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暴君和他的小萤火虫 > 9、第 9 章
    “没听见。”


    萧安礼单手撑在额角,有些不耐:“都没吃饭吗,声如蚊蚋!”


    下面跪着的大臣们低着头,抖得更厉害了。


    萧安礼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本来就烦,这会儿更加头痛,简直想给那群酒囊饭袋全部赶出去,在城楼吊上个三天三夜。


    而与此同时,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地上前。


    “报——胡太傅晕过去了!”


    修长的手指放下,端起旁边的杯盏,帝王冷笑着拨茶沫:“还没饿死呢?”


    跪着的礼部尚书抬起头,仓惶道:“陛、陛下……”


    “唔,”萧安礼略作沉吟,刚才满脸的不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既然这样,朕也听听外面的意见吧,开门。”


    厚重的朱门推开的刹那,嘈杂声便惊涛骇浪般传来,乌泱泱地乱作一团,像是被点燃了引子。


    哭喊的,叫骂的,鬼哭狼嚎痛斥奸佞的,如同炸雷似的闹腾,简直把宫闱禁地变为民间菜市,直比红白喜事中的敲锣打鼓,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和死水一潭的殿内,迥然不同。


    一位文官模样的年轻人率先冲入殿内,扑通一声跪下,声嘶力竭:“陛下——陛下啊——!”


    嗓门那叫一个大。


    震得礼部尚书都哆嗦了下。


    与此同时,更多的文武百官也纷纷入殿,视死如归般的磕头如捣蒜。


    “请陛下收回成命,千万不能做那等的荒唐事……竟然,要把胡太傅送去和亲,罔顾天理人伦!”


    萧安礼慢悠悠地呷着茶,右手也没闲着,随意地抓了把棋子,逮着谁嚎叫的声音大,就往谁嘴里扔。


    最前面的年轻人,首当其冲。


    他刚开始还能毫不犹豫地一仰脖,艰难地给棋子咽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陛下!”


    萧安礼颔首:“应该的。”


    而后面嚎叫的大臣们则渐渐停了声息,因为只要开口,就被陛下往嘴里扔棋子,刚开始尚能吞咽,后来就顾不得了,都往掌心里吐。


    因为陛下手劲儿太准了,箭无虚发。


    年轻人目眦尽裂:“那可是您的老师!”


    萧安礼随意道:“我看胡太傅风韵犹存……”


    “陛下,万万不可!”


    “如若传出去,我大齐还有何面目……您还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殿内哀嚎震天。


    而旁边捧着棋盒的李福康,则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冷汗。


    这事怎么闹成这样啊。


    交战多年的外族请求议和,但提出了一些较为苛刻的条件——萧安礼登基时,正是国事飘摇之际,可谓用强硬的手腕力挽大厦之将倾,重振盛世太平。


    其中,就包括曾经虎视眈眈的外族,被打得节节败退。


    但同时国库吃紧,百姓也颇有怨言,渴望能恢复边境和平宁静,好休养生息。


    问题是,萧安礼不肯接受那些条件。


    “陛下莫要小儿心性,”


    胡太傅位高权重,门下学子众多,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番文人风骨:“不过是送点丝绢和茶叶,算是贸易往来,即使要求和亲,也说明对方的诚心。”


    萧安礼下面有两个异母妹妹,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胡太傅继续:“若是陛下不舍得,从宗室里挑选,也是可以的。”


    没曾想陛下闻言后,突然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既然对方如此诚心,光是派宗室女和亲,哪儿够啊,不如把胡太傅这般的人才送去和亲,方能显出我朝威仪。


    当时,殿内鸦雀无声,都以为他在发疯。


    ——毕竟帝王心事,阴晴不定。


    没想到,萧安礼居然真的吩咐礼部,开始准备嫁妆了!


    甚至讨价还价,把礼部那帮人扣押在大殿里,陪他下了三日的棋!


    最开始,礼部尚书誓死不从。


    萧安礼还挺乐呵,说那就把你当陪嫁。


    礼部尚书的表情一片空白。


    三天,外面的文武百官足足坚守了三天,要求陛下收回此等荒唐成命,而殿内,萧安礼该吃吃,该喝喝,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燃熏香,似乎精神不错的样子。


    只有李福康和房梁上的丁佳知道,里面加了安神静心的药。


    礼部尚书被熬到精神恍惚,都忘了什么时候,居然答应了萧安礼的提议。


    这个不孝的孽障,居然还把胡太傅的嫁妆压到低无可低。


    “不行,”礼部尚书摇头,“哪怕是我朝的郡主,也不至于只有这么点……”


    “主要今年国库吃紧,”萧安礼压低声音,“要不找俩官爵,挂出来卖了?”


