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高考失利的优等生完
能说出这样的话, 对程青轻来说,已经是困难无比的事。
她单纯地以为,自己解释得这么直白, 弄清楚那片红不是蚊子印而是草莓印的小同桌,估计就会放过她了。
殊不知, 她这种行为,对那头的付鱼来说, 无异于是在本就燃烧的心头火上, 又添了一把柴。
一点也不为自己得寸进尺行为感到羞耻的馋家伙, 听她说完,又顺着这个令程青轻感到害羞的话题继续问。
“既然是我弄的,那我想看看我的作品可以吗?昨晚没有开灯, 我都不知道弄成什么样了, 姐姐可以让我看看吗?”
藏好了一口獠牙的家伙, 终于开始一点点漏出她锋利的獠牙。
被她盯上的程青轻,莫名有种自己的脖子正被她那冰冷尖锐的牙尖抵着的错觉。
她的手仍紧紧摁着自己的睡衣, 以防“春光乍泄”。
声音听着比刚才更紧张了:“可、可以,不、不看吗?”
每回她这么问, 得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
这次,付鱼的反应也和之前一样。
她已经学会如何利用自己这副软软的嗓音, 还有自己这张完美的脸蛋。
刻意掐着嗓, 好让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更甜更软。
漂亮精致的脸蛋,被委屈的表情点缀得更加明媚动人:“接下来我有好多天都见不到姐姐, 现在只是想看一下姐姐都不行吗?姐姐不让我看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的, 如果姐姐希望我因为想着姐姐而失眠,那我就不看了吧。”
以退为进、带着点茶艺的话, 愣是将程青轻“骗”得团团转。
心软依旧的少女,又一次纵容了自己贪心的恋人。
她咬着唇,捏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边被小同桌哄骗得双颊泛红,一边再次按照小同桌的指示,将手机镜头缓缓往下挪。
才挪下三公分,那头的小同桌突然改了主意。
“姐姐,就当是为了我,再解掉一颗好不好?姐姐现在穿的是哪件内衣,是我上周特意买给姐姐的青色那件吗?是的话,姐姐把手机朝向它遮不住的地方,让我看得更清楚些,好不好姐姐?”
程青轻手下一松,捏着的手机险些从掌心脱落砸到地上。
她不是第一次听小同桌讲这种羞人的诨话,比这更要人命的,也曾听过。
但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听。
隔着一层屏幕,小同桌低哑的嗓音被电流过滤过,传入她的耳朵中,多了点叫人耳根发痒的磁性。
她知道小同桌说的那件青色贴身衣服是什么样。
不是完全包裹。
设计者刻意减少了布料,使得本该被藏匿好的一切,染上一点若隐若现的mei意。
如果真的按照小同桌说的那样做,那么对方能看见的,肯定就不只是落在雪地上的梅花了。
她有预感,若真的依了小同桌,那接下来小同桌很可能会更得寸进尺,想看的……
一想到那个画面,程青轻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
藏在深山之中的百合花,明明暂时得不到温热阳光的照顾,此刻竟也隐约沾上了一串晶莹的晨间露珠。
程青轻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现在变得越发敏感了,还是因为想念小同桌想念得紧,只不过简单听她说了句臊人的话,竟然就……
付鱼也曾在灯光底下见过她快乐的样子。
此刻见她露出这副诱不自知的勾人媚态,一下子就明白她是怎么了。
眼神更加炽热,声音也愈发暗哑。
“姐姐,是wet了吗?”
程青轻的面容因她的“拆穿”而变得有些苍白。
她一点也不觉得害羞,只觉得异常羞耻与自我唾弃。
两人真正变得亲密之后,她每次都是依靠小同桌的帮助,才得到快乐。
这对她来说,就像想要做对一道数学大题,必须套入固定的公式一样。
小同桌就是那条能帮她做对题的正确公式。
此时,她隐隐有着能够做对题的预兆。
可如果真的做对了题,那么这次的解题过程,显然是很荒谬的。
她没有老老实实地套公式,却得到了与标准答案一样的结果,小同桌会狠狠给她打一个大红叉的吧?
程青轻的身体一下子冷静下来,心头随之涌现的,是一种叫她脊背发寒的恐慌感。
她的小同桌会怎么看她?
会因为她“擅自做题”而觉得她真丢脸吗?
程青轻越想心越慌,眼瞧着就快要承受不住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无形压力,那头呼吸开始不顺畅的付鱼,直白地说了更应该令人觉得“丢脸”的话。
“好可惜,要是我在姐姐边上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在姐姐wet透之前,用mouth一点一点帮姐姐eat干净的。”
昨晚新发现的做题方式,被恋人再次纵容允许,如此一来,本就没皮没脸的付鱼,也算是彻底没了顾忌。
她甚至已经开始期待,如果程青轻能够自己做题给她看,该是一副多么美妙的动态画面。
比火苗还要炽热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程青轻再度翻红的脸。
付鱼舔舔有些干涩的唇,哑着声继续开口。
“好想姐姐像昨晚一样教我怎么写作业,明明早上才和姐姐分开的,现在就已经好想好想姐姐了,姐姐想我了吗?”
因为她前面那句sao话瞬间又忍不住夹紧双腿的程青轻,回应不了任何话。
偏偏付鱼不肯放过她,声音像不会消失的催魂夺命铃一般,坚持不懈地在屏幕里面响了一遍又一遍:“姐姐想我了吗?”
直到程青轻终于如她所愿地回她一个“嗯”,她才肯罢休。
得到了答案,那后面的要求,听着也就再理所当然不过。
她的视线继续往下挪。
镜头范围受限,她暂时看不见莹白的雪和艳丽的梅,只能瞧见程青轻依旧摁在睡衣上的光洁如玉的漂亮手背。
生理性地吞了口口水,她似诱似哄地央着对方:“那姐姐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再解开一个扣子给我仔细看一看,好不好?”
面上有多无辜委屈,嘴里不害臊的话,同样就有多考验人的忍耐力。
“姐姐就看在我只能看不能吃的可怜份上,答应我,好不好?”
“姐姐既然也想我了,那姐姐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小小愿望的,对不对?”
一句比一句更折磨人的话,终究还是成功撬开了程青轻那张被自己咬得几近充血的嘴。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在恋人一瞬也不肯错过的注视中,解掉了自己最为关键的第二颗睡衣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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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程青轻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学校外卖柜的取件短信。
消息内容显示,她有个外卖刚刚送达,请她凭借手机后四位尾号前去开柜收货。
她没给自己点东西,那么点这份外卖的,肯定是她的小同桌。
只是这个点,吃晚饭未免有些过早了。
到达外卖柜的时候,程青轻给付鱼发了条微信,问她是不是外卖下错地址了。
付鱼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消息,没有打字回复,而是改为语音电话拨过来。
程青轻掏出随身携带的耳机,熟练地戴上其中一只,按下接通。
付鱼的声音听着有些莫名的高兴:“姐姐拿到东西了吗?”
“刚到这里,等我一下。”
她取了东西,透过半透明的白色塑料打包袋,分辨出里面装的明显不是吃食。
打开袋子一看,是一个还没拆的手机支架。
程青轻更加确认小同桌是下错地址了:“是个手机支架,是不是买错了?那等你开学了,我再拿给你好吗?”
“不用给我,这就是特意给姐姐买的,我在A大边上搜了好几家店,总算找到一家有卖手机支架的。”
程青轻仔细看了下这个手机支架,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解:“可是我从来不用这种东西的呀,你为什么突然买这个给我呢?”
恋人暗示性十足的话,让程青轻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红了耳。
“我觉得姐姐还要空出一只手拿手机太累了,所以给姐姐买了手机支架,这样晚上姐姐和我视频的时候,就比较轻松啦,姐姐~我是不是很体贴呢?”
程青轻顿时觉得手里拿着的东西滚烫得要命。
偏偏对方还在耳机里喋喋不休地问:“姐姐,你不夸夸我吗?我难道不体贴吗?姐姐?姐姐?”
程青轻拿她没办法,羞着声低低地嗯了一声。
很懂得给杆子就往上爬的家伙,开始单方面为自己谋求福利:“那姐姐看在我这么体贴的份上,今晚可不可以奖励我看更快乐的东西呢?”
程青轻突然有点想挂电话了。
当然,心软病无法根治的程青轻,最后毫不意外地又纵容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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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髓知味的付鱼,彻底爱上这种与恋人隔着一道屏幕体验快乐的“糜烂”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晚都要和程青轻视频通话。
视频流程很一致。
先聊点日常的,再央着恋人把手机放上手机支架,开始另一种聊天方式。
又过了两天,程青轻自行购买的遮光床帘和小型照明灯到了。
她把快递取回来的时候,似是有所预感,没有主动和付鱼提这件事。
到了晚上,照常和她视频的付鱼,跟她说完姐姐晚上好后,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直截了当地问她,东西是不是应该到了。
程青轻没有在这种方面撒谎,红着脸点头。
付鱼不舍得浪费视频通话时间,一边委屈地控诉她瞒着自己,一边要她答应第二天一定把东西装上。
程青轻只能同意。
但床帘和照明灯装上之后,暂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第二天就是周五了。
A大不限制周末学生是否住宿,所以当天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程青轻就坐上了回家的动车。
这个周末,对程青轻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场“噩梦”。
一周没能吃肉的家伙,咬起人来,那叫一个“残忍”。
程青轻的嗓子直接哑了,周日软着腿陪付鱼去呈大时,嗓子也还没好全。
新的一周,程青轻依旧日常和小同桌睡前打半小时的视频电话。
只不过这次她姨妈造访,使得这一周的视频聊天,被对比得格外纯洁。
周五的时候,姨妈刚好走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的程青轻,刚走出教室,就被熟悉的味道扑了个满怀。
还来不及高兴见到数天未见的恋人,就因对方垫脚送到耳畔的厮磨蜜语,瞬间软了腿。
三个小时后,和付鱼逛完夜市回到酒店的程青轻,腿也是真的软了。
这样甜蜜又煎熬的日子持续了一阵,情况又变得有些“严重”。
贪心的付鱼,不甘心只是简单看一看。
她开始求着程青轻自己揉给她看。
不只如此,有时候色劲上来,还会腆着一张好似永远不会红的脸,挑程青轻洗澡的时候,让她把视频打开。
程青轻心软面子薄,次次被她拿捏,根本拒绝不了。
这般“混乱”的日子,过得很快。
到了大三程青轻生日的那天。
口头保证这辈子再也不喝酒的付鱼,狠狠打了脸。
她软软地和程青轻撒娇,求着她允许让自己再尝一次。
什么样的快乐方式几乎都感受过了的程青轻,自觉应该不会再有新方式出现,便同意了她的讨酒请求。
付鱼酒量丝毫未增,和谢师宴那天一样,只不过喝了一小杯,就倒了。
限定版醉小鱼,时隔多年再次出现。
这一次,她带来了新的写作业方式。
强硬地把人按在床头,一边帮忙拿着程青轻自己的笔,一边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做题。
酒醒之后,付鱼开始耍赖,委屈巴巴地表示她怎么能只给醉酒的自己看,不肯给清醒的自己看。
又是撒娇又是假哭,闹了大半天,终于让恋人松了口,红着脸,当着她的面,被逼无奈地自己做了回作业。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这一次的面对面作业展示,接下来的网课作业展示,显然已不再是难题。
彻底被小同桌拿捏一生的程青轻同学表示,心软是病,如果有条件,还是得快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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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毕业典礼那天。
付鱼以“程青轻家长”的名义,坐进了校园礼堂的观众席。
程青轻是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按照流程,她该上台发言了。
伴着雷鸣般的掌声,程青轻站到了演讲台后面。
她的目光在底下睃巡一圈,最终,寻到了那个让她愿意为之努力一生的人。
高朋满座之中,彼此相视一笑。
未尽的温柔爱意,皆在无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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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传送已完成,欢迎矫正者来到新世界,该世界需救赎的目标人物——江书苒。】
【人物黑化关键词:药后失.身,修为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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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庄外的玉林丛。
一名面色潮红、一看就是被下了药的年轻少女,正以一副防备姿态藏匿在其中一棵足有一尺宽的茂密树干后。
她瞧着约莫才十五六岁,尚显稚嫩的脸虽未完全长开,但仍能看得出来,假以时日,这会变成一张多么精致妖艳的脸。
此时的少女,发丝因为挣扎过而显得有些凌乱。
她浑身上下,仅穿着一件几近泛白的浅蓝色衫裙。
衫裙的腰部被人以蛮力一撕为二,若不是少女徒手攥紧了,底下残破的那半截,这会儿估计已经掉在了地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略显急促,小腹处隐隐冒起一阵无名火,除此之外,变化较为明显的,是跟着打起颤的双腿。
种种陌生的异感,无一不在提醒她,是体内的不知名药物开始发挥功效了。
江书苒毫不犹豫地咬破下唇,微末的疼痛把她渐失的理智拉回来一些。
此时双腿抖得有多厉害,捏着剑炳的手,同样攥得就有多紧。
她知道那人很快就要找来,尽管已是强弩之末的她,仍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就算双腿正在背叛理智,逼着她坐下,她也依然坚持咬牙站着。
额角细密的汗珠如雨落般,大颗大颗往地上掉。
砸进暗黄的泥土里的同时,她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寻人脚步声。
江书苒除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此时心智有点乱,使她分辨不出来找自己的究竟有几个奴仆。
听觉这会儿还是正常的,依稀还能听见那名少年和奴仆的对话。
“一群没用的狗奴才,一个下了药的女人都能被你们给弄丢,要是今天不把人给我找回来,你们就等着让家里人给你们收尸吧。”
少年说完,抬起一脚,毫不客气地就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仆人身上踹。
他没收住力道,如此恶狠狠的发泄一脚,踹得对方眼冒金星,险些脑袋一黑直接晕过去。
视人命如草芥的富贵少爷,全然不在意奴仆生死。
简单地发泄完这一脚,心里堵着的气才算疏通一些。
他开始往里走,打算亲自去寻一寻那个从他手底下逃脱的漂亮姑娘。
刚走出几步,脸色就全黑了。
低头一看,只见他这双价钱不菲的鞋,正陷进这片黄泥中。
昨夜儿刚下过雨,四周的泥土仍是松软得很。
鞋子一踩上去,很快便在鞋底一圈留下污黄的泥印。
看出他又有发怒的迹象,身旁跟他最久的仆人立刻跪卧到地上,捧着他金贵的鞋子,连忙用自己干净的衣服替他擦净。
少年哼了一声,用足尖贴着仆人的脸颊蹭了一蹭,收回脚傲慢道:“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行吧,既然她是跑进这里面的,那你们就给我狠狠搜,这片林子周围全是捕兽的陷阱,就连我爹的贴身侍卫都对付不了,我看她往哪儿逃。”
仆人站了起来,没敢伸手去拍自己胸前的泥印,低眉顺眼地应着:“是,少爷。”
少年离开前,抛下一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要真有那骨气,活生生犟死在这里面,那你们也得把尸体给我带回来,本少爷活的什么样的没玩过,倒是还没玩过死的,到时候叫几个手脚麻利点的丫鬟把人洗干净了送我房里来,记得扑粉,我可不想玩臭的。”
打从有记忆起就替少年做惯各种腌臢事的奴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不禁抖了下身子。
他不敢让脾气糟糕的主人看出端倪,忍着反胃和恶心,顺从地回应:“是,少爷。”
等少年离开,他便开始指挥一旁待命的其他下人,兵分多路,开始地毯式搜寻这片本就属于他们主人家的树林。
躲在树干后面的江书苒,此时快因那几乎烧遍全身的欲/火失去最后一丝理智。
一片原本干净漂亮的唇,已经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她心知再咬也只是徒劳无功,便没有再用力,而是大口喘着气,试图再做最后的挣扎。
药劲覆盖全身,令她的感官也开始变得迟钝。
等她捕捉到那阵近在迟尺的脚步声时,一个麻脸奴仆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两人对视上的刹那,江书苒瞧见他眼中骤然升起的兴奋。
他激动得整张脸都在扭曲,抬起因为太过激动而不断颤抖的手,指着江书苒就要喊。
江书苒拼着最后一股狠劲,拔出插在泥地里的长剑就想一剑了断了他。
只可惜她实在没有力气,甚至因为身体没了最后一点支撑,眼看着就要朝前倒去。
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影。
白影停在她身侧,单手将她搂入怀中的同时,另一只手抬起一挥。
只见这个才刚张开口的奴仆,直接就被一阵风刃割破了喉。
他命丢得太快,快得连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就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从那道裂痕处一点点流出,渗进泥土里,成为滋养它的新鲜肥料。
江书苒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能杀人于无形的人,体内的震惊让她一时忘了自己现下的境况。
等那股药劲因为被忽视而不甘心地加倍翻涌而来时,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刻仍被这陌生的女人搂在怀里。
少女从未同人这般亲近过,下意识地想要逃,却因为腿软,一时挣扎不成,反倒整个人更紧地贴上了对方。
鼻间沁入一股好闻幽香的同时,她听见对方开了口。
音色如冷质的千年玉石,清泠动人。
“需要替你将这些人全杀了吗?”
第102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1
江书苒自诩不是什么良善的好人。
她向来睚眦必报。
这世上或许存在着心善之人。
不过她没有这等福气, 遇见过的,都是些心怀不轨之人。
正因为她清楚这世上无人会帮她。
所以无论有何仇、有何怨,她自己会替自己报。
此前被那少年蒙骗, 算是她有眼无珠。
若不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她怎可能容许自己被对方这般下药侮辱。
好不容易从魔爪中逃出来, 匆匆躲进这丛林时,她便已为自己想好后路。
若是苍天有眼, 今日允她侥幸逃脱, 他日再出现, 定是来寻仇。
自己必将亲手剁下那少年身子底下的二两烂肉,煮熟后再逼着他当着自己的面亲口咽下去。
至于这些个为虎作伥的恶劣奴仆,她自然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们的双手也都不干净, 既然如此, 那干脆便直接挑了他们的手筋, 省得他们以后再不老实。
这些有目的性的复仇计划,都只是她的奢念罢了。
她知道她是在负隅顽抗,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人,怎可能躲得过这么多人的追捕。
因而真正被麻脸奴仆发现时, 江书苒的心情倒是平静。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奴仆会大叫。
叫声会把其他仆人都给喊过来。
他们会将她绑回去,将她洗净之后, 再将她送进那个少年的房间。
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提也罢。
心知自己的结局,江书苒并未因此心灰意冷。
她没打算为了保护自己的清白而咬舌自尽。
笑话, 那少年临走之前留下的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生死都要经历这一遭, 那她死了又有何意义?
她该做的,应该是趁那少年放松之际, 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送他归西才算痛快!
在那一刻真的到来之前,她也不应束手就擒,这么多恶人,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只是她算尽一切,却还是没算对真正的结局。
谁曾想,从不曾被任何人善待过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得到一个陌生女子的出手相助。
从巨大震惊中醒过神来的江书苒,不禁抬头看了眼这位她不曾见过的无名女子。
好生奇怪。
明明彼此隔得如此近,她却看不清这人的面容。
似有一片朦胧,挡在女子面前。
而她不管将眼睛瞪得有多大,依然像是在雾里看花。
察觉到江书苒的视线,女子跟着垂眸。
双眼间的距离明明不过半尺,给人的感觉 ,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渺远。
她似是以为江书苒没听清自己的问话,淡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需要替你将这些人全杀了吗?”
面容瞧不清,声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如雨珠坠入湖面,敲得江书苒心湖一颤。
她忍不住暗想,这人的声音,可真好听。
若是能看见脸就好了……
“嗯?”
江书苒没再分神,只稍作迟疑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她也曾想过是否会有人愿意无私向她施善。
事实证明,每个接近她的人,所谓的善心背后,一定都藏着他们不可告人的真正目的。
她不知道这位女子为何愿意施以援手。
不管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对现在的她来说,不会再有什么,是比报眼前的仇来得更重要的了。
身侧嗖的刮起一阵风。
是轻柔的、令人身心都为之放松的一阵微风。
风儿从江书苒耳畔拂过,转眼间,就化为世上最为锋利的刃。
十余道风刃同时从奴仆们脖前穿过。
“砰——”
只见散在角落的其余人,同时倒在了地上。
江书苒站的位置有些偏,她看不见那些奴仆们的死状,只从这阵异常响亮的重物倒地声,判断出自己的仇,已经报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
江书苒心抖了下。
此女子功夫如此了得,定非凡人。
当今世上能够厉害到这种程度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些所谓的修仙之人了。
一想到面前人就是寻常百姓们可遇不可求的修仙之人,江书苒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一点热切之意。
修仙,是所有人的梦。
她亦是如此。
当今世上,真正有机会踏上修仙之路的人,少之又少。
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怎可妄想成为修仙者中的一员?
只是她终究还是心存一丝贪念,总想着若真有那么一日……
一直以来的奢梦成了真,她竟真的瞧见了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仙人。
若是这位仙人愿意引荐,让自己也能……
江书苒没允许自己继续往下想。
对方替她手刃了这些恶仆,她本该感激报答,怎能再贪婪地妄想更多?
