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露推开门, 正要走出去，颜照影笑了一声，忽然喊住了林寒露：“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林寒露微微顿住脚, 侧过脸看着颜照影, 眼底沉着一股淡淡的怒意。
“林小姐放心了, 我还没放心呢。”颜照影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说，“毕竟，林小姐看起来，有一些口不对心呢。”
颜照影唇角勾起一抹张扬而又恣意的笑, 她挑起眉与林寒露对视着, 等着林寒露的回答。
那一瞬间, 颜照影看到林寒露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仿佛死死地咬着牙，要将后槽牙咬碎了一般。
只有一瞬间, 林寒露的表情便放松了下来, 快得像是颜照影的错觉。
林寒露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一字一顿道：“颜小姐放心。”
林寒露抬脚走了出去, 颜照影站起身, 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在大厅等候区的沙发上见到了唐棠。
唐棠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正在看手机，颜照影叫了一声唐棠的名字, 她才发现两人已经出来了。
唐棠咳了一声, 抬起头问颜照影和林寒露：“两位吃完了？”
她看了一眼颜照影, 又看了一眼林寒露，发现两人之间的氛围十分诡异。
唐棠欲言又止, 用眼神询问颜照影怎么回事。
颜照影垂着眼，不知正在想什么，并未接收到唐棠的眼神。
唐棠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招呼林寒露：“既然这样，那我们送林总回去吧。”
林寒露眉眼舒展开来，依稀透着一层浅淡的寒色：“不用了，我叫司机来接我就可以。”
颜照影对林寒露说：“那过几天我们去联系林总，双方正式商谈一下，确认合同的细节，林总看这样可以吗？”
Alpha的口吻公事公办，神情疏离客气，林寒露眉眼的寒色更深了几分：“自然是没问题。”
林寒露的态度有些冷淡，唐棠张了张口，正要说点客套话缓解一下，林寒露便朝着她俩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撂下一句“我先走了”，扭头便离开了。
唐棠看着林寒露的身影走出餐厅的门，默默扭过头，问颜照影：“姐，林寒露怎么突然这么大的脾气？你俩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
颜照影瞥了一眼门口，捻了捻自己的手指，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来，声音散漫无比：“谁知道呢，或许是今天的菜不和胃口吧。”
唐棠见状，便知道从颜照影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再三叮嘱颜照影：“姐，你可别再招惹林寒露了，我不管你俩之间有什么事，也不管你俩以前有什么事，反正千万不要耽误这单生意，赚钱真的很重要的！都走到这一步了，可别因为莫名其妙的事功亏一篑。”
颜照影扫了一眼唐棠，唐棠表情狰狞了起来，狠狠道：“姐，你听到了没有？千万、一定不要再招惹林寒露了！”
颜照影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三个人里只有她在意这笔生意的事告诉唐棠，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现在先不提这个，我这几天的事还挺多的，还得回去处理工作，我先送你回去，再去万明。”
万明离唐棠的住处不算近，唐棠算了算时间，对颜照影说：“姐，你先送我回去再去万明，一来一去得一个多小时，等你处理完工作就不早了，我打车回去吧，我这两天的事情还算少，只忙这单生意的事。”
颜照影听唐棠这么说，心虚地移开了眼：“嗯，那谢谢你了。”
“诶，姐，你和我客气什么，我们都一起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了。”
颜照影更心虚了，她帮唐棠叫了一个车，自己开车回到了万明。
万明成立的时间极短，但发展迅速，规模甚大，堪称平地拔高楼，如此迅猛的发展速度，自然十分消耗人力精力。
最开始的一年，万明的大楼彻夜灯火通明，几乎没有不亮的时候，颜照影和她手下各个团队光开会都会连开三天。
如今万明的一切步入正轨，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无需再像以前一样没日没夜的加班，但颜照影的工作仍不轻松。
她回到公司的时候，白英正披着毯子坐在地上翻看文件，地上零散地摆着一点吃的。
很明显，颜照影不在，白英的工作数量顿时多了起来。
见颜照影进来，白英有气无力地打了一个招呼：“老板，你回来了。”
这两年相处配合下来，白英在颜照影这里随意了许多，办公的时间长了，腰腿不舒服，白英就会坐在地上翻看文件，或者当着颜照影的面吃零食。
颜照影扫了一眼地上的零食，一一拾起，放到了白英的桌子上：“别把吃的放地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公司？”
“有的事不好交给手底下的人做，”白英把文件递给颜照影，“老板，你仔细看看，没问题再说。”
两人便埋头处理起工作来，颜照影坐在办公桌前，白英坐在地上，两人十分默契，只言片语间就完成了交流，文件一传一递，效率极高。
处理完工作，白英揉着脖子，对颜照影说：“老板，后天有个商业酒会，是我们合作商举办的，下午五点，我已经安排好行程了，和你说一声。”
颜照影从电脑前抬起头，有一点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白英作为继唐棠后她最得力的助手，已经很久没有过手她的行程安排了，更不会多此一举地通知她。
颜照影正要问为什么，便听到白英疲惫地说：“这个酒会，林寒露也要去，老板你做好准备啊。”
颜照影想了想：“那还真是巧了。”
确实是巧了，原本颜照影以为和林寒露下次再见面，起码也要七八天以后，等双方的法务敲定好合同细节，对接的时候才会见面，没想到下一次见面来得如此快。
白英问：“那老板，你还去吗？”
颜照影敲打了两下键盘，淡淡道：“去，为什么不去。”
白英应了一声，低下头收拾地上的文件。
等白英离开了办公室，颜照影关掉电脑，敲了敲桌子，垂下了眼眸。
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很少，颜照影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巧合的事情，凑巧林寒露就是她正要合作的外商，凑巧两人一起参加了酒会，今天刚见面，后天就又遇上了。
颜照影可以笃定，不是凑巧，是林寒露想要见她。
颜照影浅浅地笑了一声。
她摸不透如今的林寒露，但人留有余情，念念不忘，必然会表现在行动中，在一点一滴的细节中暴露自己最细微最真切的情意。
看不透林寒露如今的想法又如何？
她不需要像多年前一样费尽心思地琢磨林寒露，揣测林寒露的想法。
林寒露自己就会忍不住凑过来，把心底的想法一一展示在颜照影面前。
事到如今，两人的处境，已经彻底颠倒过来了。
那个在深夜里为了对方的一言一语彻夜难眠，又陷入自我欺骗的人，已经不是颜照影了。
现在这个求而不得心有不甘的人，是林寒露。
第82章 不值一提的关系
一转眼, 就到了酒会举办的时间，为表重视，颜照影准备就绪后, 提前了半小时出发。
她走出去的时候, 唐棠的车已经等在万明的大门口了, 见颜照影下来，唐棠将车窗摇了下来，招呼颜照影：“姐，快上来。”
唐棠也在这场酒会的受邀之列，这两年来, 这种场合两人都是作为彼此的女伴一同赴宴。
生意场上, 即便是没有伴, 也很少有人参加宴会身边一直都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也不是没有人揣测颜照影和唐棠的关系，但这两人的相处太坦荡干净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人没有任何暧昧关系。
因此, 颜照影一朝接受了追求者的玫瑰花, 就像释放了一个信号弹，导致对她怀着某种心思的人都闻风而动, 蠢蠢欲动着。
路上, 唐棠有些无聊，不知想起了什么，同颜照影闲聊起来：“姐，我突然想起两三年前的事, 那会儿你参加所有的宴会都是露个面, 然后和主人打个招呼就走, 我最近听了不少人和我感慨，说最不耐烦应酬的颜总现在居然也会提前半小时到场了。”
颜照影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唐棠口中的“两三年前”是重生前的那个她，而不是她自己记忆中的两三年前。
颜照影随即摇了摇头，随口聊了几句：“当时不耐烦那些事，知道应该好好应付，然后扩展人脉，也不乐意去，现在不一样了。”
唐棠托着下巴，哈哈一下：“是啊，那可不是不一样了嘛，现在谁不知道颜总的大名啊！”
颜照影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实际上，从前的她，并非真的傲慢到了那样的程度，连最基本的社交都不愿意进行。
受到精神疾病的困扰，从母亲跳楼去世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颜照影都丧失了和人交流、沟通的能力，甚至周围的人多一些，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烦躁，心慌心悸。
普通人觉得十分平常的寒暄，在颜照影眼里也是一种奢侈的能力。
她的能力不是忽然失去的，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一天天失去的，她失去的也不仅仅是社交的能力。
在被精神疾病困扰的时间里，颜照影眼睁睁看着自己溃烂下去，从内到外都泥泞不堪，除了一身疮痍，她什么都不剩，却对此毫无能力。
颜照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逐渐地克服了这些困难，重新构建起正常生活的能力。
窗外的景象一帧一帧地倒退着，颜照影坐在车上，在一片沉默中，恍惚了一瞬，想到了林寒露。
那一段于她而言异常艰难的时间，有无数次，颜照影都想爬到高楼上，迎着风和阳光，然后一跃而下。
在她最崩溃的时候，颜照影遇到了林寒露，混乱和痛苦中，只有在林寒露面前，她才能勉强获得短暂的平静。
也因此，颜照影把所有能付出的心意，都付给了林寒露。
她没有心力去仔细分辨她对林寒露的感情是出于何种原因，颜照影只能凭借着本能去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也没有时间去发现且仔细思考这件事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和林寒露的关系便发生了许多的矛盾和摩擦，陷入了分分又合合，争执又依偎的怪圈里面。
重生以后，颜照影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以为最开始，她只是想寻求支撑，才如此迷恋林寒露。
等她终于想明白她对林寒露的一切感情都出于无法解释的爱时，已经是颜照影满心疲惫，决定离开林寒露的时候了。
她和林寒露，反复地重蹈覆辙，又反复地错过那么一点点。
就是这么一点点，致使她们走到了这一步，无法回头，也无法彻底放下。
颜照影正在走神，车子听到了酒店的门口，唐棠侧过头看了一眼颜照影，拍了一下她：“姐，别发呆了，到地方了。快提起神，上战场了。”
颜照影被她的形容逗笑了，这才收回思绪，和唐棠一起下了车，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一起进了酒店的宴会厅。
她们带的助理和下属尾随其后。
这场商业酒会的规模很大，不仅限于A市极其附近城市的上流圈人士，聚集了全国各行各业的精英，是扩展人脉寻找合作伙伴的极佳场合。
一进场，颜照影便看到角落里有几个举着相机交头接耳的记者。
唐棠也看到了这些记者，低声对颜照影说：“姐，你可千万别和林寒露对上，闹出点什么新闻来，千万别招惹她啊，你记住了没有。”
颜照影轻轻点头，回答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唐棠问：“真的吗？你别骗我啊，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你放心走吧。”
唐棠和颜照影涉及的主要领域不同，要结交的人也不同，听颜照影这么说，唐棠便放心地和颜照影道别，带着自己的人朝着大厅的一角去了。
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场内的来宾便到了七七八八，衣冠楚楚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颜照影环顾了一圈，暂时没有发现林寒露的身影。
林寒露如今身份贵不可言，又同国内的企业们联系不深，大概率是不会提前到场的。