    天子忧愁道:“毕竟是太傅,总不能寒酸,被人看了笑话去。”


    如今,礼部尚书麻木地跪在地上,看见陛下略作沉吟,冲人招了招手:“把胡太傅抬进来。”


    那个年轻文官膝行上前,涕泪横流:“陛下啊……”


    以前再怎么强硬狠戾,说一不二,他们都能战战兢兢地忍耐,毕竟是九五之尊心思阴沉,伴君如虎也是正常。


    可万万不能……如此荒诞!


    两鬓斑白的胡太傅躺在软轿上,被几位宦官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您看这样如何?”


    萧安礼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派的从容闲适,说不出的清贵威仪,似乎那些荒腔走板之事与他毫无干系,漆黑的眼眸里燃着冷意和疯狂。


    天子近身,凑近胡太傅的耳边,轻声宽慰。


    “老师莫要担心,朕已经差人打探过了,那狄人民风开放,对于男子情爱十分包容,甚至以为风潮。”


    一行清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无声滑落。


    萧安礼目光柔和。


    “并且大汗膝下并无子女……而您老当益壮,朕听说了,太傅上个月还迎娶了位十八岁的妾室,家里子嗣众多,实在是身体康健正当壮年,万一天降祥瑞,您的肚子争点气,说不定还再添个一儿半女的。”


    陛下笑意盈盈——


    “双喜临门呐,爱卿,你意下如何?”


    殿内雅雀无声。


    片刻后。


    犹如烧红的铁块投入沸水。


    萧安礼坐回榻上,支着脑袋,淡淡道:“事就这么定了,李福康,给人撵走。”


    李福康眼尖,早就看出陛下头痛发作,忙不迭地将人连轰带赶,一边道着得罪,一边还得扶住再次晕过去的胡太傅,简直人声鼎沸,只有礼部尚书颤巍巍地不肯走,扬声道:“陛下,陛下!”


    萧安礼垂着眸子:“滚。”


    礼部尚书还在叫:“再过半月就是您的生辰,现在流程还没拟下来呢,陛下,这可是宫中的大事——”


    可惜周围太过嘈杂,无人注意他的叫喊。


    直到勤政殿恢复宁静,萧安礼才掀开茶盏,指尖撩了些微凉的茶水,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还是有些痛。


    不过,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日已低沉,殿内地面散落着棋子,宫人默不作声地进行着洒扫,萧安礼掀起睫毛,看向外面的余晖和倦鸟归巢,略微扬了下嘴角。


    挺好的,生日是好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


    “……三喜临门。”


    -


    “喜事啊!”


    飞蛾兴奋地晃着自己的触须:“你被放了出来,不用再去宫中值守,还可以把狐裘卖个好价钱!”


    雪沛快乐极了:“嗯!”


    他大病初愈,精神还稍微差了点,这几天在王大海的劝说下,没敢出门,就在家里和对方孩子,以及那只飞蛾玩耍。


    王大海家里有三个小孩,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圆头圆脑大眼睛,此时都坐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讲话。


    “你如果把厚衣服卖了,冬天可怎么办呀?”


    在小孩儿的认识里,冬天好冷的,那件墨色狐裘又厚又暖和,卖掉实在太可惜了。


    “我去南方,”雪沛毫不犹豫,“你们这里下大雪的时候,那边草长莺飞,就和春天一样,风吹在身上都是暖和的。”


    他每说一句,孩子们都要齐齐地“哇”一声。


    “那……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雪沛歪着头想了会儿:“没有,我去过的地方很少。”


    毕竟他去年才修炼成人,法力低微,很多山川都没有见过,现在只要能找回自己丢失的宝石,就可以开始攒钱,到处走走看看。


    “那你要看万寿节吗?”


    一个小孩眨着眼睛:“马上就要到了,去年可热闹呢,到处都张灯结彩的,还放烟花!宵禁都停了呢!”


    雪沛愣了下:“万寿节是什么?”


    飞蛾插嘴:“皇帝的生日呀!”


    小孩兴奋地解释:“就是天子的诞辰,我听爹爹说,不到半个月的光景了!”