她静下心来,主动问:“这位仙人,您——嗯——”
话说到一半,江书苒就止了声。
付鱼并不意外她这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毕竟原剧情里,江书苒也是在这个关键剧情之后,正式踏上的修仙之路。
她只是困惑为何她突然停了声,刚要低眸去看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一只手猛地拽住。
而原本只是贴着自己的娇身,也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付鱼落眼去瞧,见她满面潮/红,吐息之间皆是热意,知晓了她为何会突然这样。
没再继续逗留此处,随手掐了道瞬移诀,就抱着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凭着顽强的毅力缓过那一阵强烈热意的江书苒,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上一秒还在林子里的自己,下一秒,就被这位仙人带到了一处陌生之地。
快被药劲消磨透理智的她,硬撑着看了眼四周。
这是间再简朴不过的竹屋。
应是临时搭建的。
除了自己身下这张铺好的竹床,屋内再无其它物什。
江书苒发觉自己这会儿还拽着对方的衣襟,不觉松了开。
紧接着,双手一同用力,抓住自己那柄剑后,主动递给对方。
因为身体发软,东西被她送过去时,肉眼可见地被晃出一点残影。
少女隐忍着身体里一阵强过一阵的热意,喘息着向这位眼下唯一有可能帮自己的仙人发出请求:“请、请您……请您帮……帮我……在……在手……手上割……割一刀……好……好吗?”
她此前也经历过一回这种事。
那是两年前。
为了给家里的兄长筹钱讨房媳妇,丧尽天良的爹娘,竟打起了她的主意。
他们在她的饭里下了药,然后亲自将她送上了同村那个有钱傻子的床。
她从傻子家里逃出来之后,咬着牙,硬生生地在手臂上划了足够深的一刀,才“以毒攻毒”地压制住药劲。
许是爹娘买的药比较劣质,才让她当时能撑那么久。
而富家少年给她下的这种,药性明显强一些。
她实在没力气自行解决,只能试着去求一求这位仙人。
对方还没从她身上拿到自己想要的,既然都替她杀过人了,那再做这么一件举手之劳的事,应该不会拒绝吧?
手里捏着的这炳剑,很快被对方接了过去。
江书苒心里跟着一松。
她终究有些不忍瞧见自己受伤,闭上眼,等待那阵疼痛的到来。
等了许久,对方却迟迟未动手。
江书苒撑开眼皮,想看看是不是发生了变故。
双眼睁开的同时,从百宝囊中找出“清心解毒丹”的付鱼,恰好将这颗红豆大小的药丹送至少女嘴前。
见她面露疑惑地盯着自己,淡声解释:“这颗药丹能解一般的毒,我若没猜错,你中的应该是最简单的春.药,这药好解,无需见血,只需将它吃下去就行了,张嘴。”
江书苒下意识张了嘴,当着对方的面,含入这颗无气无味的深棕色药丹。
等东西真的被吞下去时,她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就算对方帮过自己,归根究底,对她来说仍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倘若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吃下这颗可能有着其它用途的药丹……
江书苒不禁抬眸扫了对方一眼。
仍然看不清。
这种对方能看透自己、自己却看不透对方的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如何?是否恢复?”
女子清冷的声音敲散她多余的思绪。
江书苒瞬间想通。
对方能以风为武器,杀人于无形。
那么想要弄死自己,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担忧得再多也无意义。
无论对方有什么样的目的,就算再不济,也定比被那贼人玩弄来得好些。
认清现实的江书苒不再挣扎。
开始像个听话的人形傀儡般,依命行事。
对方问她吞完药丹之后的感受,她如实回答。
“仍是觉得热。”
闻言,付鱼眉梢微蹙。
怎会如此?
难不成是丹药用得太少?
她拿过暂放到一旁的百宝囊,又从里头倒出两颗一模一样的“清心解毒丹”。
修长如玉的细指捏着,像喂糖丸似的,继续往江书苒嘴里送。
任其“宰割”的少女不挣不扎,在付鱼的亲自投喂下,连着又咽下两颗丹药。
“如何?可有觉得比刚才好一些?”
江书苒:“更热了。”
付鱼沉默。
眉头拧得更深了。
她没放弃,改用灵识去探寻百宝囊里装着的其它丹药。
片刻后,干瘪的百宝囊像被一只无形手一点点喂大似的,逐渐鼓了起来。
等它变得像装满银两的钱袋子那么充实了,付鱼才捏着它的一头抖了抖。
里头装着的数十颗大小不同、颜色有异的丹药,咕噜噜地全部滚到了江书苒的身侧。
江书苒眼皮陡然一跳,只见这位仙人拿起其中一颗,又放到她嘴前,口中说着:“那再试试这颗。”
只是两三颗的丹药,江书苒并不会多想,毕竟修仙之人,身上带着一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也是正常。
可眼前这位,却眼也不眨地一下拿出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如此诡异的行径,不得不让人警惕起来。
她曾听闻,有一种被称作丹修的修仙者,他们提升自己修为的方式,就是通过炼制各种丹药。
为了检验丹药的药性,他们会专门供养一类名唤丹奴的人。
丹奴大多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
少部分,会从修为较低的其它修仙者中挑选。
修仙界的丹奴,和凡界的奴仆一样,没有地位,没有尊严,会在尝尽折磨后痛苦死去,是修仙界最下等的存在之一。
难不成,这才是这位仙人出手帮助她的真正目的?
想测试她是否有成为丹奴的资质?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宁愿对方一剑了结自己,也绝不愿受这番屈辱。
心思刚起,就听对方出了声。
“你无需担心,我对你并无企图,至于为何出手相助,你就当我是看不惯这种秽.乱之事吧。”
她的声音,莫名有种能让人安心静神的味道。
“我拿出来的这些,都是对身体无害的丹药,袋子里还有其它的,只是品级太高,你现在并无修为,贸然让你服用,对你来说有害无益。”
付鱼话音一顿:“倘若这些仍是无用,我再带你寻个近点的医馆,让大夫替你瞧瞧。”
倒也怪她。
若不是她低估了药劲,这时候的两人,应当已经在医馆里了。
江书苒身上的药劲,估计也消除了。
江书苒把她的解释听得一清二楚。
她信了么?
自然是没有的。
那些虚伪的男子哄着单纯的姑娘嫁给自己时,也是会像她这般将自己说成是一个好人的。
结果呢,成婚之后,真面目一个个就都暴/露出来了。
江书苒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想哄骗她做丹奴的事实。
听她说完,在心里发出一声不屑的低嗤。
她知道对方弄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这也是她现在的所求——
比起成为没有尊严的下等丹奴,还不如被动怒的对方直接弄死。
如此一来,正好重新投胎。
看老天是否有眼,让她下辈子别再做人。
决定激怒对方好直接了断自己的江书苒,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名义上是“解毒”,实则应是被用来检验是否有“毒性”的丹药上。
一心求死的念头暂时抵挡住了从未断过的药劲,她抬手一挥,便毫不客气地将这些威胁着自己的丹药全数甩下了床。
“我不愿吃。”
江书苒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从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变化。
女人依旧清冷的声音,听着与之前并无差异。
“那便带你去寻医,只是这会儿街市上人多眼杂,我们贸然现身的话,定会引来非议,过去一趟需要半柱香左右,你真的能忍到那时?”
江书苒暗自在心中哂笑一声。
这就是所谓的修仙之人么,脾气倒是比她预料得要好太多。
她并不信对方真有这番心性,只觉得她纯粹是披了张伪善的皮。
自己定要将眼前人这副假仁假义的伪装戳破。
江书苒想罢,又故作娇纵地发了脾气。
“我自然是忍不住的,也不愿再吃你这些丹药,这位仙人,不知你可否还有其它替我抹去药劲的办法?”
就算瞧不清对方,她也有种直觉,对方明显被自己这话哽了一下。
觉得自己离死不远的江书苒,甚至是有些迫切地想着,快些动手吧。
付鱼如她所愿地伸手,朝她探来。
以为她打算抹了自己脖子的江书苒,痛快地闭了眼。
一根冰凉的细指,触碰上她。
不是召唤风刃割破她的喉,只是在她额头处,轻轻点了一下。
江书苒只觉本如烂泥般的身子,瞬间恢复了力气。
付鱼:“这是最初级的醒体诀,能让你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恢复原本的力气,这药如何自行解决,你应当清楚吧?”
江书苒只晓得这药需男/女/交/合才能解,全然不知何谓“自行解决”。
听她这么一说,不知想到了什么。
一双潋滟着春意的漂亮水眸,里头的怒意烧得这汪春水更加动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借机羞辱我吗?”
付鱼不知她为何如此动怒。
沉吟片刻,想起她顶多知道男女之事,至于如何自.泄,自是不知。
她轻咳了一声:“所谓春.药,药性之所以会乱人心神,是因为体内的秽气未排出去,想将秽气排出,仅依靠自己便可。”
本想着戳穿她伪装的江书苒,不禁被她说的话带偏了思绪。
闻所未闻的言论,叫她实在有些好奇。
难不成,这是修仙界才会存在的“规矩”吗?
江书苒将信将疑地问:“那我该如何做?”
饶是泰山崩于面前依旧能面不改色的付鱼,在面对这种事时,也无法保持镇定。
清冷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大自然。
她表达得隐晦:“只需、让自己释放即可。”
仿佛在听天书的江书苒,觉得她实在墨迹,不耐的神情在脸上一览无余,一时忘了自己还想求着对方杀了自己,直言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又不说清楚,话讲一半,我怎么听得懂,你若真心想帮我,要么直接教我,要么就替我解决。”
付鱼面露难色:“这样不妥,我还是带你去医馆吧。”
江书苒瞪她:“那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反正我知道你本来也是打算让我给你做丹奴!”
藏在心里的话,一不小心便脱口而出。
江书苒向来不喜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折磨自己的内心,见状,索性破罐子破摔,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神情。
付鱼倒是不意外自己会被如此误会。
原剧情里,反派江书苒从头到尾都像只扎人的刺猬一样,既不与人交心,也从不曾对任何人卸下过心防。
她并不在意是否被误会,当务之急,是要替她解除这药劲。
少女瞧着还有精力同自己对峙,但她看得出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
过不了多久,迟迟未能解决这件事的少女,定会因这药彻底迷失心智。
刚这么想完,苦苦熬了这么久的江书苒,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药劲,当着她的面,直接撕扯起自己的衣裳来。
她已然乱了心神,看向付鱼的一双春眸,盈满了叫人不忍拒绝的媚意。
柔若无骨的酥手,开始朝她伸过来。
抓住付鱼身侧的一只手后,扯着她,想让她亲近自己。
受了醒体诀的影响,力气恢复的少女,施力这么一拽,真就将人拽得大半个身子都顺势压在了自己身上。
长发泼墨般落在少女发烫的脸颊上,她觉得有些痒,哼哼唧唧地甩了下头,将发丝甩落至床榻,便主动欺向对方,想要吻住面前这张她看不清模样的唇。
抬起一半,炽热的唇被一双干净无暇的玉手掩住。
手的主人似是放弃了抵抗,叹:“我亲自教你,这样可好?”
愿意做她学生的江书苒不在了。
现在与她咫尺相贴的,是被烈性春.药控制了身体、毫无神志的江书苒。
她听不见、也不想听眼前这枚解药说了什么。
空白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催着她继续行动——
她能帮你。
于是,她开始不安分地晃动脑袋,想将这只阻止自己感受解药的无情手甩开。
摇了半头,这只手就像长在自己嘴上一样,根本甩不掉。
被药劲折磨得分外难受的江书苒,委屈又幽怨地瞪着她,一眨眼,两串可怜兮兮的眼泪便溢出了泛红的眼眶。
呜咽声隔着付鱼的手掌传出来:“我难受,帮……帮、帮我。”
付鱼直直盯她良久,终究还是顺从了她。
“我领着你,你自行安慰。”
原本放晴的天,突的落了雨。
起初,雨势较缓。
只是淅淅沥沥的一两滴,砸在竹屋外那片一向干涸的荒废田地上,雨珠没入之后,转眼便散了形。
继而,雨势开始变得急了些。
如长针般细密地落下,精准地砸向那块逐渐被涸湿的土壤。
原本只是浅色的土壤,因接纳的雨水过盛,颜色很快变深。
深色的土壤开始泛起潮湿的味道,凑近闻,仿佛能闻到一股融入自然的纯粹清香。
拍打着竹屋的骤雨,将屋内发出的声响几近掩盖。
隐隐约约,仿若能听见一阵媚到极致的低泣。
“呜……不……不行……呜……差……呜……还差……呜差一……差一点。”
娇音似求似诱,终是蛊着那谪仙般的人,亲口替她解了围。
屋外,动听的雨,仍在继续下。
许是要下个两三回,方能停歇。
真是场好雨啊。
第103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2
江书苒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发生过什么, 一概忘了。
只觉得梦中的种种,虽然陌生,却让人心生莫名的憧憬与欢喜。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竹屋里。
竹屋开着一道小窗。
透过窗子,她瞧见半空中的云, 格外得白。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
除了自己身.下压着的这张竹床,就只剩下对着窗户摆放的一张竹桌。
这古怪的一切, 叫她心头疑窦突生。
自己莫不是遭人绑架了?
否则无缘无故的, 为何在这间陌生的竹屋中醒来呢?
念及此, 江书苒忙低头检查一遍自己的身子。
外头的衣襟瞧了,整齐又干净,并无异处。
扒开来, 里头的肤肉也仔细看了。
该白的白, 该粉的粉, 倒是没有格外鲜艳的地方。
身体自行感觉着,仍与平常无异, 俨然没有被谁动过手脚。
如此寻常,反倒不寻常。
难不成是将她绑来的贼人, 还没来得及动手吗?
余光捕捉到被一同放在自己身侧的那柄长剑,江书苒心头的疑虑更深了。
世上真有这么愚蠢的恶人吗?
非但没想着绑住自己, 竟还把武器留了下来, 莫不是以为这是装饰物吧?
虚掩着的竹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宛若惊弓之鸟的少女, 瞬间捏紧那把剑。
身子跟着作出防备状,满脸戾色地看向来人。
进屋的是个小姑娘。
瞧着和江书苒差不多大。
她手里端着一碗白米粥, 边上摆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头, 装着一点用来作配菜的农家自制小菜。
小姑娘的目光与江书苒的对上,无视她眼中的防备之意,笑意盈盈地唤她:“你醒啦,那快点来喝粥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江书苒并未因她看似无害的样子而卸下心防,见她直直朝自己走来,捏着长剑的手更紧了。
“你不用如此紧张,我若真是坏人,你觉得你还能安然无恙地躺在这里么?”
小姑娘本想将东西递给她,见她将剑挡在身前不容自己靠近,无奈地说出了这句话。
江书苒:“你说这话,是何意思?”
小姑娘本想顺势坐上床沿同她说话,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恶犬模样,只好返身回到竹桌前,放下粥后,拉来竹椅挨着床坐下。
她不答反问:“昨儿个发生了什么,你自己没印象了?”
江书苒在心里嗤笑一声,这怕不是个笨丫头?
好端端的,自己又不是害了什么大病,难不成睡了一觉,就会将昨日发生过的一切给忘了么?
昨日她刚进安阳城,还没找到落脚点。
听闻今日恰是安阳城第一富商钱老一的府邸每月例行招丫鬟的日子,便动了心思,打算去试试。
谁料半路被一群乞丐拦住,对方人多势众,她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有把长剑傍身,也着实对付不了那么多人。
她还记得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其中一个乞丐,不知从何处搬了块比她脑袋还大的石头。
眼瞧着就要迎面对准她砸下来,突然从巷外响起一阵模糊不清的怒音。
乞丐们一时被呵住。
她下意识想要去看来人是谁。
偏巧,脚边有块石头。
她未能稳住身子,当着众人的面,砰的一声,直直摔倒在地。
后面发生些什么,就不清楚了。
江书苒抬手,摸了下自己昨日磕碰到的地方。
在脑袋后方,的确有块并不明显的凸起,这会儿按着倒是不痛了。
“瞧你这表情,是都记起来了吧?”
江书苒的眉头不松反紧。
她没来由的做了个舔唇的动作。
唇瓣干干净净,什么伤痕也没有。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这么做,总之这般舔完,脑子反倒变得更乱。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记忆像无端缺了一段。
好似拿着柴刀去院子里劈柴,啪啪两刀下去,明明亲眼看着那根柴被劈成三根,结果真的弯腰去捡,却见了鬼似的死活只能找到其中两根。
凭空消失的那根柴,正是她认为自己脑海中缺失的那段记忆一样。
一只手在她面前甩了甩。
“欸,你在想什么?”
江书苒听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猜出她就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态度却没因此而变软,带着点质问的口吻,道:“昨日是你救的我?你是怎么救的?”
小姑娘倒是不介意她对救命恩人是这番态度,好声好气地把昨日发生过的事,从自己的角度,细细跟她描述了一遍。
“……你晕得早,倘若你能晕得晚一些,就能看见那些乞丐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画面,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啧啧两声,晃着脑袋继续说:“然后我就把你带回来了,本来还以为你昨夜就会醒的,谁知你这么能睡,竟一觉睡到现在。”
的确没什么问题。
许是自己多虑了。
若真有人能抹净他人记忆,只怕不是凡人,而是那些仙人了吧。
她与传闻中的修仙之人尚无接触,怎可能会被如此对待?
不再费神去纠结这些,江书苒开始质疑眼前的其它。
质疑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陌生姑娘的好心行为。
“你我分明不识,为何出手帮我?”
小姑娘指指她的衣裳。
江书苒:?
小姑娘咧嘴笑:“我虽不认识你,但我认识那个,若是我没猜错,昨日那些乞丐围住你,就是为了你腰上挂着的那个钱袋子吧?不过你心也真大,钱不外露的道理你竟不懂么?”
说着,她朝江书苒摊开手心。
“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那些乞丐人坏,要抢你的钱,我人好,替你把那些乞丐打跑了。”许是她长相讨喜,这般谄媚的样子,瞧着倒是不惹人生厌,“就算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你是不是该给我点报酬?我不贪心,你自己看着给点就行。”
江书苒闻言,反倒松了口气。
比起那些“不求回报”的虚伪善心,她更放心这种直白的利益交换。
她攒的银两不多,都是些碎银。
摸了一半,递给她。
小姑娘拿到钱,嘴甜地改了口:“多谢恩人!日后若还需别人出力替你揍人,请尽管叫上我,下次我会少收点的!哦对了,光顾着同你聊天,都把我刻意煮的粥给忘了,估计凉了,不然我再重新热一热?”
江书苒之前待的地方,虽有乞丐,却都只会端着破碗蹲在路边乞讨。
哪里会像安阳城的这些无赖,如此光明正大地拦路抢劫。
她吃了教训,这次把钱袋藏进了衣襟里头,小心绑好后,看了眼小姑娘亲自煮好的白粥,不知想到什么,眸光一闪,道:“替我拿过来吧。”
小姑娘办事利索。
动作迅速地将粥和小菜都端过来后,毕恭毕敬地放到江书苒面前,掐着嗓子道:“恩人请喝!”
“你先喝一口。”江书苒添了句,“都先尝一口。”
小姑娘年纪不大,也是个人精,哪里听不出她这是担心自己下毒的意思。
她笑着说了声好。
刚要拿着勺子舀上一口清淡的白米粥,顿了下,问:“恩人,你有那种不和别人同食一份饭菜的癖好吗?有的话,我重新去取个勺?”
“你喝吧。”
“行,那我就冒昧地先喝了哈。”
小姑娘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喝了口粥,尝了口小菜。
咽下后,她还不忘评价一句:“粥的确凉了,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不愧是我的手艺,今日这小菜做得也甚妙,恩人要是尝不够,厨房里头还有,随时可以给你添。”
小姑娘把自己喝过的粥递给她。
江书苒仍是未接。
“再等等。”
小姑娘又把碗暂时收回来:“恩人你还挺小心的,这样也好,如今世道乱,保不齐哪天就失误中了歹人的套,对了恩人,我这有个寻常人听不到的消息,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倒是可以同恩人分享一二,恩人可有兴趣?”
江书苒拒绝的话说得直白:“并无兴趣。”
小姑娘眨眨眼:“恩人真不感兴趣?我要说的消息,可与那修仙之事有关哦。”
江书苒的表情瞬间变化。
将信将疑地盯着她:“你当真有这方面的消息?”
小姑娘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想听”的表情,哼哼道:“我的消息可是很灵通的,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上,绝对不存在我打听不到的消息!”
夸完自己,她开始讲所谓的内部消息:“凡人们想要进入修仙界,需要在每年的六月七号当天,去凡界与修仙界的分界口,进行修仙入门考核。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就算你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只要你符合考核条件,实际上都能参加这次入门考核。
“听到这里,恩人你肯定要问我,考核条件是什么吧?
“考核条件其实很简单,它只限制了年纪,凡是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少男少女,都可参加修仙入门考核。
“只是每人都仅有一次参加的机会,只有考核通过,才能进入修仙界,那些进入修仙界的凡人,都会被统一称作修仙者。
“刚成为修仙者的凡人,还需参加各门派统一制定的门派考核,此次考核仍然能通过的话,就会被看中他们的门派收走,成为他们的内门弟子。
“考核未通过的话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主动向心仪的门派发出申请,只要门派愿意,他们也能留下来当个外门弟子。
“若心仪门派不肯接受,也会有一些个专门接受这类修仙者的门派,带走他们。
“我暂时了解到的就这些,对恩人来说,应当足够了吧?算一算,今年的修仙入门考核,也就在下个月了。
“恩人今年多大年纪?我瞧着不和我差不多,那恩人可要去试一试?考核若能通过,恩人必将前途无量啊。”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江书苒发出第一个质疑。
“还有。”这是第二个,“这些消息,你为何会这般好心地告诉我?”
