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计划在实施之前都是不完美的, 都要在实践中不断调整和做出改进——by：林牧的爷爷老抠门儿。
经过认真分析和友好协商，在确定可行之后, 林牧当晚就和凌成尧一起睡了，虽然过程十分曲折，结果也不算特别美好，一觉醒来还是被裹成一条，但至少被子够薄，裹在身上也不怎么热，从外形上看, 自己已经从肥硕的加州卷进化成苗条的菠菜鸡肉卷了。
另外，看了几天的龙族书籍逐渐发挥作用，潜移默化中, 林牧对自己的品种终于算是有点儿数了，发情期这种玩意儿不属于人类常识，但属于龙族常识，一旦你觉得自己不是人了，对它也就不纠结了。
两个没在搞对象的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条公龙挤在一个窝里=完全ojbk。
人类是非常善于给自己找借口的生物, 各种行为都可以合理化，对林牧来说，只要心态稳了，不管遇到任何问题, 都可以归结为物种原因, 反正我们是龙，和他们人类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在正确的指导思想下，林牧这几天能吃能睡，过得挺好，对番茄的关注度很快就超过了对发情的关注度, 几乎达到了真正顺其自然的境界。
这几天里，为了给番茄加buff，他和凌成尧都睡在苗圃边的小房子里，最开始还有点儿过家家的微妙感，但很快也就习以为常，在不担心自己再梦游的情况下，林牧给小房子加了个窗，就在床铺旁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番茄崽子。
在水肥和额外二氧化碳的加持下，崽子们与日俱胖，最大的几颗已经长成小拳头了，就像所有成年人一样，即将成熟的番茄也要面对“脱发”问题，果皮表面的小绒毛逐渐变淡，整体上从哑光变成亮光，最大的那颗挂在枝上就跟小灯泡一样显眼。
虽然由于不可抗力，现在还不能进行深入实验，但跟番茄的生长速度比起来，这点小事儿完全不足以影响林牧心情。
他这几天，每天都是一脸即将发财的表情，没事儿就在厨房忙活，肉和菜谱已经准备好了，就只差番茄下锅了。
番茄炖牛腩，番茄炒蛋，番茄意面，糖拌番茄……嘿嘿嘿。
现实世界里，前往珊瑚星的航程已近尾声，想想要从基地回到星舰，林牧总有一种暑假即将结束的错觉。
他这几天和凌成尧搭伙睡觉睡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自然，已经初步习惯了这种状态，虽然偶尔摸一摸所剩不多的良心，他也觉得这么天天睡在一起不是个事儿，但最多叹一口气也就算了，完全提不起心劲儿解决这个问题。
反正只是权宜之计，等发情期结束就没事儿了，书上明确写了，龙族发情期可能持续几个月到几年不等，林牧绝对看懂了“几年”这个单词，但除了视线多停几秒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反应。
他很确定，自己没打算和凌成尧连续几年睡在一起，但同时也没尝试解决这个可能存在的问题，像之前一样，只是顺其自然把它顺过去了。
他倒是不着急，但暑假作业不会自己写好，拖延的问题也不会自己解决，预计还剩不到两天航程，他让贵货系统盯着外面，万一有情况就提前叫自己出去，别到时候乌鸦去找他发现房间没人就蛋疼了。
无波无澜，时间又过了一夜，星舰距离目标星球还剩一天航程，在到达珊瑚星之前，按照惯例，他们将在附近空间站进行船体安检和人员检疫。
林牧临睡觉前跟贵货说了，让他随时准备叫醒自己，也许因为“暑假”快到头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总有种“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其实从稳妥角度来说，他应该前一晚上就回船舱待着，就算有梦游这种不可抗力，但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玩玩儿游戏就过去了，总不至于不睡觉也梦游吧？
结果他还是决定留在基地。
基地时间凌辰五点半，林牧耳朵里忽然响起一阵小喇叭，虽然是他自己设的音效，但还是吓得他激灵一下，差点儿连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弹起来。
心率狂飙，林牧刚一睁眼，就意识到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虽然小喇叭直接通过随身系统响在耳朵里确实很吓人，但还有更吓人的！
贵货系统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在他耳朵里，“实时健康系统检测到心率异常，超过正常标准两倍，建议采取干预措施。”
林牧直挺挺躺着，眼神发直，口干舌燥，挣扎着试图给自己分散注意力，小声问贵货：“你叫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贵货系统：“不是，这次是单纯的健康提醒。”
woc你健康提醒差点儿给我吓出心脏病来？林牧心里蹦过一句吐槽，不过很快淹没在黄色废料的汪洋大海里，连个水花也没掀起来。
转移注意力失败，林牧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梦里的那些内容，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嗡嗡嗡——噼里啪啦——boom！
凌成尧总是睡在靠外的位置，林牧经过这几天，已经很习惯了，不用看也知道凌成尧就躺在自己左手边，于是猛地翻身向右，由于被限制了行动，他这动作好似一条鲤鱼在地上扑腾。
林牧右手边就是改装过的窗户，正对着番茄苗圃，透过透明玻璃的反光，能看到他自己和身后凌成尧的影子。
