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般来说。
高端的权力斗争, 大家彼此之间拉拢人才,或者表明立场,似乎都不喜欢把话挑明。
而是弯弯绕绕, 说一点看起来毫不相干, 但是细想起来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做的好处是,当对方无法带给你令人满意的利益, 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翻脸, 毕竟没有直白的说要站队站在一起。
但坏处是, 当你无法令对方满意,对方也有可能会对你翻脸。
很多影视剧和漫画里都喜欢搞这种不把话挑明的谜语人, 一句话绕十八个弯, 反转反转再反转, 彼此套娃无休无止。
但月生不喜欢搞这种。
她需要直白的, 坦荡的彼此毫不保留信任着的言语。
倘若你爱我, 那么请你坦坦荡荡的来爱我,不要遮遮掩掩。
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我已经有了很不错的实力, 我可以保护你, 我能够为你带来足够触动人心的利益,我也能回馈给你我的正向情感。
月生抱着生日,微微仰着头注视着雪惠。
她总是很喜欢在这种彼此剖白真心的时候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样注视着彼此,仿佛能够将内心也坦荡的交付。
雪惠弯下腰, 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少主希望我站在您这一边吗?”
“我希望。”月生这么回答。
“为什么呢?我只是一个侍女。”雪惠轻声说, “没有咒力,没有术式。我只是禅院家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侍女。您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亲近我呢?”
“因为我爱你呀。”月生小小一只翻了个身, 坐起来看着她说。
雪惠在那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
禅院家从来没有人会直白的说爱。
“喜欢”“爱”这样的字眼,在禅院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仿佛也没有人有过一般。
大家在这个阶级森严的结构之中,为了利益而捍卫自身,激化矛盾,无从化解。
在这样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之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感到痛苦。这种没有人主动去消解的痛苦无法得到畅快淋漓的抒发,于是混杂着其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施加给自己身边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是带着刺痛的,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恨的,纠缠不清、无从判断的情感。
也许可以称之为爱,又或许称为恨更加恰当。爱恨交织,让人根本无从分辨,只能在沉默不语当中刺痛彼此。
从来没有人这样耿直坦荡的对她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因为我爱你。
——只要这样的理由就够了。
在这个静谧如水的夜晚当中,这句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提及。
月生轻轻的歪了歪头:“直毘人让你来监视我。”
雪惠道:“……是。”
月生道:“但是你自从很久之前就不再给直毘人递消息,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去见他。为什么?这是你选择了我的标志吗?”
雪惠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因为我也爱你。我没有孩子,我对你就像对待我自己的孩子。”
月生想了想:“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比起直毘人来说,肯定要更加近一点。不过你未必会讲这个。我从出生起就和你在一块儿,所以你对我有感情。”
“利益也在我这儿。”在雪惠做出反应之前,月生很迅速的补充说,“我有十种影法术,现在就已经很强了。我将来会成为家主,最晚在我二十岁成年,我会成为禅院家最强的那个,成为新的家主。雪惠,你跟随我,得到的会比跟随直毘人更多。我能给你更多利益,让你得到尊重和……”她想了想,说,“真正的自由。”
雪惠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月生不能确定她的鼻尖是不是红了。因为她站起身,去关了灯。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似乎有什么无法说出的情绪在空气当中静静地流淌。她没有说话,因此月生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空调吹着暖气的声音,并不吵闹。
雪惠在电灯的开关处站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没有光线的环境,这才安静的走回来,跪坐在月生的身边。
她开口了,带着点无法隐藏的鼻音:“为什么会想要给我自由呢?”
“我在禅院家利益最核心的位置,将来整个禅院家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几乎所有人都捧着我,想要得到我身边的位置,想要获得我的提拔。”月生回答道,“可我仍然觉得不快乐,感到不自由。也许这很矫情,但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装饰的漂亮的鸟,关在一个格外辉煌的笼子里。我想你会更加受困在这个环境当中。”
“母亲,你,还有更多人。”她这么轻轻的说,“我希望能改变这里,我希望人们能够选择自己的未来。”
而不是枯守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只能看到被院子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甚至不知道墙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让月生想起百合子,想起她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焚香烹茶,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接连生育了两个孩子,然后看着孩子们被接连抱走,离开她的身边。
雪惠似乎轻轻的笑起来:“这听起来像是许诺出去的空话,给饥饿的人画饼充饥。时间还那么长,少主。”
“是的,时间还那么长。”月生道,“但我不会改变的,我可以发誓我不会改变的。我不会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会做到我想做的一切,雪惠。”
她的声音那样稚嫩,那样幼小,甚至因为身体的疲倦听起来格外的轻。
但又格外的笃定,透出一股由内而外折服他人的自信。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相信——
她一定会做到她说的一切。
“你这样确定我想要自由吗?”
月生道:“你刚才说起出去的时候,有点惶恐,有点害怕。但是,也非常的高兴。你喜欢外面的世界,雪惠,我能看见你的心。”
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似乎有谁抛弃了以往从容的恭敬谨慎、波澜不惊,轻轻抽噎了一下。
“这样会显得我这时候站在这边,像是被利益打动过来的啊。很卑鄙呢。”
“那很好啊,这怎么能算是卑鄙?”月生有点高兴,“你的感情又不是假的。动人的利益掺杂正向的感情,让你真正来到我的身边,这不是很好吗?”
“比我好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因为你爱我。”月生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也爱你。”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刻第一个看到的人,其实是你。因为我在母亲和你的陪伴中度过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雪惠在黑暗之中无声抹去自己盈盈的泪光,她注视着这个孩子模糊的轮廓,心中其实也有一些不解。
为什么她似乎永远都那样的笃定,那样的自信。为什么她明明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已经有了一往无前的坦荡与直白,以及强烈的爱。
她不太能明白,但是没关系。
在这个静悄悄的黑夜之下,在积雪融化的声音当中,有人无声的抽泣起来。
在这个地方,似乎连情绪被触动的哭声也是被有意控制压低、不想惊动别人的。
而这样的哭声,也很快就消逝在黑夜当中,无影无踪了。
*
在月生过完生日的七八天,屋檐上的积雪已经滴滴答答融化着落下来的时候,这几天没见着一个影子的甚尔终于神清气爽的重新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看上去精气神格外的好,刚一露面就宣布了一件大事:“我要离开禅院家出去单干!”
正在给月生梳头发的雪惠:“……”
正在被雪惠梳头发的月生:“…………”
雪惠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给月生编辫子。
月生的头发越发的长,但她又不是很想剪掉,为了行动方便考虑,决定让雪惠给她编成一个长长的麻花辫,沉甸甸的坠在脑袋后面。
雪惠的手艺一向很好,更何况她比较讲究审美,因此还研究着留出一两缕头发垂在脸颊旁边,修饰修饰脸型,显得更可爱些。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都很可爱。
甚尔挺直了腰,原本是打算看她们两个吃惊,甚至震撼的来追问的,却没料到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感到有点无趣:“是我的错觉吗?雪惠刚才好像做了一个不符合她行为准则的动作。”
月生没有回答他,道:“你跑哪儿去了?一跑好几天,今天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报警找你了。”
甚尔撇了撇嘴,“你看,果然不对劲。以前无论我说什么,雪惠起码都会搭理我一下,回答的。”
雪惠朝他翻了个白眼。
甚尔立刻想起从前被她指责行为不符合礼仪的日子,当即小心眼的指了回去:“不像话。”
雪惠不搭理他,低头扎好了麻花辫,用尖尖的梳子尾端,给月生脸颊的两边各挑出一缕头发。
“她果然不对劲。”甚尔挑眉,“是不是被咒灵或者什么诅咒附身了?我没有咒力看不太出来,你给她看看,驱驱邪。”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雪惠也不是生下来就恭敬谨慎,滴水不漏的压抑自己的情绪的。
她现在换人罩了,新老板还是孩子,比旧老板和善多了,而且有事她是真给人撑腰的。
因此雪惠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不必继续时刻端着的。
老实说,时时刻刻注意周围,时时刻刻端庄守礼,其实是一件比较累人的事情。尤其还要压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真正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看甚尔不爽很久了,这几天渐渐从以前十多年时时刻刻紧绷着的感觉缓过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舒缓多了也坦荡多了。
月生道:“人的性格在成长过程之中有变化是很正常的,比如说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想理你。你出门到底干什么去了?细细的告诉我。”
甚尔不在禅院家的这段时间,当然是到京都的城市里去了。
尽管京都在咒术层面算得上是禅院家的地盘,但禅院家并不坐落在市中心。
城市越繁华,人就越多。人越多,诅咒就越多。
咒术师起码还想再生活上求一个安静,因此咒术家族的居住地大多都选在一些远离人烟的僻静地方。有专车接送的富贵世家也不会多嫌弃交通不方便。
当然,也不是所有禅院都住在家族里,一些有为或者叛逆的年轻人,会自己出去执行任务赚钱,然后再繁华地段买房子居住。
甚尔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次数不少,但纯纯出去玩就这一次,很快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然后在命运的指引之下,来到了赛马场。
接着就被赌马吸引了,兴致勃勃的投了钱进去,依靠自己绝佳的眼力相中了一匹冲着夺冠来的马匹。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甚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下注的马没有赢。
甚尔:“……”
甚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甚尔可能的确是个天生的犟种。其他人第一次出师不利应该也就收手了,只有他不太信邪。
于是继续下注。
然后输掉。
不服气,继续下。
然后继续输掉。
如此循环往复,就连赛马场的老板都闻讯而来,没见过这种满盘皆输还乐此不疲的玩家。
接着甚尔就顺利的输掉了这段时间跟着月生出任务得到的所有酬金,一穷二白,身上没有一日元的回来了。
月生这下子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一下。
月生耿直的道:“这是被骗了吧?”
“应该不算。”雪惠平静的指出,“赌场要骗人好歹会让人少赢多输,他根本一次都没有赢过。”
甚尔:“……”
月生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还真有这种幸运E?甚尔,你去的哪家赛马场?”
甚尔挑眉,报了两三个名字:“大少爷也有兴趣去赌一赌运气?”
“不,”月生很平静的道:“下次领到去京都市内出的任务,我就去挨个举报他们,竟然让未成年人下注,真是太不像话了。”
甚尔:“……喂!”
“你是未成年人。”月生如此指出,“你没有监护人,你正经意义上的监护人不会允许你出去自由飞翔。在禅院家眼中,可以驱逐你,但是你不能主动离开,不然就是背叛。”
甚尔坐下来,不屑的撇嘴:“切。”
“你一但叛逃,就没办法接总监会发布的任务了。你甚至没有高中学历,请问你应该怎么获得经济来源养活自己呢?”
甚尔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把你带去黑市换钱吧。”
雪惠给月生整好了头发,听见这话,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梳子投掷了出去。
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被甚尔的手截断,他谴责:“你看,雪惠甚至开始动手了!”
月生恍若未闻:“我的小命在黑市的价格,目前应该是五个亿多一点,和加茂家的阿琰持平。但是等你把这五个亿也输光,该怎么获得经济来源呢?”