“好吧,恩人太聪明了,我还真的是瞒不过恩人。”
小姑娘笑:“消息从何而来,我不便告知恩人。”
另一个问题她回答了:“至于为何会告诉恩人,因为我下个月便要亲自去试试,独自前去难免有些紧张,恰好与恩人有缘,便想着和恩人做个伴,若是恩人也愿意,等到下个月的七号,你我同行,也算有个伴,如何?”
江书苒仍旧持疑:“我为何信你?”
“恩人信我也好,不信也罢,都是恩人自己的选择,恩人愿意一起,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多强求。”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枚金色树叶,递给江书苒。
“这是考核要用到的入场信物,我怕丢了,特意多备了一份,恩人先收着,到时候若是愿意,我们六号卯时,就在百合厢的天字号雅间碰面好啦。”
//
江书苒拿着那片金色树叶先行离开了。
暂时还留在竹屋里的小姑娘,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没被对方碰过一口的白米粥,笑骂了句。
“小丫头片子,心眼子倒是不少,敢情是让我当你面喝了,再试毒给你看呢?”
说完,她朝着窗外勾了下指。
只见空中离她最近的那朵云,突然从半空中直直往下落。
紧接着,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云朵从窗子里探进来,像来家里作客的小娃娃似的,礼貌地冲她点点身子,就乖乖停着不动了。
小姑娘拍了下这团柔软的云。
云朵的身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缩到只有掌心般大小后,颜色又逐渐变浅。
等它变得如同一块镜子般,小姑娘伸指,在其中间轻轻一点。
这块由云化成的云镜,隐隐浮现出一道人影。
模糊的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直到模样彻底显现。
那是个正在闭目调息的女子。
仙姿玉貌,气质清冷。
隔着云镜看,倒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小姑娘,也就是修仙界第一门派清琉派的元霄峰峰主师霄涟,鼓着脸唤她:“付鱼!你吩咐我的几件事,我都一一完成了,那我的奖赏呢,什么时候给我?”
付鱼睁眼,一双冷月般的眸,淡然望向她。
冷玉般的声音,听着有些无情的味道。
“待我破境。”
师霄涟嘟囔:“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破境啊,掌门不是说你半年就能破吗,现在都快一年了,你怎么还没破?要真不行就算了呗,整天待在你那鸟不拉屎的染竹峰上,有什么意思?”
面对这么一张冷脸,她的话依旧密得很:“对了,你不是说这小丫头是你用灵卦卜到的能助你渡天劫之人吗?那你为何不自己来寻她,还要让我来替你传话,我好不容易有一次来凡界的机会,你就让我给你做这种事!要不是你——欸!你这没礼貌的家伙!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给我掐断了!我要诅咒你破境失败!!!”
说完,她自己就先呸呸呸了。
“算了,万一真被我乌鸦嘴说中了,那我收回刚才那话,我就诅咒你……嗯……诅咒你……”
想了半天,师霄涟放弃了。
若是其他人,她大可以利用对方的喜好,诅咒点与之相关的无关痛痒的事。
偏偏自己这位好友,满脑子除了破境,还是破境!
真不知道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同样是人,怎么就能一点其它欲望都没有呢?!!
师霄涟最后对着空气指指点点:“我大人有大量,今日就先原谅你,下不为例!!!”
许久未尝到凡界之物,就连这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白米粥,也被师宵涟吃得一干二净。
甚至不顾形象地把碗都给舔了一遍。
她揉揉自己一点都不满足的肚子,起身。
再过两个时辰,她就得回修仙界了,在那之前,得赶紧去自己最爱的那家元宵摊,买一碗热腾腾的四喜元宵尝尝。
师宵涟虽念着那碗元宵,却也没忘记把这儿处理干净。
她出了竹屋,朝着天边的云团招了招手。
被她呼唤,天上那些云团,一团推着一团,纷纷朝她扑来。
师宵涟用手一挡,阻止了它们的靠近。
她指了指面前这间竹屋:“吃干净。”
这般说完,便放心走了。
被她拒绝的云团们,似乎有些委屈,顿在原地巴巴地看了她许久,见她头也不回,只好可怜兮兮地围住这间昨日刚修建好的竹屋。
猫儿吃食一般,众云团一口连着一口,一同将这屋子吞干净。
完成任务的云团重新返回天上,悄无声息的,与天空一起,重新组成凡人眼中明媚的景。
云下的这片地,空空荡荡。
只余被踩得微弯了腰的绿草,证明着的确有人曾涉足过这里。
//
回到安阳城的江书苒,先去包子铺要了个肉包子。
她食量小,咬下两小口,便饱了。
剩下的一大半,随手扔给路边正在翻找食物的流浪幼犬。
接下来自己该去哪儿呢?
也不知道朝阳庄的丫鬟招满了没有。
索性再去瞧瞧?
决定碰碰运气的江书苒,出发前往朝阳庄。
路上,那个陌生姑娘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下个月的七号,她会赴约。
不是因为相信对方。
只是因为,她想修仙。
就算可能是骗局,她也想赌一赌。
至于考核是否能过,就是那时该考虑的事情了。
最坏的结果,自己不是正经历着么,那又有何惧呢?
只是在那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
所以该赚的钱,还是得赚。
//
半柱香后。
江书苒来到了朝阳庄外。
眼前所见,与她所想,差之甚远。
所谓的第一富商,应该是安阳城最有钱的人吧?
那他住的府邸,不应该漂亮得堪比皇宫吗?
眼前这黑不溜湫的玩意儿?
周遭凑热闹的百姓很多,江书苒的目光却被墙外的几个闲聊老妇人所吸引。
无它。
只因附近这么多人,唯独她们几个,一边说话,一边还要时不时朝这片同样被烧焦的外墙吐两下唾沫星子。
她向来对这些市井八卦无甚兴趣,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
光明正大地走近,再光明正大地竖起耳朵听。
“哎哟喂,这是老天开了眼吧,狗杂种的钱老一,还有那狗杂种生的钱小二,我盼这一天盼得头发都快白了,可算让我活着等到这天了!苍天有眼呐!”
“这就是所谓的人贱自有天收吧!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竟下凡来替天行道了。”
不只是江书苒,一个同样年轻的姑娘,也忍不住跟过来凑热闹。
比起沉默不语的江书苒,她热情许多,很快便加入几人。
“几位婶儿,怎么烧了这么大的火,你们反倒还高兴呢?”
“小丫头不是咱安阳城本地人吧?”
“婶儿真聪明,我是来投奔兄长的,今日刚进城,听说第一富商的房子被烧了,就想过来凑个热闹。”
“那就难怪了,跟你说啊,在这安阳城,最遭百姓们痛恨的,就是这第一富商钱老一,其它事不说,就说当街强抢民女这种事,就被他做得比吃饭还勤快。”
有个大娘补了一句:“还有他那狗儿子钱老二,也该骂,可别漏了。”
“他们这么做,城主不管吗?”
“城主?”大娘又是一口唾沫,“我呸,一丘之貉的烂玩意儿,他要是能管,我们安阳城何至于此啊!”
“现在安阳城里,几乎都看不见年轻的姑娘了,小丫头你来得巧,刚好等他俩死了才来,要是你来得早些……”
小姑娘看了眼被烧烂的府邸:“那这把火是谁烧的?这么大的宅子,一般的火烧不起来吧?”
“凡人的火,自是烧不起来的,要是天上下的火,可就不一定咯。”
修仙之人已不再是凡人,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把他们称作活神仙。
小姑娘不禁跟着感叹:“那真的是一把天降好火啊,只是,天上也不是第一次来人,不是说他们每年都能回一趟家吗?怎么往年没人烧,偏偏今年烧了?难不成是钱老一他们不小心惹到了哪路神仙?”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也不敢乱说。”
“能理解能理解,只是,您刚才说钱老一他们强抢民女,那这把火,该不会把那些姑娘也给烧了吧?”
闻言,旁边一个哭红眼的妇人走了过来。
“实在感谢这位好心神仙呐,我家姑娘前几日刚被抢进府里,我和我家老汉跪在门外求了好几天都没能把人求回来,昨夜突然就回来了,问她怎么逃出来的,她只说是有好心人放她们出来的,我还纳了闷儿,结果今早就听说这儿被烧了,可不就明白了嘛,哎呦喂,真的是感谢这位好心神仙呐,我姑娘被折磨得……”
其余几人纷纷开始安慰。
江书苒听到了想听的,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若是昨日她没遇上那群乞丐,想必已经成为那些可怜姑娘中的一员了吧?
本以为老天看她不顺眼,才让她饱受磨难。
如今,难不成是觉得有愧,开始打算弥补了么?
江书苒嗤笑一声。
她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
一个月后。
修仙入门考核的日子,到了。
第104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3
江书苒一进百合厢, 就有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
“姑娘,请问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她特意强调,“给我天字号雅间。”
江书苒和那小姑娘约的是今日卯时。
她闲来无事, 索性提前半个时辰就先来了。
“天字号雅间……”店小二上下打量她一眼,像对暗号一样问她, “姑娘,上月初三, 郊外竹屋, 那位贵客给您煮过什么?”
江书苒:“一碗白粥, 再加碟小菜?”
店小二顿时做出一副恭迎的姿势:“姑娘,那位贵客已提前开好天字号雅间,称您若是到了, 直接上去就行, 我这边为您带路, 请随我来。”
江书苒跟着店小二上到二楼,随口问:“她已经来了?”
“贵客订过房后, 就再没出现过。”
“她订了多久?”
店小二如实答:“上月初三至今,姑娘, 到了,若无其它吩咐, 那我就先下去了, 您稍后有任何吩咐,出门唤我一声就行。”
“嗯。”
江书苒关门入屋, 贴着窗子扫了眼外头。
街市上熙熙攘攘,自然寻不到那位白粥姑娘的身影。
她掏出那片金色树叶, 眼里写满困惑。
留在安阳城的这个月,她也算对安阳城中的大小杂事, 有一定了解。
单说这百合厢,就是安阳城中最大的几家客栈之一。
最普通的下等房,住一晚都差不多要寻常百姓一个月的月俸,更别提自己现在进来的这间天字号雅间,实乃上等房中的上等房。
那姑娘,看着也不像多有钱的样子,竟一次性就包了一个月的……
江书苒脸色一僵,慌忙出门去唤店小二。
店小二很快上来:“姑娘,请问您有何吩咐?”
江书苒按住自己衣襟略微鼓起的某处——里头正藏着她用来装钱的荷包。
她问:“那姑娘当时交钱了吗?”
“噗——”
清琉派元宵峰的峰主殿内,端着初雪蜜茶正在饮的师宵涟,听见云镜中的人问出这话,当即将嘴里那口茶喷了出去。
抬手擦了把微湿的嘴角,忿忿地又扯来一片云镜。
等那道清冷的人影显现,她不满地直接向她控诉:“你这助你渡劫之人究竟是怎么算来的!当真没有算错吗!你知道她刚才跟那店小二说了什么混账话嘛!她居然问那店小二,我当时包下那间雅间的时候,给钱了没有!我看着像是住霸王店的人嘛!!!”
师宵涟气得都想把手里这碗茶给丢了,一想煮这碗蜜茶还费了自己不少精力,悻悻作罢。
“我修仙前好歹是云霄城城主唯一的女儿好不好!她把我想成这种人!让我娘脸往哪儿搁!!!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鬼心思倒是不小,等她上到咱这修仙界来,看我不狠狠教她一顿规矩!”
“说完了?”
音色淡淡的一句话,有如春风化雨,瞬间把师宵涟心头那股被误解的火气给浇灭了。
她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脸美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连声音也要这么好听!
已经消了气的家伙,刻意替自己找了句补:“也罢,我毕竟年长她这么多,倒也不稀得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欸,忘了问你,明日等她过了修仙入门考核,你会同我前去看门派考核的吧,她既是你命定的渡劫人,你应该会收她为徒看着她的吧?”
付鱼没否认:“自然。”
“嘿呀,明日怎么还不到来啊,一想到常青派那老鼻头可能会因为你收这么个无名无气的徒弟而气得浑身发抖,我就想笑,明日快点来吧,我可迫不及待想看完好戏再去大吃一顿啦。”
师宵涟冲她甩甩手:“行啦行啦,那你继续寻求破境之道吧,我要先美美睡上一觉,再迎接美好的明日咯。”
付鱼仍闭着眼。
“这两次我不同你计较,但是,别再有下次。”
师宵涟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听懂她的话外音,又不满:“你成天除了破境就是破境,从来不干其它事儿,我用云镜找你怎么了!反正又不会偷看到你什么!再说了,这么多年我不都是用云镜找你的,怎么现在开始埋怨起我来了!”
付鱼:“这么多年,除了这两次,你哪次是成功的?”
自打踏上修仙之路开始,师宵涟每次想找这位至交好友,都会先使用云镜。
云镜想要接通,需要双方都开启通形之境。
有任何一方未开启,都会失败。
打从一开始,原主就没将通形之境开启过。
这也是付鱼刚才所说 ,师宵涟这么多年试图使用云镜联系原主,无一次成功的原因。
师宵涟:“你还有脸说,谁让你一直不把通形之境打开的,要是你不想被我用云镜联系上,那你就和以前一样,把通形之境关掉就行了嘛!”
她越说越委屈:“反正你除了我也没别的好友,除了破境你脑子里也没有其它事,既然不需要利用风镜去联系别人或者欸、欸、欸等下,你这突然将通形之境打开,该不会是为了偷看你那命定……付鱼!你被我说中了心虚是吧!”
师宵涟看着骤然被切断的云镜,瞬间懂了:“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表面上装得云淡风轻!实际上还不是像我一样,会用云镜偷看、啊呸,用云镜观察凡人的生活!哼!你看我也看!正好我还要看看那小丫头接下来会怎么做。”
她一扭头,原本那块用来观察江书苒的云镜,却凭空消失了。
师宵涟猜到了某种可能,重新唤了朵云过来。
软绵绵的一小团,刚飘到她面前,就被一阵肉眼瞧不见的东西给吹散了。
有着化神修为的师宵涟,却是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弄散她云团的,可不就是付鱼那家伙搞过来的风嘛!
偏偏她修为比人家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云团被对方的风儿欺压得不成云形。
不得不将云团放回天上的师宵涟,恨恨咬牙:“付鱼你个坏家伙!自己偷偷看!不给我看!等那小丫头片子上来了,我一定要狠狠告你一状!我要告诉她!你的师尊是个大变态!是个喜欢偷看你的大变态!看她还要不要当你徒弟!哼!”
“阿嚏——”
江书苒揉了下突然发痒的鼻子。
原本探出窗外感受夜风的大半个身子,收了回来。
将窗关紧的同时,屋门被敲响。
她站着未动,直到那外头明显不是店小二的陌生声音开了口。
“姑娘,是我家小姐派我来的。”
江书苒:“你家小姐是?”
对方报了串和店小二一样的话:“上月初三,郊外竹屋,一碗白粥,一碟小菜。”
江书苒这才去将门开了。
对方一身丫鬟打扮,见到她,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家老爷突发恶病,膝下子嗣只有小姐一人,小姐不得不留下来照顾,怕您苦等,特意托我来告知您一声。”
江书苒似笑非笑:“所以明日的修仙考核,你家小姐去不成了是吧?”
小丫鬟低眉顺眼的,态度很恭敬:“是的,我家小姐实在深感歉意,若非事态紧急,她也不愿失约,小姐说了,她会在家中替您默默祈祷,祝您考核通过的,望姑娘您大人有大量,不因此事与小姐心生罅隙,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她会亲自向您道歉的。”
江书苒揪着她话中矛盾,问:“你家小姐既祝我考核通过,自己又不参加考核,日后我与她,又哪来的机会再见下一面,嗯?”
小丫鬟表情一僵,很快恢复,道:“奴婢的意思是,等、等明年小姐参加考核,有幸也通过的话,您与小姐,在那天上自是会再见的。”
江书苒嗤笑:“明年呐,你确定你家小姐会参加考核,那时该不会家中老娘又病了吧?那你不是还得像今日一样,再来一趟百合厢,把今日对我说过的话,跟第二个姑娘再说一次?”
小丫鬟下意识反驳:“我家夫人身体康健得很,还望姑娘慎言。”
前一刻还有些唯唯诺诺,像个寻常有钱人家里态度卑微的小丫鬟。
这一瞬,却又像深宫中,从小陪着太后一起长大的掌事嬷嬷。
同样是伺候人的身份,却给人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瞧见她无意漏出这点破绽的江书苒,眉眼一戾,一把便攥住了她瘦弱的颈。
细长的指腹深深摁进她的皮肉间,一晃眼的功夫,这截堪称滑嫩的白颈,就因她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染上了数道浅淡的指印。
同时,一把被磨得格外锋利的小刀,闪着银光的刀尖,贴在了小丫鬟光滑的脸颊上。
江书苒厉声问她:“你们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小丫鬟被她掐住脖子时,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动作熟练又迅速,看得出身手绝非常人。
手伸至一半,就因那柄能够威胁自己干净容貌的小刀,收了回去。
她暗自在心里庆幸了下,还好没有马上动手,不然郡主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肯定要失败了。
小丫鬟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原本白嫩的一张脸,这会儿因为快要窒息,红透一大半。
就算被这番威胁,也仍坚持说:“绝……无……其……它……目……的,咳咳、咳咳。”
在她真的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前,江书苒松开了她。
小丫鬟咳了大半天,稍稍缓过劲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对方。
“这、这是我家小姐亲笔为您写的,都是些有关明日如何参加修仙入门考核的事宜,若姑娘您不信,大可直接撕了。”
小丫鬟面上镇定,东西真被接过去时,心还是忍不住跟着提了提。
见江书苒拿着书信直直走向油灯,作势要将东西直接烧掉,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头的江书苒,却只是照着灯,将书信里头的纸张取出来。
借着灯光刚打算看看里头究竟写了什么,反应过来身后人还在,头也没回,冷声反问:“难不成你家小姐还有其它事需要你告诉我?”
小丫鬟不禁因她这声寒意入骨的话抖了下身子,冷静下来,慌忙告退。
将门带上的小丫鬟,出了客栈,一路行至一处无人之地,才从怀中掏出一颗粉色的小珠子。
细细捏碎后,被收纳其间的一小团云,很快化作云镜出现在她面前。
一见到镜子里的人,小丫鬟哇一声就哭了。
“呜呜呜郡主,她好可怕,她刚才差点想杀了我,我差点就因为不能对她动手而死在那间破客栈里了,呜呜呜我还想死在郡主房里的呢,我可不想死在这破客栈里呜呜呜。”
“哎呀,好好的日子,别提这种死不死的话,难听死了,不是同你说过了吗,等我升入大乘练了益命诀,你和我娘几百年内都不会死了,怎么还整天给我说死啊死的,下次可不许再说了知道没有?好端端的,她为何要杀你?难不成她实则是个嗜血残暴的坏丫头?”