颜照影偏过头，示意自己身后的助理和下属们跟上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热络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林总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您过一会儿才能到呢。”
林寒露轻淡的声音飘了过来：“事不多，来凑凑热闹。”
颜照影皱了皱眉，决定当做没听到，正要带着人入场，被最先出声的人喊住了：“巧了，颜总也刚到，颜总，许久不见了。”
颜照影这次不能当做没听到了，她转过身，不冷不热地寒暄了一句：“许久不见了，许先生。”
从对彼此的称呼上，就能很轻易地判断出两人身份的高低了，被颜照影成为许先生的Alpha脸上没有一丝不满，仍笑眯眯地看着颜照影。
颜照影隐约想起，两年前她和林寒露出场某品牌的慈善拍卖会，这位许先生似乎也在场。
换言之，眼前的人是A市为数不多还记得她和林寒露曾有一段感情关系的人。
颜照影瞥了一眼他，希望面前笑容热情的许先生能聪明一点，不要乱说不该说的话。
许先生看了一眼颜照影，又瞧了瞧林寒露，爽朗地笑了一声：“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颜总和林总以前谈过一段了，哎呀，当时还不是这种情况呢……”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恰到好处地停住了话头，却更显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得很。
颜照影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和气生财，能在生意场吃得开的人，就算不聪明，也是圆滑善于交际的人。
这种不拘小节言语无忌的人，大多不是真的没有心眼，而是故意给对方找难看的。
两年前，颜照影在外面更多是作为颜家继承人被称为颜三小姐，而林寒露则是娱乐圈新生代的演员，不甚起眼。
两年后，两人早已分手，林寒露的身份隐隐压颜照影一头。
很明显，这位许先生是想借此踩她捧林寒露，或者是想讨好林寒露，或者只是想找她几句不痛快。
颜照影冷笑了一声，神情淡淡地说：“是呢，当时我和林总有些暧昧，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不值一提。”
她看向了林寒露，莞尔一笑，媚态横生：“你说是不是，林总？”
林寒露今天的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裙摆上坠了一层紫色的珍珠，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华。
她整个人都如同黑夜中静静绽放的一只花，神秘而又美丽，充满了令人着迷的魅力。
听到颜照影点她的名字，林寒露扯了一下嘴角，抬起漆黑而又幽深的眼眸，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清润而又沉静：“颜总说的是，确实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四个字被她放得很轻，仿佛一阵风一般，过耳不留任何痕迹。
颜照影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对站在一旁的Alpha道：“看来我和林总的想法是一样的，我还有点事，许先生和林总聊吧，我先入场了。”
许先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支吾了一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补救，只好将目光转向林寒露：“林总，开场还有一会儿，要不我陪您转两圈？”
林寒露微微抿了一下唇角，面上看不出喜怒：“不必了。”
许先生维持着脸上的笑，心里暗自骂了起来。
当年两人的事闹得满城风言风语，都传颜照影爱惨了林寒露，林寒露却心有白月光，对颜照影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分手后林寒露又出了国，疑似跟着传说中的白月光双宿双飞了，圈内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大部分都觉得是林寒露找回了亲生父母，迫不及待地甩了颜照影。
两年光景过去，林寒露风光回国，偶遇了颜照影，本该是出恶气踩前任的好戏，因此急于攀上林寒露的许先生才言语间拉扯了几下颜照影。
但现如今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怎么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啊？
颜照影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地扫了面露难色的Alpha一眼，从林寒露身边走过，将这两人甩到了身后，目不斜视地进入了会场。
她身后隐约传来许先生期期艾艾的问话：“这……林总，你和颜总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是真的急了，竟然直接朝着林寒露问出了这话。
颜照影顿了顿脚步，听到林寒露的回答，她不带感情地又重复了一遍颜照影的话：“不值一提的关系。”
Omega的口吻十分平淡，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可供言说的关系，和陌生人没有两样。
颜照影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
笑意里，含着饶有兴致的恶意。
颜照影含着笑意，走进了宴会厅。
她一进宴会厅，便被前些日子合作过的一个投资商拦住了脚步：“哟，巧了，人这么多，我还说碰不上您呢。”
两人顺势攀谈了起来，聊了两句，投资商忽然敛起了笑容，颇为严肃地朝着颜照影身后的人打了一声招呼：“林总，晚上好。”
颜照影侧过脸，看到了林寒露雪白的侧颜，她朝着林寒露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了。
林寒露扫了一眼她和投资商，“嗯”了一声，便从两人身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了。
林寒露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投资商嘀咕了一声：“唉，这么多人，碰上了这位，还挺尴尬的。”
颜照影道：“也还好。”
投资商做了一个佩服的表情，继续和颜照影聊起其他的事情来，末了，投资商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问了一句：“颜总，您和那位……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啊？”
A市如今很多人都不记得颜照影和林寒露还有一段过去了，毕竟大家的生活都很忙，两年前的颜照影也不过是“颜三小姐”，受豪门子弟的关注更多。
时间久一点，新鲜事层出不穷，这点事自然而然就被人遗忘了。
但相应的，自然也有很多人还记得这件事。
外人看来，颜照影是和林寒露玩腻了，顺理成章就分手了，知道一些内情的人，也都当两人之间是彻底一刀两断了。
今天的酒会上，颜照影和林寒露撞上，或多或少的，都会引起一部分人的侧目。
颜照影不以为意，对投资商说：“没什么情况，就是正常的分手，正常的遇上了而又，最近我和克林旗下的子公司还有一个合作呢，对接人就是林寒露。”
投资商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哦，原来如此，虽说有点尴尬，不过生意嘛，谁家和谁家没点不能说的尴尬事，无所谓了。”
“正是这样。”
到了五点整，穿着统一服装的服务员们端着酒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将酒杯放到了大厅内的长桌上。
举办方端起酒，站在宴会厅的台子上，说了几句开场词，酒会便正式开始了。
场内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宾客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宴会厅内人流涌动，颜照影扫了一眼，同人群中的唐棠对上了眼神。
唐棠抬起手，悄悄地比划了一下，颜照影看不懂她的动作，但猜也能猜到唐棠是在提醒她别去招惹林寒露。
颜照影忍不住笑了一声，端起长桌上的一杯酒，抿了一口酒，同身侧的投资商又聊了几句。
说话间，颜照影忽然察觉到背后的人群中有人正在看她。
这道视线炽热无比，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竭尽全力一般。
颜照影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服务员，顺着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排服务员伫立在长桌前，宾客往来，颜照影在人群中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庞。
她转过身，余光中扫到了一角黑色的长裙，拖曳着朝着角落的方向而去。
裙摆上面缀满了紫色的珍珠，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颜照影垂下了眼，抬腿朝着大厅的另一侧走去。
从始至终，她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但当颜照影回过头去寻找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找到。
颜照影垂下眼眸，盖住了眼底的情绪，站在人流中，慢慢地舔了一下口腔内最尖利的那颗牙。
这是Alpha标记Omega时释放信息素的那颗牙，十分尖利，可以轻易地刺破皮肤。
颜照影觉得她身体内的血液在一刹那间又沸腾了起来，与生俱来的恶劣和掠夺的本能在心底狂妄地叫嚣起来。
咬碎这个躲在人群中默默凝视着她的Omega，将她的血肉撕扯下来，连带着这个人所有的爱恨，都一起吞吃入腹。
颜照影又舔了一下自己的尖牙，努力地克制住满腔翻滚的情绪。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还要林寒露痛苦，要林寒露也爱她、恨她，她品尝过的爱恨，林寒露也要统统再尝一遍。
她们都要沉沦在这样极限的爱恨拉扯中，吐尽所有可以付出的爱意，筋疲力尽，又酣畅淋漓。
颜照影有权利这么做，这是林寒露亏欠她的，也是林寒露活该的。
原本，她看不透林寒露，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寒露，便想着就此放过林寒露，让两人这段纠缠的关系就这样不痛不痛地被时间带过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湮灭。
是林寒露自己又莽撞地撞了上来，撞到了她的眼前，不知死活地流露出丝丝缕缕的轻易。
颜照影唇边绽开一个笑，愉悦而又畅快地想。
这就不能怪她了，林寒露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了。
酒会继续进行着，颜照影走到了摆放果汁的长桌前，端起了一杯冰镇的果汁，一口气喝了半杯，借着冰凉的温度，将沸腾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她身侧站过来了一个人，颜照影抬眼，发现是之前在游轮上凑到她面前昏招百出的那个男Alpha。
两人还被拍了照片，传出了不少花边新闻。
男Alpha今天穿了一身带着细闪的黑色西装，身上喷了一点香水，散发着清苦而又微甜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桃花的味道。
他是有备而来的。
颜照影将手里的果汁放到了桌旁，懒洋洋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缺伴，也不缺床伴。”
Alpha伸手，拿过颜照影的杯子，伸出舌尖舔了舔杯口，小口小口地将剩下的果汁喝完，眼神挑逗着颜照影：“颜总……您真的不需要一个听话的床伴吗？”
颜照影被恶心了个够呛，怕又被人偷拍，下意识先拉远了同身侧人的距离。
她正要说话，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投向了她，这道凝视她的目光更用力了几分，凶狠无比。
不知是不是颜照影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道目光狼狈了许多。
颜照影忽然笑了出来。
第83章 最恶劣的那部分
颜照影顶着身后那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 对面前的Alpha说：“我上次说过的吧，你再来骚扰我，我可不会有那么好说话了。”
