到怀里。


    她对着想要跟着去的王大宝说道:“你在家等着你爸回来。我带着小宝去卫生室。”


    王大宝咬着牙,重重点头,他太小了,跟着去只会添麻烦。


    顶着风雨,楚燕燕终于带着孩子到了卫生所。


    万幸的是,卫生所有医生值班,没有让她白跑一趟。


    正走值班的护士连忙上前接过孩子,让楚燕燕能够收拾一下自己。


    把雨衣还有进水的雨鞋脱下来,楚燕燕才用护士好心递过来的毛巾,擦干了已经满是雨水的脸,还有已经湿透的脖子。最后,将半湿的毛巾狠狠绞了一下,然后擦了下头发上的雨水。


    护士已经带着孩子去找大夫去看病了。


    楚燕燕把湿透的大衣搁在座椅上,起身进了医生办公室。


    看着躺在病床上正在输液的小宝,脸上的神色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楚燕燕才放下心来,坐到一边看着孩子输液,旁边另一张病床上,是一个正在生病的老人。


    楚燕燕坐在这里,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突然感到很委屈,就像是外面的狂风骤雨一样,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


    她不想要被别人知道,只能独自一人,默默地流泪不止。


    她拷问自己的内心,真的能无怨无悔吗?


    答案已经心知肚明。


    若是此时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孩子,她只会忧心忡忡,恨不得以身相替,可是,此时,她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一年多来的付出,还有未来漫长岁月里可能会有的辛劳。


    过了几天,楚燕燕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丈夫王庆凯被调动到了沪市附近的军区了。


    看着碧蓝的天空,楚燕燕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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