益命诀,乃大乘境界才可领悟的一种心法。
对寿命本就比凡人长的修仙者来说没有用,但用在凡人身上的话,可令其延年益寿,最长的,能高达五百年。
期间只要不是凡人自己觉得活太久了自杀,抑或出意外,都可按照五百年寿命的活法,无病无灾地生活下去。
小丫鬟擦擦自己不要钱般的眼泪,摇摇头,老老实实地把刚才在天字号雅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复述了一遍。
师宵涟啧了一声:“这小丫头,心眼子倒是一直都没消失过,没事,你也说了,最后她也拿着东西看了,那她明天肯定会去的,就算真的不去,也绝对会有人出手央着她去的。”
她就不信,如果那丫头因为觉得是陷阱而不敢去,她那喜欢用风镜偷窥对方的假正经好友,真的会什么都不做。
另一头。
仍留在百合厢中的江书苒,看完了白粥姑娘写给自己的信。
信上把明日修仙入门考核的相关内容,说得分外详尽。
若真的是陷阱,那只能说,对方或许该换种谋生之路。
例如,去茶馆里说书。
完全可以想象,凭白粥姑娘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以如此精彩的内容为底,搭配上一两个当下最为流行的话本主角,定能博得满堂彩。
江书苒记下了信里的内容,捏着纸张一角,将它凑近那盏亮着的油灯。
火舌爬上这张黄纸,很快就将它吞得一干二净。
最后一点火星子熄灭的同时,江书苒出门唤店小二,让人打点热水上来供她沐浴。
她说出沐浴一词时,在她周围跟了不知道多久的一阵像是被困成一团的隐风,悄无声息地散了形。
江书苒对此,浑然不知。
沐浴结束,她吹灭灯上了床。
明日她自然是要去的。
若真是陷阱,能逃便逃,若真逃不了,也就罢了。
反正这人世,也无甚好留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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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界与凡界的交界口。
是在安阳城外一片再寻常不过的桃林里。
桃林有个守林人,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成日卧在林中最粗壮的那棵桃树下,抱着一壶似乎喝不尽的酒,从早喝到晚。
她面相看着凶狠,实际上是个脾气很好的小老太。
桃树开花时,顽皮的孩童们会过来打桃花。
她从不赶人走,只是靠着桃树干,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看。
桃树结果了,熟透的桃子散发出诱人的桃香。
来摘桃子的,不再只是这些打桃花的孩童。
她同样不呵退大家,甚至偶尔还会主动将桃子摘下,赠给这些人。
就这样,她顶着一张长满皱纹、但永远不会变得更老的脸,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附近的百姓都认识她。
大家也都知道她是所谓的仙人。
他们只当她是在修仙界犯了错,受了处罚,才会被贬落凡界,成为这无聊至极的守林人。
大家与她有多熟悉,对这片桃林同样就有多熟悉。
熟悉到他们只将这当成是一片平平无奇的专门用来惩罚犯错仙人的普通桃林,却从未想过,如此平凡之地,竟就是大多数百姓苦苦寻求一生的修仙界入口。
江书苒来得较晚,到了桃林这儿时,看见的除了这位耄耋老妇人,周围再无其它同样打算参加入门考核的人。
了解一切的江书苒丝毫不慌,走到老妇人面前,向她递出那片金色树叶。
一脸醉态的老妇人,收了那片金色树叶,道:“把手伸出来。”
江书苒照做,双手摊开,将掌心朝向她。
老妇人抱着酒壶,将壶口对准她的掌心,抖了两抖。
出来的不是醇香的酒液,而是四颗近乎无色的珠子。
老妇人懒洋洋地说:“去吧,东边第三棵,南边第六棵,西边第四棵,最后,北边第二棵。”
江书苒谢过她,正要去寻第一棵放珠子的桃树,方踏出半尺,就被身后人唤回了头。
老妇人笑看着她,眼里多出几分叫人为之动容的温柔之色。
“小丫头,替我带只桃花给阿箬吧。”
说着招了下手,江书苒面前便飘过一阵微风。
她晃了下神,莫名觉得这阵轻柔的风,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一只带着朝露的桃花横空出现在面前。
江书苒收回神,打算接过它。
指尖触碰到的下一秒,这朵桃花便没了形。
老妇人道:“等到了那上头,它就会再次出现了,若是没能见着阿箬,那这桃花,就请你暂且收着罢,有朝一日若能见着,麻烦你,再替我带给她。”
江书苒应下了这件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她拿着珠子继续去寻那四棵特殊的桃树。
来到第一棵,围着桃树找了一圈,在树干的某一处,看见了那个和珠子一般大小的隐秘小孔。
放入其中一颗珠子后,继续去寻第二棵。
找至最后一棵,同样将珠子塞进去后,只觉眼前有阵刺目的白光一闪而过。
她情不自禁地闭了眼。
等到周遭出现各种声音,方才睁眼。
平凡的桃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雾海。
朦胧不清,叫人看不真切。
正前方,有两根高耸入云的长柱。
在长柱面前,围着百来个和江书苒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
她听见的声音,就是从人堆中传过来的。
手上多了点重量,一看,正是那朵消失的桃花。
余光顺着垂眸的动作,瞥见了边上的一片粉。
她偏头瞧了眼。
冒着粉的,是和她手上一样的桃花。
它们被明显遗弃,零零散散地堆在一起,倒是成了一副略显粗糙的画。
江书苒抬头望了眼那些比她来得早些的考核参与者,果不其然,百来个人里,手上仍拿着桃花的,寥寥无几。
她向着人群走去。
有人看见她手上的东西,光明正大地嘲笑:“快看这傻子,还拿着那朵没人要的桃花呢。”
“赶紧扔了吧,拿在手上不累么?你该不会真以为帮她送了这朵桃花,她就能给你什么报酬吧?想多咯,她要真有这本事,还需要我们来替她送桃花?”
“你怎么不听呢?我就实话同你说了吧,我堂兄去年刚通过的考核,现在是修仙界凛巍派二长老最看重的大弟子,他上个月回家的时候和我说了,去年他也是接了这朵桃花,结果在修仙界待了一整年,什么若也没见到,考核的时候被好友们笑了一路,说是后悔死了。”
出声提醒的,是个一脸淫相的少年。
说话间,他便一直用一种叫人不喜的眼神,细细打量着下江书苒。
视线落到她那只捏着桃花枝的玉手,不禁咽了口口水:“我也是见你长得比寻常人好看,才好心告诉你的,来,我受累替你扔了吧。”
说罢,伸手就想借着拿桃花枝的名义,“误碰”一番江书苒的手。
眼瞧着就要触上,众人只觉一阵刀光一闪而过,那只肮脏的手,瞬间被抹出一道指节长短的血痕。
江书苒看了眼自己沾上污秽之物的刀,冷了脸:“不必,滚。”
少年愣了一瞬,察觉到周围各异的眼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一刻,随手抄了身旁同伴的剑,打算朝着江书苒一剑刺来:“你这贱女人,竟敢伤我!”
江书苒为了方便,将长剑当了,又添了点钱,换成了一把小刀。
见状,手握刀柄,丝毫不惧地迎面应上。
眼瞧着两人就要展开一场厮杀,一阵声音破空而来。
“住手!今日乃是修仙入门考核的关键日子,尔等竟敢在此胡来!”
单单看见两人争斗就简单下了定论的负责审核的修仙者,干脆利落地一挥手。
从他周围凝聚起的两阵厉风,直直冲着两人扑面拍来。
江书苒自知躲不过,下意识抬起双手挡在身前。
结果,风儿真正落在她面前时,却化为一阵再轻柔不过的微风。
它吹起她耳侧碎发,似安抚,又似呢喃。
江书苒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那枝桃花。
难不成,是它在护着自己么?
恍若听见了她的心声,那团一直跟在她身侧的无色风儿,委屈又不满地用力吹了下她的衣摆。
似是在用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表达自己不高兴的情绪。
另一边的少年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也同时迎上了这阵力道不小的风。
不堪一击的凡体根本抵挡不住,被风裹挟着,直直往后退。
只见他退了两步后,那股快要消散的惩罚之风,突然变得强劲许多。
就像原本快要熄灭的火苗,又被人往里头狠狠塞了把易燃的柴。
“砰——”
被风卷着用力撞上其中一根柱子的少年,眼皮一翻,显然是当场丢了性命。
第105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4
原本围着两根长柱站立的这群人, 早在二人对峙上的时候,就识趣地躲远了。
生怕跑得太慢,这两人手中的武器, 就会不小心伤害到无辜的自己。
他们先是看了眼江书苒。
因为她离大家相对近一些。
见她面色如常,周身毫无变化, 只以为是那仙人略施小惩,并不真的伤人。
视线越过江书苒, 又去看不远处倒在长柱边, 一动不动的少年。
见他的样子实在不对劲, 不禁出声。
“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吧,他俩同时受的罚,就算有事, 那也该两个人都出事吧?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事儿也没有?”
被这人用“她”来指代的江书苒, 此时正用衣摆擦着自己那把沾了秽物的小刀。
闻声, 跟着抬眼看向那个少年。
只一眼,并不在意他是否有事, 便冷漠地收回视线,将擦净的小刀收好, 捏着那枝被大部分人嫌弃的桃花,走进了人群。
大家还算明事理, 知道是那少年先口出“恶言”, 真正弄伤少年的,也不是江书苒。
眼下见她朝自己走来, 也没做鸟兽散,仍停留原地, 远远地看着那摊人形烂泥。
众人嘴上说着他应该没有死,实则心里也正打着鼓。
若是真的没有事, 怎么会迟迟不肯起来,就算摔得再疼,也该缓过神了吧?
有认识那倒地少年的,推了推被他夺去长剑的细瘦少年:“李贵,你不是向来同王富关系好么,你还不去瞧瞧。”
李贵虽和这王富也算得上是竹马之谊,实则只是被欺压惯了,不得不与他同行。
眼下被人当众报出大名,心里愤愤将这人骂了一通,面上则是反驳着:“谁与你说我和他关系好,只是同行罢了,要去你自行去,莫要唤我!”
“你剑还在人身上呢,你不要了?”
李贵:“不过一把破剑而已,若今日真有幸能升入这修仙界,还愁寻不到更为趁手的宝剑?”
“你们莫不是也想像他们两个一样,吃一顿我刚才那阵教训?”
闻言,几人顿时缩了脖子,不敢继续多言。
说这话的,正是刚才那位简单教训了二人的风修考核官。
他这会儿已带着两位师弟落到地上。
听见周围人都在说那少年死了,心头不以为意。
他甩的风,用了多少修为,没人比他心里更有数。
随意瞥了眼那头仍然未动的少年,在心里把这人从门派预备苗子的名册上暗暗除了名。
若这人真能入修仙界,就算是单灵根,也得劝住师傅,绝不能收。
心性如此脆弱,不过小小惩戒,竟就闹到如此地步。
要真被他们门派收了,日后与其他门派比试,到时也来这么一遭,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
风修对他的状态毫无兴趣,随意使唤了下自己的其中一个师弟:“十二,你去瞧瞧,那少年怎么还不起来。”
被唤作十二的考核官,乖乖应了声好,领命前去瞧了瞧。
有了这位少年的对比,风修想到同样受了惩罚的江书苒,打算在心里的那本册子上,默默替人添上一横。
刚才隔得远,他未能看清对方是甚模样。
想要添横,自然得同人对上脸。
风修在人群中寻了一圈,很快找到有如鹤立鸡群般的明媚少女。
他眼神一颤,不为她艳过旁人的容貌,只是因为她此时的状态。
少女发髻干净整齐,衣衫毫不凌乱,看着俨然一副并未受到影响的样子。
风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莫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自己了么?
不。
自己好歹已是金丹境界,刚才唤的那两阵风,虽只用了半成法力,却已足够用来震慑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这丫头既然承受了自己那阵风,除非她不止两条胳膊,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将自己收拾干净。
那这就奇怪了。
她怎会如此干净?
莫非……这人乃是先天灵体。
风修心头狠狠抖了一抖,是他多想了罢?
修仙界都多少年没再出现过新的先天灵体了……
“师兄,您刚才、该不会是没收住力吧?这少年,已经死了。”
众人虽早有这番猜测,此刻意识到事实真是如此,还是不由得惊呼。
风修的思绪被打断,脸色黑了些,横眉扫了眼这群毛躁的凡人小鬼。
被他这样冷眼一扫,众人纷纷噤声。
只是忍不住彼此互看一眼,眼里的意思,再清晰不过。
——这便是仙人与凡人的不同吗?
——只不过挥了挥手,就能把一条人命给弄没?
——之前只是耳闻,今日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了啊!
凡人骨子里的冷漠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被弄死了。
大家感叹的也只是弄死他的人修为了得,而不是怨他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风修这会儿已来到那王富身边。
看着已经没了气的少年,只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真正死因。
害他丧命的,确实是自己使出的风。
或者说,是自己使出的所有风。
意思便是,他刚才唤出的那两道风,若是一人各受一道,那只会分别受点小伤,到时候考核结束,自己喂两人吃颗低品级的丹药,就无大碍了。
可那两道风若同时攻向一人,结果就会同这少年一般。
因为只是凡体,承受不住这等风力,便会当场丧命。
修士不禁又看了眼在人群中身姿挺拔、一脸漠然的江书苒。
若说刚才只是猜测,那现在,他便是彻底确认了,此人定是那数百年来都难得一寻的先天灵体。
修仙界的上一个先天灵体,现在已成为第一门派清琉派的峰主之一。
也是因为有她坐镇,清琉派才能成为所谓的第一门派。
但这都是在这少女出现以前的事了。
若是这位少女愿意加入他们门派,那未来,他们门派代替清琉派成为新的第一门派,也不是全无可能之事。
一想到或许真能有这么一天,风修看着江书苒的眼神,炽热得都快在她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连连呼出几口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已能确定,以防万一,还是需要等考核结果出来再说。
这般想罢,他总算压下自己内心的激动。
风修依旧挂着那张难看的脸,打断仍在喋喋不休的众人。
“时辰已到,修仙入门考核即将开始,各位先排好队,准备参加考核吧。”
说完,不再多看地上一眼。
“十二,这人就交由你处理了。”
“是,师兄。”
十二伸手,用食指在王富的额头处轻点了下。
恰好瞧见他这个动作的江书苒神情微顿。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
周围人惊呼的声音打断她的无名思绪。
“这、这、这就是火修吧?”
她定神又看了一眼。
十二已经从王富身边离开,回到风修身侧,同他一起,开启这道用来考核他们这些凡人的考核门。
至于彻底断气的王富,则被一场不会往外蔓延的大火,逐渐烧成了灰。
所谓火葬,不过如此。
有个似乎爱说些玩笑话的,冷不丁道:“这样,可以算仙葬吗?”
众人无言:“……”
此时考核还未正式开始,大家难免闲聊起来。
有人道:“我如果真的能通过考核,希望我体内的是火灵根,我也想以火为武器,这位仙人的火是红色的,听说修为越高,能唤出来的火越漂亮,我也想唤出其它颜色的火!”
“那我觉得还是水修好些,水可比火漂亮多了!”
“你们说的这两种都太普通了,还是云修好些,听说清琉派的师仙人,就是个化神境界的云修,已经到了能把天上的云随时唤下来的地步,若有机会在修仙界见到她,我真想亲眼瞧瞧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江书苒没有加入这些闲聊的人。
她安静地走到队伍最后面,一时无事,开始打量起手上这枝刚护过自己一回的桃花。
粉色的花瓣。
细长的枝干。
瞧着就是枝再普通不过的桃花。
她用手轻轻捻了下枝头处开得最为鲜艳的那一朵。
摸着同样与一般的桃花无甚区别。
看过了,摸过了,还可以再闻一闻。
鼻子凑近被摸过的那朵桃花,嗅了一口,感受到一股带着晨露气息的再自然不过的桃花香。
“修仙入门考核,正式开始。”
风修的声音自队伍最前方传来。
面色变得严肃的江书苒,不再将心思放在这枝桃花上。
她抬起头,静视前方。
也就未曾注意到,在她身侧飘着的那团无形风儿,突的发了狂。
它朝着少女手上捏着的那株桃花扑去。
像小狗护食般,呼啦啦地挥舞着无形的爪子,把枝条最末端那朵被江书苒亲自碰过、又凑鼻闻过的无辜小桃花,硬生生从枝条上揪了下来。
紧接着,毫不客气地将它揉皱、揉烂。
做完这些,才耀武扬威地卷着这朵不再那么漂亮的桃花,飘向江书苒最初所站之处。
布满褶皱的桃花被风儿扔下,随着其它被遗弃的桃花一起,成为那副粗糙桃花画的一部分。
重新回到江书苒身边的风儿,显然觉得这样泄愤还不够满足。
又像不久前那样,呼的一下,吹乱少女的衣摆。
如此这般,才算舒心。
第106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5
考核门正式开启。
施展完法术的丰常清收回手, 出声唤道:“十一。”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另一师弟的名字,对方便懂了。
抬手一挥, 只见右边那根粗壮的考核柱前,凭空现出一张木制的长桌。
桌后分别摆着三张木椅——很显然, 是给这三位考核官坐的。
排好队的考核生们,饶是不久前才刚亲眼瞧见那位火修“火葬”了王富, 此刻乍然见到类似的唤物手段, 还是忍不住为之惊叹。
“这就是木修了吧?”
“那他们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盖好一间房?”
“你都决定修仙了, 还想着盖房子呢?我若能有这等手段,定——”
“安静!”喜欢臭脸的丰常清严肃地喝了一声。
底下叽叽喳喳的这群考核生,瞬间变成被压扁的麻雀, 不敢再吱声。
“各位既已排好队, 从此刻开始, 便按照队伍顺序,轮流进入这道考核门。”
负责说明修仙入门考核相关事宜的, 是那位火修。
“若各位体内存在灵根,穿过这道门时, 这两根考核柱便会发出绿光,同时, 通过入门考核的考核生们, 会被自动传送至修仙界的等候阵内。
“各位进入等候阵内后,莫要走出金圈外, 务必暂候阵内。
“等所有考核生都完成此次考核,我和二位师兄便会再带各位前往师门考核之境, 参加最终的师门考核。
“至于那些体内不存在灵根的考核生,穿过这道门时, 发出的会是红光,这些个考核生也会被传送走,只不过去的不是等候阵,而是凡界的那片桃花林。
“有关入门考核的事宜就是这些,接下来,第一位考核生,你且过来吧。”
排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个一脸自信的少年。
他的自信不只表现在脸上,就连他面向众人的后背,都隐隐透着股自信的味道。
即将进入考核门前,他回身,看向队伍中那几个与自己一同参加入门考核的兄弟。
扬言道:“我先行一步,你们也快些上来。”
其余几人附和着开始提前替他庆祝:“王兄向来就是兄弟几个中能力最强的,区区入门考核,肯定难不倒王兄,就是不知道王兄会是什么样的灵根。”
“王兄这么厉害,肯定是单灵根。”
“王兄你去罢,若我们几个无缘仙途,等王兄将来归家之时,定要同我们细说一番这修仙界的景致如何。”
被几人夸得整张嘴都快咧到耳根处的王姓考核生,迎着众人的注视,昂首阔步地踏进这道考核门。
他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同几个兄弟再多说一句话,就消失了在了众人眼中。
同时,左右两根柱子,发出了刺眼的红光。
众人哗然。
其中讨论得最为激烈的,正是王考核生的那几个凡间兄弟。
刚才还一口一个王兄、态度分外热情的他们,此刻早已换了副嘴脸。
“我呸,就他王二这种次次靠作弊才拿第一的蠢货,要真能通过,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要不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谁乐意跟个孙子似的哄着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个已经回到凡界的少年,奚落得连条狗都不如。
有个实在听不下去的小姑娘试图出声阻止,被排在她后面的另一个少女拉住。
她无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淌这趟混水,没有任何意义。
小姑娘长得挺水灵,也很听话,被她一劝,就乖乖放弃了。
丰常清他们自然也听见了几人前后反差极大的言论,第一次,未曾理睬。
火修继续开口:“下一位,过来吧。”
排在王二后面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女。
比起自信的王二,她看着实在有些紧张。
每走两步,就要下意识往后倒退半步。
走走退退,总算来到这道门前。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右脚,即将踏进去时,又犹犹豫豫地收回来。
继而换出左脚,也同刚才一样,迈出去,忍不住再次收回来。
这般无意义的动作重复过两轮,在她身后排着的高大少年,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你到底进不进去,不进去就回来,别人还等着进去呢!”
少女因他突然出声而吓破了胆,抬起的脚一个没收稳,整个人便直直往前栽去。
身影消失的刹那,考核柱亮起。
绿灯。
那几个骂过了王二的少年,又开始嘲论这位明明与他们无甚关系的陌生少女。
“就她这种老鼠胆子都能通过,咱兄弟几个,肯定也没问题。”
“通过又有什么用,到了修仙界,还不是得看实力说话,我估计她肯定只是个空灵根,最多也就是个杂——”
一道风刃破空朝最后说话的这个少年袭来。
划过他的腰际,将其腰间绑着的那块友人所赠的雕花玉佩,生生割断。
玉佩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裂成了不规则的四瓣。
少年瞬间被吓得像只见了猫的老鼠,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丰常清冷眼横了过来:“若再不给我安静,那便是你的下场,懂了么?”
“是,仙人。”
少年看似惶恐地垂了头,然,低头那一瞬,被当众下了面子的少年,那双鼠目中渗出的,乃是无比狠辣的毒光。
丰常清偏头示意一旁安静下来的十二。
十二重新出声:“下一位,过来吧。”
丰常清继续看向第三位前来考核的少年。
他今日之所以主动要求与二位师弟一同前来,目的只有一个——通过观察这些考核生们进门前的各种反应,来判断他们有没有资格成为自家门派的预备苗子。
修仙界的入门考核,每年都由不同门派轮流负责。
今年轮到他们门派。
以往轮到他们门派时,他刚巧都在外头历练。
今年他没出去,于是便主动把这任务接了过来。
他会好好观察这些考核生。
若真有好苗子,等入门考核结束,就把结果告知负责门派考核的掌门,让他老人家能够尽可能地将这些好苗子招入门派之中。
好比刚才那位过于胆小的姑娘,就已经被他从名册上划去了。
有了对比,他不禁又抬眼,看了下队伍最后方的江书苒。
私心地又在名册中属于她的位置边上,添了一横。
他们门派的未来,就该交给这般有胆有识的丫头才是!
不知道自己早被“盯上”的江书苒,开始觉得有些无聊。
想来也是,从古至今,不管是与什么有关的考核,自然都不会太有趣。
她收回视线。
与其去看其他人参加这场无甚趣味的考核,倒不如赏一赏手上这朵桃花,来消磨一下时间。
抬起手,垂眸看向被自己捏着的这株桃花。
才看第一眼,江书苒就发现了这株桃花的变化。
枝叶顶端的那一朵,怎么不见了?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没收住力,才不小心使它从枝上掉落了?
江书苒低头去寻那朵被自己误碰掉的桃花。
在脚边找了一圈,却连桃花的影子都没看见。
如此诡异的一幕,换作是其他人瞧见,心里免不了会感到发毛。
江书苒却不觉得害怕。
甚至是,感到兴奋。
她仔细数了下桃花枝上剩余的几朵桃花,难掩激动地低声自言自语:“还剩六朵,岂不是还能再护我六次?那老婆婆,真是需要我将这枝桃花拿给那个名叫阿箬的人吗?”
像个鬼魂般飘在她身侧的无形风团,显然是听懂了她前半句话的意思。
原本还担心会被发现破绽的它:???
呼——
江书苒的衣摆,又飘起来了。
小小变化,依旧未引来衣裳主人的注意。
思忖片刻,江书苒最终还是觉得,不该贪这小便宜。
若自己有幸能通过这次考核,等上了那修仙界,进了愿意接受自己的门派后,负责教导她的师尊,应当会给自己一些类似桃花枝这样的护身法宝吧?