竟然一点也不介意他说要拿她换钱的事情,反而是雪惠怒视甚尔。
甚尔道:“说不定下次我就赢了呢?”
月生道:“而且你把我卖掉,肯定会因此上禅院家乃至整个咒术界的黑名单,因此被咒术师们追杀。没有钱,你应该怎么吃饭,睡觉,修缮你的咒具?”
甚尔道:“黑市暗杀榜单上还有很多咒术师和诅咒师。而且,说不定我下次就赢了呢?”
月生道:“当杀手?确实赚钱很快,但你花的更快输的也更快。”
甚尔磨了磨后槽牙:“说不定!我下次!就赢了呢?!”
雪惠很冷静也很客观的判断道:“根据您连输七天的辉煌战绩,我们断定你没有脱非转欧的可能。”
月生转头问雪惠:“你相信他下次会赢还是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
雪惠平静的道:“我认为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能性很大。您觉得呢?”
月生道:“我也这么想。总之比甚尔下次会赢的可能性大。”
甚尔忍无可忍:“……喂!!”
“赢不了的!甚尔!你赢不了的!”月生大声的棒读,“你连输七天,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是幸运女神在劝退你吗?你们之间是没有好结果的!”
甚尔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又没下过注!”
月生震撼:“雪惠!你看他!他居然鼓动未成年人赌博!报警把他抓起来!”
雪惠道:“很遗憾,少主,甚尔大人自己也是未成年人。”
月生立刻就冷静了:“哦,送不了监狱,不过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少管所。不过话说回来,谁说我赢不了的?”
甚尔挑眉:“嗯?”
月生很冷静的结合全文陈述事实,“只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和你反着押注,我一定可以挣得盆满钵满。这么想想还挺好的,我给你发工资,你把工资拿去赌马,我再把你的工资赢回来,完美的正向循环。”
甚尔忍无可忍,第三次:“……喂!!!”
第23章
总而言之, 在各种原因和月生好说歹说的劝说之下,甚尔暂时放弃了立刻离开禅院家的想法。
月生比较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两个人合计算了一下, 甚尔成年的时候, 月生的实力应该也就增长的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出任务不再需要看护人缘了。
那时候甚尔就可以快乐的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离开禅院家, 而月生不会阻拦他。
虽然月生很怀疑到时候他到底会把自己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那时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等他成年, 作为一个成年人就应该要学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等他成年成为大人的时候,月生还仍然是个小豆丁呢。
“不过你确定吗?在禅院家多熬几年, 熬到我上位你说不定就是二把手了。”
“禅院家二把手很值钱吗?”
“……好吧, 你说得对。”
甚尔对很多事情都兴致缺缺, 但对于雪惠在这短短几天之中的变化却有些感兴趣。
然而雪惠的性格和行为, 似乎是真的放开了许多一般, 已经会很直白的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真稀奇,明明以前大多数时候都会忍住, 最多在忍不住的时候斥责一下或者阴阳怪气一下的。
月生道:“你少撩贱。”
甚尔颇为遗憾的抱着自己的咒具走了。
月生在内心去戳戳系统:“话说, 他这个运气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毕竟是天与咒缚,看马的眼光应该很准才对……怎么至于连输七天一块钱都不剩啊。”
系统很佛系。因为宿主还没成长到可以搞事情的年纪,所以他最近开始在月生的成长期变得佛系:【他是世界盖章的没有赌运。你可以理解为世界意识恶趣味给他加的负面buff, 总之就是不破定律。】
月生:……懂了,正八经的世界概念, 虽然这个世界概念看起来听起来都不怎么正经。
可怜的甚尔, 被幸运女神抛弃了,他还对此一无所知。劝估计是劝不住了, 不知道以后要砸多少钱进去。
要不然还是派个人跟着押他相反的注吧,把他输的都赢回来。
*
月生很感兴趣的剑术学的还算不错, 她原本是每周两节课剑术教学,但是今年过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剑术老师就因为自身原因,要回家乡东京任教,所以辞去了这份工作。
月生对此有点遗憾,因为他教的确实很好,已经完全让月生扎实了基础。
但也没办法打扰改变人家的人生计划,好好的把人送走之后,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是继续调伏式神还是修习剑术。
那把带着红色裂纹般纹路的黑剑似乎比最开始的时候听话了一点,不过也没有听话太多。好在日常使用练习和祓除咒灵的时候不会出什么差错。
月生总感觉它在消极怠工,没发挥过自己真正的全部实力。
而咒力增长的也很稳定,虽然暂时供不起,但是已经可以在山海经里挑一挑下一个目标了。
《山海经》本身的内容就非常的广泛,宗教神话奇珍异兽等无所不包。月生暂时还不敢去惊扰在其中有记录的神明,只敢和猛兽奇珍们互相吸一下对方这样子。
甚尔听说这件事,优哉游哉的走进来,抱着他的宝贝咒具。
月生:“……”
甚尔:“…………”
月生:“说吧,开价多少?”
甚尔:“额外给我开双倍工资。”
月生:“……可以。”真是狮子大开口。
月生:从没想过有花钱挨揍的一天。
禅院甚尔,标准的天与咒缚,还是全部咒力都拿来交换身体素质的那种。无论什么武器,到他手里都能用的熟练并极具威势。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修身养性”的颇为懒散,乍一看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当他的手握在武器上,看到他的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哪怕他的爱好偏向体型更大的刀以及三节棍,但剑术教月生也是绰绰有余。
甚尔很积极的在为自己离开禅院家的那一天攒钱,想让他做白工加班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得额外开加班费才能让他来教月生剑术。
“我的剑术老师工资都没有那么高。”月生吐槽。
但甚尔是不会给人还价机会的。
因此月生也就吐槽一下。她还要应付课业和任务,剑术课得推迟到晚上天黑之后。院子里空间开阔,地点就定在这里。
直毘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算多。
月生过完了生日不久,繁重的课业立刻重新压倒下来。若是让她在其中挑选一两个比较喜欢的,那应该就是弓道和剑术了。
不知道为什么,箭矢脱弓而去射中靶心的时候,她感到很高兴。
但这点高兴并不足以让她完全从上学的怨气当中脱离出来。
休息的日子其实不多,好在可以见缝插针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雪惠自从第一次出门之后,褪去了最开始不知所措的恐慌和茫然。
很高兴的拿着牌子,经常出去到京都带一点月生可能会喜欢的零食回来。
各种时兴的糖果蛋糕,很受孩子们喜欢的薯片饼干之类的。不好光明正大的带进来,就每次在袖子的遮掩下偷渡过来。
负责日常巡查的侍卫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特别违禁的东西,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禅院直哉已经从百合子的院子里搬出来自己住。他似乎有点分离焦虑,因此有空没空的就跑到月生的院子里来,当然也可能有一部分好吃的和甚尔的原因在。
月生总能发现这小崽子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零嘴,一边用一种自以为偷偷的眼神去瞄甚尔。
不讨人厌,甚尔就随他去了。
他的脾气似乎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好,几年前初见的时候那股子死气沉沉,似乎已经被驱散的无影无踪了。
除了她上学的怨气一天比一天重,接下俩很长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实都不算太糟。但也许是因为压力和负面情绪的积累,月生能感受到自己的咒力比以前增长的更快了。
【咒力本身就是负面情绪的产物。】系统这么说,【悲伤、痛苦、嫉妒、恨、绝望、怨气……你的负面情绪增加,自然就变得更强。如果你想变强我推荐你去体会一下生离死别之类的BE支线,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咒力增长会更快。】
“……”月生道:“咒术师真是一个需要心理医生的职业。”
【事实上,我要提醒您。】系统机械化的声音响起,【整个咒术界几乎没有咒术师配备心理医生,因为常年和负面情绪为伍,所以很多咒术师的精神状态都接近于疯狂,这并不是一份令人感到愉快的工作。】
【甚至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看见咒灵也许并不是一份让人感到愉快的天赋。】
人类是需要正面情感来滋润精神的。负面情绪的无限累积的确可以让咒术师变得更加强大,但咒术师也是人类。
这会压垮咒术师的精神,甚至精神失常变成神经病人或者诅咒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月生皱眉:“总监会的制度……太缺失了。”
军队会给战场上下来的军人配备心理医生,连学校也会因为关注心理健康而给孩子们配备心理医生办公室。
每日与负面情绪为伍,与咒灵厮杀的咒术师却没有。
……这么多年精神崩溃的估计不少吧。
咒灵本身就很多,咒术师的数量又特别少。咒力又是非常讲究“平衡”的力量体系,咒术师这边近年来接连出了六眼、十影和赤血操术,而咒灵那边也是井喷式出现更多的高级咒灵。
……人太少了。
禅院月生在某一次和加茂琰的通信当中提到这件事情。
两个孩子就这件事情一番交流,未果。
院子里的花开了又枯萎,枯萎后又绽放。院子里加茂琰送来的竹笋已经长成了挺拔的绿竹,郁郁葱葱,推开窗户就能看见。
竹子的生长速度的确非常非常快,月生常常能在夜间听见竹子生长的“吱呀”声响。她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安心。
这点声音还够不到打扰休息的程度,但一些微微响声,就和冬天时炭火崩裂的声音一样,有点动静,让人感觉周围是活的。
入秋的时候天气还没有立刻凉快下来,月生终于把课业阶段性的结了一段时间,难得又空闲,躺在廊下乘凉。
剑术课说是学习剑术,其实就是被甚尔拎着剑暴打,在实战之中增长经验。这几天实在太热,月生一点也不想动,因此这件事情暂时搁置。
天色渐渐地暗了,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来,院子里的竹叶和柳树一起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无端让人感到安心。
她渐渐的有些困了,一个人躺在廊下却也不怕,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好像有人轻声的喊她的名字:“月生。”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和从前却似乎有些不同。
要说有什么不同,她意识模糊,又听不太出来。
“阿月。”加茂琰轻轻的说。
月生这下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坐起身来:“阿琰?”
仍然年幼的女孩转过头来看她。
在夜幕刚刚降临的飒飒晚风当中,加茂琰坐在微风中轻轻晃着腿,就像柳树晃动自己的柳枝,绿竹晃动自己的竹叶,带这些宁静的享受着片刻的安稳。
禅院月生拍了拍脸,一时间有些恍惚的分不太清楚现实和虚幻。
“阿琰?”
“嗯,是我。”加茂琰双手撑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注视她,而是有些失神的注视着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你不是做梦。我来的突然,吓到你了。”
“这倒也没有。”月生确认了自己是在现实当中,又拍了拍脸,“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晚?”
“心情不太好。”她闷闷不乐的说。
月生又重新躺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肚子,示意她可以拿自己的肚子当枕头,“迟琴呢?没跟在你身边?”