Alpha哼笑了一声, 不以为然地调侃着：“颜总, 上次见面和我说的话还记得呀, 您也不是真这么无情嘛……”
颜照影又站远了一些，浅绿色的桃花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凌厉，她嗓音低醇微哑，言语中却透着一股冷意：“我记得你是天启的人？宣发部的部门主管，最近很想跳槽, 对吗？”
Alpha迟疑了一瞬, 维持着脸上轻佻的神情：“颜总, 您还调查过我？还说不缺人？”
颜照影打断了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不介意以权压人，让你三年内一个工作都找不到。”
Alpha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他又惊又惧地看着颜照影, 似乎在揣摩着颜照影的话有几分认真，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看清颜照影眼中的冷漠和轻蔑后, Alpha终于像泄了气的气球, 神情颓靡着后退了几步，转身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颜照影心里仍旧一阵难以克制的躁意，她拿起一旁的果汁，想再喝一点冰饮压下涌动的戾气。
她刚拿起果汁杯, 脑中就闪过方才那个Alpha舔着杯口看她的画面。
颜照影心里骂了一声, 端着手里的果汁杯, 怎么也喝不下口了。
正当她端着果汁杯为难之际，身侧忽然匆匆走过一个人。
这个人原本离颜照影还有一段距离, 颜照影并不在意，未曾想这个路过的人猛地凑了过来，动作异常迅速地撞了一下她的手臂。
哗——
颜照影没端稳手里的果汁杯，半杯果汁都撒到了她的礼服上。
液体冰凉黏腻的触感透过衣服贴到了皮肤上，颜照影眉心微微蹙起，抬起眼看向了撞她的人。
这一系列的动作未免太刻意了一些。
面前的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鞠躬向颜照影道歉：“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走神，撞到颜小姐了……”
这是一个女性Omega，穿了一身在A市并不流行的礼服款式，看外貌很明显是一个混血儿。
颜照影微微眯起眼，看清面前之人的长相，口吻淡淡地道：“我刚刚见过你，林寒露的助理。”
林寒露的助理愣住了，半弯着腰颇为滑稽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颜照影，结结巴巴地说完了剩下的话：“要不、我带您去休息室换，换一身衣服，照价赔偿给您……”
颜照影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她摆了摆手，对林寒露的助理说：“不必了演了，直接带我去见林寒露吧。”
林寒露的助理站直了身体，面带几分尴尬和惊慌，十分没底气地回答颜照影：“和林总没有关系……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您。”
果汁泼了她一身，黏腻的感觉让颜照影非常不舒服，她的声音冷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一会儿可不见林寒露了。”
十分明显的，林寒露的助理慌了一下，她很快稳住了神情，压低了声音对颜照影道：“颜小姐，还是先换一身衣服吧，宴会上人这么多，也不好看。”
颜照影“嗯”了一声：“带路吧。”
酒会上有时会发生酒水泼洒的事情，因此主办方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好备用的礼服，以应对不时之需。
备用的礼服往往不是很合适，一些宾客也会叫助理提前备好礼服，免得在交际场上丢人。
颜照影早年参加宴会都是露个面就走，备好了备用礼服也没有意义，为了避免礼服褶皱，还颇为麻烦，因此她一直没有带备用礼服的习惯。
当林寒露的助理熟稔地将她带到了一间休息室，从里面取出一条黑色的长裙礼服后，颜照影不禁嗤笑了一声。
这条礼服和林寒露的礼服款式相似，领口处缀了一圈紫色的宝石，乍一看和林寒露的礼服没有任何关系，但摆在一起，便能让人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
她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助理，似笑非笑：“不错，真是有备而来。提前准备好了这样一条裙子，以防止有人不小心泼到了人。”
林寒露的助理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
颜照影接过长裙，随意地打量了一眼，点了点头：“确实不错，甚至是我的尺寸。两位真是料事如神，料准了今天一定会泼我一身果汁。”
助理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她退到门口，勾着头不去看颜照影，支支吾吾地说：“颜小姐，您先收拾……一会儿，一会儿……”
“一会儿林寒露来找我，我知道。行了，你先忙去吧。”
助理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退出了房间。
颜照影反锁好门，脱掉了身上的西装。
果汁格外黏腻，为了节省时间，颜照影只能在洗手间简单地冲洗一下。
她换好了林寒露准备的长裙，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休息了起来。
被这么一闹，颜照影所有的情绪都被冲散了，只剩下了一片茫茫的冷漠。
趁着林寒露还未过来的这个间隙，颜照影仔细思考了一下眼前的事，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本来觉得和林寒露的这个两年之约是要作废了，得想点别的方法留住林寒露，好逼迫颜昭玉和何乔回到A市。
现在看来，这个两年之约是没法作废了。
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随后传来门把手被人按下的声音。
门没开。
颜照影反锁了门，房门自然无法打开。
颜照影坐在沙发上，睁开了眼，声音懒洋洋的：“谁？”
她是明知故问的，想给林寒露一个不大不小的难看。
林寒露的计划八成是叫助理去泼颜照影，等颜照影换好了礼服，她再假装走错了房间。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不提别的，颜照影认出来了林寒露的助理这一条，就十分致命。
林寒露这样拐弯抹角地想见她一面，弄出了这样的动静，颜照影多少有些不悦。
门外的人半晌没有回应，似乎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
颜照影又问了一遍：“谁在外面？”
没有声音传来。
颜照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走到门口，隔着一道门，对门外的那个人说：“林寒露，你的助理没有和你说，我已经认出来她了吗？”
过了近一分钟，门缝里才挤进来林寒露淡漠的声音：“说了。”
颜照影打开了门，直直地看向了站在门外的林寒露。
走廊的光线有点昏暗，门一看，豁然泄露出了大片大片的亮光。
颜照影逆着耀眼的光，扯了一下嘴角，神情中蔓延着高高在上的傲慢：“你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是为了什么？就算我没有认出来你的助理，你准备的这条裙子，也该暴露你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彼此之间甚至能感到到对方温热的吐息。
林寒露不由朝后退了小半步。
Omega仰起头迎上颜照影的视线，蝶翼一般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眼角眉梢荡开一层柔和的温润，又变成了那个颜照影琢磨不透的林寒露。
林寒露缓缓绽开一个笑，嗓音中含着一丝笑意：“看来我的手段的确太拙劣了，颜照影一眼就看出来了。”
颜照影问她：“你有想过遮掩吗？”
林寒露略略叹了一口气，敛着眉眼，轻声细语地反问她：“我能遮掩什么呢？颜照影，只有我到你的面前来，所有的遮掩都纤毫毕露。”
颜照影沉默了一瞬，默认了林寒露的话。
林寒露做再多的伪装，只有一见面，颜照影就会发现她所有隐蔽的行为，实际上都指向了一个目的。
颜照影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你的助理泼我一身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林寒露静静看着颜照影，轻轻抿了一下唇角，坦然地说：“我不这样做的话，怕你不愿意来见我。”
颜照影“嗯”了一声，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她抬眼打量了面前的Omega。
姿容出尘的美人站在走廊的阴影中，身姿秀挺，只有脸庞被房间内漏出的亮光笼罩着，衬得她肌肤胜雪。
站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专注地注视着对方，颜照影突然间发现，除了气质大变，林寒露比起两年前更削瘦了许多，仰起头看她时，脸部的轮廓更加分明了。
演员为了上相，都会特意控制体重，林寒露原本就清瘦，如今更显得清隽纤细。
哪怕她眉目温和，颜照影依旧觉得她身上缭绕着彻骨的冷寂，如同寒月当空，依稀间和两年前的她重叠在了一起。
颜照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忽而快了几分。
她在兴奋，刚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忽而又掀起了狂风大浪。
毫无疑问，林寒露变了许多，说是性格大变也不为过。
但颜照影总能从她的眼神和话语中察觉到林寒露同过去难以斩断的联系，看出她的依依不舍、念念不忘。
她想从林寒露身上看到更多，看林寒露了这一段感情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她想看林寒露不止为了这一段感情痛苦，更要沉沦，更要丧失理智，一面往前走，一面回头不断张望着。
这已经脱离了颜照影最初想报复的范围了。
颜照影扬起眉，无法否认林寒露总能轻而易举地勾起她心底最恶劣的那部分。
或者说，林寒露对于颜照影来说，是一个绝对特殊的存在，林寒露可以牵动她全部的情绪，好的坏的，都会一齐涌上来。
第84章 我自愿的
颜照影捻了捻自己的指尖, 眼眸低垂，氤氲着一片幽深的流光。
她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扶着门框享受着此刻骤然间高高抛起的情绪。
她很亢奋, 急需看到林寒露在这一段感情中一败涂地的模样。
房间内的灯光穿透走廊的昏暗, 一片静谧中，林寒露凝眸认真地看着面前的Alpha。
耀眼的灯光落了颜照影满身，她站在这片光中，清亮得像是一弯映在泉水中的月亮。
林寒露自嘲地想，颜照影确实是她的月亮。
她不仅是月亮, 还是镜中花, 水中月。
这枚月亮高高地挂在广袤无边的苍穹之下, 在群星璀璨的衬托下，洒落银辉。
林寒露永远可以抬头看到她，永远无法触碰到她。
颜照影是林寒露可望不可即的月亮。
明月高挂, 仰望着仰望着, 她生长在骨子里的自卑和自傲就会作祟，不由自主地怨恨这抹照亮千里的月光。
林寒露低声对颜照影说：“颜照影, 我好恨你啊。”
她直白地看着颜照影, 眼底是毫不加掩饰的恨意，温声重复了一遍：“颜照影，我好恨你啊。”
颜照影讽刺地笑了一声，笑声里透着一丝诡异, 她“哦”了一声, 尾音微微上扬, 似乎有一些料想不到般反问了一句：“你恨我？”
林寒露咬了一下牙，片刻后再次给了颜照影肯定的回答：“是, 我恨你。”
林寒露的话落，颜照影猛地笑出了声。
她笑得格外痛快，长久以来的阴谋终于得逞，笑声从她的胸腔中吐出，带着狂妄的得意。
颜照影妖娆的面庞上一瞬间摇曳出无限的风姿与张扬。
她像是一抹明亮的火焰，刺目而又灼热，在光影交界之处跳动着，随时随地都会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
颜照影笑得眼角沁出了一点眼泪，她笑了许久，终于止住了笑，凶狠地一看了一眼林寒露，缓缓地开口，语气古怪，透着苍白而又病态的兴奋：“哦？林寒露，你恨我，你恨我？”
林寒露看着面前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疯癫的美人，眉目间荡漾开一抹温润的笑意，跟着颜照影一齐无声地笑了。
Omega勾着唇角，神情温柔，却流露出分明的凄然。
颜照影见此，收敛了面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上前了一步。
她身上拉扯着癫狂的冷厉，锋利得像是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林寒露被她逼迫着退后了一步，低声道：“颜照影。”
颜照影抬起手指：“嘘。”
两个人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慢慢退后，一同陷入了走廊昏暗的阴影中。