既如此,那也无需再贪想这朵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桃花枝。
若自己最后真与仙途无缘,回到凡界后,也就更不需要这枝用来抵御修为伤害的桃花枝了。
想罢,便将这枝桃花暂抛脑后。
//
前方,考核还在进行。
这会儿,轮到王二的那群狐朋狗友正式参加考核。
他们一行共五人,除了已被送回凡界的王二外,还剩下现在这四人。
第一个少年穿过考核门,身影消失瞬间,红光闪现。
第二个亦然。
第三个是四人中行为举止相对文雅一些的,也是其余三人奚落王二和那胆小少女时,唯一没有跟着附和的。
只可惜,他也同样没能通过考核。
丰常清见状,情绪并无起伏。
他看了眼明显开始变得紧张的最后一名少年,暗自想着。
若这人是几人中唯一能通过考核的,那一定得阻止师尊选中这人。
他们常青派眼下在实力方面,虽比不得他们清琉派,但这不代表,他们在人品方面也要比他们清琉派差。
若真收了这般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家伙,难保日后不会因此惹出更大的祸患。
毕竟,祸从口出。
十二又道:“下一位,过来吧。”
最后这人,便是随身玉佩碎掉的那个少年。
他面上瞧着有些慌,实际上身体更乱。
手掌心开始冒着冷汗,缓慢向前的身子,几乎打着颤。
终于,来到这道能决定他未来人生的考核门前。
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真正踏了进去。
长柱闪起与前几次截然不同的绿光。
看见绿光的刹那,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玥姐姐,这考核门,怎么不看人品啊,像他这种人,竟也让他通过吗?”
说话的,正是刚才那个试图阻止几人说话、却被身后少女阻止的小姑娘。
少女温柔地抚了把小姑娘的发髻:“笨丫头,这考核门判断的仅是他体内是否存在灵根,他能通过,也只能说明他是有修仙的资质,至于今后会如何,谁又说得准呢?”
小姑娘顺势握上她的手,比玛瑙还要漂亮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她:“那玥姐姐,你说我真的会通过吗?我从小脑子就笨,什么事也做不好,我娘也说了,我是不可能通过的,只有玥姐姐你愿意信我,但我若是真通过不了,该怎么办呢?”
被唤作玥姐姐的温柔少女,眼中月色般的柔光,潋滟得更为动人。
“若真如此,那便算了,我们做回凡人,活个几十载,也没甚不好的。”
“可是……我娘她说了,若我通不过,等我回去,就要给我说亲了,玥姐姐,我不想嫁人,我想……”她止了声,盯着对方看的大眼,跟着敛了下来。
眸中不敢告知对方的情愫,因这个动作藏得严严实实。
下一瞬,她又抬起头,灿烂笑着道:“不说我啦,玥姐姐,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的,若我不能通过,你通过了,等你下凡回家,来找我玩的时候,可一定要给我讲讲这修仙界的事,玥姐姐,你若成了仙人,应该、还会回来的罢?”
少女没回答她,只是依旧温柔地笑嗔了句:“笨丫头。”
“下一位,过来吧。”
这次被唤到的,正是担心自己无法通过考核的小姑娘。
她先是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忍不住跑回来,紧紧地抱了下温柔看着自己的少女。
随即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玥姐姐,你若真成了仙人,就别再回来了,反正玥姐姐家中也无亲人了,从此便在修仙界好好待着吧,我会在家里,日日替玥姐姐祈祷,能够早日渡劫成仙的。”
这般说罢,她转身就走。
她走得头也不回,生怕听见身后人又像往常那般唤她一声笨丫头。
那样的话……她定会后悔得想要收回刚才那些话的。
小姑娘很快跑到考核门前。
她顿住脚,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玥姐姐,终究还是没有再最后唤她一声笨丫头呢。
她们这辈子,便不会再见了罢。
小姑娘不再去想,闭上眼,迈进这道从此或将彻底分隔彼此的门。
她的心中早有预料,在红光闪现的刹那,只见两串晶莹的泪珠,从她消失的地方悄然坠落。
十二一贯冷静的声音,瞧见这一幕,不知怎的,也变得有些不平稳起来。
“下一位、姑娘,你这是?”
那名本该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少女,早在红光闪现的刹那,便毫不迟疑地转身走向来时的那处。
她头也没回,走得干脆。
腰襟上别着的那朵与江书苒同样的桃花,在她走动间,花瓣也跟着动了动。
只是一道背影,却给人一种直击心灵的美。
“仙人,抱歉,您让下一位去吧,我放弃考核了。”
十二显然是从未见过还有这样的人,愣了一会儿,直到被一旁的丰常清提醒,才讷讷地继续去喊下一位。
丰常清看了眼已经行至队伍中间的少女,无声在名册上划了一笔。
哎,真是可惜了。
程映玥很快走到队伍最后,即将彻底脱离这支队伍时,乍然听见身边的少女开了口。
“我听说,凡升入大乘境的修士,都可掌握一门叫做‘益命诀’的心法,这种心法,最长可使凡人增寿至五百年。”
程映玥瞬间停住脚,侧眼看了下这位好心出口的少女。
只见她霞姿月韵,绝艳动人。
同为女子,仍不免因她的容貌心神一颤。
有关益命诀的事,还是白粥姑娘在信里说的。
她自称是为了弥补自己失约而额外给的消息,实际上告知江书苒的真实目的是不是为了“诱惑”其修仙,就只有白粥姑娘本人才知道了。
江书苒对益命诀并无兴趣。
她在凡间无甚留念,会来参加考核,只不过是本就有此念头。
现在同这位陌生少女说出这事,也算下意识为之。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既想不出缘由,也就不再多想。
江书苒不是什么滥好心的善人。
这般简单说完,便不再管她。
跟着向前移动一些的队伍,继续前行。
片刻后,江书苒感觉身后多出一人。
对方温声开口:“多谢,不论我是否通过这次考核,你的这份恩情,我已欠下,我姓程,名映玥,日后若有需要,我定竭力回报。”
江书苒没有报自己名字的打算,抬了下手:“不必,只不过一句话的事。”
程映玥没再多言,默默在心中记下了这份恩情。
前方,又一名通过考核的少女被传送至等候阵。
十二正要唤排她后面的另一个少年,被丰常清阻止。
肃然的目光穿过人群,定定看向变为队伍最后一人的程映玥。
“你且过来吧。”
程映玥顿了一下,点头:“是,仙人。”
经过江书苒身边,她低声道:“愿你我,能在修仙界重逢。”
十二附耳偷偷问:“师兄,你不是一向最守规矩了么,她自己先放弃的,就算重新要参加,也该排到最后才是,你怎么让她插队呢?”
丰常清横了他一眼:“你懂甚,安生继续做你该做之事。”
教训完师弟,他又看了眼重新变为队伍最后一人的江书苒。
所谓先天灵体,和灵根并不相通。
这便意味着,门派考核时,各个考核生会被检测出来的,只是有何种灵根。
至于这先天灵体,在通过考核门时,便会被检测出来。
当年的清琉派还不是第一门派,皆因入门考核时,意外发现那位染竹峰峰主乃先天灵体,后将其收入门中,才使得清琉派在多年后正式成为不可撼动的第一门派。
那之后的百余年,修仙界再无第二个先天灵体,久而久之,众修也就几乎淡忘了先天灵体这件事。
一些后来入门的师弟师妹,因为没人同他们提过,也就不知道世上还存在着所谓的先天灵体。
自己今日实在幸运,才有幸提前得知这丫头竟是先天灵体。
若等她考核通过之后自己才意识到,那恐怕便迟了。
以防万一,这件事眼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这,丰常清又默默在名册上给江书苒添上一笔。
那名他也挺看好的少女,已经通过了考核。
仔细算来,也是因为那丫头在最后一刻将人拦下。
还未入门就已开始替门派做贡献,这一笔,该添!
另一头,意识到自己通过考核的程映玥,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他们考核生们的金色圈阵里。
她记性不算好,只是那少年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叫她一时倒也忘不了。
乖乖站在她边上的某个少女——也就是那个因为太过胆小而被丰常清划去入门资格的少女。
似是看出了她面上的微惑,主动靠过来一些。
软软的声音里含着点颤意:“你是不是想问,那个被仙人割断玉佩的人去哪儿了?”
“他这是自行先去门派考核的地方了?”
少女摇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眼里的恐惧更甚。
“他死了。”
程映玥愣了下:“嗯?”
少女抖着声:“刚、刚才,他过来之后,不、不听话,想要自己先去找门派考核的地方,结、结果,才刚出这个圈子,好、好像走了三步吧,就、就当着我们的面,砰、砰的一声,直接、直接整个人炸、炸得就连渣、渣都不剩了。”
她指了指地上正泛着金光的那个圆圈阵:“就、就是这个圈,所以、所以你要小心,别跑出去。”
程映玥看了眼差不多刚好能容纳他们现在这些人的圈子,疑声:“圈子就这么大,若后头还有其他人来,如何挤得下?”
少女正要回答,只见众人面前绿光一闪,又冒出个新的考核生来。
正盯着圈阵的程映玥,很清楚地看见,在这人出现的同时,这个圈阵,自动往外拓宽了些。
少女这才出声:“现在你晓得了吧?”
//
此时的考核生队伍里,仅剩下最后五人。
现在轮到的,是个身形修长,手中同样捏着枝桃花的少女。
江书苒排在队伍最后面,自是看不清这位少女的容颜。
坐在长柱前的三名修士则不然。
看清这位少女天姿般的容颜时,心头同时狠狠颤抖了下。
拥有一颗爱美之心,乃是人之常情。
三人心性算是坚定,匆匆惊鸿一瞥,很快便散了杂念。
丰常清暗自在名册上给这少女添上一笔。
不为她的花容月貌,而是因为她脸上那份异于同龄人的沉着与镇定。
这般心性,在这一批考核生中,实属上等。
他面上严肃端庄,心头则暗自盼着,两根考核柱最好能够闪绿光。
丰常清的心声被天道听见了,不只如此,天道还附赠了另一道光。
只见一向只会闪现红色或绿色两种考核光的长柱,在少女消失的刹那,闪现出绿光的同时,竟迸发出一道更为耀眼夺目的金光。
金光转瞬即逝,可那道光芒自带震慑之力。
竟逼得包括丰常清在内的其余数人,瞬间扑通一声跪拜在地。
处于队伍最后方的江书苒,面露不解地看着前方这些面朝考核门的方向突然下跪的人。
这是怎么了?
丰常清见她仍直挺挺地站着,丝毫不感意外。
同为先天灵体,自是不必俯首。
底下对这一切感到蒙圈的考核生们,忍不住又议论起来。
“你们刚才也看见了吧?那两根柱子冒金光了是吧?”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我膝盖处硬生生踹了一脚,逼得我不得不跪下。”
“那究竟是什么呀?该不会是什么金灵根吧?”
“修仙界里哪有金灵根啊,你莫不是读话本读傻了吧?”
十一和十二也发出同样的疑惑。
“师兄,刚才那阵金光是?”
丰常清此刻顾不上解释,一向刻板严肃的脸,此刻因为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扭曲得都快叫人认不出来。
他的声音听着也是明显激动的:“十二,你同十一继续坐着,让后头的考核生们接着参加考核,我有事需告知掌门,暂时离开一下。”
十一拽了下他的衣袖,刨根问底道:“师兄,你还没和我们解释,刚才那阵金光到底是什么呢?”
“等门派考核结束,你们自会知道的,现在先专心负责考核,懂了么?”
“好吧,那等门派考核结束,师兄你一定要同我说。”
“知道了知道了。”
丰常清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掌门这件足以撼动整个修仙界的大事,正要走去一旁,想到什么,又顿住脚,低声同十二道:“十二,若是轮到最后那丫头时我仍未回来,一定要拖住她,我定要亲眼看她进考核门,清楚么?”
十二一向听话,师兄要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
闻言,乖声道:“是,师兄。”
丰常清乘风飞向空中,停在某片云上,连忙唤出风镜。
常青派的掌门,也就是被师宵涟唤作老鼻头的白发老人,此刻正在自己屋内休憩。
风镜映出的,恰是小老头舒舒服服地窝在床榻上,酣然入梦的样子。
丰常清一点也不避讳二人的身份之差,直接喝声道:“师尊!这都何时了!您怎还在门派里!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一年一届的凡界修仙考核日吧!”
小老头被他雷轰般的怒声吵醒,不高兴地瘪瘪嘴:“你吵着我午休了小常清,今年开始我不想去那什劳子门派考核了,反正付鱼那丫头年年都不收徒,我去也没什么热闹好凑,还不如在屋里睡睡觉,喝喝酒呢。”
“师尊!你乃堂堂修真界第二门派的掌门,岂能说这种糊涂话!若是叫门下师弟师妹们听见了,他们又该如何想!”
“不然这掌门给你当好嘞,这样我也轻松,你也不用每天这么动怒,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丰常清一张脸涨得通红:“师尊!您怎可说这种叫我面上蒙羞的话,师尊还在,弟子就想谋权篡位,岂不是天理难容之事!”
小老头伸手一勾,不远处桌上的那盏茶,便自动到了他手中。
他抿了一口,满不在意道:“不然我今日死一死?这样你明日就能上任?”
“师尊!!!”
“好好好,不逗你了,说吧,找我有何事?”
丰常清吐了口浊气,问:“师尊您若是未参加,那今年是派谁去参加的师门考核?”
“你大师姐啊,本来是安排你三师弟的,结果临时吃坏了肚子,现在都还时不时要去一趟茅房呢,叫他辟谷偏偏不辟谷,就爱贪那口舌之欲,对了,你等会儿考核结束,替你师弟去凝丹宗讨要几颗合适的丹药来,他这样一直不好也不是办法。”
丰常清在他说出大师姐三个字时,顿觉眼前一暗。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么重要的入门徒弟筛选,您怎可让大师姐去!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她分明就是个只看脸来选徒弟的!”
“哎呀,当初你不也是因为一张脸才被你大师姐选上的吗,瞧瞧现在,门派在你的带领下,发展得多好,都成修仙界第二了,万一你大师姐今年又看脸选了个厉害的,说不定等以后,咱还能冲一冲,冲上第一呢,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嘛。”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丰常清想起自己此刻特意找他是作甚。
“既然大师姐已经过去了,那我也只能联系她了,师尊您继续睡吧。”
丰常清想了下那两名拥有先天灵体的少女,第一次有些庆幸,这两人生了张肯定会被大师姐喜欢的脸。
否则,就冲他大师姐那犟驴脾气,就算自己把嘴皮子磨破了,也劝不动大师姐把两人拉拢进门派里。
丰常清重新唤了风镜,试着联系自己的大师姐。
风镜方显形,立刻便散了。
丰常清:“……”
他差点忘了,当初大师姐嫌他唠叨,直接单方面对他下了通形之禁。
无奈,只好改用仙声传音。
殊不知,他脚下正踩着的这片云,先大师姐一步,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的师门考核境内。
师宵涟随手摸了个面前果盘里的红色芸果,边咬边听那朵偷听的云儿隔空给自己传话。
听罢,点点头:“行,我晓得了。”
紧接着,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清冷女子,低声道:“你猜,我刚知道了什么消息?”
付鱼不感兴趣:“不必。”
师宵涟:“若我这消息和你那还没入门的关门大徒弟有关呢?”
付鱼改口:“那便说罢。”
师宵涟嘀咕了句:“真想知道你这死鱼脸有没有心,好想找个机会挖出来看看你那颗冷冰冰的心究竟长什么样。”
她清了清嗓子,附耳轻声道:“我听常青派那个小古板说,今年的这批考核生里,竟然有两个先天灵体,他说其中一个已经确定了,还有一个就等过考核门了。”
“与她何干?”
“你笨呐,我的意思就是,你那关门大徒弟,就是小古板口中的其中一个先天灵体啊!”
师宵涟啧啧两声:“我还以为那小丫头片子顶多是个单灵根,没想到竟还是先天灵体,该说不愧是你的命定渡劫人么,竟和当年的你一样厉害呢。”
了然一切的付鱼由她误会,并未解释。
不知真相的师宵涟继续说:“那小古板也看上她俩了,正传音给他大师姐,让她务必要将她俩收入门派里,现在估计那边已经派人去等候阵寻人了。”
师宵涟对拥有先天灵体的人倒是不感兴趣:“另一个随便他,但你那关门大徒弟可不行啊,要是真被他们提前打点好关系,等会儿师门考核开始,你那关门大徒弟,可就要变成别人的宝贝徒弟了,欸!我都说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一点也不知道着急啊?”
她顿时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那是你的渡劫人欸,要真成了别人的亲徒弟,到时候人家可不一定愿意帮你,你和她又没见过面,还这么冷冰冰的,等会儿双向选择的时候,谁乐意选你啊。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先去找那小丫头搞好关系啊!”
“无碍,静心等着罢。”
“我呸,静心个鬼,随便你!反正到时候渡不了劫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又不是你娘,你爱咋爱地!气死我了,我要去找碗茶喝,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劝人没劝成功的师宵涟,气冲冲地暂离了这儿。
只不过她的目的地,不是真要去找那碗茶,而是掐了道速云诀,乘着最快速的云儿,去替她这死鱼脸好友找那凡界小丫头打点关系去了。
气鼓鼓的师宵涟:真是上辈子欠了那家伙的!!!
另一头,看似一脸漠然的付鱼,无端抬了下手。
入门考核境内。
乘着风稳当往下落的丰常清,眼瞧着即将落地,环绕着他的风儿,却突然失了控。
只听啪唧一声。
向来稳重自持的常青派二师兄,当着三位小辈的面,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狼狈的屁股蹲儿。
远在修仙界的某死鱼脸:呵。
第107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6
仅余三人的考核境内, 骤然发出一声重物坠地的轰响。
坐在木桌前的十一十二,闻声朝动静来源处看去。
掉下来的这道身影很是眼熟,两人愣了一瞬, 总算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慌忙站起,跑向分外狼狈的丰常清。
“师兄!”
江书苒站着未动。
比起一脸担忧之色的十一十二, 态度堪称冷漠。
缓过神来的丰常清,拒绝掉两位师弟搀扶的动作, 自行从地上站了起来。
远在修仙界的那位, 抬手之意, 只是略施小惩。
所唤之风,自是不会伤他性命。
再加上修仙之人,能承受的□□疼痛程度, 要比凡人深得深。
如此这般, 无端坠落的丰常清, 倒是未觉得有多痛。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拍掉沾在衣裳处的秽尘。
抬至一半, 就因察觉到不远处少女的注视,而将未完成的动作, 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十一十二还在关心他是否受伤。
他道了声无碍,抬脚主动向江书苒走来。
停在她面前后, 换上一副鲜少露出的温和笑脸。
“这位考核生, 你叫什么?”
他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模样,离她并不远的江书苒, 却是将他这张格外扭曲的笑脸,瞧得一清二楚。
所谓话本里能止小儿夜啼的鬼面修罗, 大概也不如眼前人此刻的模样可怕。
江书苒倒没有被吓到,只是奇怪这位自打见面以来, 就爱拉着张臭脸的修士,为何会做出此番诡异行径。
好奇归好奇,倒也不愿深究。
人家实力摆在那儿,真想弄死自己,轻松得就如同自己捏死一只蚂蚁。
既如此,他想给自己何种脸色,自己安分受着便是,无需考虑其它。
江书苒正要开口,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十一十二的动作打断。
两人瞧见了丰常清这张堪称恐怖的侧脸,以为他是摔坏了脑袋,连忙朝他扑来。
最终,一左一右地挂在了他身上。
丰常清被这两人的重量带得下意识往前倒,刚倾下不过半尺,就感觉面前似乎有道无形的屏障,推着他往后压,直到他重新稳住身子站好。
江书苒没看见那道屏障,见丰常清即将倒向自己,身体迅速往后退去一步。
见他又自行收住身子,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不愧是修仙之人,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凡人,只怕这会儿已经扑通一声面朝前方栽倒了吧。
丰常清的想法和她差不多。
不愧是先天灵体,在灵活避开的同时,还能把他也给护着,换作其他凡人,这会儿只怕早已被自己扑倒在地了。
他想要拉拢江书苒选择他们门派的念头越发浓烈。
面上不显,沉脸将毛躁的两位师弟教训一番。
继而简单一抬手,便将来不及为自己辩驳一番的两人,直接送向修仙界的等候阵。
偌大的入门考核境内,此刻只余丰常清和江书苒二人。
江书苒从不与异性如同这般独自相处。
今日不知为何,竟破天荒地不感到排斥。
她看了眼因为不习惯微笑已经重新换上那副板正脸的丰常清。
莫不是因为,这是位仙人,而非凡人?
丰常清并不知晓她心头正在想着什么,继续同她道:“刚才的问题,你且说罢。”
江书苒不再费神想其它,冷静地迎着他的目光,报了自己的名字。
“仙人,单独留我在这儿,是有何事?”
丰常清本欲直接告诉她,你便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先天灵体。
转念一想,若现在说了,等会儿的门派考核,知道自己有多抢手的少女,指不定就不选他们常青派了。
当年的清琉派便是如此。
明明入门考核时便已发现那染竹峰峰主为先天灵体,偏一句话也不曾提。
不仅不对外人提,就连染竹峰峰主本人,也是在真正成为清琉派的新弟子之后,才被告之这件事。
染竹峰峰主自己不计较,一同知晓这件事的其它门派考核负责人,倒是当场将清琉派的人给痛骂了一通。
自那之后,每个门派有心效仿。
只盼着下一个先天灵体出现时,刚好是轮到自家门派负责入门考核。
这一盼,就盼了百来年。
直至今日——
想到这,丰常清也起了私心,换言道:“你若通过考核,可曾想过,要进入哪个门派?”
“我若有这机会,那自然是哪个门派愿意要我,我便去哪个门派。”
“那你可愿——”
听出他有挖墙脚之嫌的某团风,气愤地直冲他去。
丰常清话才说一半,只听砰的一声,便当着江书苒的面,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丰常清:?