“没有。”加茂琰没有枕她的小肚子,而是抬起她的小脑袋,自己躺在她脑袋下面,让她枕着自己的肚子躺着,“迟琴前几天放假回家了,我总不能让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上班。”
“噢……既然你都来见我了,那你就可以把不高兴的事情和我说说。”
“嗯……”加茂琰道,“这是我的隐私,你要答应我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
“好。”月生道,“我一定把我今天听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加茂琰听起来好像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十一岁。”
“是啊,十一岁。”加茂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忧愁,“十一岁,我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呢。就连你,也仅仅只应该上小学去。”
“我去不了。”月生说,“我目前只能接受家庭教育。”
“我也去不了。”加茂琰说,“真羡慕那些外面的孩子,我几乎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过。他们不给我同龄的玩伴,我在家里都没有人说话,除了迟琴,迟琴是我带回来的。”
她的脸色算不上红润,有些苍白,显而易见前不久刚刚抽了血。月生枕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做起来,双腿膝盖以下垂在廊下,拍拍自己的腿。
加茂琰默不作声的滚过去,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我有时候觉得真孤单,又觉得加茂家真让人恶心。我还是个孩子,可他们比起期待我,更期待我有朝一日能生下一个继承我术式的男孩儿。”
月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真恶心。”加茂琰说,“我真想吐。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看到我,不是因为我没有术式,不是因为我没有咒力,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只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的脸抽烂。”
月生温柔的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不像是会因为他们而难过的人。”
加茂琰从来不肯对任何人低头,无论那些不亲近的长辈发表多少逆天言论,加茂琰最多冷笑一声,然后把桌子砸在他们脸上。
“我不在乎他们任何人。”加茂琰把脸深深的买进她腿上的和服,“我不在乎他们任何人。但是只有一个,月生,我不能不在乎她,我没办法不在乎她。”
月生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抽泣声音,加茂琰不肯抬头,但她的肩膀在轻轻的颤抖,“为什么母亲也要对我这样说。为什么母亲期待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根本摸不着影子的儿子。”
“如果父母一方有术式就能顺利的继承给孩子,赤血操术又怎么会降临在我的身上呢?”
月生温柔的抱住她的头,抚摸她的头发。
“迟琴不在,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加茂琰轻轻地,带着点颤抖的鼻音,“别烂掉,月生。”
“有的人烂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从原本漂亮的月光,变成泥塘里的烂泥。
“你千万别烂掉,月生。”
“不然我就杀掉你。”
*
入夜,直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这个年纪一向是不怎么能熬夜的,因此感到困倦的时候,立刻就有近身的侍从来服侍他洗漱、换衣服,准备睡觉。
最初离开母亲的时候,他确实有因此感到焦虑。但是好在可以频繁的去兄长禅院月生的院子里。
月生对他很好,给他很多零食,也能让他在院子偷偷的看甚尔。嗯,他看的非常隐蔽,肯定没有被甚尔发现自己在偷看他,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甚尔。
直哉准备入睡之前,抱着自己的枕头看着自己的侍从:“我明天可以去探望母亲吗?”
侍从低下头:“直哉少爷,您这个月已经去过一次了。”
直哉道:“可是我很想念母亲。”
侍从用一种不太赞同的目光看着他:“直哉少爷,您很快就会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是要成为月生大少爷左膀右臂的人,怎么可以这么依赖母亲?”
直哉有点懵懵懂懂:“啊……是这样吗?”
“是啊。”侍从给他掖被子,道,“百合子夫人能够生下大少爷和您这样优秀的孩子,本身就是她的荣幸。您没有必要太依赖她,要尽快独立起来才行。”
“可是……”直哉张了张嘴,小声说,“我很想念母亲。”
“百合子夫人就在那里,有什么好想念的呢?”侍从道,“您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运用自己的术式和咒力。如果因为没有必要的想念这种情绪,而耽误了学习进程,那就是夫人的过错了。”
直哉困惑的眨了眨眼:“可是……如果耽误了……那就是我在耽误,怎么会是母亲的错呢?”
侍从却道:“您怎么会有错呢?”
直哉:“啊?不是我的错吗?”
侍从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您的错。您是家主大人的儿子,优秀的少爷。错的只会是别人。”
第24章
关于“烂掉”, 其实是一件很难立刻察觉出来的事情。
人自身生活在人群之中,彼此之间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并不是所有人都亲密无间。
而在面对面的时候, 不论皮下是什么样子, 大家表面上起码都装的像个人。
但对于加茂琰来说,烂掉的人在她的生活当中随处可见。
世界对待男性和对待女性是不同的。
月生本身是个女孩, 却又是个披着男孩子的皮的女孩。因此她才能格外深刻的意识到在御三家之中这种不同究竟有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加茂家本身对于加茂琰的恶意甚至从来不加掩饰, 就连许多非世家出身的咒术师对此都略有耳闻。
对于加茂琰来, 周围到处都是披着一张完好人皮的人。不需要掀开他们虚假的表面,也能够闻到烂掉的部分散发出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加茂琰十一岁了。
还是个孩子, 但总归比更年幼的时候情况要好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长, 自主思维的增加发展, 加茂家应该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这个原本就桀骜不驯的女孩, 已经开始失控了。
要说加茂家很在乎加茂琰?
那倒也没有。
家主,长老, 以及杰出的咒术师们, 在意的祖传术式。他们满怀期盼与渴望,盼着这个女孩快快长大。
然后就可从加茂家的旁支之中,挑出一个适龄的男孩婚配, 尽早生下男孩了。
“我看见了。”加茂琰说,“我看见了他们藏起来的古老术式, 将母亲的术式镌刻在孩子的身上, 以母亲的术式和咒力作为养料供养新生儿。”
月生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头转到一边干呕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侵袭了她的感官, 她晚饭消化的差不多,因此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只有一些喝下去不久的水吐了出来。
月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各种激烈的情绪在大脑里激烈的反应起来,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究竟是极度的憎恶还是愤怒。
她从来没有向此刻一般明白,直毘人上次告诉她,她为什么要以加茂琰为案例,从她身上学一些东西。
加茂家有这种邪术的记载,同为御三家的禅院家,难道真的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一些记载吗?
如果说她……如果说,她没有被扮做男孩,禅院家的那些长老们,会不会也会在她展露术式的时候,想要这么做呢?
加茂琰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倒了一杯水。
月生干呕的趋势渐渐缓下来,她的胳膊撑着地,不住的喘着气:“……那么,母亲呢?”
“什么?”
“这种几乎闻所未闻的术式……绝对是被列在禁区的东西。禁区的东西被绝对禁止通常都是因为代价格外惨烈……代价是什么?”
加茂琰轻轻地、恬淡的微笑起来:“当然是我呀。”
她就这么平静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说出了自己可能会前往的未来:“新生儿得到母亲的术式,而失去了咒力和术式的母亲,当然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咒力本身并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力量。
来源于负面情绪的力量在一些情况下变得格外扭曲,咒术师当中道德极度低下的一部分败类成为诅咒师,并且做下很多骇人听闻的丑事。
加茂家就曾经有过那么一代赤血操使加茂宪伦,犯下的恶习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他是一个人类。罄竹难书的罪行使得他被称之为整个咒术界的耻辱。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作为加茂宪伦出身的家族,究竟留存着多少关于他实验的记录,不好说。
月生爬起来,闷不做声的搂住她的头。
“你别回去了。”月生闷闷不乐的说,“你在我这里住。噢,禅院家也不好,我现在挺有钱的,我可以买一个房子送给你……”
加茂琰没有回应,她的态度很平静,平静的几乎有点可怕了:“我其实不在意。”
“我不在意加茂家的大多数人。因为在我觉醒术式之前,我就知道他们每个人究竟都是个什么货色。当时所有人都嘲笑我的母亲,作为正室夫人,却没能生下有才能的男孩。后来我得到赤血操术,那群人的脸色真有趣。”
“我不会因为所谓的血缘而产生没有必要的感情。除了妈妈和迟琴,我谁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们是想杀了我,还是想吃掉我。我也不在乎加茂家的未来究竟如何,不在乎他们自取灭亡的未来。”
她的身体轻轻的发起抖来,“我恨加茂家。”
一个小女孩的恨,那么轻,又那么沉重。那是她小小一个人,整个人的重量。
“我会走的。”加茂琰轻轻的说,“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离开,但不是现在。”
禅院月生只能安慰的轻轻摸一下她的头。
“你不可以因为任何一个人站在加茂家那边就放弃你自己,琰。”月生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我永远站在你这里。”
“如果你因为一个你爱的人站在他们那边就放弃你自己,我就现在杀掉你。”
“别忘记,琰。我站在你这里,一直。”
系统;【……】
系统:【…………】
啊!!!
系统在数据流里发出尖锐爆鸣!
我嘞个主神系统啊!早知道不应该催她努力变强的!主线任务又不是完不成了催什么催啊?!
系统恨不得自己有实体,能在此刻抽自己两巴掌。
看看!看看!小孩子果然不能在负面情绪里浸太长时间吧?这两个孩子原本只是有点跳脱,现在都开始发疯了!
“不然我就杀掉你”这种话难道是朋友之间应该说出来的吗?而且这两个孩子对彼此分别都说了一遍居然还都觉得没问题?这难道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人类怎么也不该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吧?为了防止朋友变得不像现在的自己,所以提前杀掉对方?对方还接受良好?啊?
啊??
这是正常的吗?
系统狂敲联系方式里大佬前辈私聊频道。
前辈!救救!救救!
我上岗培训的时候也没培养心理辅导的方面啊!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我这是第一次出任务啊别是我给宿主养疯了吧?
前辈的频道:【……】
正在和宿主执行任务的前辈分了个数据流过来看了一眼:【没事儿。】
系统惴惴不安:【可是这怎么都不能说是正常的精神状态吧?】
前辈:【啊,毕竟咒术师嘛。】
系统:【……】
前辈:【干咒术师的哪有不疯的。】
前辈:【你摇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没查看基本世界信息吗?这个精神状态在普通人里不正常,但是在咒术师这里很正常。】
系统:【……我看了但是,她们还小啊。一个七岁一个十一,两个小学生这种情况可以算正常吗?】
前辈隔着数据流怜爱的拍拍他的代码:【没事儿,干咒术师这行就是这样的。你以后见到诅咒师就会觉得他们正常多了。更何况在御三家这种地方这种环境,能保持成这样很坚强了。】
【实在不行你和主系统申请一下,加载一个支线通道给孩子们放松放松精神。虽然平行世界支线开通的流程比较长,但绝大多数都会批下来的。】
系统的代码和数据依照人类的思维模式计算了一下,决定听从前辈的建议,打一个申请上去。
月生年纪渐渐涨了一些之后就不喜欢人来照顾她睡觉了。
雪惠一开始还比较困惑,但月生坚持声称自己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了,可以自己睡觉。
因此雪惠在半夜来看屋子里为什么没有关灯的时候,才发现加茂琰平躺在月生的旁边。
两个孩子互相搭把手,在榻榻米上铺好了两张铺盖,并且取出了被子铺好。两个床位彼此相邻,月生和琰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小声聊天。
雪惠:“……为什么琰小姐会在这里?”