借着房间中泄露的光亮，颜照影眯起眼，看到林寒露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
颜照影猩红的唇扬起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笑：“林寒露，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林寒露抿了一下唇角，又退后的一步，撞到了走廊的墙壁上。
颜照影一手压住林寒露的肩膀，另一只手抬起林寒露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摩挲她的肌肤。
颜照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看出她此刻神经紧绷，便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而后俯下身在Omega耳边吐出一口气：“你再说一遍，嗯？你是不是恨我？”
妖娆而又妩媚的美人眸子微垂，泄下流光一许，宛如黑夜中风姿绰约，蛊惑人心的妖孽。
妖孽终于看到了盼望许久的事，语气饶有兴致。
林寒露抬眸看了一眼颜照影，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肯再说话了。
颜照影手上用了几分劲儿，凶恶地盯着林寒露，用眼神压迫着她。
刚才分明是林寒露主动说起“我恨你”这样的话，一转眼，就变成了颜照影逼迫她。
颜照影脸上笼罩了一层戾气，她压低了声音，含着万分的缱绻与柔情：“你为什么不肯再说呢？林影后。”
林寒露张了张嘴，最终狼狈地避开颜照影的视线，缓缓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颜照影！”
说到这里，林寒露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声音里滚着浓浓的恨意与不甘：“你逼我恨你！颜照影，这才是你对我的报复——你尝过的所有滋味，你都要我尝一遍，加倍地品尝，你恨我，你就要我更恨你三分，更依依不舍，更念念不忘！”
素来冷漠的美人失去了往日里的淡然，颤抖着身体和声音，整个人都被颜照影逼迫到了角落里，在颜照影面前，她的理智迅速崩塌着。
颜照影歪了一下脸，赞叹道：“不错，林影后果然是和我有过八年爱恨纠葛的人，这么了解我，我原本以为你真的放下了，还很可惜来着。”
林寒露靠着墙，因为情绪激动，身体仍微微颤抖着。
被逼到极致的美人仰起头，露出一截骨瓷般完美无瑕的脖颈，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好似将所有的痛苦和恨统统和着此刻的崩溃吞咽了下去。
林寒露颓然地闭上眼：“你没有失败，颜照影，你成功了，非常成功。”
颜照影突然间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有点不服气。”
颜照影掐着林寒露的脸颊，迫使林寒露直视她的双眼，字字句句都非常清晰，平缓地落在了林寒露的耳边：“林寒露，你居然是真的在恨我？”
“我不能吗。”林寒露睁开眼，狰狞的恨意与雪色一般的孤傲一同交织在她的眼中，“我不能恨你吗？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她们贴得很近，近到呼吸交缠，能清楚得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声。
昏暗的光线下，她们就这样以最亲密的姿态依偎着，沉默地同对方对峙。
灯光似乎晃了一下，似乎又没有，只是眼前人眼中落下的光晃了自己的眼。
沉默中，两人都听到了对方越跳越快的心脏。
林寒露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尽力放缓了声音，低声对颜照影说：“颜照影，你知道何乔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但你没有提醒我，你也知道你留下那个见了鬼的两年之约，我短时间内一定不会放下你。”
“对。”颜照影道，她有一些诧异，补了一句，“没想到连何乔的事你都想通了。”
“我去了B国没多久就调查清楚了。”林寒露的声音浸着寒意，“当时时间太紧迫，我来不及想明白，不代表之后不会想明白。你知道所有的一切，但你什么都不说，你故意在情人节那一天让公司给我安排了工作，给何乔留下了动手脚的机会，前世的情人节，我的工作行程是零。”
颜照影忍俊不禁，笑得发抖：“嗯，我以为这件事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你很得意吧，你看着我掉到你设置好的陷阱里，一步一步滑下去，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方发展下去，却又冷眼旁观，不言不语。”
“林寒露，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留给你的考验呢？”颜照影问。
林寒露神情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美人，一点点勾起唇角，露出格外惨淡的笑：“你恨我，这就够了。”
颜照影点头，承认了林寒露的话：“对，我恨你，这就够了。”
她话锋一转，转过头来质问林寒露：“林寒露，你说这么多，没有任何用，这一切是你自愿的，不是吗？”
Alpha抬起手，颀长冰凉的指尖一一抚摸过林寒露的眉目、眼眸，她用近乎沉醉的强调说：“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恨你，在报复你吗？你的潜意识里，难道不清楚我终归会离开你吗？但你还是顺从了我的报复，顺从了这一切的发展。”
美人眼眸中闪过凄清的光，她那一层温润的皮缓缓褪去，露出了清冷的内里，慢慢变成了颜照影最熟悉的模样。
林寒露眨了眨眼，两滴泪扑簌落下，她哽咽着，脸色惨白如纸，含着笑说：“是，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颜照影，我自愿走进你的圈套里，自愿爱你，自愿恨你。”
颜照影轻轻将她眼下的泪水擦去，温柔到了骨子里般：“这就对了，你自愿的，这次想方设法想见我一面，是为了什么？”
林寒露偏过头，蹭了蹭她的手心，嘶哑着道：“不为什么，只是想见你一面了。”
颜照影懵了。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只是想见我一面？”
颜照影原本以为林寒露绕了一这么圈非要来见她，多少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没想到除了对峙，林寒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林寒露抓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指尖：“你准备好我的复出作了吗，你承诺给我的电影。”
颜照影顿了顿，说：“没有，完全没有准备。”
林寒露道：“我就知道，你是彻头彻尾在糊弄我。”
“那你不还是上套了？”
林寒露叹息了一声，轻轻咬了一下颜照影的指尖：“我知道你是骗我。所以这次只是见你一面就走，不会打扰你，这一身礼服很适合你，颜照影。”
颜照影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转身就走。
酒会参加了一半，她想先回宴会厅。
走出一半，颜照影回头望了一眼。
隔着长长的走廊，她看到了林寒露模糊的身影。
两人模糊地对视了一眼，颜照影回过头，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朝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她心头沸沸扬扬的欢愉和兴奋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这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阔别两年多，林寒露果然从内到外都变了。
她精湛的演技险些迷惑了颜照影，她试图向颜照影展现出一个虚假的形象，同过去截然不同，但身上依旧和过去有着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线。
但转身而去，一步一步离开林寒露，从得知林寒露恨她后癫狂的欣喜中抽离出来，颜照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林寒露恨她啊。
林寒露是真真切切地恨她，势必会和她一样，想方设法地报复回去。
这个同她纠缠两世的美人，已经不是刚重生回来时茫然不安，只能无力地由着她摆弄，被她的情绪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颜照影设置好的路线。
林寒露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会以退为进地反抗颜照影的一切，以林寒露的方式来继续这场旷日持久的感情战争。
孰胜孰败，至今为止，还不能论出一个胜负来。
从现在开始，已经不是颜照影单方面的压制了，而是旗鼓相当地交手。
颜照影踩着心尖虚浮的情绪，跨入了宴会厅。
她和林寒露的拉锯战，正式进入了新的阶段。
颜照影舔了舔唇角，感觉身体内翻滚着强烈的血腥气息。
她很期待林寒露接下来的表现。
想必林寒露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85章 我学会了欺诈
林寒露看着颜照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顿时脱了力，靠在墙边上滑落到了地上。
她闭上眼，按了按自己鼓噪不安的心脏。
许久之后, 林寒露站起身, 和颜照影交错开时间, 回到了宴会厅上。
酒会仍在继续，她们两个的消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唐棠。
林寒露刚走到宴会厅，便撞到了颜照影和唐棠。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林寒露听到了唐棠义愤填膺的声音。
“姐，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这和林寒露那一件是情侣装吧！”唐棠恨铁不成钢地说, “她现在是甲方，甲方！你还和她纠缠，和甲方谈恋爱是没有好下场的, 姐, 你听听劝吧，你看你和她分手以后, 事业上突飞猛进, 这说明什么，说明恋爱真的影响挣钱的。”
颜照影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我知道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颜照影敷衍地应付着：“嗯嗯，在认真听着呢。”
她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该如何转移唐棠的注意力, 一抬头, 正正地和林寒露对上了眼神。
颜照影：“……”
早知道她就拉着唐棠走远一点, 也不会唐棠正说得起劲儿，就撞上了林寒露。
林寒露和颜照影对上眼神,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林寒露率先反应了过来，走上前含着笑落落大方地打了一个招呼：“颜小姐，唐小姐，好巧，你们在说什么呢？”
唐棠的娃娃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的情绪，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若无其事地和说：“林总，好巧啊，你也在这个酒会，我刚在和颜总聊生意上的事呢，最近事情有点多。”
唐棠扯了一把颜照影：“我和颜总还有事，就先不奉陪了。”
说罢，唐棠便拽着颜照影混入了人群。
从头到尾，颜照影和林寒露都来不及反应，唐棠便完成了从寒暄到道别的一系列举动。
颜照影被唐棠拽走，一直走出了林寒露的视线范围，唐棠才停住了脚步。
颜照影道：“你这是做什么。”
唐棠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你俩私下见过面了？”
颜照影眨了眨眼，回答了唐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傻，你都换了礼服了，你俩对视的时候那个眼神……”唐棠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算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的事，我再多说就不合适了，姐，你一直是个冷静聪明的人……我就是想说，人不要在同一个错误上摔倒两次。”
唐棠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同颜照影说完，便匆匆从她身边离开了。
颜照影转身，从不远处的长桌上端起了一杯酒，姿态随意地晃了晃酒杯。