刚才第一次没能控制住风,他只当成是意外。
现在又来同样的这一遭,就算他再愚钝,也能发现明显的不对。
境内就两人。
另一个虽是凡人,却是个有着先天灵体的凡人。
丰常清的第一反应,自然只会怀疑是对方出的手 。
只是江书苒见他摔倒后露出的表情,看着倒是比他还困惑。
莫不是我多想了?
丰常清重新站起,没有立刻返回少女面前,而是试着感受一番周围的风气。
皆为自然之风,并无异样。
江书苒等他靠近,终于开口关心了句:“仙人,你没事吧?”
丰常清猛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无碍,许是这考核之境在催你我速速离开,既如此,我便长话短说,我们常青派乃修仙界——”
“砰——”
江书苒看着又从地上爬起的丰常清,眼里不禁带上点同情:“仙人,你若真有话想同我说,不如等我真的能通过这道考核门再说吧?”
丰常清没有接受她的建议,被抛出去这么多回,再次起来的动作,熟练中透着股莫名的心酸。
他又一次回到江书苒面前,坚持把话说完:“我们常青派乃——”
“砰——”
“乃修仙界——”
“砰——”
“届第二大门——”
“砰——”
“门派,望你能——”
“砰——”
“能加入我们——”
“砰——”
风团显然意识到他已说完该说的话,最后冲向他的这一下,比起前面几回,倒是凶猛许多。
这一次,丰常清被摔得眼冒金星。
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休息了好一阵,才重新站起来。
“我要说的便是这些,你可否听清?”
江书苒暗自感叹了下,没想到,修仙之人的心性竟如此强大。
她点头:“我听清了,仙人你是想让我加入你们门派,对吧?”
“是,我们门派叫?”
“常青派。”
丰常清很满意,并非刻意露出的笑容,倒是比先前的要自然许多:“在下乃常青派掌门的亲传弟子丰常清,掌门虽已不再收徒,但门内其他长老的修为境界,也同样不容小觑,你若愿意,门派考核结束后,可自行选择要在哪位长老门下修行破境,如此这般,你可愿加入我们?”
修仙界的第二门派主动向自己发来邀请,这对任何一个刚踏入修仙界的修仙者来说,绝对是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如此不可能之事,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受到邀请的江书苒,倒是未被这莫大的兴奋劲冲昏头脑,
原本炽热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江书苒质疑道:“仙人,你既来自第二门派,那想要加入你们门派的考核生,应当多得很,且不论其它,我现在连考核门都还没通过,你就敢如此发出邀请,是断定我会通过考核?”
她彻底冷静:“饶是如此,仙人应当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独独邀请我,想来,应是觉得我身上有何独到之处?好比,我会像刚才那位姑娘一样,通过考核门时,发出那阵能让所有人都向之跪拜的金光?”
被她这般看着,丰常清的后背不禁冒了层冷汗。
万万没想到,自己试图藏下的一切,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看穿。
他叹气:“也罢,既然你已猜到,我便实话同你说了。”
丰常清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先天灵体的一切,悉数告之。
末了,他不抱期待地问:“你既已知晓你身上有着什么,那——”
江书苒打断他后面的话:“仙人放心,若仙人所说为真,我真是那先天灵体,等会儿的门派考核,我定不会另择他派。”
丰常清没想到她会如此承诺,也就忽略了她所说的“若自己真是先天灵体”。
愣道:“当真?”
少女眸中透彻明亮的光芒,一时之间,竟比那印月泉的泉水还要清澈许多。
“当真。”
丰常清被她这般毫不偏移地看着,不禁想到不久前为了私心而打算刻意隐瞒的自己。
两相对比,心境差距尽显。
他沉默片刻,咬咬牙,还是坦言道:“现今修仙界的第一门派清琉派,早在百年前,其实就收过一个同你一样的先天灵体,你若是能拜入她的门下,定是要比留在我们常青派要好,她虽从未收过徒,但你与她同为先天灵体,说不定,她会因为这一点,愿意收你。”
丰常清已经想到了自己这么说的结局,但最终还是继续说了。
“刚才你我所言,无需当真,接下来的师门考核,若清琉派的那位愿意收你,你便去他们那儿吧,莫怕他们不收,我想,只要告知他们你乃先天灵体,门派中的其他人,定会恳请那位将你收下的。”
江书苒等他说完,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反问:“百年前,那位仙人,可曾有过同她一般的先天灵体的师尊?”
“自是不曾。”丰常清的称赞发自内心,“她是这世间目前出现过的,唯一一个比先天灵体还要难寻的天才,虽与我同为风修,却是如今修仙界内,唯一能驭风纵万物的渡劫境风修。”
江书苒懵然:“驭风?纵万物?渡劫境?”
“修仙界内,共有两类修士。
“其一是武修,是一类利用法器或者操纵自然万物来攻击的修士。
“前者也被唤作器修,会根据法器种类不同,分成剑修、笛修、鞭修等。
“我这样的,属于后者,名曰形修,我操纵风,所以被唤作风修,十二操纵火,便是火修,还有一些水修、木修等。
“第二类是文修,丹修、蛊修、符修这些,都属于文修。
“修仙界的形修,操纵的是哪种形,那便只能操纵这一种形。
“清琉派的那位则不然,她是当今修仙界中唯一一个,能凭借风力,一同操纵其它形物的风修。
“至于那渡劫境是何,就等你入了清琉派门派,叫你未来师尊,同你详说吧。”
江书苒却道:“仙人放心,我既答应了你,只要结果真如你所说,我定不会改变心意。”
丰常清反倒开始觉得她愚钝:“你这是作甚,我都说得这般清楚了,你莫不是还没听懂么?”
江书苒眼神坚定:“我听懂了,我也明白仙人的意思,只是我想问仙人,我若真有这等机缘,你们常青派,是否愿意助我早日渡劫成仙?”
丰常清诧异:“渡、渡劫成仙?”
“既然百年前能出她那样一个风修,百年后,为何不能再出第二个?”
江书苒才不在意其它。
她只想着一点,若自己真能主动选择,那最终选择的门派,定是要最适合自己的。
清琉派虽有先天灵体,但从丰常清所说的话中也能判断出来,那位已至渡劫境的天才前辈,脾气定是古怪异常的。
她和对方差了百来岁,习性、见识什么的,必然有着鸿沟般的差距。
沟通起来,难免有些困难。
若是进入常青派,结果就不同了。
先不说常青派会如何看待她,单是常青派有第二个和她同等年纪的先天灵体,就已经好过清琉派一大截。
前者是需被脾气古怪的前辈管教,每一天或许都是如履薄冰。
后者则是成为门派的瑰宝,与同龄之人相伴、共同成长。
就算是个傻子,也能选得出来要走哪条路。
丰常清不知道她有着不可为外人道的愿意留下来的真实理由,听她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地连着说了三个“好”!
他看着江书苒的眼神,炽热得很。
仿佛看的不是即将入门的小师妹,而是一个即将在多年之后,带领常青派打败清琉派成为修仙界第一门派的新掌门!
若不是他理智尚存,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一声“掌门好”。
稳住心神,丰常清送江书苒参加入门考核。
“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劝,你放心,等你入了我们常青派,我定竭尽全力,助你早日成为同样能名扬修真界的渡劫境修!”
安分了好一会儿的风团,听见他这话,无声地噗哧了一下。
它懒洋洋地在江书苒身侧转着圈,直到江书苒正式准备进入考核门,才跟着往前飘。
“那我去了。”
“好,你且先去,我随后便跟上。”
同江书苒道别完,丰常清一甩手,便将十一化出来的木制桌椅,当场销毁。
他立在一侧,静静地看着江书苒抬脚。
心中已经做好再次为那金光下跪的准备。
少女身形消失的刹那,却只见绿光闪现,再无其它。
丰常清面露惑色。
怎会如此!
那丫头,竟不是先天灵体?!!
那她为何能挡住自己那道风刃?
为何刚才第一道金光出现的时候,她没像其他人一样,跪拜在地?
终于意识到对方除了是先天灵体外还有另一种可能的丰常清,扑通一声,自己先惊慌地直接跪到了地上。
难怪自己接连数次被摔到地上。
不是境的原因,而是因为自己——
跪下的瞬间,丰常清明显感觉到自己双肩上多了阵叫人无法反抗的威压。
那股威压不容他起来,逼着他硬生生又在这跪了片刻。
俨然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他——
破金丹,还敢再觊觎我的徒弟么?
//
江书苒一出现,候在圈内的十一十二便围了过来。
他们本欲离她更近些,毕竟要说些不可对外人说的悄悄话。
离江书苒还有一段距离之后,就怎么也抬不动脚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困惑。
如此一来,也只好把原本想问她怎么和师兄聊了这么久的问题,咽回肚子里。
一旁的程映玥也走了过来。
她和江书苒说的话,内容中并不含任何隐私。
特意过来,只是来向她道声恭喜。
江书苒回以略显敷衍的一笑。
程映玥看得出她不是什么善交好友的性格,识趣地又回了原地。
江书苒看向那个确为先天灵体的少女。
不禁想问一问对方,刚才从那考核门中进来时,身体可有感觉到异样?
她自己无甚感觉,不知道这人,是否也一样。
若对方身体有异,那便证明了,丰常清所言,皆为妄语。
就算丰常清告诉她自己就是第二个先天灵体,江书苒始终并未真的就这么相信。
与其说是不信丰常清,倒不如说是不信自己。
像她这般一直被天道所厌弃之人,真有可能会是那百年难寻的天道之女么?
这种先苦后甜的情节,也就话本里有了吧。
她最终什么也没问。
而是安静地等丰常清。
自己后面已无他人,对方本该很快便跟着过来。
如今却迟迟未来,这般不寻常的反应,反倒让江书苒加深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所谓的天生灵体,应当真是他的误判。
终于出现在等候阵中的丰常清,看向江书苒的第一眼,复杂得让江书苒确认了,自己并非先天灵体。
她向来不是个爱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的人。
她比谁都清楚,任何人都可能背叛自己,只有自己不会。
一开始就没有真的将自己与先天灵体对应上的江书苒,现在意识到事实的确如此,她倒是不觉得失落。
不仅不失落,还很冷静地往更远的方向想了想。
丰常清之所以提前就与自己定下承诺,皆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是所谓的先天灵体。
现在事实证明她不是。
那丰常清和她刚才说好的事,自然也就不再做数。
若等会儿灵根测试结果出来,她资质不错,那常青派自然会愿意收她。
反之,对方不愿再要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刚才只是自己单方面表示,真是先天灵体的话,仍会入他派。
对方可没承诺过,若猜测失误,同样愿意收她入门。
她和丰常清非亲非故,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自不可能就令人对她敞开心胸,决定破格收她。
毕竟堂堂修真界的第二门派,要什么样资质的弟子要不到呢?
看透这些的江书苒,把这段无需放在心上的因误会而展开的经历,抛之脑后。
开始像最初什么也不知道的那般,等待师门考核的到来。
结果先等来的不是师门考核,而是一阵从远处传来的清甜女音。
“小古板,我都快在那吃了一整盘芸果了,你怎么还不带着这些家伙过来?去年轮到我们门派的时候,可比你今日要快得多。”
那是个乘云而来的女子。
逆着光,模样一时看不真切。
在凡界,凡人们只要见到比自己身份地位更为尊贵的人,都需主动行礼,有些甚至还需叩拜以示尊敬之意。
修仙界有关礼数的规矩不如凡界多,遇见修为实力比自己高的,只需双手合十,微倾身子,唤对方一声在修仙界的“修仙名号”即可。
好比眼前这位驭云而来的修士。
刚从凡人变为修仙者的考核生们不认识她,已入修仙界数载的十一十二,却是在她出现的刹那,就换上了一副尊敬的神情。
等她的身子靠近等候圈,立刻一左一右地主动向她行了修仙礼:“霄云仙人。”
被唤作霄云仙人的女子,也就是师宵涟,应了二人一声,便从云上走下。
有个考核生忍不住和他的同伴嘀咕:“这该不会就是那个能随意遣云用云的云修师仙人吧?”
师宵涟听见了,挑眉看了眼说这话的人。
对方还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年,被如此漂亮、实力又如此强大的修仙前辈看着,瞬间便红了脸,支吾着:“仙、仙人好。”
师宵涟虽已入化神,却不会像其他化神期的修士一般,仗着实力刻意端着。
她笑道:“若是你资质过关,可以考虑来我们清琉派,我们清琉派,很是喜欢像你这般有着收集消息的能力的小家伙。”
被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发出这般邀请,有如天降惊喜,将那少年砸得几乎快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点眼力见的,都会觉得这只不过是句客套之言,少年却没意识到这点,反顺着这话忍不住问:“那、那到时是入仙人您门下吗?”
师宵涟依旧笑着:“我不收徒的,不过我们清琉派其他几位峰主也都是快入化神的,跟着他们,也挺好。”
正想着该如何告知江书苒她并非先天灵体这件事的丰常清,沉着脸出声:“师宵涟,现在还未入师门考核境呢,你不在考核境内候着,自行前来拉拢这些个考核生,莫不是想乱了规矩!”
师宵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黑黢黢的脸,啧啧道:“呦呦呦,我之前还说那死鱼脸是假正经呢,现在看来,你也是个假正经。”
“你!”
师宵涟:“真当我是傻子呢,你们常青派那张驴子脸,现在也正往等候阵这儿赶来吧?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何,我就不必直接说了吧?”
第108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7
等候阵附近的一块空地。
师宵涟和丰常清对立而站。
隔绝了闲杂人等, 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话,也就无需再因为顾忌其它而遮遮掩掩。
师宵涟刚才口中的驴子脸,正是丰常清的六师弟, 也是此次陪同大师姐一道参与门派考核的人。
丰常清刚才只想着与江书苒有关之事,进了这等候阵内, 倒是暂时把人给忘了。
现在被师宵涟这么一提,总算记起自己让大师姐唤六师弟先行过来同第一个先天灵体打点好关系这事。
他是在一炷香之前同大师姐传完的音, 六师弟就算走得再慢, 也早该到了。
如今迟迟未现身, 再加上师宵涟这话,丰常清哪怕是块石头,也能猜得出, 六师弟此刻因何不在。
他愠怒道:“师宵涟, 你究竟对我六师弟做了何事!”
比起他, 师宵涟的态度算是好得很:“嗨呀,小古板, 你这么瞪着我是干嘛,你那六师弟好歹算是我晚辈, 我又不是凛巍派那些喜欢背地耍阴招的坏修,只不过是看驴子脸徒步赶过来太辛苦, 便唤了朵云儿驼着他, 叫他早些过来罢咯。”
这般说完,她还不忘借这个机会, 刻意扬了些音量,好让不远处的那些考核生, 能够听见自己的拉踩之言。
“不是我说,你家大师姐也太小气了, 明知自己六师弟走这么远的路不容易,也不唤辆竹车载他一番,如此没有同门情谊的门派,要真收了弟子,还不知将来会怎么苛待对方喏。”
师宵涟言毕,偏头冲着正好奇看着他们这边的考核生道:“但是我们清琉派就不会这样了,只要是我们清琉派的内门弟子,出行时若不方便,都可来找我,我会给每个人,都安排一片行云哦~”
她刚才是如何乘云过来的,在场这些考核生们,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被她这么一“诱”,自是各个上了“套”。
嘀咕声在那头响起。
“行云啊,就是刚才那片云吧,还真别说,这么近距离地瞧着,的确漂亮。”
“要是我能进清琉派就好了,倒不是想乘云,就是想进嘿嘿。”
丰常清被她这当面踩一捧一的行为,气得一张脸又红又青。
他嘴巴向来紧,在门派那些师弟妹面前,向来是严肃呆板一词的真人化身。
刚才在考核境内,只有他和江书苒两人,他为了那实在难得的先天灵体,逼着自己刻意软下态度,已是极其不易之事。
现在若是要他当着这么多考核生的面,像师宵涟这般说点俏皮逗趣的好听话,还不如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来得痛快!
说又说不过人家,骂的话翻来覆去也只会那些叫人听了耳朵起茧的老旧词汇,感到分外憋屈的丰常清,只好强行把话题拽回来,以防这些考核生们真的就这么被哄骗到清琉派去。
他黑着一张脸,沉声道:“你真以为我会信你有这般好心?若你所言为实,为何我六师弟迟迟不见踪影,师宵涟,你究竟对我六师弟做了什么!”
师宵涟端着张无辜脸:“我真没对他做什么,那云儿在我脚下时明明是好端端的,可不知怎的,一到你师弟脚下,就跟吃了散神丹似的,一下子就从我面前窜开了,我怎么唤都唤不回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驮着你六师弟去哪儿了。”
她还好心抬手拍拍丰常清的肩以作安慰:“你放心,等门派考核结束,就算是把这修仙界翻上一番,我也定会替你寻回你的好师弟,千错万错都是那朵云儿的错,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训斥它一通!若是这样你们还觉得不解气,那我就亲自把它押去你们常青派,要杀要剐,任凭你们处置。”
丰常清臭着脸躲开她的手,瞪着她似是有无数话要说。
对上师宵涟水盈盈的一双单纯大眼,实在拿这满嘴胡话、修为还压自己一头的家伙没办法,“你——”了半天没你出结果,最后只能一甩袖子,算是泄愤。
“你们清琉派简直欺人太甚!”
师宵涟眉眼弯弯,算是主动求和,她低了声音,接下来的话,只有彼此能听见:“嗨呀,我这也是没办法嘛,谁叫你们常青派今年看上的弟子,和我们清琉派撞上了呢,要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嘛,我来只是要第二个先天灵体的,不和你争第一个。”
丰常清的神情因她直截了当的话变得有些复杂。
他和师宵涟聊了这么半天,自然听出她已经知道了这批考核生中有着先天灵体的意思。
原以为她是来寻那个真正拥有先天灵体的,结果,实则只是来寻江书苒的?
师宵涟亲口表示只要第二个。
那不就意味着,她还不知道江书苒并非先天灵体?
师宵涟却是误会了丰常清的表情,以为他仍不肯放手,还打算同自己争上一争。
便不再嬉皮笑脸,正了神色,道:“你与她在那考核境内说了些什么,我自然不知,反正我只同你说一句,第二个拥有先天灵体的考核生,我们清琉派势在必得。”
说她不讲仙德也好,骂她强人所难也罢,反正那小丫头片子,她今天是让带便带回去,不让带,绑也得绑回去!
至于那小丫头片子本人愿不愿意。
笑话!
他们可是第一门派欸!
要真不想来,那纯粹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不过想到这,师宵涟还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眼那头的江书苒。
她要脑子真被驴给踢了可咋整?
常青派拦着,她还能放那死鱼脸去凭实力碾压,乖乖叫他们把人交出来。
若那小丫头片子自己不乐意……
脑中闪过那张死鱼脸。
嗯……美人计可行吗?
至于师宵涟对面的丰常清,想得和她截然不同。
早在考核境内时,他就劝过江书苒改选清琉派。
是那丫头自己拒绝了。
他心生感激,也暗下决心,就冲她这番话,自己日后也定会全力助她早日达成夙愿。
谁料天道最后竟同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被那无名前辈罚跪完,他也想好了。
既然那丫头早有高人护佑,那他就算仍愿意收那丫头入门,也不该“夺人所好”。
本想找个机会同那丫头解释一番,谁知还没寻得良机,师宵涟就先来了。
他看了眼人群中傲然孤立的那道身影,想起考核境内那股叫人心生畏惧的威压,耳畔又响起少女得知自己是先天灵体时那番叫任何人听了都很难不为她折服的话。
终究还是惜才的心思打败了对那无名前辈的恐惧。
虽然清琉派与他们常青派一直是死对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人才培养方面,还是清琉派更为可靠些。
比起那位不知是否对少女抱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无名前辈,他还是更放心将自己看中的无缘苗子,交给他们清琉派。
丰常清坦言道:“也罢,我们常青派既与她无缘,你们清琉派若愿意收她,那对她来说,也是再好不过,只不过,丑话我先说在前头,我们常青派留不住她,你们清琉派,也不一定能争得到她。”
师宵涟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除了我们清琉派,还有别的门派也看上她了?”
“我并不知。”
修仙界人才济济,光是渡劫境界的修士,就有百来人,更何况压在他上头的,还有元婴化神两大境界的修士。
要他在这千人中猜出向他施压的那一人,可谓痴心妄想。
师宵涟并不怀疑他骗自己,只是因他的话,将眉头皱得更深:“那她知道么?”
“自是不知。”
若是知道,刚才在考核境内,那丫头也就不会应了自己。
师宵涟顿时松口气:“那便好办了,既然她不知道,那就当没这回事儿呗,我就不信我们清琉派想要的人,还能被其他哪个门派给抢走。”
丰常清纠结片刻,还是跟她说了入门考核境内发生过的那些事。
本以为师宵涟会因此改口,谁知她的气焰反倒更为嚣张:“那又有何惧,她自己只敢偷偷做好事不敢出来邀功,那就莫怪我们抢了她的人,凡界那话本可都是这么演的,像她那样的,都只是要被炮灰的可怜配角,我们清琉派,才是抱得美人归的另一个主角!”
丰常清觉得她这算是歪理,又想到百年前清琉派为了拉拢先天灵体而做的偷摸之事,顿时怒从心起,赤红着脸骂了一句:“你们清琉派还是这般臭不要脸!”