月生若无其事的道:“今天太晚了,她一个人半夜回去可能会有危险,所以留在我这里。”
雪惠深吸一口气,道:“我记得几天并没有加茂家的客人正式来访。”
“噢。”琰眨了眨眼,说,“我是自己翻墙来的。”
雪惠:“……”
“你别担心。”琰在雪惠提出质问之前抢先开口,“我也没有厉害到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翻进来,一路上的侍卫都看见我了,直毘人大人和加茂家的人现在应该也都知道了。”
月生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琰要是来找她可以不用通传,直接让她过来就可以。因此琰才能屡次轻松的趴在月生院子的墙头上。
雪惠:“…………”
雪惠又长长的把那口气叹出来,“好歹告诉我啊,吓我一跳。”
月生有点心虚:“下次一定。”
其实是凑在一起激情辱骂御三家辱骂上头了,就把告诉周围人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雪惠。”月生在她过来,把两个孩子露在外面吹空调的胳膊和腿都塞回被子里的时候,说,“加茂家太热了,入冬之后又太冷了。琰会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第25章
说住一段时间就真是住在这里了。
加茂琰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也没带, 一声不吭的一个人从加茂家跑到禅院家来找月生,这件事谁也瞒不住。
就像加茂琰无法悄无声息的躲避过禅院家的所有结界和守卫翻进月生的院子里。
加茂家的家主对此没有表态,没有同意长女住在禅院家, 但也没有反对。
琰本人不会在乎这个父亲到底什么看法, 她来之前两个人刚针锋相对的互相嘲讽过一次,此时父女之间的气氛冷的和冰窖差不多。
第二天两个孩子一块儿起床之后, 月生就陪着琰一块儿去拜会直毘人。家里住了一个对家继承人, 总要家主知道这件事。
然后两个孩子又结伴去百合子那里吃了一顿饭。
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甚尔没想到自己只是转个头的功夫, 要看护的珍贵小动物就又多了一个,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是什么幼儿园哄孩子的保育员吗?”
月生道:“醒醒, 是我在给你发工资, 你最多算我的员工。噢如果你愿意扯一扯血缘关系, 你还可以算我的堂兄。”
甚尔道:“呕。”
月生道:“呸。”
甚尔见缝插针的要求涨工资:“我本来只用看你一个。”
他们俩多熟悉啊, 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边在打什么主意, 道:“你现在也可以只看我一个。”
甚尔微微挑起眉,他的面色总是常年维持在一种好似冷淡的维度, 再加上嘴角的那一道伤疤, 总是给人一种凶恶大汉的既视感。
他道:“你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位琰小姐不跟你一块儿?”
她最熟悉的人就是你,把她一个人放禅院家不合适吧?
加茂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她一只手搂着“生日”, 一只手拿着棒棒糖在舔,听见这句话, 当即说:“我当然和他一起去。”
甚尔挑眉。
加茂琰道:“你还是只用看他一个, 不用额外照顾我。我很强的。”
她毕竟比月生年长四岁,赤血操术在强度上或许要比十影和六眼稍稍逊色, 但这四岁也不是白长的。
甚尔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为自己失去的原本可以涨的工资。
月生简直要被他这幅爱钱的样子逗笑了:“你无论拿了多少工资, 基本上都输进赛马场了。涨多少有什么用?”
甚尔轻轻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坐在门外面一个人数着柳树上的柔韧柳枝。
月生和琰蛐蛐他:“你看,答不上来了。”
禅院润二郎是不是有十五六岁了来着?
嗯,这么看他和甚尔差的也不是很多。到时候就让润二郎偷偷去跟甚尔压反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喽。
禅院月生和加茂琰其实都不是喜欢在家里久待的性格,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更是一拍即合,当天就申请了外派任务跑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乡下地方去玩……啊,不是,去执行任务。
东京是不可能去的。虽然东京也是岛国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但毕竟是五条家的地盘,谁能保证五条家不会有人偷偷的下黑手?
加茂琰坐在车上看了看:“兵库……也不能算很乡下吧。”
月生吸溜吸溜饮料:“确实不能算很乡下,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农田呢。”
“我喜欢农田。”加茂琰立刻说,“我喜欢土地。”
许多人总是天生就对于土地,尤其是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怀揣着一种好感。这种好感很难说明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来自于人对于种出食物的地方的天然信赖。
月生的灵魂仍然归属海对岸的国家,因此她总是对于种点东西有些朴素的执念。
花也好,树也好。只要是土地当中生长出来的,都欣欣向荣的使人高兴。
甚尔一路上都背着他的宝贝咒具,没有对两个小学生的谈话发表任何看法。就算两个小学生当着他的面蛐蛐他是不是因为没有成功涨工资在闹别扭,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赌博害人啊。”加茂琰痛心疾首的得出结论。
“是啊。”月生长叹一声,“但是我根本拦不住啊。”
不开玩笑,甚尔曾经一人单杀禅院家年轻一辈的辉煌战绩还历历在目的。
月生院子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能控制住他行动的。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肌肉越来越夸张了。
有时候单是坐在那儿,月生都能感受到一些心理压力,更别提晚上面对甚尔单独的体术私家课的时候,身体压力和精神压力双重压迫,给她的精神都锻炼的坚韧了。
所以综上所述,年轻一辈当中根本找不出能拦住甚尔让他不去赛马场的人。而长辈们?他们根本懒得插手这件事。
再说了,现在他们讲话连月生和雪惠都不听的,桀骜不驯的甚尔能听他们话才奇怪。
月生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甚尔的亲兄长,她没什么印象的禅院甚一为这件事私下找过这个兄弟说教。
不论是真是假,显而易见的都没能撼动甚尔的决心。
“他爱怎样怎样吧。”月生这么总结说,“没有我这个小学生去给他当监护人的道理。而且他每次输光自己的工资就收手了,还算节制吧。”
加茂琰点头:“啊,输完工资后就干脆利落的离开,怎么感觉又节制又爱赌成性的。”
月生:“就当他节制吧。”
甚尔忍了半天了:“你们俩够了吧?小学生那么喜欢讲小话吗?”
“是的,小学生就是很喜欢和好朋友讲话,你不喜欢吗?噢,忘记你没有好朋友了。不用嫉妒我。”
甚尔:“……”
有时候干这份工作确实挺想报警的。怎么感觉加茂家的这位小姐来了之后月生损人的频率更高了?难道是因为有人和他一唱一和了吗?
甚尔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任务中,出现咒灵的地点在兵库县的一所高中。
学校和医院一向是咒灵的高发地,这事不稀奇,甚至一些格外强大的咒灵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孕育出来的。
月生和琰一起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同步率很高的抬头,看着校门口。
“稻荷崎高中”。
“没造成什么伤亡。”负责做后勤的辅助监督在一边说,“也许是因为这所高中自从立校一来就供奉稻荷神的原因,因此受到一些神明力量的庇护……”
还有就是上报的及时。
负责观测咒灵的“窗”很快就观测到这边的情况并且报上了总监会,没多久这个任务就派给了月生和琰。咒灵的等级应该不算高,对于两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来说,这次任务和出来玩确实没什么区别。
琰从前的任务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出任务也有人跟着,执行完任务就要立刻回去,因此还真没有认真逛过一所学校。
两人合作,三下五除二祓除在社团活动室出没的低级咒灵之后,手牵手在这所环境颇为接近自然的学校里逛了个爽。
并且跑到附近供奉稻荷神的神社去摆拜了一下。
“好大。”月生说,“一所高中居然会有后山耶。”
“可能是因为地段没有京都那边贵吧。”琰轻轻抓了一下脸,“京都和东京的房价真是可怕,所以除非特别特别有钱的学校,是没办法在这样的城市直接有个后山的。”
“该说不说,能在东京和京都这两个地方的学校,本身就已经够有钱了吧。”
“说的也是。”
日头渐渐地偏西,甚尔承担着一个沉默的保育员职责,偶尔打个哈欠。两个孩子也顺利的无视了他,很亲密的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手牵手走出学校,决定出去逛逛。
能出门逛街的机会不多,一起逛街的机会更少,这算是第一次。因此两个孩子还挺兴奋的。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但也只是接近。这个时候有凉风吹来,比中午更加凉快一些,不少高中生都和朋友约着一块儿出来玩儿。
不少年轻的高中生们都能注意到街上这两个穿着和服,后面还隔着一个穿和服的少年的奇异组合。
虽然后面跟着的那个少年面向看起来有点凶,但倒是任劳任怨的跟着可爱的弟弟妹妹看护。这样一看,这个组合顿时也就可爱起来的。
不少少女不住的投来好奇的目光,飞快的打量一眼,就偷笑着转过头去和朋友小声议论。
“唉——好可爱的两个小孩呢。”
“是呀是呀。还在上小学吧,弟弟和姐姐就这么牵着手看起来好乖哦……”
“跟在后面的哥哥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还是跟着弟弟妹妹呢。仔细看长的好好看。”
“哎呀,是在看云吗?两个孩子这么默契的一致仰头,哎呀哎呀,要是我的弟弟妹妹就好了。”
被谈论的主角暂时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在别人的嘴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就连甚尔都下意识跟着一起抬头了。
……屋檐上正爬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咒灵,滴滴答答的留着口水。
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没有被准测观测到的咒灵,被执行完任务后的咒术师偶遇。放着不管也不行,所以只好临时加班。
月生和琰对视一眼:“……”
来活了。
第26章
除去一部分攻击欲望格外旺盛的咒灵, 大部分咒灵是在达成“对视”这个条件之后,才会发动攻击的。
但是今天偶遇到的这个咒灵有些不同。
在和两个咒术师准确对视上的第一眼,它没有动弹。
原本的动作忽然就僵硬的停止了, 一动不动, 愣住了似的。在经过漫长的三秒钟拉扯过后,那只看不清面容的咒灵猝然转身狂奔!
逃走?!
月生和琰目瞪口呆的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开始狂奔。
一场追逐战就这么开始了。
那只咒灵非常敏捷的在房顶和高楼之间窜来窜去。别的咒灵基本都对自己的诞生地会有点情怀, 不愿意离开, 因此咒术师设置帐祓除起来也方便。
但这只格外不同!
格外的灵敏矫健,也格外的没有情怀。它窜出去的速度就连甚尔都差点没跟上。
顾忌着周围人多, 不太好动手。月生轻轻的呼唤一声, 山君巨大的阴影从天空飞过。
甚尔包抄, 山君堵截, 力求将它先驱赶到人少的地方再说。
咒灵满地乱窜, 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好在,咒灵本身也不想往人太多的地方跑似的, 几十分钟的追逐过后, 竟然往大片大片的麦田方向去了。
月生心里一紧,尔康手.jpg
“麦——田——”
系统也跟着她一起紧张:【麦——田——不对!哪儿还有个小孩儿呢!】统子破音。
月生定睛一看,在咒灵冲过去的正前方, 的确有一个毫无所觉的同龄人正在田埂上走。看起来也是个小学生。
月生当即吹了一声呼哨。
巨大的猛兽从半空俯冲而下,直接叼起那孩子的衣领, 避开了咒灵的前进道路。这一下把咒灵唬的顿了一下, 下一瞬间,一道赤红的血柱将咒灵贯穿!