理智告诉她，唐棠说得对，不光是唐棠，身边的所有朋友都这样劝过她。
哪怕是毫不相干的人，都会觉得颜照影和林寒露并不是一对合适或者般配的情侣。
更何况，破镜难重圆。
一块碎掉的镜子，总会以同样的方式再碎掉一次。
颜照影已经体验过一次这样的感受了，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并不是一个好的感受。
酒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晃了一圈，顺着酒液折射的光芒，颜照影看到了隔着半个宴会厅遥遥看向她的林寒露。
人流涌动，她们之间隔着无数道屏障，精准地找到了彼此的身影，沉默地对视着。
两人对视了几十秒，林寒露侧过脸，探头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颜照影挑起眉，起初不知她在找谁，而后忽然间福至心灵，朝着唐棠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棠正在和人说着话，背对着两人，应该没有功夫注意到她们俩的动静。
林寒露也找到了唐棠，看到唐棠正在忙后，她便朝着颜照影的方向走了过来。
颜照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林寒露。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颜照影忽而想到了两年前的圣诞节，林寒露飞奔着穿过人群，扑到了她的怀中，语气认真地在她耳边说：“颜照影，我爱你——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
回忆中商场里明亮的光和宴会厅的水晶灯重叠在了一起，两年后的今天，林寒露穿着一袭精致典雅的长裙，穿过人群，款款来到了她的面前。
回忆里的林寒露，和如今的林寒露，早已截然不同，无法交叠在一起。
颜照影也早已不是两年前的自己了，她这么想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对林寒露说：“又是只想见我一面而已？”
林寒露动作自然地从颜照影手中接过酒杯。
酒杯中的酒液浅薄，林寒露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将酒杯轻轻塞到了颜照影的手中，手指轻轻地勾了勾颜照影的尾指。
她含着笑对颜照影说：“不是，是平静下来了，趁唐总不注意，赶紧过来找你。”
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温凉的感觉停留在肌肤上，激起了一层莫名的感觉。
颜照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酒杯放回了长桌上，配合地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哦？什么平静下来了？难道林小姐刚才很不……”
“刚才我很不冷静。”林寒露一双清亮的狐眼凝视着颜照影，对颜照影说，“我本来没有打算让我的助理泼你一身果汁的，礼服是想等酒会结束以后送你的，但是看到和你上了花边新闻的Alpha喝你喝过的果汁，我受不了，脑子一热，做了这样的事。”
颜照影：“你在和我解释？”
林寒露顿了顿，眉眼间一片轻淡的笑意：“颜照影，我和你保证过，我会学习如何做一个坦诚的人的，我也会学习如何爱一个人的。”
颜照影别开眼，将目光落在了桌边的空酒杯上面：“你的记性这名好，应该也记得，我只给了你一次机会吧。”
“这不公平，颜照影，这件事上你也没有对我坦诚。”林寒露上前半步，纤长的手指搭在了桌边，随后轻轻地握住了颜照影的手，“不过没有关系，我有没有机会都没关系。”
Omega的手指暧昧地在她的手背上划了一个圈，林寒露嗓音却清列淡然，仿仿佛什么都没做一半：“不能重新开始就不能吧，不过……我走过来的时候，颜照影，你在怀念什么？”
她的嗓音极轻极淡，清泠泠如一汪清泉，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勾人，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了颜照影的心底。
颜照影扫了一眼林寒露，看到Omega眼底从容的势在必得，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林寒露确实和两年前的她不一样了。
那个攀在她的腿边，摇摇欲坠地乞求她不要走的人，在离别的时间里，一点点成长了起来，蜕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看似无害，实则暗藏锋芒。
颜照影舔了一下口腔内的那颗尖牙，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猛地凝固了起来，她笑了一下：“我在想某年圣诞节的时候。”
她很期待林寒露会露出何种表情。
在颜照影的注视下，林寒露眉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记得那天好像下雪了，是吗？”
“对。”
“我记得，我那天和你说，颜照影，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人。”
颜照影默了一瞬，沉吟片刻道：“现在恐怕要加上你的父母了。”
林寒露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和颜照影谈起了她的父母：“他们对我很好，和我想象中的父母几乎一模一样，我去B国的第一个礼拜，他们就联系了业内最有名的心理咨询师，想帮我走出心里的困境。”
颜照影问：“有做精神类疾病的检查吗？”
“做了，不过医生说我只是因为成长过程中没能建立起健全的人格，有一些心理障碍，算不上疾病。”
颜照影想到了颜高卓。
在得知她检查出精神病之后，颜高卓暴怒地砸碎了桌面上所有的杯子，怒气冲冲地指责她的“不懂事”、“叛逆”。
林寒露的父母在十分匆忙的相认中，依然包容了林寒露，极力地给她提供帮助。
颜照影由衷地赞叹了一声：“他们确实很称职，那你的心理干预结果怎么样？”
林寒露微微眯起了眼，嗓音无端端多了两分鬼魅：“我成功学会了欺诈所有人。”
颜照影心里微微一跳，她失语了一秒，正要张口说点什么，身后传来了一道彬彬有礼的声音：“这位是颜总，颜照影女士吧？”
颜照影转过身，看向了身后的人。
同她搭话的人是业内赫赫有名的投资商，主动前来搭话，大概率是有合作的意向。
林寒露适时道：“既然颜总有要事要忙，那我就先走了。”
颜照影压下心里莫名的情绪，专心和面前的投资商聊了起来。
林寒露退回人群，躲在角落里，目光专注地看着远处风采夺目的Alpha。
她没有对颜照影撒谎，她确实对颜照影恨之入骨。
两年前的那一天，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不管是何乔突然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带着亲子鉴定书来找她，还是父母了解了她的情况后，态度坚决地想要带走她，亦或是颜照影提出的分手，一系列的事情就像风一样地卷过，快到林寒露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做出反应。
像过去每一次突如其来的事件一样，林寒露陷入了茫然，丝毫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间走到这一步。
她的感情缺陷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将她吞掉了。
世界忽然间变得格外遥远，变得毫无实感，她被所有事推着往前走，没有任何自主行动的能力。
林寒露又一次想要逃避了。
被养父母遗弃的时候、在觉得颜照影并不爱她的时候，当她无法承担呼啸而来的情绪重要的时候，林寒露就会在头晕目眩的恐慌中，凭借着本能，压下内心的所有感情，下意识地切断自己和外界的联系。
她的亲生父母将一切看在眼里，异常坚定地希望她可以先解决自身的问题。
林寒露不愿意离去，她畏惧汹涌的感情，也畏惧同颜照影的离别。
僵持之下，她收到了颜照影随同物品一同寄过来的纸条。
——两年后，来拍一部我投资的电影吧，作为你的复出作。
短暂的欣喜之后，林寒露猛地明白了过来那些隐秘的细节中代表了什么。
这一切的发生，或多或少的，都有颜照影的意愿参与在其中。
颜照影早就调查清楚了何乔，知道了何乔的身世，何乔身上的古怪，颜照影不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上一世的情人节，公司并没有安排任何活动给她，所以何乔打电话和她说出了车祸的时候，她才会那么轻易地动身去找何乔。
颜照影既然早早调查了何乔，那么她必定也清楚，何乔还有其他的动作。
还有何乔突然间查到了她的身世……前世她花了大把的人力物力，都没有找到一丝线索，但何乔却轻而易举地拿出了证据。
她的父母权势如此之盛，尚且没有找到她，何乔又从哪里找到了这些证据？
结合曾和何乔有关的一切诡秘的事情，以及颜照影的一些举动，林寒露忽而想到，她能发现的诡秘之事，想必颜照影应该也有所察觉。
在她重生后为了颜照影的一丝垂怜挣扎痛苦的时候，颜照影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她走到了这一步，然后又坚决地抛弃了她。
而后，颜照影傲慢地留给林寒露一线虚假的希望，等着林寒露继续按照她的想法走下去。
颜照影仿佛料准了林寒露一定会顺从她的想法去行动，林寒露一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一刹那间，林寒露被这样的傲慢刺激到了。
无边无际的恨意就是在这一刻生长出来的。
强烈的恨意涌上来的同时，林寒露可悲地发现，颜照影的傲慢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为她确实会按照颜照影引导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哪怕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颜照影的报复，或者是别有目的的算计，林寒露也心甘情愿。
留在A市也不会有结果的，于事无补，既然颜照影察觉到了何乔的异常，又希望她离开A市，那不如就此离开。
林寒露拿着颜照影开出来的空头支票前往了B国，隔着海岸，遥遥地望着她的明月。
怀着对颜照影的恨意，林寒露在B国生活了下去。
她有多想将这片月亮笼罩在自己的怀中，就有多么恨。
林寒露的父母很称职，对她好得甚至有些过分。
这对夫妇，和她在很小的时候幻想过的父母形象几乎没有任何偏差，慈爱、包容，比起希望她成为人上人，更期盼她可以平安喜乐。
他们很快花高价给她找来了心理咨询师。
同时，他们手把手地带入林寒露进入了上流圈，学习如何处理生意，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林寒露在很小的时候，没有被人教导过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他们便像教小孩一样从头教导她。
这一段时间内，林寒露经历了许多的事，见过了足够多的人，在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环境下，她能看到更多的景色，慢慢地想清楚了过去很多时候她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开始理解、谅解过去的自己。
林寒露渐渐明白了过来，她爱颜照影，不仅是爱颜照影，也是在爱自己，爱那个从来没有获得过爱，终于得到了爱的自己。
因为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教育的缺失，她没能获得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建立关系的能力，因而感情淡漠，痴迷于漂亮的物品。
这些漂亮的物品就像闪闪发光的爱，她不能获得爱，就把玩艺术品。
所以，在人生的每一道关卡上，她都一直处在一个看似主动，实则被动的位置上，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然后遁逃。
在和颜照影的感情中，也是这样的。
哪怕是她重生后，林寒露也只是凭借着本能纠缠颜照影罢了。
林寒露什么都没学会，自然也没有给颜照影一个必须爱自己的理由，她的爱和被爱都是残次品，剥开冷淡的内里，是血淋淋的软弱和无能。
所有人包括林寒露在内，都以为她终于补全了人格的缺陷，也终于可以将颜照影放下了。
但林寒露开始陷入漫长的思念。
思念一日日增长，终于压过了她对颜照影的那一点怨怼。
林寒露发现，她不是终于补全了人格的缺陷，她只是学会了模仿健全的人格，复刻别人的行为模式。
她只是学会了欺诈自己和他人。
骨子里的自卑和自傲，再一次翻滚了出来。
林寒露绝望地发现，自卑、自尊、自傲，永远是她人生的底色。
她难以获得自己从未获得过的那部分。
何乔帮她找到父母，原本是希望林寒露可以忘掉颜照影，但林寒露却更痴迷于颜照影。