师宵涟轻轻松松地收了他这阵骂:“脸有何用?能当饭吃吗?不能嘛,那还是不要脸好些。”
“……”
“好咯,你既然主动告诉我这么多,那为表感谢,我就提前放你六师弟回来吧。”
丰常清:“我就知道是你使了阴沟手段!”
“哎呀,我又没伤他,只不过让云儿载着他在天上多兜了几圈,这要放在平时,别人想求可都求不来的,我今日不收钱,还算便宜了你那六师弟呢,行啦,我要去找那小丫头联络一下感情了,再会~”
丰常清等师宵涟走出一些,又把她唤住。
女子回头,见对方突的低了头,神情一时藏住了瞧不清,只听那话中的真意,倒是叫人不得质疑。
“你们,好好待她。”
她笑得自然又认真:“那是自然,你放心吧,她的师尊,定会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尊。”
丰常清对她最后这话,嗤之以鼻。
他又不是不了解他们清琉派,和他自家掌门一般,都是些不着调的家伙。
唯一正常的那位,偏偏还是个绝不可能收徒的。
若那丫头确为先天灵体,想来其他人也会央着那位把她收下。
眼下她不是,也不知道最后会入了清琉派哪位峰主门下。
等下!
他和师宵涟聊这一番,倒是忘了跟她说明,江书苒并非先天灵体这一事了。
而那头,回到等候阵外的师宵涟,险些就要带着江书苒直接走。
好在最后一刻理智拉住了她,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应该“还不认识江书苒”,安静等丰常清也回来后,再同他“要人”。
丰常清不好在这么多人提先天灵体的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书苒自己身上。
她这般聪慧,应当能看出来这些变故了吧?
他看了眼已被师宵涟独自带走的江书苒,面色一板,成功呵住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考核生。
丰常清唤来两位师弟。
从百宝囊中摸出些许豆子般大小的丹药后,递给二人:“将这些修行丹分下去,叫考核生们一人吞食一颗。”
“是,师兄。”
胆子最小的那个姑娘拿到这颗金粉色的修行丹后,先是乖乖吞下,再小心翼翼地出声问了下继续在给自己边上考核生发丹药的十一:“这位仙、仙人,是、是不是吃、吃了这颗修行丹,我、我们走出这个圈子,就、就不会爆体而亡了?”
十一十二被丰常清亲自送上这等候阵后,就换上了那副同样端着的脸。
仙凡有别,再加上他俩看着如此严肃,一群鸡崽般的年轻考核生,自是不敢上前同他们搭话。
他俩也就不知,考核生中,早就少了一人。
现在胆小姑娘主动提起,十一才发现那名令他同样感到不喜的少年,并不在队伍中。
他连忙去和自己的师兄说了这事儿。
丰常清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接着,他率先踏出等候圈,道:“修行丹都吃下了吧?那就走罢,门派考核,该开始了。”
刚走出一步,远处便有团云儿直冲他而来。
伴随着一声激动的“二师兄!呜呜呜我终于见到你了二师兄!”,一道瘦削的身影被那云儿自半空中毫不留情地抛下。
啪唧。
没了无名前辈为了保护某少女而升起的无形屏障,这一回,丰常清终于被他的好师弟给扑倒了。
//
地面。
丰常清四人,带着一群吃下修行丹的考核生,辛苦地徒步前往门派考核境。
空中。
云团化作大号蒲团,载着江书苒和师宵涟,悠悠往前飘。
师宵涟倒是没忘记凡人不可直接踏入修仙界的事。
从百宝囊中摸了半天,总算掏出一块桃花状的软糕。
她递给江书苒,示意她吃下。
在凡界连碗粥都要她亲自试毒、试完了还不打算喝的臭丫头,到了这修仙界,倒是听话得很。
少女道了声谢,便乖乖当着师宵涟的面,咬下那块精致的桃花软糕。
师宵涟笑着问她:“我递给你你就吃,不担心我在里头下毒么?”
江书苒面对她的态度,和面对丰常清时一样。
“仙人若真想害我,直接杀了我便是,无需再多费这番功夫。”
师宵涟嘀咕了声:“嘴巴倒还和之前一样厉害。”
“仙人,是否有话想对我说?”江书苒没听清。
师宵涟顺口解释:“凡人刚入修仙界,都得先吃下一颗修行丹,否则就会因承受不住修仙之气,而当场自爆。”
“这是我自行研制的修行软糕,有着和修行丹一样的效果,味道却是比它好上不知道多少。”
江书苒从善如流地应答:“仙人真是厉害。”
师宵涟生平唯一爱好,就是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她平日里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吃食做得好,也最希望能有人陪她一起共享一日三餐。
只可惜门派里的那些家伙,个个都是辟了谷的,她想寻得一名同食好友都难。
眼下被江书苒这么简单地夸了一句,嘴角就合不拢了。
顿时把两人凡界的“恩怨”抛之脑后,热情道:“你既然喜欢,那就都吃了,要是吃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除了桃花的,我这还有其它样子的。”
江书苒动作一顿,抬眼对上说这话的师宵涟,被她那双水亮亮的眼眸盯着,终究还是说不出吃不下了这种话。
硬着头皮,张嘴便要去咬第二块花瓣。
谁知一路飘得好端端的云儿,突然猛烈晃动了下。
她一个没拿稳,桃花软糕便从手中脱落,眼瞧着要从空中落下,被另一朵低了一些的云儿接住,飘上来呈到师宵涟身前。
师宵涟这会儿还没往深处想去,重新把软糕递给她:“我这云儿向来只载我自己,今日多了个人,可能有些累了。”
江书苒正要接过,云儿又是一晃。
其它云儿还想帮忙接,却在即将靠近那块软糕时,纷纷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住。
最终,众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软糕,掉到地面上,恰好一只流浪仙犬经过,闻到这块软糕,立刻将它咽了下去。
从云儿那知晓一切的师宵涟,很快猜出这是谁做的手脚。
又想到丰常清所说的神秘前辈,顿时就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江书苒正看着自己,她为了维持形象,只好强撑出一丝微笑:“无事,可能真是把它累着了,等会儿到了门派考核境,我让它休息一阵就行。”
心里则是把自己那死鱼脸好友给狂扁了一顿。
讨厌的付鱼!!!
你知不知道你那魂风正背着你在疯狂乱吃醋啊!!!
吃别人的也就罢了!!!
怎么连我的醋也吃!!!
和丰常清一样,师宵涟修为不如人,自然是探寻不到那阵无形风所在之处。
自己在明,敌人在暗。
她暂时不去理会这团爱吃醋的魂风,开始同江书苒说起正事。
“咳咳,忘了同你先行介绍一番,我是清琉派——”
“仙人,你单独带我上来,是为了那先天灵体之事吧?”
师宵涟已经猜到丰常清会告诉她这些,被她直言打断,倒是不意外。
“既然你已知道,那——”
江书苒再次打断她:“仙人,刚才丰仙人莫不是没有告诉你,我并非先天灵体之事?”
师宵涟诧异了下:“欸?你不是先天灵体啊,那小古板怎么还传音说你也是先天灵体?”
说罢,自己又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他估计开始时判断错了,后面等你过了考核门,看到考核柱没有金光出现,才知道你其实不是先天灵体。”
江书苒等着她做出和丰常清一样的反应。
结果,面前的女子却说:“不是就不是咯,我们要的只是你这个人,又不是要你的先天灵体,既然你也猜到了我单独带你出来的目的,那等会儿的门派考核,你便选我们清琉派,可否?”
类似的话,她在凡界时也曾听过。
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失望的。
亲近她的人,贪她的容,恋她的貌。
却无一人,只是独独爱她本身。
于是她再也不信任何人。
眼下亦然。
就算女子的眼神看着再真切,她也丝毫不为之感动。
就像不久前质疑丰常清的动机一般,同样冷静地开口:“仙人,我并不是愚钝之人,你有话,便直说了罢。”
师宵涟听出她的话外音,暗叹了句,小丫头骗子倒是和你那死鱼脸师尊一样,从不信人。
“好吧,反正你迟早会知道,那我就提前告诉你吧。”
师宵涟:“其实不是我需要你,是你未来的师尊,她需要你。”
“我未来的师尊?”
师宵涟:“对,修仙者在真正成仙之前,共有五大境界要渡,你清楚么?”
江书苒对修仙有关的知识,真正算起来,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师宵涟从她的反应看出了这点,长话短说。
“眼下门派考核境也快到了,我就先不和你说得那么详细了,就只说说你那未来师尊。
“她已入渡劫境的后期,等她破境成功,便可渡劫成仙。
“每个渡劫之修,都需命定渡劫之人的帮助,才能渡劫成功。
“而你那未来的师尊,前段时日用灵卦卜算出来,你正是她的命定之人,所以,这便是我们、这便是你未来师尊需要你的原因。
“我这般解释,你应该能理解吧?那我刚才说的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清琉派的事,你考虑一下?”
江书苒沉吟不语。
师宵涟垂眸扫了眼下方,见前方就是门派考核境了,又开口:“我还算了解你未来师尊,她在你之前从未收过徒,收了你之后,定然不会再收第二个,这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江书苒只问了她一个问题:“我若助她渡劫,那我会死么?”
师宵涟哑然。
难得无措地挠挠头:“嗯……修仙界目前还无人渡劫成仙过,所以你这个问题,抱歉,我还真没法回答你。”
江书苒这猝不及防的一问,倒是让师宵涟也陷入了深思。
她此前没想到这一点,才能肆无忌惮地表示,强扭的瓜也要逼着她甜。
若最后渡劫真需以命换境,先别说江书苒会不会答应。
单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好友渡劫,就逼迫一个无辜的人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师宵涟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让死鱼脸来找江书苒提前搞好关系,死鱼脸却表现得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难不成,她这是已经知道渡劫之人需要祭命,所以在纠结还要不要收她为徒吗?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江书苒开口,打断她纷乱的思绪。
“我愿意加入你们清琉派。”
江书苒变成第二个丰常清,她意欲阻止:“算了,在不确定渡劫之人会不会死之前,你还是别来我们清琉派了,作为补偿,你等会儿看看你喜欢哪个门派,我直接让对方收了你,放心,我那好友实力修仙界第一,只要我放她出来,就没人敢拒绝。”
大概是“放她出来”这个说法激怒了某团风,原本坐得好端端的师宵涟,瞬间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劲风拍得没了形象。
她呸呸两声,吐出嘴里飞进来的一些青丝,咬牙忍住了骂风的冲动。
继续道:“我这样说,你总能放心了吧?”
江书苒:“我还是决定加入你们清琉派。”
师宵涟瞬间站了起来,像家中长辈教育不听话的晚辈那般,恨铁不成钢道:“我都说你可能会死了,你怎么听——”
“仙人,你同我说的,我都明白,我也想得很清楚,我只是修仙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修仙者,但那位仙人不一样,若以我之命,能换她渡劫成仙,那这样的牺牲,显然意义非凡,我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这是江书苒说的话。
实际上,她会答应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活够了。
在凡界时想着修仙,只是为了能不再任人欺辱。
现在真入了修仙界,又发现这里的一切,似乎与凡界并无不同。
如果未来还要再活百余年,还是以这样无聊的方式度日,那倒不如死了。
只希望天道能看在她死之前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的份上,允她下辈子,别再投胎成人了。
师宵涟的反应和江书苒想的一样。
她被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感动得快哭了。
“你若真的这么决定好了,那我肯定也劝不动你,你放心,我和你未来师尊都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坏人,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命的!”
某团不久前刚肆意弄死王富的无形风:嘿嘿,没长耳朵,我听不见~
云团开始缓缓下落,意味着门派考核境到了。
师宵涟:“你还有其它问题么?没有的话,我等会儿就先进去,你在境外候着,等小古板带着其他考核生来了你再一起进去,”
“我未来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是从丰常清那知道对方是个脾气古怪的天才风修,但这真要算起来,也只是外人对那位天才的评价。
师宵涟和对方关系亲密,应当更知道她是什么脾气。
师宵涟:“喔,你是想问她长什么样是吧?”
江书苒沉默。
嗯……倒是也可以知道一下。
师宵涟正愁没机会报复那团爱乱吃醋的魂风,哼哼两声,把人贬得一文不值:“那家伙是张死鱼脸,整天冷冰冰的,我和她认识了百来年,连一次都没见她笑过,你到时候入了她门下,要是受不了她那糟糕的性子,随时可以来我峰——”
猛然从半空中坠下的师宵涟,险些就要直接从考核境上方砸进考核境中,摔个狼狈的狗吃屎。
她气冲冲地回到属于清琉派的位置,鼓着脸,向死鱼脸本人控诉她那团魂风。
“你能不能管管你那讨厌的魂风!你知道它都干什么了吗!”
师宵涟骂骂咧咧地把它的“罪行”数落一通,怒道:“不都说魂风随主人吗!我瞧着你也不像是爱吃醋的人啊,难不成你那魂风是变异了!怎么谁的醋都要吃!我差点就要丢大脸了好不好!”
付鱼:“待我晚些时候再教训它,不然,再让它亲自给你赔个不是?”
“那倒也不必!反正你管好它就行,下次要是再敢乱吃我的醋,我定饶不了它!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把魂风唤到那小丫头身边的,小古板说在入门考核境的时候就有金丹以上的家伙在护着她,他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付鱼没瞒着:“嗯。”
师宵涟啧啧两声:“看来你对你这未来徒弟还是很上心的嘛,我虽然没用过魂云,但不代表我不清楚,这可是抽了你的一魂才能唤出来的风,要是有比你修为高的,直接灭了你那团风,你也就彻底失去这一魂了。”
她感叹:“在这修仙界,还真没有哪个师傅敢为徒弟做到这份上,也不知道你是仗着自己修为高为所欲为,还是念着那是你唯一的宝贝徒弟,才这般情不自禁。”
//
另一头。
听着师宵涟的描述,江书苒脑中自动浮现一张僵硬难看的死鱼脸。
看来天道是公平的。
给了那位仙人无人能比的天赋,同时也夺走了她的容貌。
刚这般想完,师宵涟就突的从她眼前掉了下去。
江书苒愣了一瞬,等她顺着对方掉落的位置往下看时,已经瞧不见对方的身影。
驮着她的这层云团不受影响,依旧缓慢带着她下落。
毕竟是仙人,江书苒倒是不担心师宵涟受伤。
被云团载着真正落到地面后,丰常清一行人也恰好来了。
江书苒重新加入队伍,跟在几位修士身后,一同进入门派考核境。
门派考核境是个封闭的方形阵地。
阵地被一分为二,一侧坐着各门派的考核负责人,另一侧,则是让考核生们测灵根用的。
此时,丰常清已经带着众考核生们来到测灵根的位置。
他让大家像之前那样,排成一队。
“这块灵根台,你们依次站上去,有什么样的灵根,等会儿自会有人告知。
“灵根结果出来后,若有门派看中你们,便会举牌,你们对哪个门派感兴趣,便可大方报出他们的牌号,当场与他们沟通。
“若你们感兴趣的门派并未选中你们,你们也可主动询问,现在,你来吧。”
第一位参加灵根测试的,是那位胆小的姑娘。
只是她还没从队伍中出来,对面的门派席位中,突的破空传来一声。
“李贵,我那弟弟王富,莫不是没通过入门考核?”
被点名的李贵,因这当众一声吓得抖了身子,他下意识指着队伍最后方的江书苒,颤声道:“是、是她、她害得王富被仙人弄死在考核柱前的。”
这话一出,引来对面一阵哗然。
程映玥难得沉了脸:“李贵,你怎可说这谎,明明是那——”
她后面的话,皆因横空飞来的一道火团而止了声。
“你这贱人,竟敢害我弟弟!今日我必取你贱命,替我那可怜弟弟偿命!”
凛巍派二长老的大弟子向来疼他这族弟,在他真正参与考核前,早已替他打点好一切。
只待他踏入修仙界,便可助他平步青云。
眼下听李贵这么一说,哪能不恨。
恨意烧尽理智,使得他长鞭一挥,便甩出了一团足以烧透凡人的修仙之火。
他的动作太快,再加上修为比丰常清还高上一层,阻止不了的丰常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火直冲江书苒扑去。
江书苒下意识闭上眼。
感受到的却不是滔天的热意,而是一股清凉的柔风。
一阵死猪被宰时才会发出的惨叫声,令她睁了眼。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面又响起一阵让她莫名感到熟悉的清冷之音。
“既如此可怜,你便亲自去陪他罢。”
江书苒不由得寻声看去——
第109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8
每年的门派考核, 代替自家门派来选新弟子的修士,至多只能有三名。
凛巍派今年共派出了三名弟子。
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便是二长老最看重的大弟子王强。
另外两个, 分别是三长老和四长老门下的弟子——李易,李尔。
二长老迟迟未收徒, 直到去年在门派考核时一眼看中王强,才有了第一个弟子。
李易李尔两人, 入门都比王强早, 却仍需尊称他一声师兄。
不为其它, 皆因凛巍派的派规如此。
凛巍派是修真界排行第三的门派。
派中实力最强的是掌门,前些日子刚入渡劫境。
掌门之下,共有四位皆为元婴境的长老。
凛巍派崇尚凡事皆以实力为先。
不管门下弟子是何时入的门派, 也不管其秉性如何, 只要该弟子修为比其他同辈弟子高, 那么在门派中的地位,就会比其他人高。
这便是双李二人称呼王强一声师兄的根本原因。
方才, 带着两名师弟前来挑选新弟子的王强,坐上属于凛巍派的位置后, 便如同在门派里那般,颐指气使地要求两人替自己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如此舒舒服服地被伺候过一番, 终于等来了今年的这一批考核生。
他端正了身子, 指着底下那群行走的考核生,傲慢道:“瞧见了吗?下方那群考核生里, 样貌最为英俊的,便是我常同你们提起的我那同族堂弟, 今日我特意要求过来,就是为了把他带回我们凛巍派。”
二人低眉顺眼地附和他:“二师兄有着天人之姿, 想来二师兄那堂弟,也定是气宇轩昂之人。”
王强被这话夸得心情大好:“我瞧瞧他在哪儿,等会儿轮到他了,你们记得给足他面子,知道吗?”
“是,二师兄。”
王强仔仔细细在那队伍中寻了半天,结果来回寻了好几遍,都没寻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见他神色有异,李易下意识道:“二师兄,莫不是您那堂弟未能通过——啊!”
王强利落地抽出系在腰上的长鞭,脸色阴沉地直接甩了他一鞭。
实打实的一鞭,当场甩得李易皮开肉绽。
惨叫声惊到周遭人,原本在与旁人闲聊的各派修士,纷纷闻声看来。
却在瞧见施暴者的样子时,又识趣地偏开了眼。
有个年轻修士不理解众人为何这反应,一脸单纯地问他的同门师兄:“师兄,那个修友这般虐待自己的同门师弟,我们不劝一劝他吗?”
师兄一把捂住他的嘴,见王强并未听见,才松口气,低声道:“以后见到像他们这样袖口处绣着蟒纹的,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千万别凑热闹,知道吗?”
年轻修士还想再问,被师兄佯怒地瞪了一眼,才安分地没再开口。
那头,挥完鞭子的王强冷呵:“接下来要是再敢让我听见你说这话,下次我这鞭子,可就不只是鞭子了。”
疼得面容扭曲的修士,虚弱地回应:“是,二师兄。”
“还不快扶他去后头换件衣裳,等会儿这副样子被考核生们瞧见了,谁还敢进我们凛巍派。”
“是,二师兄。”
李尔搀扶着李易暂时离开。
收好鞭子的王强,重新去寻自己那好弟弟。
这一回,仍是没找着王富,却瞧见了向来与王富交好的李贵。
他肆无忌惮惯了,无视那名正要站出来参加灵根测试的考核生,直接扬声,点了李贵的名。
后来发生的一切,快得连王强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疼痛时,自己已然自食其“火”。
若他先前没有那般对待自己的师弟,本该陪在他身边的师弟,此刻定会想办法替他扑灭这火。
可惜,凡人就算修了仙,也练不出那后悔药。
坏事做尽、在修仙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修士的王强,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团怎么都灭不掉的火,一点点将自己吞噬。
在他彻底断气的刹那,那些包裹着他的火苗,瞬间便散了形。
因为涂药而回来得晚一些的李易李尔,在看见这具乌焦的黑尸时,一瞬间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二师兄。
正当他们困惑王强去哪儿了时,一面水镜突然凭空出现。
二人认出这是二长老唤出来的水镜,连忙以示尊敬地同时跪拜叩首。
额头碰地的瞬间,一道朽木般沙哑的声音从水镜中传出来。
他焦急地问:“李易李尔,你们二师兄呢,为何刚才,你们二师兄的仙灯突然灭了!”
每个踏上修仙之路的凡人,自服下修行丹的那一刻起,心中便会自动亮起一盏仙灯。
仙灯代表着修士的身体状态。
仙灯灭,元神灭。
因而在他们加入门派之后,仙灯便会被取出,由他们的师傅亲自看管。
如此一来,师傅们便可根据仙灯的状态,来判断自己的徒弟是否遇到了危险。
陆鹤顶今日闲来无事,想着乖徒心心念念的堂弟即将加入他们凛巍派,便研了磨,打算亲自题些字赠予对方。
谁料刚要提笔,那盏属于王强的仙灯,只不过闪了两三下,倏地便灭了。
他吓得直接打翻了墨,连忙唤了竹镜想要联系自己的乖徒。
竹镜形起便断,他意识到了某种无法接受的可能,颤抖着重新唤了第二面竹镜。
这次,竹镜未断,可镜中呈现出来的画面,却是叫他险些晕过去。
李易李尔不识,日日陪着王强修行的他,怎能看不出来,两人身后的那道辨不清模样的焦尸,正是他那宝贝徒弟。
陆鹤顶稳住心神,乖徒既死,他悲痛已无意义,眼下该做的,是叫那凶手偿命。
“李易,刚才发生了何事?”