咒灵在消逝之前, 所有人终于听清楚它嘴里尖叫着的是些什么话:
“不想……不想……和人交流……”
月生:“……”共情了。
系统:【……这就是社恐的怨念吗!】
山君这个时候扇扇翅膀,叼着幼崽一般把小孩儿叼下来了。两个孩子连忙去看。
普通人小孩和咒术师小孩不一样, 这孩子今天打破世界观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小孩很平静。
满头被突然吓出来的冷汗,腿有点突如其来玩高空蹦迪的颤抖,但是仍然绷住了表情,双手稳稳的抱着一个点心盒子。
加茂琰年长一些,弯下腰问他:“你没事吧?”
普通人看不见咒灵。
那是在一般情况下。
像这个孩子一样,被卷入咒灵的攻击范围之内,是可以暂时看见的。
一头白色头发,发尾却是奇妙黑色的小孩抹掉一点额头的冷汗,显得很沉静:“我没事。”
月生觉得他的发型有点像毛笔。
他谨慎的打量了一下琰和月生,又谨慎的看了看身后只是吐息就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大野兽。
最后看看不远处极具威胁力的肌肉发达的甚尔。
小孩儿“…………”
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在内心祈求他们是好人了吧。
刚才好像是在救我,感觉应该是好人。
加茂琰伸手,见他没有抵触,试探性揉揉他的头。
“你今天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哦。”
“……”
月生小声跟她嘀咕:“忽悠的太生硬了!我都不会信的。”
这孩子只是孩子,他看起来比月生可能还稍微大点,又不是傻子。
加茂琰:“你不要直接说出来啊!”
“……”
那个小男孩儿很平淡的点头:“嗯,真奇怪啊,做了一个飞起来的梦。这位姐姐,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月生震撼的看着他。
天哪,居然真的顺着琰破烂又生硬的台阶下来了!这种台阶换了旁人肯定都不会理的。
仔细想想,这孩子全程应该也没有看见什么特别血腥的画面。最多就是被山君提着飞了一圈。
回过头来把他放下的时候,咒灵已经变成灰了。
好像没什么特别让人做噩梦的内容。
月生摆摆手,示意天生就有猎食类动物威慑性的小乖跑远点,别吓唬小孩儿。
那孩子继续道:“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回家了。”
月生一想,难得碰见这么省心懂事高情商的孩子,一时间感到欣慰,从袖子里掏了掏,塞给他一颗糖果:“给你吃,压压惊。”
“……谢谢你。我是北信介。”黑色发尾的白发小孩儿自我介绍,他看了看月生,又看看高出一截的琰,“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打开自己抱着的点心盒子:“如果不嫌弃,请你们吃。”
点心是很传统的和式点心,应该就是家里面会自己做的那种。月生和琰下意识对视一眼:“没关系吗?这是要帮长辈带回去的东西吧。”
北信介笑了笑,不太清楚他的年纪,但幼年期的孩子有他这样的沉稳非常难得:“没关系,我奶奶人很好的。”
反正最后三个孩子是一起坐在田埂上,一人一个漂亮的和式点心,排排坐,嚼嚼嚼。
就连坐在远处拒绝和小孩子排排坐的甚尔,嘴巴里也咬着一块。
日暮黄昏,日落之时。太阳的余晖金子般洒在大地上,和金黄的麦田交映成辉,如同片婉转的流光。
微风吹拂过麦浪,发出飒飒的声响。月生闻了闻,嗅到风带来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麦子气味。
“真好吃。”月生嚼嚼嚼,“我家里没人会做这个。摆盘的都是那种又贵又不好吃只有好看作用的。”
“我家也是。”加茂琰嚼嚼嚼,“这种用心手作的点心最好吃了,是北的奶奶做的吗?”
北信介点点头,家人被夸赞这件事让他感到很自豪,“我奶奶做点心很好吃,她捏的饭团也是。”
加茂琰:“我家没人会特意给我捏饭团。”
“我家也没有。”
“不过迟琴说她放假的时候会学一点新手艺,到时候做给我吃,让我期待一下。”
“我也要吃。倒是你我要去你哪儿蹭饭。”
加茂琰眨眨眼:“小北也想尝尝吗?就当是谢你的点心。”
北信介于是也眨眨眼,没说点心本来是谢她们的:“可是,会很远吧?”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找机会再来兵库。这儿很好玩。”
“噢。谢谢,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你们的邮箱或者电话号码是多少?”北信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机按键解锁。
加茂琰和月生嚼嚼嚼的动作同时顿住。
“……”
“……”
北信介困惑的看着他俩。
两个没有手机的孩子面面相觑。
系统在月生意识里出声:【从写信开始,你就应该意识到,虽然你一直抗拒家族的结构和观念,但禅院家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你。】
环境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长时间在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生活,迟早会无法避免的被同化一部分。
也许是思维方式,也许是行为方式。
月生在心里:“……好了我知道我忘记这个年代有手机这件事情了!不要拆穿我啊!”
太羞耻了!禅院月生啊禅院月生,又不是真的在禅院家是第一次出生!
两个人默默的把北信介善解人意报出来的电话号码和邮箱记下来,并且一路送她回家,去集市的路上深刻反思。
“明明有路过手机店的。”禅院月生表示很懊悔,“但就是忘记这一茬了。”
“我也忘记了。”加茂琰也很懊悔,“本来看过人家用的,还想着有机会买一个,忘记了!”
两个人狂奔去手机店,在店铺关门之前一口气买了三个,月生一个琰一个,还给甚尔塞了一个,然后一起蹲在手机店门□□换彼此的联系方式。
并给北信介发消息告知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邮箱。
两只团子头挨着头,哐哐点手机按键,按键手机小小的屏幕光映在脸上,在渐渐昏暗下来的环境中映出一层浅浅的光晕。
“所以润二郎现在就不是信使,只是单纯的邮递员了。”
“润二郎挺不错的。”月生戳来戳去,按理说玩触屏手机玩过爽的她本来不应该这么幼稚,但是天可怜见,快八年没碰手机了,“但是我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我想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到直哉哪里去。”
对不起,我就是很喜欢玩手机。
我承认,这真是个使人堕落的东西,但是快乐啊。
“难得。”加茂琰把手机塞进兜里,感叹,“你家里真有个识时务的人唉。我家里就没有。噢……可能也有吧,不过拧不过其他人,也不敢来找我投诚。”
“什么时候跑路给我打个电话。”月生是很爱看热闹、并且乐意为朋友拔刀相助的,“我去给你添把火。”
“你不跑吗?噢,你是男孩子。”琰说,“禅院家的核心利益向你靠拢。我记得你一直没真的和家里翻脸过,应该也是因为他们没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
“也很恶心。”月生吐槽,“不喜欢他们也不能痛快收拾他们……不过我不跑不是因为这个。”
加茂琰立刻领悟:“啊,行。你开干的时候我应该早就跑了,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来帮忙添把火。”
系统:【你们俩是什么一定要把一些话对彼此都说一次的小学生吗?】
系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忘记你们真的是小学生了。】
第27章
迟琴假期结束回来, 听说她新学了做蛋糕和捏饭团,于是月生兴冲冲的跑去加茂家蹭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月生的错觉,她总是感觉加茂家要比禅院家气氛更冷一点。
但是蹭饭快乐。
迟琴烤了小蛋糕, 还用打发好的奶油裱了一朵漂亮的雪白小花, 好看又好吃,也不像外面甜的过头。
一个不甜的好吃甜点。
月生有点想挖墙脚。
试图忍住。
想想自己在家, 想吃顿好的必须亲自下厨, 有点伤心。
她的厨艺本来只是一般, 没有那种惊天美味的程度。
但是和禅院家的日料比就让人感动的想哭了。
可是她不想天天踩着板凳去做饭。
总结一下,懒, 但是又图那口吃的。
“怎么了?”加茂琰咬了一口小蛋糕, “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像个包着眼泪的委屈宝宝。快来给姐姐揉揉。”
“嗯……我愿意给迟琴开双倍工资。”
加茂琰动作一顿, 没料到她竟然是要挖墙脚。眼神凌厉, 当场加价:“三倍。”
月生撇撇嘴:“好啦,我知道迟琴更愿意跟着你。”
唉。
迟琴憋笑:“要是润二郎少爷恰好赶上, 我会请他带一份回去给你的。”
月生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迟琴!”她大为感动, “你人真好!”
迟琴微笑:“感谢您的好人卡。我会珍惜的放进我的人生图鉴里的。”
“也可以加一张我的。”加茂琰真挚的说,“迟琴,你真是个好人。”
“好的。”迟琴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也会珍惜的把您的好人卡放进我的人生图鉴里的。另外, 感谢您给我多开的三倍工资。”
“你值得。”加茂琰对她比了个心,“爱你哟, 迟琴。”
迟琴“噗嗤噗嗤”的笑。
月生蹭完了饭, 就打算回去。加茂琰听说兵库那边的窗又观测到了咒灵,决定等观测结果出来再去一次, 请小北同学吃好吃的。
直毘人最近给月生安排了一连串的任务,因此去不了, 有点遗憾。
“帮我和北问个好吧。”月生思考,“要不然我还是从我院子里拔出一颗竹笋,你帮我带给他,聊表心意。”
加茂琰:“好。可以。”
迟琴:“……这个礼物确定可以吗?”
“能送的也只有这个了吧。”月生道,“难道挑个咒具给他?太危险了。”
“送礼物没办法看他缺什么,只能看我有什么。”如是说。
琰:“其实是因为院子里笋子太多应付不过来了吧?”
月生鼓鼓嘴:“我以后会定时清理的。”
“都和你说了竹子其实是草了。”
月生来的时候特意留着肚子,回去的时候肚子圆滚滚。
雪惠摸了摸,觉得像一颗小皮球:“吃了多少?”
月生无辜的看着她:“没有多少。”
雪惠轻轻弹了一个脑瓜崩:“尽胡扯。”
月生扭扭捏捏的撒娇:“嘿嘿。好吃。”
直毘人其实很少对月生的行为指指点点,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是放养了。
但放养的势头突然止住,给她排了一堆任务。
这让月生有点心存疑虑,不是她多疑,但她是真的怀疑直毘人有点什么其他目的。
总不能是突然父爱如山了吧?
如山体滑坡还可信一点。
月生把甚尔喊过来:“你最近少出门。”
甚尔挑眉:“干什么?”
月生叮嘱他:“我忙的这段时间你多看顾一下……不行,你得经常跟着我出门。去把润二郎喊过来。”
甚尔耸了耸肩,去喊了禅院润二郎。
润二郎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比从前长高了一些,差不多已经是完成了小学生到中学生的蜕变。
他的身体显得很挺拔,来的时候也很高兴:“又需要给琰小姐送东西吗?”