她终于完全看清自己心中爱的形状，也终于学会了爱的方式和途径。
在恨颜照影的同时，林寒露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恨是伴随着爱而生的。
颜照影爱她。
既然如此，那颜照影一定要和她纠缠到死。
颜照影不能抛下林寒露。
第86章 一个吻
颜照影和投资商攀谈着, 说话间，她一直都能察觉到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
这道视线太过强烈，颜照影想忽视掉都难。
她借着端酒的动作, 自然而然地朝着视线的方向望了过去。
颜照影和林寒露对上了视线。
Omega姿态闲雅地倚在柱子前, 被抓住了偷看也不惊慌, 反而不慌不忙地迎上了颜照影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仿佛等颜照影看过来等了许久一般。
颜照影没有移开视线，这种时候，谁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谁就像是心虚认输了一样。
在颜照影的注视下, 林寒露抬起手, 撩起耳边落下的碎发，直直地看着颜照影。
她艳色的唇瓣张张合合，说了一句话。
离得有点远, 颜照影无法从口型上判断出林寒露说了什么。
颜照影默了一瞬, 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林寒露。
林寒露似乎并不觉得在和颜照影激烈地对峙过后, 如此毫不掩饰的注视是在暴露自己的弱点。
在感情的纠缠中, 先露出底牌的那一个往往会输的一败涂地，好比前世的颜照影。
但林寒露对此毫不在意，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她对颜照影的追逐。
她表现得太过游刃有余，和颜照影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颜照影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这股感觉盘旋在她的心头, 激起了一层戾气。
她发现, 她很讨厌林寒露如今的姿态。
太理直气壮了，也太坦诚了, 仿佛胜券在握一般。
颜照影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将心底的戾气压了下去，眼神暗了下去。
林寒露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要么是不近人情的，孤矜而冷漠，要么应该痛苦地哭泣，被颜照影折断所有傲骨，苦苦地哀求颜照影的目光停留。
而不是现在这样。
站在颜照影身旁的投资商察觉到了一点异样，迟疑了一下后询问颜照影：“颜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林寒露依旧大大方方地同颜照影对视着。
正当颜照影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林寒露抬起手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而后手腕一弯，将这个吻送了出去，朝着颜照影嫣然一笑。
颜照影的呼吸轻轻颤了一下。
人声喧哗的宴会厅里，姿容清艳的美人看着她，视线平静而专注。
美人的指尖上蹭了一抹口红，映在雪色般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极尽内敛的清冷，又极尽放肆的蛊惑。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一次，变成了另一种感觉。
颜照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淡地对投资商说：“没什么，我们接着聊。”
“哦哦，我对颜总的项目很敢兴趣，原定下个月招标……”投资商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了下去。
颜照影嘴角噙着一抹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回答几句。
两人聊完以后，投资商意犹未尽地感慨了一声：“和颜总聊天就是舒服，这是我的名片，期待我们以后的合作。”
颜照影不置可否，颔首道：“哪里的话，是您风趣幽默，我才忍不住多聊了一会儿。”
投资商哈哈一笑：“颜总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好了，我就不打扰颜总社交了，先走了。”
颜照影微笑看着投资商离去，目光轻轻扫了一圈，主动拦住了一个友商的负责人。
前世加上今生，她在商场上历练已久，长袖善舞，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几句话下来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今天的来宾非贵即富，彼此都有结交的意愿，颜照影同不少人都交换了名片。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再理会身后追逐的视线，好像没有察觉到似的。
即使偶尔两人错肩而过，颜照影也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疏离而冷淡，同对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如此，林寒露仍旧执着地用视线追寻着颜照影的身影。
宾客如云的大厅内，两人之间隐隐涌动着隐秘的潮流。
宴会结束后，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颜照影和唐棠同去同归，她正在场内寻找着唐棠的身影，忽而发现林寒露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颜照影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寒露。
林寒露款款来到颜照影的面前，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从颜照影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宴会现场。
两人交错而过时，一张小小的纸条被Omega塞到了她的手里。
颜照影捏着手里的纸条，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寒露还是沉不住气了。
沉不住气的那个人，站在爱情的低位里，拱手将自己的软肋递给了对方。
这一场较量还没有开始，林寒露就注定了要输。
唐棠恰好走了过来，看到颜照影脸上的笑，狐疑地问：“姐，什么事这么开心？”
颜照影但笑不语，唐棠顿时警觉了起来，呲了呲牙：“不会是和林寒露有关系的事吧？”
颜照影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唐棠：“不是。”
“姐不是说谎的人，你说不是我就信了。”唐棠弯起眼笑了起来，雀跃地和颜照影聊了起来，“有一个甲方，我一直没有门路攀上关系，刚刚交换了名片，以后我的路更好走了，嗨呀！”
颜照影笑了起来，真心实意地祝福着唐棠：“恭喜了，这一路过来你都不容易，现在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唐棠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认真：“姐，我没有不容易，你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虽然你不缺我的这点帮助……但我以后都会不余遗力地帮你。”
“没有我，你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要妄自菲薄……”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我不能不记恩的！”唐棠严肃地打断了颜照影，“姐，以后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我会为难的。”
颜照影愣了一下，随后莞尔一笑：“行，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还有事呢，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
“好！”
一路上，颜照影都轻轻地拢着手里的纸条，同唐棠说笑着。
唐棠没有注意到颜照影的异样，满心欢喜地和颜照影说：“姐，你一向说话算话，你可算是放下了林寒露了！真的，你不和她纠缠了，我都有点想哭，这些年来何止是你不容易啊……”
颜照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笑了笑：“嗯，辛苦你了。”
等回到了住处，颜照影没有急着上楼。
她站在路灯下，从手包里取出了一盒烟，点了一支烟后缓缓展开了手里面的纸条。
她想看看林寒露写了什么。
纸条上面写着林寒露的联系方式，颜照影扫了一眼，便发现仍旧是林寒露从前用的手机号和微信。
纸条下方有一抹口红的痕迹，带了一点指纹的痕迹。
一副画面突兀地闯到了颜照影的脑海里。
金碧辉煌地大厅里，Omega倚在柱子前，裹着一条黑色的长裙，漆黑的狐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腕抬起，呈着邀请的姿态。
白皙纤长的指尖上抹着一点殷红的口红，无声地暧昧着，明晃晃地引诱着她。
——有人用力地将指尖上的口红抹在了纸条上，固执地要将那个存放在指尖的吻送到颜照影面前。
颜照影盯着纸条上的痕迹，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管她是爱林寒露，还是恨林寒露，和林寒露有关的一切，颜照影都不可避免地记在了心里，甚至是刻在了骨子里。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林寒露以前的联系方式，一眼便将林寒露指尖上的那抹红色映在了心底。
攀扯不干净了。
就算现在林寒露真的死了，她和林寒露的关系都是扯不断的，不由她控制的。
颜照影咬着烟，指尖夹着这张轻飘飘的纸条，按了一下打火机，随手将纸条点燃了。
夜色里，火焰静静地燃烧着，颜照影盯着这抹火光，恍惚间觉得眼前的火更像是她的心火。
这火是熊熊大火，要将颜照影和林寒露一同吞噬掉。
颜照影愣神的功夫，火焰往上蹿了一下，灼热的温度舔上了颜照影的手指。
温度有些烫，颜照影随意地晃了晃手腕，将手里的纸条丢到了地上。
纸条落在地上，火焰顷刻间熄灭了，只剩下了一小截。
颜照影迟疑了片刻，捡起了地上纸片，挥了挥灰烬，看了一眼。
残留的这一小截，恰恰好是林寒露用指尖抹下的口红痕迹。
颜照影垂下眼眸，手指无意识地沿着纸片焦黑的边缘摩挲了一下。
夜风吹了起来，地面上的灰烬随着风卷走了。
颜照影将纸片放到了手包的夹层里。
也将林寒露的那个吻，轻轻存放了起来。
第87章 相亲活动
颜照影将没燃烬的纸片收到了自己的手包里, 站在路灯下抽着烟。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淡淡地缭绕着，颜照影垂下眼睫, 盖住了她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林寒露的联系方式她早已烂熟于心了, 但颜照影并不打算将她的联系方式加回去。
颜照影的手指夹着烟, 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这一场纠缠，林寒露注定了是要输的。
但颜照影并不满足于此，她想让林寒露输得更惨烈一些，哭得更难过一些。
她控制不住心里的欲望, 更控制不住对林寒露的满腔恶意。
颜照影转身上了楼。
第二天她到万明的时候, 白英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
白英披着一条毯子, 抱着电脑坐在地上，腿边放着一摞文件，见颜照影进来, 她抬起头, 有气无力地说：“老板，早上好。”
颜照影看到白英眼下的乌青, 挑了一下眉：“你熬了一个通宵？”
白英按了按太阳穴：“嗯, 这几天各个部门的会都有点多。”
“我给你放两天假吧，”颜照影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坐到了办公桌前, “这几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吧？”
“不用了, 也就今天忙一点。”白英从地上爬了起来, 递给颜照影一份文件，“明天还要和林寒露那边的团队对接一下, 走个流程的事，不过今天早上七点多，林寒露的助理来了消息，说还是希望双方的负责人再仔细聊聊。”
颜照影抬手，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白英的话：“希望双方的负责人再仔细聊聊？”