    他们经常见到雪沛身边围绕着一只灰翅膀的小蛾子,就习以为常,继续绘声绘色地讲,万寿节有多热闹,多有趣。


    给雪沛勾得,快半夜了还在想这事。


    他从被窝里探头,轻声呼唤飞蛾:“喂!”


    飞蛾扇着翅膀:“想看看万寿节?”


    雪沛点头:“嗯!”


    他悄悄地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穿靴子:“走,咱们现在就去攒钱,等万寿节到了,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飞蛾落在他肩膀上:“行啦,我打赌你肯定要把钱拿去买宝石。”


    “才没有,”雪沛嘴硬道,“我只喜欢漂亮的,而外面集市上买的珠玉,都不好看,我才不买呢。”


    话是这样说,但真的到了摊贩前,雪沛就走不动道了。


    这件狐裘太过华美,又是出自宫中,他不敢光明正大地拿去当铺,所以就选择夜深人静,偷偷前往鬼市。


    也就是无官府监管的私营场所。


    雪沛能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值班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侍卫聊天,可给他好奇坏了,如今总算有时间能来一探究竟,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往下走,烛光越来越盛,终于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哇”了一声。


    然后伸手,捏住了朝火光冲去的飞蛾。


    太热闹了!


    比白天的集市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声鼎沸,全是叫卖的摊贩走卒,壁上挂着油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已经凑过来,笑嘻嘻的:“公子,要不要玩点好东西?”


    雪沛给飞蛾塞进衣兜,忙不迭地摆手:“我不要。”


    他可听说了,这儿是销金窟,只要你动了点歪心思,那不被剥几层皮,就别想囫囵着出来。


    所以他紧紧抱着包裹,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不能被旁边的玩意诱惑!


    再有趣也不玩,不买!


    交易出乎意料地顺利,他很快就找到一处地下典当行,把那油光水滑的狐裘卖掉了,老板是个身量矮小的瘦男人,细细地摸了一遍后,冲雪沛竖起一根指头。


    雪沛心想,哇,十两银子!


    他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老板就朝他扔来一个荷包,雪沛慌不迭地两手接住,打开一看,傻眼了。


    里面放了十两金子!


    雪沛吞咽了下,决定不能暴露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于是佯作淡定地一颔首,扭头就跑。


    飞蛾艰难地探出头:“……别买!”


    “我就买一颗珠子!”


    雪沛已经蹲在摊贩前挑选了,对方麻利地介绍,说这都是刚捞上来的珠贝,大齐男子喜欢在衣襟和靴子处缝装饰,雪沛也喜欢!


    只可惜,那颗从皇帝衣襟处抠下来的明珠,他没敢带走。


    片刻后,雪沛脸颊红扑扑的,顺着石阶往外走去,离开此地。


    买了一颗漂亮的珠子。


    有点小,也不够圆,散着莹润的光。


    雪沛很喜欢!


    小贩甚至直接穿针引线,帮着撩了几针,缝在了雪沛的衣襟上。


    从闹哄哄的鬼市出来,雪沛呼出一口气,显摆地转了两圈:“看,好看吧!”


    飞蛾还在他兜里:“嗯嗯好看……”


    雪沛太高兴了,月光如水地洒在地上,给影子拉得很长,周围安静极了,春夜的气息温柔地笼罩着他。


    直到被猛地揪住衣襟。


    “唔……”雪沛踉跄了下,被迫抬起头,“你干什么?”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带着一副丑陋的青铜面具,和鬼市中如出一辙。


    有些交易比较危险,卖家不肯暴露身份,就选择这样的面具戴上,看不清容貌,只能瞧见一双冰冷的眼珠。


    雪沛的心跳了下。


    完蛋。


    走夜路,遇见拦道抢劫的了!


    对方目光下移,落在他空了的包裹上,一言不发。


    罢了,雪沛虽然喜爱珠宝,但他胆小又惜命,才不会因小失大,贪恋财物而冒性命之虞。


    他叹了口气。


    “我身上的钱都用来买珠子了,你拿走这个吧。”


    对方仍然沉默着。


    其实雪沛买珠子,只花了很少的钱,大半还在贴身的荷包里,所以他这会儿也紧张,又半是心虚,都快被拽得双脚离地了,就硬着头皮开口,佯装自己不害怕。


    “拿走吧。”


    他努力地挺起胸膛,朝对方的手里递了递。


    “给你嘛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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