月生把打包好的几个竹笋塞给他,另外多给了几个:“包好的送过去,其他的你留着吃,挺好吃的。”
“好嘞。”润二郎任劳任怨的打算走。每次只是来帮少主干一点小活,还能溜出去玩,快乐。
“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月生叫住他。
于是润二郎坐回去,洗耳恭听:“您说。”
“我这段时间忙碌,院子里要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月生道,“这件事情要格外麻烦你。等我忙完这一段就好。”
润二郎懂了:“放心,交给我吧。”
然后告辞,去当一个合格的快递员。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说是照看院子,其实是照看院子里没有咒力和术式的雪惠。
月生这里的侍从不少,她对待侍从不薄,而且从不苛待。
但也不亲厚,所以不会有人对侍从们怎么下手。
但雪惠,也许已经处于一个较为危险的境地。
雪惠是她的人,但从前,她听命于直毘人。
前段时间直毘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月生不能肯定他完全不生气。
甚尔没有回应他的橄榄枝,雪惠脱离他的掌控,其他的心腹无法靠近月生。
这会让直毘人感到自己失去了对于长子的掌控。
而月生今年还不到八岁,就已经让他感到一种格外突出的叛逆了。
这会让他有一点儿怒火,这点儿怒火不至于对他发泄,但说不定就会找个机会随手给雪惠一点教训。
家主眼中小小的教训,对于雪惠来说,可就不是“小小”了。
晚上,月生去求见直毘人。
等了一会儿,侍从过来回话:“大少爷,家主大人说,他在和大长老下棋。您不爱下棋,回去吧。”
月生:“……”
月生冷漠的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室内。
大长老落子。
昏黄的烛火光芒在他的胡子上跳跃。
老人抬起头看着对面人在盛年的家主,叹了口气:“我们这群老头子都已经放弃掌控他,家主难道会比我们还要迂腐吗?”
禅院直毘人兴致勃勃的喝了一口酒,看着棋盘,“叛逆过头了,总得让他吃点儿苦头。”
大长老静默半晌:“不怕他真的翻脸?还没有人动过他亲近的人。”
所以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在亲近的人被冒犯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不是很好吗?”直毘人笑眯眯的,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这孩子脾气太好了,上次你们都那么下他面子了,他都没把桌子砸你们所有人脸上。”
大长老:“……”
直毘人道:“也是,直接原地出殡不太好。”
大长老:“…………”
“我得教他一件事。”禅院直毘人哼笑着,说:“既然选了一条要与家族背道而驰的路,就没必要表现的那么温和,犹犹豫豫,反倒让他自己不快乐。当个别人眼中的暴君没什么不好,起码自己爽了。”
大长老:“………………”
噢。
要不然禅院月生那么叛逆。
原来是一脉相承。
他那个当儿子的可比你这个当爹的心软得多。
月生从直毘人不见她开始,就知道这个爹是打算给他的生活添点儿调味料了。
可能是想泼勺滚油,看她生气。
月生磨了磨后槽牙,睡觉之前特意和雪惠叮嘱:“你最近要小心一点,说不定会有人找你麻烦。”
雪惠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嗯。”
月生道:“你知道?”
雪惠轻轻的笑起来:“我知道。”
禅院直毘人平时看起来相当豪爽和不拘小节,总是哈哈大笑,还爱喝酒。
对小辈们似乎也格外的亲切与和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为家主的权力欲望和掌控欲望就轻。
也不意味着,他能毫无芥蒂的容忍背叛,哪怕这个“背叛”是向他的儿子投诚。
雪惠早有预料。
月生犹豫了一下,坐起来,用被子团吧团吧把自己抱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看起来跟一只雪白的小粽子似的。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雪惠。”
雪惠一愣:“什么?”
月生缩成一团,小脸上露出一种认真的思考:“一个可以离开禅院家的机会。”
“直毘人要找你麻烦,但我一定要保你。也许这会是一个让你能离开禅院家的机会……你不是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雪惠眨眨眼。
月生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你想走吗?如果你想走,我就趁着这次送你走。”
雪惠伸手摸摸她的头:“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还有甚尔。”月生慢慢悠悠的开始晃悠 ,像个不倒翁。
“甚尔大人也会走的。”
“还有润二郎和琰。”
雪惠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希望我走吗?”
“我希望你快乐。”月生仰起圆圆的脸,说,“我知道你在外面很开心。禅院家对女孩子来说,不是一个愉快的地方。我知道扇提出过让你去给他当侧室,可恶,得找个由头揍他一顿。”
“有你在,不会的。”雪惠莞尔,“再说了,我出去该怎么办呢?我没有什么可以立足的技能,没办法养活自己。”
月生歪了歪头,想了想:“嗯……”
雪惠伸出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像哄月生小时候睡觉一样轻轻的拍拍:“我想留在这儿,在你和百合子的身边。如果要走,我也希望可以和百合子一起结伴离开。”
第28章
月生像只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好几个月。
直毘人给她派发任务, 除了从雪惠的角度找点麻烦之外,也有让她受一下工作迫害的意思。
【你的咒力又强了。】系统扫了一遍她的咒力波动。
月生坐在回去的车上,在内心呵呵哒:“是吗?”
“我想那一定是我加班的怨气。”
系统:【……】
上班哪有不发癫的。
更何况是小学生疯狂加班, 简直丧心病狂。
月生困的眼皮子打架。
原本甚尔的工作只是护卫她不出什么岔子, 但是月生这段时间差点累崩溃了,给他加工资给他也塞了一部分任务。
因此这会儿甚尔也打了个哈欠。
月生揉了揉脸:“我回去要大睡特睡。小孩子睡眠不足会长不高。”
本来就已经被甚尔嘲笑过身高了。虽然他嘲笑的次数不多, 但是笑了!
这段时间简直在岛国国境之内四处跑, 虽然岛国也没多大。
从任务地点回去的路上, 月生有点昏昏欲睡的同时,还在盘算直毘人到底什么时候发难。
“我的忙碌期都快结束了。”月生对系统说, “他先给了我他会找我麻烦的暗示, 让我这几个月忙的时候都在提心吊胆防备他。结果忙完了, 嘿, 没想到吧?什么事也没有。”
【然后等你放松精神, 扭头杀你一刀。】
“很可能。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不过他到底图什么?”月生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也不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不一定。】系统敲了敲代码, 在她面前展开仅宿主可见的系统页面, 主线任务大写加粗:
【成为禅院家主。】
“……”月生,“你把这个放出来干什么?”
系统犀利指出,【你已经快把主线任务忘记了吧。】
月生:“……”
好吧, 确实忘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
反正她迟早是要掀桌子的,禅院家和总监会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到时候直接把总监会搞了, 当禅院家主不就是顺手的事……
【我知道你其实没把这个任务放在眼里。】系统苦口婆心的劝她,【我是第一次带宿主, 因此对你对我都是新手模式,不算难。你出身大国, 也不是很看得上这个岛国小家主的位置。】
它这个【谋权篡位系统】一点权力斗争的惊险感都没有,岂可修。
【但是对于直毘人来说,他是非常重视家族的。】系统如是点拨她,【在他眼里,你这个继承人还不够好。也许他觉得你性子太软了,一个好孩子并不一定能成为好家主,而他需要一个能重现禅院家辉煌的继承人。】
月生:“……我是个好孩子还真是不好意思。”
月生面无表情的决定改变以后在禅院家的行事方针。
手机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振动。
月生低头,点开信息,一目十行的浏览完之后,眼神凌厉起来。
“加快速度。”她吩咐司机,“越快越好,快回去。”
司机不动如山的开着车:“大少爷,家主大人吩咐了……”
下一刻,锋利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需要往前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割开他的喉咙。
司机:“……”
月生的性格其实并没有多么凌厉强势。她甚至可以说是柔软的。
甚至偶尔会有一点社恐的成分掺杂一下,所以她比较抗拒和不在同一条思路上的人交流。
但她也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直毘人的考试开始了。
给自己减少麻烦的最快方式,就是展现出她的父亲想要看到的一面。
既然禅院直毘人想要一个强势果断的继承人,那么她就成为一个强势果断的继承人。
乌黑的刀刃泛着寒冷的光芒,上面布满赤红色裂缝一般的纹路,犹如血液蜿蜒。
“回去。”坐在后座的月生抬着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带着命令的意味,“现在、立刻、能有多快就多快。”
司机握着方向爬的手微微紧了紧,冰凉的剑锋近在咫尺,而旁边的副驾驶上,眼睛半合不合的甚尔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这辆不紧不慢的轿车擦着超速的边,如同一头敏捷的黑豹窜了出去。
【看到了吗?】系统说,【你明知道因为咒术的成分,许多事情比你想象中更简单粗暴。现在,你可以改掉心软这个缺点了。】
月生:“……”
月生:“我毕竟是和平大国出生的,被我妈保护的太好了,我骄傲。”
系统:【……】
系统:【……你说得对。】
有的事情知道归知道,但去做就和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系统深知月生前世只是一个和平环境里生长起来的小女孩,就连意外死亡的时候年纪也不大。被祖国妈妈保护太好了,又加自己性格孤僻一点儿,朋友不多,没经历过禅院家这种比较险恶的人心。
所以犹犹豫豫,在没有触犯她底线的时候下不去狠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没关系。
她会学会的。
毕竟共产社会主义的孩子,生活在这种封建大家族里,迟早会因为三观不同立场不同阶级思维不同彻底闹掰。在这个闹掰的过程中,会有很多事能教她狠心。
禅院家。
禅院润二郎按着自己腰间的咒具,面无表情的领先雪惠半步,用一种袒护的姿势,站的笔直。
他愚蠢天真的卡皮巴拉表哥正在角落里疯狂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蹚这趟浑水。
禅院扇联合几个长老一起,指责雪惠偷盗。这会儿正三堂会审。
本来一个侍女偷盗,是用不着这么大阵仗的,就连家主都来了。
但这个侍女是家里少主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所以,这件事情就变得很要紧了。
虽然表面上用的是雪惠偷盗的罪名,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又是在给少主找点麻烦。
禅院润二郎无视了他脑子拎不太清的卡皮巴拉表哥,走了两秒钟的神。
上次给少主找茬的人,最后付出了什么代价来着?
噢……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能拖延的时间也都尽量拖了。
雪惠究竟有没有偷盗,在这场三堂会审当中其实并不重要。
禅院润二郎深知,只要少主能在雪惠被真正定罪之前赶回来,那么一切子虚乌有的敷衍罪名都不会沾染雪惠的衣摆。
他微微歪过头去,和身后半步的雪惠对视了一眼。
堂上端坐的,是家主、家主的兄弟、以及德高望重的长老们。
四边挨挨挤挤的,多是来凑热闹的年轻一辈。
其中不乏有对禅院润二郎最近风头正盛这件事心存嫉妒,顺便来看一看少主笑话的。
雪惠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在院子里忽然闯入了一群激愤的人开始,连润二郎都忍不住稍微惊了一下,可当他回头去看这个比他年长一些的青年女子时,却立刻镇静了下来。
润二郎从来没见过雪惠有过慌乱的时候,一瞬间都没有。哪怕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后被带来了这里,她也没有流露出分毫恐惧和害怕。
镇静也许是可以感染人的。
年仅十五六岁的润二郎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很冷静,条理非常清晰。
坐在上面的、看不清脸的一个人开始发言了:“禅院雪惠,你还不认罪?”
雪惠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哦,禅院扇。
真没想到是他来,毕竟他和直毘人关系不怎么样。
她缓慢的道:“哪里的罪?什么罪?”