白英的脸上露出种种情绪来，最终定格在一个尴尬的笑容上：“对，对方说有些细节还要敲定。但我们两边已经谈好了，合同也拟定好了，基本没有什么细节需要敲定……老板，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是想要撤单或者压价。”
她抱着电脑，看了看颜照影，欲言又止，还是把心底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这一单生意对万明开拓海外市场很重要，竞标的时候便铆足了劲儿，做了万全的准备。
竞标成功，原本是件大好的事，接下来只有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就可以了，但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状况。
任谁都能看出来，林寒露这一系列的举动，明摆着是冲颜照影而来的。
颜照影看出了白英的犹豫：“你有话要说？”
白英叹了一口气：“老板，这个项目对我们来说还是蛮重要的，如果因为林寒露的缘故黄了，公司的人虽然不说，但心底都会有气，以后难免再出什么多余的事故来，能解决的话，最好还是尽快解决了。”
颜照影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明白白英的话有理，她确实需要稳妥地解决这件事。
颜照影沉吟了片刻后道：“我知道。”
在工作中掺杂过多的私人感情，原本就是大忌，更遑论因为私人感情影响了工作。
白英问：“那老板，我怎么回对面？”
“正常回复，让项目经理和唐棠去就可以了。”
“你不去吗？”白英愣了一下，声音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这样可以吗？那边……”
颜照影道：“我不出面，只和林寒露的助理说我们这边会如约而至就可以了。”
白英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仍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的老板，我知道了，这就安排下去。”
唐棠那边接到了通知，并未多说什么，回了颜照影一句：“知道了。”
这一件事处理完，颜照影便忙起了其他的事来。
万明如今产业庞大，颜照影的工作量庞杂，光是看报表就要看一个早上，时常还看不完。
好在她手底下能用的人也多，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见颜照影进入了工作状态，白英裹着一条毯子，同她一起处理起堆积的工作来。
下午的时候，白英“诶”了一声，抬起头对颜照影说：“老板，颜氏集团那边联系了我们，是颜家的管家，说要亲自和你谈。”
颜照影抬起眼，冷笑了一声：“不管是说什么事，统一驳回。”
白英应了一声“好嘞”，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没一会儿后，她又抬起头说：“老板，那边坚持说要找你，也不说是什么事，架子端得很大。”
颜照影干脆利落道：“驳回。”
白英也有些不耐烦应付颜家的人，每一次都装模作样地膈应人，偏偏都不是些什么大事，来来去去都是折腾人，颜照影这么一说，她便毫不客气地依言驳回了。
片刻后，白英端起电脑，递给了颜照影：“老板，呃，我觉得这个事你还是看一下吧。”
颜照影蹙起眉：“什么事？”
白英尴尬地笑了笑：“颜家的管家说你必须回颜家一趟，因为……因为你的父亲颜高卓给你安排了相亲活动，你本人得到场。”
第88章 今非昔比
白英说完这些话, 小心地抬起眼，观察了一下颜照影的脸色。
颜照影坐在办公桌前，她单手支着下巴, 一双浅绿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看起了格外漂亮, 清透而幽深。
过了几秒后, 她才神色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那我确实该回颜家一趟了。”
白英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片刻后便低下了头。
这两年来，作为颜照影最倚重的秘书，白英多多少少也同颜家的人接触过几回了, 敏感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的味道来。
这是老板的私事, 她不好多说什么, 想了想后说：“那我改动一下工作安排，好在这两天没什么大事，往后推一下也可以。”
颜照影在联系颜家的人, 她一边打字一边轻声应了一声：“好, 辛苦你了。”
“客气了，老板。那我这就安排下去。”
颜家的人来得很快, 颜照影还没处理完手头剩下的那一点工作, 颜家的车便已经守在了万明的楼底下。
白英问颜照影：“老板，颜家的人到了。”
颜照影按了按额角：“我还有两份文件要看，让他们先等着吧。”
半个小时以后，颜照影才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 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到了楼下。
颜家的车停在万明的大楼前, 管家守在车前，一见到颜照影, 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三小姐，你来了，快上车吧，先生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他的态度殷切勤恳，丝毫看不出来被颜照影晾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颜照影轻轻扫了管家一眼，坐上了车，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走吧。”
管家扯了扯嘴角，脸上仍是挂着得体的微笑。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停到了颜家的别墅前。
颜照影从车上下来，站在大门前，看了一眼面前耸立的铁门。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觉得这道大门像是一张狰狞阴森的血盆大口，将每一个跨入其中的人都嚼得粉身碎骨，连皮带着血肉一起吞下去。
无论她逃到哪里，这张嘴都如影随形，吞吃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这道门后面装着东西稀里哗啦掉在地上的声音、女人斑驳而嘶哑的哭声、男人暴怒的咆哮声，装着她终其一生都无法越过去的梦魇，注定会缠绕她一生。
每一次来到这道门前，颜照影都会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这是她最后一次来颜家，以后再也不来了。
如今再站在这道门的面前，颜照影却突然觉得，这一道门，和其他的门也没有什么区别。
金灿灿的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颜照影舔了一下口腔内最尖利的那颗牙，缓缓地从这道铁门下穿过。
颜高卓照例在书房等候颜照影，颜照影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正端着一个茶盏，面色不虞地扫了她一眼，最终只是将茶盏重重地摔在了茶几上，冷哼了一声。
“颜总现在本事大了，连自己老子的面子都不给。”
颜照影走到他面前，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说：“我本事小的时候也没给过你面子。”
颜高卓的眼睛瞪了起来，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极力地扼制着他的怒火。
颜照影轻声嗤笑了一声：“你想朝我摔东西？颜高卓，你考虑清楚，今天我出了颜家的这道门，下次进来的时候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她的眉眼间敛着笑意和张狂，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颜高卓的目光。
颜高卓倏地就抬起了手。
颜照影笑着叫了一声好：“好！打啊，这才是颜家家主该有的气势。”
颜高卓死死地盯着面前的Alpha，重重地拍了一下茶几：“颜照影，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和自己老子说话的吗？”
今非昔比了。
颜高卓再想和颜照影翻脸动手，必须要好好掂量一下她身后的万明和晟成。
他不敢再稍有不顺就朝着颜照影摔打东西了。
在场的两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颜照影平静地看着颜高卓，一双浅绿色的桃花眼中晃着清融融的波光。
颜高卓恍然间发觉，他已经无法从这个继承人眼中看出外露的情绪了。
短短两年的时间，她成长的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只能望其项背。
颜高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说：“你现在也不小了……”
颜照影的声音没有起伏，不轻不重地反驳着颜高卓：“刚到二十五岁，最年轻的时候。”
颜高卓深深地看了一眼颜照影。
面前的女人年轻、傲慢，身上藏着久经历练的凌厉和从容，这股气势压得他腹内不安，几乎要痉挛起来了。
颜照影扯着嘴角，绽开一个恣意狂妄的笑，拖长了尾音道：“父亲，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我今年二十五岁——你在我这个岁数的时候，还是个部门主管，和颜高辰抢女人抢得头破血流。”
颜高卓咬着后槽牙，脸皮绷得极紧：“颜照影……”
颜照影打断了他的话：“颜高卓，原来你可以压得住脾气，好言好语地和人说话啊。”
她冷眼看着颜高卓脸上一一闪过的种种情绪，翘起嘴角讥讽道：“因为我已经不是颜家的继承人，而是万明的颜照影，是吗？”
颜高卓的脸僵住了。
颜照影轻描淡写地戳穿了他们原本心知肚明的那一层膜，他忌惮这个继承人，甚至畏惧她，这些畏惧里，又带着不可明说的嫉妒。
起初，颜照影脱离了颜家闯出了一些事业的时候，颜高卓是得意洋洋的，毕竟这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的女儿，她做出成绩，就是给他在社交场上做面子。
渐渐的，颜高卓没法端着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了。
颜照影成长得太快了，已经不再是年轻人的小打小闹了，她几乎咬着A市所有的豪门往上爬，并且越爬越高，越怕越远。
当颜照影第一次同颜氏集团撕一个竞标的时候，颜高卓还不甚在意，心想着颜照影现在叛逆得没边了，即使是他这样包容的大人，也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颜高卓想要打压颜照影的公司，却一身冷汗地发现，他动不了颜照影了。
那一次，他被颜照影抢走了一块地皮，脸面全失。
她这么年轻，却这么优秀，如初升的太阳，耀眼而夺目。
她的光芒已经盖过了颜高卓，颜高卓彻底失去了对颜照影的掌控，也失去了作为父亲至高无上的权力。
恐慌过后，是深深的无力和嫉妒。
颜照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却比他优秀太多了，优秀到让人无法相信这是颜高卓教育出来的Alpha。
第89章 颜家不止有一个继承人
砰——
颜高卓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他猛地起了一下身，看到了颜照影嘲讽的神色，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身体僵硬了一下, 缓缓坐了回去。
颜高卓的声音里难掩愤怒：“颜照影！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是颜家唯一的继承人，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听话, 要我以后怎么放心把颜家交给你？”
茶水四溅, 有几滴水溅到了颜照影的脸上, 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擦去脸上的水珠，觉得自己看腻了颜高卓数十年如一日的色厉内荏。
从颜照影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是这副样子, 从来没有改变过。
颜照影从前畏惧他的怒火, 但事到如今，她只觉得颜高卓可笑。
颜照影淡淡地开口：“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我听我的秘书说，你要给我相亲？”
颜高卓怒气未平，猛地一拍桌子：“你还好意思说！我是你亲爹，我通知你个事情还要和你的秘书打申请, 传出去叫别人怎么看我们颜家？”
茶桌哐啷晃了一下, 颜照影眉眼间弥漫开一抹锋利的戾气来, 她直直盯着颜高卓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颜高卓, 你最好有话说话，不要等我出了颜家的大门再乱砸东西泄怒。”