听到王强的仙灯灭了,二人恍然大悟。
那具焦尸,俨然就是他们突然消失不见的二师兄。
被点到名的李易,后背已然冒出一层冷汗。
他不敢起身,维持着跪拜的姿势,牙齿打颤地说道:“二、二长老,刚、刚才我做错了事,被、被二师兄罚了一鞭,后来二师兄让、让李尔陪我去后头上药,等、等我们回来时,便、便发现二师兄已、已成这副样子了。”
陆鹤顶气极反笑:“你二师兄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么,他顶多叫你换套衣裳,绝不可能让你当下就先上药,看来是你们回来得晚了,才叫你们二师兄白白中了那奸人的套!”
“二、二长老不、不啊!”
原本跪拜着的两人,扑通一声,便倒在地上断了气。
两截脖颈,均被一根细长的竹节所刺穿。
显然,这便是害得他们当场丧命的东西。
先前那名年轻修士看傻了眼,拽着他的师兄,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师…”
他止了声,只因自己的脖子前,突的抵了根也能瞬间贯穿他皮肉的细竹。
那面水镜不知何时飘到了他面前。
年轻修士看见了镜子里的人,是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
陆鹤顶面容温和,说出的话,却阴冷得仿若蛇信在后颈处舔过。
他笑吟吟地问:“这位小修士,不知刚才,你可曾瞧见是谁杀的我爱徒?”
年轻修士被吓得都快站不稳,哪还能说得出话。
陆鹤顶笑容温和:“看来是不知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年轻修士还没因他的话松口气,就先发出了一阵不敢置信的“呃——”
“砰——”
一样被贯穿了脖颈的无辜修士,同样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师兄还没来得及悲痛,一根新的细竹,抵上了他的颈。
他哆嗦着抬手,指向不远处那道丝毫不曾往他们这边看过一眼的清冷身影,颤声道:“是、是她。”
陆鹤顶微笑:“多谢这位小修士。”
修士刚要喘口气,谁知气还没顺上来,就同样丧了命。
周遭的其他修士,大都只是耳闻过凛巍派的狠辣手段,眼下亲眼瞧见,险些被吓得晕过去。
常青派的六弟子,这会儿已回到大师姐身边。
他也被这变故吓坏了,但还是咬咬牙,小声同大师姐道:“大、大师姐,我、我们身为第二门派,难、难道不阻止他吗?”
大师姐是个有张狐媚相的精致美人。
闻言,倒算是好脾气地回应他:“在场这么多修士,除了清琉派的那位,其他的,加起来都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六师弟咋舌:“他、他竟这般厉害么?”
“不是他厉害,要是只靠修为,他倒是不一定能赢得过我。”
“什、什么叫只靠修为?”
女子笑着捏了他的耳朵:“笨师弟,你二师兄之前不是提醒过你的,千万不要单独与他们凛巍派的起冲突么?”
六师弟这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眼那头的付鱼:“那、那她既然能阻止,为何不阻止呢?”
女子勾唇一笑,看了眼考核生队伍中的某道身影:“她啊,或许很快就会阻止了。”
六师弟:?
那头,水镜开始往付鱼那边飘,即将到她面前时,哗的一声,瞬间散了形。
正打算看见对方模样就同样一竹了结对方的陆鹤顶,噗嗤一声,瞬间吐了一地的血。
众修士意识到她竟真的出了手,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有些聪明的修士,终于想起来这并非她今日第一次出手,默契地先后看向那个能让这位修仙界第一“破戒”的考核生。
自江书苒跟在丰常清身后进入考核境开始,付鱼的目光,便只落在了江书苒身上。
她就这么静静看着,等着她亲自找到自己。
等啊等,等啊等。
等到少女的视线跟随水镜移动,真正同自己对视上的那一瞬,冷眸中仿佛积聚了千年的寒霜,无声地融化了些许。
而那双找到她的略显稚嫩的眸,眸中平静的湖面,却是突的掀起了一阵波澜。
眼眸的主人,自是刚才闻声抬眼寻仙的江书苒。
起初,她虽照着发声之处立刻便看过去,却还是没能在百来名修士前辈中,找到那名好心帮了自己的无名仙人。
不过倒也不算全无收获。
好心仙人是没找到,但那王强自食恶“火”的惨状,倒是让她看了个全乎。
见他彻底断气,江书苒心中可谓是痛快万分。
仇人一死,她又想起自己最初抬眼的目的。
正想着再去寻一寻,王强的那两名师弟,先回来了。
常言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仇人的最终下场,又怎么不看完呢?
如此这般,她便又暂歇了寻仙的心思,继续看后面的发展。
见那两名无辜修士就这么死了,江书苒倒是没多少情绪。
在凡界时,因为闹饥荒,她连丈夫拆吃妻子的画面都见过。
眼前这一幕,比起那些有违人伦的过往见闻,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托那修士的福,终于让她找到那位帮了自己的好心仙人。
她看得出躲在镜中的那位竹修修为了得,不知道和好心仙人相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自己虽睚眦必报,但恩怨分明。
若今日恩人因出手帮她的缘故而殒命于那竹修手中,她将来定会亲自替恩人报仇。
这般想罢,视线开始跟着那块寻仇的水镜一同移动,想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救的自己。
她听对方声音好听得很,想来长相也不会差。
直到真正与那清冷女子对上眼,江书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何止是不会差,称之为真正的仙人之姿也不为过。
江书苒没上过学堂,无法像那些个文人墨客一样,以诗句来赞扬女子的美。
她瞧见对方的第一眼,脑中的念头便只剩下了一个——
就算那话本中的仙女真的存在,也一定没有哪个仙女,能比她还好看。
江书苒自诩不是贪颜好色之人。
甚至可以说,她从不喜欢别人。
她只喜欢自己,也只信任自己。
可今日的她,仿佛被灌下了迷魂药。
明知不该这般为之失去神智,却还是忍不住痴痴地盯着对方看。
她的眉好看、她的眼好看、她的唇好看……
她的每一处,都真好看。
细细将她的模样在脑子里绘过一遍后,一些更为贪婪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便冒了出来。
江书苒的眼里一时只装得下对方,丝毫未注意到,在她边上坐着的,正是送自己来这考核境的师宵涟。
她痴痴地想着,这位仙人,不知道已经收了几个徒弟了。
若自己也能拜入她门下就好了。
真是羡慕她的那些弟子啊……
耳畔响起一阵少了点严肃、多了些关心的声音。
“你可有伤着?”
被丰常清一打断,江书苒总算找回理智。
她面色无恙地冷静道:“无事,多谢仙人关心。”
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视线,也因丰常清的出现而收了回来。
她开始自我反思。
自己莫不是被人下了药了!
不然,方才怎会做出如此不寻常之事!
不过区区一个漂亮的女子而已!
难不成就能乱了自己的心智么!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更何况这位女子很可能就要命丧那竹修之手——
江书苒总算想起来自己因为受了美色所诱而忘记的正事。
连忙重新看向远处的那位漂亮恩人。
水镜不见了,与此同时,她又一次与对方撞上了视线。
江书苒的目光又有些痴痴的了。
这修仙界,竟真的存在这般貌美的女子么。
她这般漂亮,喜欢她的修士,应当很多吧。
也不知道她寻到良配没有。
哦不对,修仙界都叫道侣,也不知道,她寻到道侣没有。
她看着如此年轻,和自己的年纪,差得应当也不大吧。
不知道修仙界,如何才能……
“灵根测试现在正式开始。”
丰常清的声音,再次将她从这旖思中揪回来。
江书苒不敢再看对方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对自己使了迷魂术,不然她怎么一对上对方的眼,便神智全失了呢。
决定找回自己的江书苒,开始把精力放在眼下最为重要的灵根测试上。
没了王强的打岔,胆小姑娘终于走出了队伍。
她战战兢兢地站上灵根台。
身子站稳的刹那,小姑娘的头顶,倏地冒出一截小芽。
小芽一边左摇右晃地摆着,越摆长得越大。
最终,这颗细瘦的小嫩芽,于大庭广众之下,长成了一朵可爱的红色小花。
花儿盛开,她所踩着的灵根台,跟着发出一阵俏皮可爱的声音。
“火系单灵根,火系单灵根,火系单灵根。”
一连报了三遍,这阵声音才消失。
丰常清扬声道:“第一位考核生的灵根测试已完成,各门派代表可以举牌了。”
唰唰唰。
几乎所有的门派代表,都举起了牌。
丰常清一眼便瞧见那张写着“常青派”三个字的牌子,神情一滞,立刻传音给负责举牌的六师弟。
“六师弟,你忘了我刚才路上同你说过的话么!哪些弟子该要,哪些弟子不该要,你莫不是记岔了?”
六师弟委屈巴巴地回了音。
“呜呜呜师兄,我当然没忘记你同我说过的话,牌子不是我想举的,是大师姐逼着我举的,我不举她就要揍我呜呜呜。”
丰常清黑了脸:“她看上这位考核生的脸了?”
“呜呜呜对,大师姐喜欢,师兄你要觉得不行,你自己和大师姐说呗,我不想再被她揍了,好痛呜呜呜。”
丰常清:“……”
他开始去找师宵涟,只要清琉派也举牌,那这位胆小的考核生,还真不一定会加入他们常青派。
结果让丰常清很失望。
师宵涟丝毫没有举牌的想法。
她这会儿正贴着自己的死鱼脸好友闲聊中。
“欸,你说那老阴贼会放过你吗?你把他唯一的徒弟杀了,我没猜错的话,刚才你把他也给伤了吧,他会不会养好身体了,就找机会来向你寻仇?”
“不会。”
付鱼仍毫不避讳地看着那道倩影。
“也是,你杀他就跟宰猪似的,他是嫌命太长了才会为了一个徒弟来自寻死路。”
师宵涟见她正盯着某处,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欸,你看哪儿呢?哦~看你日后的关门大徒弟啊?啧啧啧,别用你那冷冰冰的死鱼眼盯着人家了,没发现人家怕得都不敢看你吗?”
第110章 修为尽毁的空灵根9
付鱼没理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友。
一双古井无波的冷色月眸, 如同被施了定魂术般,不偏不倚地盯着下方不再看她的江书苒。
师宵涟不如她专注,视线在少女身上停了两瞬, 便挪开了。
像道会移动的光一般,从最前方的考核生开始, 一个个往后打量。
刚吃过芸果而显得水润润的粉唇,倒是一刻也不曾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看过你那未来关门大徒弟了, 总觉得今年的考核生, 样貌都一般, 就像当年我和你一起参加考核时一样,还真别说,当时我瞧见你, 真的是惊为天人。”
她才粗略看了三四个考核生, 就略觉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转而看向身旁的死鱼脸:“等你那关门大徒弟进了你的染竹峰,我劝你还是尽量笑一笑, 不然你成天端着这张死鱼脸,再好的徒弟, 恐怕都要被你给吓跑。”
底下,胆小姑娘已经完成了这次的门派选择。
即将成为她同门二师兄的丰常清, 表情难看、声音更为僵硬地宣布了这个只有他家大师姐高兴的结果。
“施乐言, 火系单灵根,加入常青派, 下一位考核生,过来吧。”
师宵涟又用手肘去顶顶冷冰冰的死鱼脸:“瞧小古板那张脸, 拉得比茅坑里放了一百多年的石头还要臭,肯定是不太满意这小姑娘。”
她盯着施乐言那张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的脸瞧了瞧:“这小姑娘倒是长得挺清秀的, 那大狐狸肯定是又看上人小姑娘的脸了,不过这小姑娘本身资质就不错,火系单灵根,上次有同等资质的,就是刚才被你烧死的小阴贼吧。”
付鱼没作声,任她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师宵涟也早习惯她这半棍子敲不出两个屁的闷性子,继续道:“刚才我去找你那徒弟的时候,正好逗弄了那小古板一下,他还以为我真要和他抢弟子,那表情可真的太好笑了。”
她正色了些:“说到这个,你说我们今年除了你那宝贝徒弟,要不要也收一两个新弟子?感觉小麻雀和小马驹她们近些日子都挺闲的,不然我先替她们物色物色?”
“随你。”付鱼总算开了口。
“那我就看看,要真有合适的,就带回咱门派,让其他感兴趣的峰主自己选。”
师宵涟开始看第二个考核生,这次态度认真了些。
第二个考核生的资质不如施乐言,是五类灵根性中,资质属于中等的三灵根。
测试结果出来,举牌的门派比起不久前,少了一大半。
师宵涟支着下巴听第二个考核生与愿意要他的门派交流,听着听着,脑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她忙去问身侧人。
“怪我,都把最要紧的正事儿给忘了,你那徒弟不是你命定的渡劫之人吗?那她帮你渡完劫,会不会死啊?”
付鱼的目光终于暂时从江书苒身上收了回来。
她看向面露急色的好友,反问道:“你是又从哪儿寻到些劣质的书籍了?”
师宵涟:?
“我们在聊你徒弟会不会死呢,关我、欸、欸、欸!你这意思是,她不会死对吧?”
付鱼默默地看她一眼,偏头继续去看远处的少女。
师宵涟的两个鼻孔里都在喷着怒气:“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你刚才的眼神一定骂得很难听!你个道貌岸然的死鱼脸!”
说罢,她又松了口气:“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要是真得让她送命,她自己就算答应了,我其实也不忍心答应。”
“何谓她答应?”
师宵涟啧啧两声:“我也算是发现了,每次只要一提到和你那宝贝徒弟有关的事,你就特感兴趣,啧啧啧,第一次收徒弟可把你给高兴坏了吧,那到时候可千万记着我同你说过的,在你徒弟面前,别成天拉着在我面前这张死鱼脸,有事没事多笑笑,这样你徒弟才会越来越亲近你~”
明明自己都没收过徒弟的某人,倒是把拉近师徒关系的话,说得头头是道。
她这般说完,就开始给付鱼讲不久前江书苒说过的那些话,说着说着,险些又要感动落泪。
仰头看着上方睁大了眼,以防泪水真的流出来后,才继续道:“先前是我看轻这小丫头了,没想到她竟还有这般广阔的胸襟,就冲这一点,以后我身为她的二师尊,也绝不会亏待了她!”
付鱼可算是这世上除了江书苒自己外,最为了解她的人。
师宵涟这般一复述,她就想到了对方当时心里估计是怎么想的。
没有拆穿,同样由着师宵涟误会,只是冷眉反问:“二师尊?”
师宵涟眨眨眼:“嗨呀,咱俩这关系,你的宝贝徒弟,那不就是我的宝贝徒弟嘛,我自己又不收徒,现在你有宝贝徒弟了,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嘛,你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俩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她称你师尊,唤我二师尊,各论各的,也没什么不对嘛~”
付鱼:“呵。”
师宵涟哪儿听不出她这是拒绝的意思,厚着脸皮道:“嗨呀,咱俩都认识百余年了,你怎么还同我这般生分嘛,既然咱的宝贝徒弟不会死,那等以后我要仙逝了,总得有人替我养老送终的嘛,就让咱的宝贝徒弟顺手也替我送送终,实在不行我退一步,不让她那样叫我,但她得给我送终,这总没问题吧?你该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吧?”
付鱼神色淡得很:“我是。”
师宵涟:“……”
她还想再撒个娇,就见付鱼突的不知因何而沉了脸。
师宵涟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难看的神色。
好奇地也跟着往底下看:“你看见啥了?刚才那小阴贼朝着你那宝贝徒弟甩鞭火时,你连个眉都没皱过,怎么现在脸这么臭?难不成谁又当你面欺负你的宝贝徒弟了?”
师宵涟第一反应是先去看队伍最后面的江书苒。
有那王强和陆鹤顶的下场在前,此刻自是无人敢再欺辱她。
发现什么也没发生,师宵涟更疑惑了,正想再问一声,就听到灵根台报出了现在这个考核生的灵根结果。
“天系单灵根,天系单灵根,天系单灵根。”
这个结果一出,众修士纷纷吸了口凉气。
天系单灵根,这可是七种灵根中,最为罕见的一种。
上一次出现这种灵根,还是百年前的事。
师宵涟也被这个结果惊到,她压低点声,感叹道:“这批考核生都这么深藏不露吗?一个是先天灵体,一个是你的命定渡劫人,现在又出现一个天系单灵根,等会儿该不会再来一个地系单灵根吧。”
地系单灵根,比天系单灵根要差一些,但同样也是罕见的。
拥有这罕见灵根的,是个容貌并不算差的少年。
若不是付鱼知晓他是谁,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夸他一声资质上乘。
师宵涟没因为这个天系单灵根的考核生而忘记自己还没被解答的问题,又凑过来问:“欸,你刚才到底为何变脸啊?我也没看见谁欺负你那宝贝徒弟啊?你可别想忽悠我,我这双火眼金睛可是把你变脸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付鱼收回冰冷的视线,淡声反问自己的好友:“你可是要收他?”
这是原剧情里发生过的情节。
从未收过徒的师宵涟,在初见男主尹天赐的第一眼,就失了魂般地想要收他为徒。
她也的确如愿。
拜入师宵涟门下的尹天赐,开启了一段艳遇人生。
付鱼都不屑去回想原剧情里发生的那些具体情节。
用通俗的话来概括,那完全就是一本恶臭男作者靠着意/淫而用X写出来的物化女性的龙傲天种马后宫文。
在原剧情里,除了原主,修仙界中但凡有点姿色的女性,都和男主有过不止一次的露水姻缘。
若是将男主的人生写成一本书,那每一个章节,都必写到与一名女性进行欢/爱。
原剧情里的女性,为了争夺男主而雌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除此之外,没有自我思想、为得到男主的爱而自甘堕落的,也比比皆是。
例如本是地系单灵根的拥有先天灵体的女主角,本该凭着自己的修仙天赋而在修仙界大放异彩。
结果却自愿成为男主的炉鼎之一,只为助他成功破境。
原剧情的最后,男主渡劫成仙,带着他的二十八个后宫,前往仙界,开启了下一段的猎艳之旅。
付鱼进入这个世界,本来目的只是为了拯救反派江书苒。
她于林中将人救下,便折回了修仙界。
在后面的那一个月里,她的日常很简单,利用风镜看一看反派的凡界生活,继续原主想要破境的任务,还有,被迫接受好友师宵涟的间歇性“骚扰”。
她见过原剧情里的师宵涟,是在门派考核时见到的,对男主一见倾心的她,盲目、痴狂、善妒、完全只是个片面的为讨男主欢心而存在的角色。
和现实剧情里这个虽然聒噪但还不算讨厌的单纯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自己时不时被这样的师宵涟“骚扰”,一时忘了,原剧情里的那个陌生的她。
此刻见到可能马上就会搅浑修仙界的种马男主,那些她都不想去看第二眼的原剧情,全都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她生理性为之感到反胃,表现在脸上,正是师宵涟刚才所见的“骤然沉了脸”。
付鱼在等师宵涟的回答。
也能借此判断,男主的出现,是不是就会导致这些原本正常的女性,开始变得“不正常”。
师宵涟听完,一副“死鱼脸你没事吧”的表情:“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宝贝徒弟所以变傻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么?我欸!和从前的你一样,最不喜欢收徒的我欸!是,这少年的确挺好看,但我又不是常青派那个只看脸的大狐狸,当然不打算收他了。”
付鱼放了心。
底下,丰常清又像刚才那样扬声道:“这位考核生的灵根测试已完成,各门派代表可以举牌了。”
同时,他又不抱期望地给六师弟传音。
“大师姐是不是又打算选他?”
六师弟:“师兄你真聪明,这人长得这般好看,大师姐肯定不会放过,不过他既然是天系单灵根,那清琉派也一定会想要他吧?这样一来,大师姐可能会抢不过,欸,师兄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这位天系单灵根吗?”
丰常清没再传音,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这位考核生。
不知为何,他并不太喜欢这人。
抛开那些莫名冒出的念头,丰常清粗略地扫了眼对面,再次扬声:“既各门派已举好牌,那这位考核生,请你进行反选吧。”
尹天赐看都未看其余门派的牌子,双眼直直看向对面唯一未举牌的清琉派座席,温声道:“请问清琉派的二位仙人,我可否询问一声,为何不愿选我么?”
觉得有些无聊刚想伸个懒腰的师宵涟,连忙坐直了身。
顶着那双瞧不出破绽的温和眼,作为清琉派出声代表的她,一时实在想不到理由,正想偷偷拽付鱼袖子问她该怎么办时,身旁冷着张脸的好友,侧过了眸。
尹天赐与她对视上,没被她眼中寒意骇退,反而是忍不住因她的惊世容貌而咽了口口水。
然后,有些难掩激动地说:“若贵派觉得我资质不够,那可否容我先入外门,好好修仙一番,再论其它?”
尹天赐这般说完,就见那天仙般的人,似乎万年都不曾动过的唇瓣,微微勾起。
还没来得及因这惊艳一幕而作出反应,他就先朝着前方门派席位上的所有修士,扑通一声,动作僵硬地跪了下去。
被风刃穿透的脖颈,终于感受到了迟钝的痛意。
他瞪着双不可置信的眼,连抬手去捂住那道伤痕的力气都没有,直接便断了气。
而那被他用眼神冒犯过的清冷仙人,却仿佛只是处理了一团再寻常不过的秽物般,冷声道了一句——
“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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