“偷盗!”那人大声斥责道,“你偷盗了许多件禅院家咒具库里的武器,倒卖了出去!并且你还频繁的出门,每次回来都偷偷的带一些外面的垃圾食品给大少爷!万一被人下了毒,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雪惠和润二郎:“……”
雪惠和润二郎:“…………”
润二郎扯了扯嘴角,觉得有点搞笑。
服了,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笑。
这理由真是牵强的人想不通啊。
雪惠很耐心,一条一条的回答:“我没有偷盗咒具,这对我没有好处。我的确偶尔去一次咒具库,那都是听从少主的命令,去取他事先通知要的东西。”
禅院直毘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你上次去了之后,清点咒具的时候,少了三件。”
雪惠反问:“如果我能够在侍从的看守下带出咒具,那么禅院家的侍从,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禅院直毘人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兄弟。
唉,从来没被女人反驳就这样子的啦。
禅院家女人能反驳男人的时候少,雪惠更是出了名的恭敬谨慎。
但是现在,她有了新靠山了。
所以小白兔也会亮钢牙了。
“至于频繁出去这件事,”雪惠继续道,“这件事确实有,我承认。我也确实给少主捎带了外头孩子们喜欢的零食,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让少主生病的情况。”
“如果要为了诅咒师会预先在我购买零食的店里,准确的知道我要买哪一种、哪一个并提前下毒这个还没有发生的可能,而定我的罪,那么我无话可说。”
禅院扇冷冷的盯着她:“说的很好。”
“但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雪惠:“……”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辩论还没有学过,该怎么反驳呢?
思考.jpg
禅院润二郎也不会,他跟人辩论的情况不多,尤其这次对面是长辈,且位高权重。
他只好面无表情的抱紧自己的剑,冷飕飕的盯着那个禅院扇。
要是到了动手的地步,也不是不行。
所谓富贵险中求,禅院润二郎是敢的。
“别那么紧张。”禅院扇古怪的笑起来,“证明不了自己的话也没关系,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雪惠看着他,觉得他狗嘴里不会吐出象牙。
“那几件咒具,原本是我预定了的。”禅院扇挑了挑眉,“如果你嫁到我这里来当妾室,那几件咒具就当是给你聘礼了。之后你也不用再出门,所以也不必承担大少爷被人下毒的风险。”
雪惠:“……”= =
禅院润二郎:“……”= =
雪惠和润二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间,原本关得好好的门从外面被一股大力击飞了进来!
禅院扇紧急躲开,这扇门这才没有砸在他的身上。
木门的碎片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一旁的大长老掀了掀眼皮。
好熟悉的一幕。
月生冷笑了一声,清晰响亮:“老登,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第29章
一时之间满座皆惊。
禅院扇心头也是一跳,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那个不怎么对付的兄长,想要去质问他。
你不是说今天禅院月生在外地执行任务,这两天回不来吗?
若非如此, 他也不敢直接对雪惠发难。
但是一对上兄长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被耍了。
尽管禅院扇在争夺家主位置这件事中落败,可他的确是一个实力优秀的咒术师, 在禅院家的地位相当高。
因此对于他来说, 雪惠只是一个相当好拿捏的软柿子。
就算中途冒出来一个年轻一代中颇有天赋的禅院润二郎, 也不怎么妨事的。
可是,雪惠身后的禅院月生, 却未必是个好惹的人。
月生逆着光走进来, 神色冰冷。
这个孩子手中握着一柄比她个头还高的长剑, 拖在地上, 在她走进来的过程当中, 乌黑的剑尖和地面发出清脆尖锐的摩擦声响。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月生走过去,将剑换到左手, 右手把跪坐的雪惠轻轻扶起来:“伤着没有?”
雪惠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神色恭谨的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多亏润二郎大人相护。”
润二郎抱着自己的咒具,麻溜的退到一边, 笑眯眯的冲月生晃晃手,打了个招呼。
月生冲他点头:“多谢。之后再说。”
禅院润二郎:“好嘞。”
在月生进行这一系列的动作和言语期间, 整个屋子静的可怕。
无论是上方坐着的有权利的长辈们, 还是四周噤若寒蝉的小辈们,都诡异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甚尔优哉游哉的靠着门扉, 冷淡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们。
月生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太趁手的东西, 于是左手拖着那把比她人还长的黑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走到禅院扇的身边:“你刚才说,雪惠偷了东西?”
尽管知道自己今天是成了借刀杀人的刀了,禅院扇也铁了心绝不肯在小辈面前丢脸,绷着脸,端坐在桌子后点头。
于是月生也点头,剑尖轻轻的点在桌面上,问道:“什么时候偷的?人证物证在哪里?有谁看见了?你说她倒卖咒具,那么赃款在哪儿?”
禅院扇硬邦邦的道:“她也不能证明自己没偷。”
月生忽然抬高了声音,厉声道:“你拿不出证据!谁质疑谁举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活了几十年还不懂吗?”
她一剑砍下桌子一角:“不!你不是不懂!你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所以空口白牙构陷雪惠!毕竟在这个禅院家,谁会在一级术师面前为一个侍女仗义直言?有几个?!”
那孩子忽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冷的眼神,扫过周围乌泱泱一片年轻子弟,轻声道:“这么多年轻人,除了润二郎,有谁愿意保护一个无辜的侍女?”
没有人应声,甚至没有人敢于抬头对上她的眼神。
禅院扇气急:“你怎么敢这么对长辈说话……?!”
他后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张桌子就已经迎面袭来,直接将他砸飞了出去!
这对叔侄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张桌子而已,哪怕是禅院扇也想不到,月生会骤然动手,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在了他的脸上!
他满脸鼻血的爬起来,只觉得鼻梁骨剧痛,下一刻,一声猛兽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一头背生双翼的巨虎,以及一只额头长角的五尾赤豹甩着尾巴和头颅,冲他,也冲出了雪惠和润二郎之外的所有人呲牙。
月生把剑换到了右手,很平静:“想出手教训我吗?”
禅院扇理当是不会怕的。
他毕竟是一级咒术师。要论实力,在咒术师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流。面前这个孩子就算是十影又怎样?他毕竟是孩子,甚至没有一把剑长。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狼狈的从桌子碎片中抬起头来,抬起头看见那个孩子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和他身边盘踞的两只猛兽,竟然真的在那一瞬间,被这个孩子镇住了。
“不打?”月生道,“好吧,那么,我继续说好了。”
她抬起自己的长剑,注视着上面鲜红的纹路。乌黑的剑身几乎发亮,倒影出她年幼的脸庞。
“你,禅院扇,作为家主的兄弟,我的亲叔叔,禅院家的一级术师之一,品行不端,道德败坏。”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不算大。但在静谧的屋子里,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不紧不慢的理清楚思路,不紧不慢的走到直毘人面前,扣住他桌子的一角。
直毘人盯着她:“……”我什么都没干。
月生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酒。
直毘人领悟,拿起自己的酒壶,爽快的放弃了自己的桌子。
月生一只手扣住桌子的边缘,不紧不慢的往禅院扇的位置拖,“如果没有咒力,没有术式的雪惠,真的能在都是好手看守的咒具库当中偷出三件咒具来,那么我想,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禅院家的年轻一辈完蛋了,居然连咒具库都看不住。”
她一剑将剑身插入地板的缝隙当中,直接暴起,将直毘人的桌子也砸在了禅院扇的身上。
这张桌子也顷刻哗啦啦被砸成碎片,禅院扇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再下一刻,体型巨大的狰咆哮着扑了上来,有力的前肢将他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月生开始挑选下一个幸运嘉宾,“如果说,雪惠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甚至检查进出禅院家东西的侍卫也一无所觉的将咒具倒卖出去,那么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整个禅院家的运转系统出现了极大的纰漏,负责检查的侍卫要负首要责任。”
屋子里负责这个的侍卫们立刻向禅院扇投去可怕的眼神。
喂!你自己搞事归你自己搞事!别把我们拉出来背锅!
她挑中了大长老面前摆着的那张漂亮桌子。
桌子上摆着不少东西,蜡烛,茶具,甚至一炉香薰。
孩子和老人对视了两秒钟。
大长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从,立刻有两个侍从上来,利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下去。
于是月生把大长老的桌子也扣住,继续拖,“如果说,我真的会因为一点外头普通人小孩的零嘴生病,那么想必,我这个禅院少主,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三张桌子在剧烈的响声中被砸成了碎片。
这次换山君过来按住禅院扇。
其他面前有桌子的坐着的人,在碎裂声响起的那一刹那——
不约而同的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客客气气的将桌子让了出去。
本来这事儿大家都是看个热闹的,也没多少人真的在意。在场有资格坐下的,谁不知道禅院扇那点心思?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少主居然不在外地,而且在今天、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当着他的面为难、构陷、图谋不轨把他从出生带到现在的侍女兼表姨,脾气一向温和的少主是什么反应呢?
显而易见。
——他、气、疯、了。
还是别出去撞枪口了。
要是没有桌子给他砸禅院扇,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抄起插在地上那把剑给禅院扇捅个透心凉。
捅完之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旁观的也迁怒一下。
打了他,就不可以再打我了噢.jpg
月生不紧不慢的选中了第四张桌子,“如果说,真的有诅咒师,能够完美的预判雪惠要去哪家店,买那种零食,买这种零食中的哪一个,精准下毒,再顺利经过层层盘查带进禅院家被我吃进去,那也只能说明一件事。”
桌腿与地板发出木头与木头拖拉的声响,月生暴躁的砸下了第四张桌子,在木头碎裂声中咆哮:“那就只能说明,禅院家的防卫也不过如此!整个禅院家都可能被诅咒师渗透进来,既然如此,大家何必坐在这里?直接等着诅咒师打进来,把整个家族拱手让贤,也就是了!”
月生喘了口气。
她拖来的第五张桌子,没急着砸下去,反而坐在桌子上,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躺在地上急促呼吸的禅院扇:“你,只凭一张嘴,就把偷盗的罪名按在雪惠身上,让她承担不是她造成的损失。然后你还想不付出任何东西,让她当你的……侧室?妾?”
月生甚至笑着给他鼓了鼓掌,“算盘响的我都听到了。”
她的神色在这一刻甚至可以说是缓和的,但是下一秒钟,这孩子猝然起身,将第五张桌案狠狠砸在禅院扇的身上!
“卑鄙无耻!臭不要脸!”
“没有镜子总上厕所吧?实在不行找个雨天,到院子里水坑里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凭你也配?!”
屋子里总共有十五六张桌案,月生一口气拖了十四五张过来砸下去,最后一张放在哪儿,坐在上面喘着气休息一下。
“你们真的挺闲的。”月生平静的扫了一眼,仿佛已经忘记了身后快要半死的禅院扇,
月生很认真的想了想,平淡的目光扫过坐的如芒在背的人,扫过站的战战兢兢的人。
“我在外面连轴转四处出任务,路上也遇到过许多高专里出任务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很忙碌,不是在祓除咒灵,就是在祓除咒灵的路上。”
面无表情的一扫,“那么,你们在干什么呢?”看下面的同辈人,“年轻子弟们?”
年轻子弟们:“……”
唯唯诺诺。
转过头,看坐着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作为咒术界领头者的一级术师们?”