颜高卓一口气憋进了肚子里，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整张脸涨得通红，往日里儒雅的气质一扫而空。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只流淌着父女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
颜照影没有看颜高卓的眼睛，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了笑说：“你知道的，我这么说，决计不是翅膀硬了以后顶撞你的狠话。”
颜高卓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泄了力气，难得用平和的语气和颜照影说话：“你是颜家的继承人。”
“这件事你强调过很多次了。”
“你已经大了，也到订婚事的年纪了。”
颜照影抿了一下嘴角，声音冷淡：“我最近没有恋爱的打算，更不打算结婚。”
颜高卓脸上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来，似乎是在嘲笑颜照影一般：“什么话，让你找个门户相当的Omega结婚，做颜家的少夫人，你喜不喜欢又不重要。先订了婚，你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不闹出事来，玩玩也可以。”
颜照影愣了一下，随后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颜高卓。
浓烈的怒火在她胸腔里乍然燃烧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就是用同样的说辞和做法，逼疯了她的母亲。
颜照影不言不语，颜高卓却微笑着说：“再说了，你是我的女儿，也是颜家的继承人，这么大了，没个定下的人也不像话。我原来打算和楚家的楚千雪订婚的……不过如今颜家势大，难免楚家打我们的主意，我打算挑个家世不大的，能当好贤内助就可以了，也好拿捏。”
颜照影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颜高卓，冷笑了一声：“颜高卓，其实你只是害怕我了吧？你想展示你作为父亲的权威，表示我不管成长到什么地步，都被你掌控着，要听你的话，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颜高卓的表情僵住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颜照影道：“可惜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她一开始以为颜高卓打算和楚家联姻，怕颜高卓先斩后奏，和楚家商量好了再通知她，这才动身来了颜家。
没曾想是她想多了，颜高卓压根没打算真的给她订婚，这只是他炫耀权威的一种方式罢了。
听他的口气，楚家和楚千雪对此都是毫不知情的。
颜照影松了一口气，楚千雪不知道就好，如果传出去了，她们两个人都尴尬。
既然如此，她就不必再废话下去了。
颜照影转身从颜高卓的书房里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颜高卓砸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颜照影，你以为颜家只有一个人能做继承人吗？”
颜照影没理会他的咆哮声。
到二楼的时候，她迎面撞上了颜游。
两人险些撞到了一起，颜照影下意识伸手，想虚扶颜游一把，却被颜游避开了。
颜游后退了几步，和颜照影拉开了距离，才仰起眉眼，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有些无措地说：“颜……你回来了？”
看得出来，颜游竭力地想维持温柔姐姐的形象，只是她化了浓妆，穿着一件缀满了亮片和流苏的短裙，一笑起来更显得容貌秾丽，整个人轻佻又风流。
颜照影顿了一下，语气和缓了起来：“好久不见，我今天和颜高卓商量事情。”
“嗯，我前段时间出国去了，最近我爸生病了，我回来看看他。”颜游的声音嘶哑，“看看他好不好，过两天就走。”
纪信这两年来时常生病，动辄卧床不起，明眼人都知道是他这些年来心惊胆战，惹出了心病。
颜照影看着她苍白的脸，忽而想起了颜高卓方才的那句话。
“颜游。”颜照影叫住了颜游，温声提醒她，“颜高卓不止有一个孩子，能继承颜家的，也不止有我。”
走廊里时不时有人来往，话不用说的太满，点到为止就可以了，颜游是个聪明人，会明白她的意思的。
颜照影同颜游道别：“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第90章 那是另外的价格
颜照影说完便走, 过了几秒后，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梦呓般的低语：“颜照影……谢谢你。”
颜照影的脚步顿了顿，她想了想后说道：“不用谢, 左右我已经和颜高卓撕破脸了, 颜家继承人这个身份, 你不要白不要。”
她等了片刻，身后的人一言不发。
一片沉默中，颜照影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离开了颜家。
颜游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地看着颜照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使颜游看起来像是被颜照影抛弃在了长长的走廊中一般。
过了许久, 空气中才响起一声充满自嘲的嗤笑声。
颜照影离开颜家后，先看了一眼工作安排，决定先回万明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白英已经下班回家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只有颜照影一个人。
颜照影：“……”
秘书不用加班，但总裁需要。
她认命地打开电脑, 专心致志地工作起来。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颜照影关掉电脑，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了。
颜照影：“……”
一生加班没有假期的倒霉总裁。
她低头给白英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明天早上就不去公司了，刚处理完手头的活，想多睡一会儿, 给我挂个病假。”
工作固然重要, 但她的命也很重要, 铁打的总裁也得休息，让紧绷的精神放松一下。
尽管请了一早上假, 颜照影还是在早上十一点的时候踏进了万星的办公大楼。
一个产品运营经理看到了颜照影，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颜总，不是挂病假了吗？怎么还来了？”
颜照影淡淡微笑：“没睡着。”
运营：“……”一生劳碌命的倒霉加班老板。
和运营寒暄完，颜照影推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一推开门，颜照影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林寒露。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意外，又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坐在沙发上的Omega低垂着眼，目光空空地发着呆，手里捧着一个空杯子，看模样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很久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林寒露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清媚的狐眼唰得就亮了起来。
颜照影皱了一下眉。
按照和合作方定好的对接时间，林寒露现在应该在和万明的负责人商谈合作细节，而不是坐在她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发着呆。
这和她预计的情况有所出入，而且林寒露放了万明的鸽子，让她有些烦躁。
当乙方的，就没有不骂甲方的时候。
颜照影看了一眼坐在林寒露对面的白英，用眼神询问白英这是怎么回事。
白英坐立不安，接收到颜照影的眼神，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老板，你来了？不是说早上不来吗？”
“惦记手头的工作，就来了。”颜照影看出白英的窘迫，截住了她的话头，“林总怎么在这里？这么早就对接好了？”
言外之意，是指责林寒露放了万明的鸽子，还跑来她的办公室，莫名其妙。
“呃……”白英斟酌了一下用词，悄悄抬头观察林寒露的脸色。
林寒露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颜照影，端坐如石，对两人的对话没有任何反应。
从Omega清瘦雪白的侧脸上，白英莫名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疯魔和偏执。
白英咽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地同颜照影汇报：“今天早上九点钟左右的时候，林总来了万明，说想要亲自和您讨论合作的细节，至于您请假的事情，我也如实告知了林总，然后就……”
颜照影挑了一下眉。
瞧把白英吓得，一向干净利索的人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白英大概也想不到林寒露现在做事这么随心所欲吧。
白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未尽之语，颜照影和她都心知肚明。
白英为难地看着颜照影，颜照影心里明白她的尴尬和为难，随意地摆了摆手，同白英说：“你先出去吧。”
白英如释重负，连忙抱着平板电脑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还贴心地将门关紧了。
门外隐约传来白英的声音：“你们是来送文件的？颜总现在在会客，不方便看，先给我吧。诶，对了，和其他人也说一声，今天早上不急的文件给我就行了，别打扰颜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没了声音。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白英给两人留足了时间和空间。
颜照影这才不紧不慢地打量起林寒露来。
林寒露一动不动，低眉顺眼地任由Alpha注视着她。
不同于宴会上的盛装打扮，林寒露今日的穿着十分素淡，一件款式简约的米色长裙，披了一条刺绣精美的披肩，衬得她宛如端坐云间不喜不悲的神女。
倒是和颜照影记忆中的林寒露别无二样了。
颜照影垂下的长睫轻轻一颤，她哂笑一声，口吻不善地开口：“林小姐，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林寒露抿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小声道：“你没有加我的微信。”
颜照影呆滞了一瞬，林寒露重复了一遍：“颜照影，你没有加我的微信，我给了你我的联系方式，但是你没有加回去。”
颜照影神情寡淡，扯了扯嘴角：“不可以吗？”
“什么？”
“林小姐，我的意思你没有明白吗？你给了我你的微信，我看到了，但我也可以选择不加回去。”颜照影冷笑道，“你给了我联系方式，我就必须加回去吗？”
她的态度堪称恶劣。
颜照影正等着林寒露的反应，面前的Omega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而后走到了颜照影的面前。
在她的注视下，Omega微微垫起脚，缓缓地在颜照影耳边吹了一口气：“那如果……我让利十个百分比呢？”
闻言，颜照影挑起了眉梢。
两年过去，林寒露的变化果真是大。
在生意场上，她连这种“色令智昏”的条件都开出来了。
要知道，以前的林寒露可是连颜照影的公司都不想进，她是最不屑用钱权来换取感情或者用感情换取钱权的人，清高到了极点。
见颜照影没有其他动作，林寒露用手指勾住颜照影的指尖，缓缓地摩挲着Alpha的手指，呵出了一口温热的气息：“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加我的微信吗？”
“林小姐的开价的确让我无法拒绝。”颜照影抽出手，抬手挡在了林寒露的面前，“不过也仅限于此，如果林小姐想做点其他事……”
Alpha红唇微张，吐出了一句话：“那是另外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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