一级术师长辈们:“……”
唯唯诺诺。
禅院月生气笑了:“所以,自诩非咒术师者非人,非禅院者非咒术师的各位高贵的“人”们,就这样看着年轻的孩子们去危险的一线卖命,自己在家里把控权力,享受荣华富贵是吗?”
所有人:“…………”
唯唯诺诺。
月生一剑把桌子砍成了两半。
抄起桌子腿,一半扔向了无所作为的长辈们。
另一半平等的扔向年轻一辈们。
两边分别得到的一半桌子都被手忙脚乱的接下来。
月生握着自己的剑:“两件事,我只说一遍。”
“第一,我不喜欢有人对我和我身边的人指指点点,更不喜欢你把手伸过来。如果有谁像禅院扇一样不老实,我下次就不会只是砸十来张桌子那么轻轻放过。”
“第二,咒灵在增多了,既然平常那么以自己的咒力和术式为傲,”月生微微的、泛着凉意的微笑起来,“那就给我滚出去祓除自己该去祓除的咒灵。”
第30章
年轻一辈们连滚带爬的麻溜滚了。
月生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 像企鹅似的跟着头一个鱼贯而出,忍不住凉飕飕的扯了扯嘴角。
坐着的长辈们虽然已经失去了桌子,但多多少少都还端着架子, 不肯在小辈面前露怯。
同时忍不住在内心有些暗暗的心惊。
月生虽然具备禅院家引以为豪的十种影法术, 但终究受限于年龄。家中的诸位难免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就算很强, 也强不到哪里去。
心存轻视之心, 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就像禅院扇根本没料到月生会说动手就动手, 直接被一张桌子砸碎了鼻梁。骨头断掉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一小会儿。
然而就是这一小会儿,桌子就一张一张的砸下去了。十多张桌子接连报废, 禅院扇人也报废的差不多了。
禅院直毘人粗略的扫了两眼, 觉得这个弟弟起码要在病床上修养个半年。
毕竟目前还没有出现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治疗只能采用老办法。
不过没人管他, 好歹一级术师, 死不了。
咒术师,没别的, 就是命硬, 难杀。
月生伸出圆圆的手指,弹了一下剑身。
乌黑的利剑发出一声嗡鸣。
尽管心知肚明,这孩子的脾气不会暴躁到当场杀人, 但还在场的大多数人,仍然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咙。
大长老开口道:“有话好好说, 在长辈们面前拔剑, 不像话。”
月生冷冷的看他一眼:“你刚才为什么没有为雪惠说话?”
我都没打算理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 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长老缓声道:“我?给一个……”
“给一个侍女说话有失身份?”月生没有看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始至终在下首沉默垂眸的雪惠, “品德败坏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这样不分黑白的长辈放纵!”
大长老:“……”
闭嘴了。
被小孩儿喷还是有点儿生气,怒视禅院月生三秒钟。
然后愤愤的将手向后伸去,扶住自己的侍从,颤颤巍巍的走了。
直毘人:“……”6.
月生再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其他长辈们。
也不知道一个才到人腰高的小孩儿,究竟哪儿来的这样冷厉的眼神,这些一向养尊处优的长老们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有点冒冷汗。
在一地桌子的碎片中,纷纷选择忘记自己死犟着执着的颜面,起身告辞。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月生左看看,右看看,没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朝站在门口的甚尔招招手。
长老们汗流浃背的站住了。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少主格外生气的原因?他们这些有实力的咒术师怎么会如此噤若寒蝉?
……也许有大长老都已经主动让步的原因吧。
领头羊都已经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跟随着头羊的羊群们,似乎也开始变得怯懦起来。
又或者,是盘踞在屋中年轻又陌生的猛兽,太让人感到畏惧。
甚尔翻了个白眼:“你招小狗呢?”然后丢了一瓶水过去。
月生稳稳接住,拧开喝了一口,“我不喜欢杀人的。”
她说:“但有的人如果每次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你的脑子里,那就说明你的头也没有待在你脖子上的必要了。”
她露出一个独属于孩子的,天真又灿烂的微笑:“记住了吗?我啊,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很强的噢。”
众人:“……”
我靠,禅院扇这一波是把少主内心什么黑深残的东西放出来了啊!
众人纷纷愤恨的瞪了禅院扇一眼,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去了。
【看到了吗?】系统不放过任何一个结合实际的教学机会,【只要你够强大,他们甚至不敢怨恨你,而是去怨恨禅院扇。所谓强者,不外乎如此。】
有两个侍从抬着担架过来,放在地上。
然后一人抓住禅院扇的肩膀,一人抓住禅院扇的双脚。
放在担架上。
接着抬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起码六个月的时间,禅院扇别想再出自己的院子。
禅院扇的意识在接二连三的长久剧痛之后,慢慢的清醒过来。
他剧烈的喘息着,呼吸却带起胸前的阵痛,大约是断了一大半的肋骨。
这让他几乎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他能感受到抬他的两个侍从动作不是太走心。
这两个侍从在轮班的时候是负责禅院家来往进出物品检查的。
很明显在暗戳戳公报私仇。
他明白自己今天是被自己的兄长耍了一顿,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还代替直毘人直面了禅院月生最直白的怒火。
从那个孩子出生开始,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暴怒。
可是!
禅院扇死死握住了拳头,怨恨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直毘人和月生。
这对父子冷淡的互相对视,一点父子之间该有的温情也没有。
也许接下来,他们就要开始互相对峙了。
可恶,可恶!
原本以为能够顺利的将禅院雪惠收作妾室,没想到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在被人耍着玩!
他在剧痛之中几乎咬碎了牙,侍从抬着他,从雪惠的身边路过。
雪惠很平静的掀了一下眼皮,俯视了一下路过的禅院扇,便不甚在意的收回了眼神。
这一眼既没有嘲讽、也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了一眼,仿佛路过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样随便的看一眼,然后忘记。
禅院扇却死死盯着雪惠美丽的容颜,被剧烈的刺痛了。
她只是一个侍女而已!
区区一个没有咒力、没有术式,在禅院家连“人”都算不上的侍女,竟然也敢这样反抗他,甚至俯视她?
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想要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原本就已经足够狼狈了,在这种极端狼狈,极端愤怒与焦躁的情况下,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侍从们一向是很利落的,在他强忍疼痛尖叫出声音之前,就已经抬着他出了屋子。
他费力的仰着头,不甘的注视着雪惠越来越遥远的背影。
那个年轻的女子自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甚至没有半分情绪上的波动。
屋子里,月生和直毘人对视了很长时间,气氛处在一种微妙的冷凝之中。
月生缓缓的道:“你很满意。”
禅院直毘人咧嘴一笑:“我很满意。”
月生道:“我很不高兴。”
“谁会在意?”直毘人满不在乎的道,“在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当中,谁心情不好了,谁不快乐了,有谁会在意?你刚刚才表现出一点让我满意的样子,不要后退回去了。”
月生深吸一口气,注视他很长的时间。
她在判断。
再这样的情况下,父子两人观念不合的部分是否值得继续辩论和争执?
辩论和争执能够为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月生思考了片刻,得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她很平静的将剑重新拔出鞘,抬起来,剑尖指天,猝然斩下!
直毘人展开了自己的术式,避开了这一剑:“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月生却微微的笑了,将长剑归鞘,道:“你不满意了吗?因为我的剑指向了你?”
直毘人:“……”
“没有下一次。”月生冷淡的说,然后转过头,向屋外走去。
屋子里静静等候的雪惠和禅院润二郎礼貌的对直毘人鞠躬,然后跟着月生迈出了门槛。
甚尔保持他一贯的作风,不远不近的在几步外跟着。
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肩膀这才微微塌下来一点:“雪惠,今天还好吗?有没有害怕?”
雪惠微微莞尔:“没有。我知道少主会保护我。”
她顿了一下,又说:“多谢润二郎少爷。”
润二郎摆摆手:“应该的。不过你真的没有被扇叔恶心到吗?”
雪惠没有什么表情:“……硬要说,有点晦气。”
月生默默记住这一节。又问润二郎:“怕吗?”
“一开始有点。”禅院润二郎诚实的回答,“当时那阵仗真是……呜哇,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捉拿诅咒师呢。但是雪惠超级冷静,我就不怕了。”
月生领着人回到了院子,让雪惠站在主屋的廊下,自己折了柳枝,沾了水。
她其实不太了解这方面的讲究,于是想了想,又折了一节竹叶。
一块沾了水。
哒哒哒跑到雪惠身边,绕着她用手中的柳枝和竹叶鞭打空气和她的衣摆。
雪惠:“……这是在做什么?”
月生正色道:“去去晦气。”
雪惠被逗笑了,“多谢少主。只是少主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晦气去完了。”
雪惠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起来,少主又长高了些呢。”
“对吧,对吧?”月生把柳枝和竹叶丢开,暗戳戳的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雪惠之间的身高差。
已经越来越小了,未来可期。
月生满怀期待。
安置好雪惠,让她好好休息,月生在自己的小金库里扒拉扒拉,挑出几件上好的咒具:“挑一件回去,拿着玩儿。”
润二郎:“……哇哦!”不愧是少主,真壕。
禅院家咒具虽然是有一整个咒具库的,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取。
自己购买的话,咒具的价格也相当不菲。
等级越高的咒具,价格越高。有些一级甚至特级咒具,因为自身的特性,在黑市都是有市无价的。
禅院润二郎的眼睛都亮了。
月生知道他是想跟着自己混,谋好处,但她确实不习惯院子里人太多,于是想了想:“你愿不愿意,帮我去照顾直哉?”
禅院润二郎兴致勃勃的挑中一把高级咒具,想了想,还没说话,月生就自己否了。
“不行,你到了出去读高专的年纪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想了想,“我知道你是想跟着我,今天这一波,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这样,你好好上学,闲暇的时候照旧帮我送个东西就行。如果有事,我还会托你帮忙。”
润二郎挑眉,笑眯眯的:“多谢少主赏识。”
月生想了想:“你在哪儿读书?东京咒高还是京都咒高?”
……
直毘人住处。
禅院直毘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团子拐过拐角,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父亲!”
“哦,是直哉啊。”直毘人颇为温情的摸了摸他的头。
直哉比月生仅仅小一岁,但旁人却可以很轻易看出这对兄弟的不同来。
相比同龄的孩子,禅院月生,简直早熟早慧的有些可怕了。
因此直哉看起来才更加像是一个合格的软萌小团子,直毘人对他比月生更有父爱。
虽然不多。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他问。
“我听说长兄今日回来了,”直哉乖乖的说,“我听说,长兄忙完了,今天还很生气,打了扇叔。”
直毘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侍从,“然后呢?”
“长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侍女打扇叔呢,父亲?”禅院直哉抬起头来,这个孩子天真的、并且理所应当的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长兄要为了没什么用的女人,和扇叔闹得那么难看呢?”
他歪了歪头,毫无所觉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样的话:“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咒力、也没有术式的女人。能给扇叔做侧室,是她的荣幸啊!”
他的声音如此的稚嫩,如此的柔软,仿佛只是在感叹今天的夜色真不错的语气,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是多么的残忍。
直毘人没什么表情的扫了一眼他身后低着头的侍从们,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小儿子。
然后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怜悯意味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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