“视而不见”的鸵鸟政策完全没用，林牧只是脑子短暂空了几秒，那些梦里的画面就结合着玻璃上的倒影一起，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原本好像灰白色的画面逐渐生动，不但色彩丰富，还带着极暧昧的音效。
梦里有个姿势就是对镜子的，而且那个角度……
有那么一两秒钟，林牧恨不得一头撞玻璃上把自己撞晕过去，好在他还知道怕疼，勉强保持住了冷静。
不就是颜色梦吗？正常正常，成年人谁还没做过呢？
林牧反复给自己洗脑，终于暂时冷静下来，清了清嗓，用仿佛自言自语但音量不低的声音说：“哎，我昨天水喝多了。”
言下之意，得去上个厕所。
逃离事故现场！
说完之后，他留意身后，听着凌成尧没动静，立刻放弃了再说一遍台词的想法，鲤鱼打挺式转身回去，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一看到凌成尧那张脸，脑子里就又蹦出一堆相关画面。
这不怪他胡思乱想。
之前的梦实在是……太激烈了！
在心态崩掉之前，他又清了清嗓，隔了几秒，才看到对面睁开雾蓝色的眼睛。
“帮忙解个绳子，我去尿尿。”林牧直接说尿尿这种词汇而不是去厕所，有点儿下意识在给自己壮胆的意思，仿佛粗俗=真诚=坦荡=无所畏惧。
凌成尧像是没睡醒，看着林牧静了几秒，然后不发一言地帮他解开绳子，又不发一言地继续闭上眼睛。
林牧逃命似的下床跑了，房门传来哐当一声，凌成尧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忽然有些无法直视。
他居然做了那种梦，而且那些情节实在是……
屋里屋外一墙之隔，凌成尧和林牧同时皱了眉头。
颜色梦的感觉太真实了。
第162章 成长期30 “反正梦里都是假的。”……
林牧很想搞个橡皮擦在自己脑仁儿里蹭上几下, 直接把梦到的情节全部擦掉。
但是越想睡觉就越睡不着，越想忘了就越是记得清楚。
而且谁能想到做个颜色梦也能感觉这么真实。
不是二次元到三次元那种质感上的真实, 而是……嗯……合理性，或者说，逻辑性上的真实。
比如某些动作，虽然非常考验脸皮厚度，但理论上确实都能做得出来，林牧对自己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点数的，虽然柔韧性上稍微差点儿意思, 但体能很好，肌肉力量更是强到变态，所以, 他会在被别人把腿压到那个角度的时候有点不爽，尝试挣脱是合理的，后来只靠单手支撑做完一套动作全靠肌肉力量，虽然过程莫名其妙，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又比如某些细节, 像是他忽然后背着地，皮肤直贴地面，触感又冷又硬，不爽, 直接一脚踹上凌成尧的肩膀, 完全不留余力，大概想把对方直接踹飞，结果居然被对方稍微一偏肩膀，轻松躲过去了。
等他再想尝试第二下的时候，脚腕已经被牢牢抓住, 只剩一只脚可以自由活动，本来只要反应够快，还能扳回一城，但可惜他状态不好，发挥不太稳定，刚一抬脚，整个人就失去了唯一的锚点，快速往前拖了一段距离，凌成尧抓着他一边脚踝让他贴近过去，接着一手固定住他小腿，让他脚腕贴在自己颈侧，一手握住他某个不提也罢的玩意儿，让他不敢随便动作，与此同时，距离瞬间由正到负，虽然不像最开始那一下那么难忍，但这次动作幅度太大，一撞之下林牧简直想爆粗口，连头皮都是麻的，要不是被别人拿捏住了弱点不敢乱动，他再抬脚踹人可就不是把凌成尧踹飞的问题了，简直想把这货直接踹死。
……
林牧穿着睡衣，站在自己卧室门内，石化般一动不动，只有脸上表情十分生动活泼，简直精彩纷呈。
那些具体情节就像蟑螂一样，打死一只，冒出一片，甚至从断断续续的点状记忆连成一线，在脑子里万马奔腾。
就在林牧艰难分心回到现实，考虑要不要找块豆腐撞一撞的时候，耳朵里又响起了聒噪的小喇叭声，他正烦着呢，没好气儿地冲贵货系统吼了一嗓子，吐槽的话还没组织出来，就听贵货系统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乌鸦距离舱门还有三米。”
“啊？”林牧一愣，紧接着脑回路跑完一圈，正确地解读出了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他终于算是借助外力，暂时把某些画面抛到了脑后。
蛋挞呢？
林牧刚要开口叫蛋，一颗小胖子就从敞开的窗户蹦了进来，稳准狠地落在林牧怀里，它仗着自己无可替代的战略价值，理直气壮地要求爹爹加倍搓壳。
为了哄它开门，林牧差点儿没赶上乌鸦的敲门“查岗”。
星舰内，舱壁两侧亮起进港倒计时的提示灯，预计三小时后到达目标空间站，即将进入航行安全抽检范围，需要星舰按照本段航路规范流程进行安全操作，具体来说，就是需要乌鸦老老实实呆在驾驶位上，盯紧监视屏，不能看剧，也不能嗑电池，舰载货物必须按“航行指南”分区分类摆放，给可能存在危险的特殊货物打上安全标识，另外，舱内乘客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待在符合联盟标准的客用安全椅上，不能在舱内随意走动。
虽然被抽检到的概率很低，而且可以提前避开，但乌鸦懒得给自己找麻烦，难得开一次证照齐全的正经商船，还玩海盗钻漏洞那套可就太没劲了，正经系统就是要正面硬刚联盟边防。
而且对系统来说，按照航行守则做事有种难以形容的韵律感，大概相当于人类的强迫症，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那种，能让系统本能地感觉到整洁舒适，从这个方面来说，给海盗做系统实在不算什么好差事。
当然，那些最新款的皮肤还是挺不错的。
乌鸦站在客舱门口，按了几次门铃才听到脚步声，片刻后大门开启，林牧穿着一身宽松款的儿童睡衣出现，头发乱着，表情懵着，脖子上蒙着一层薄汗。
乌鸦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一张新款皮肤兑换券，兑换券上印着一个大号儿童，这套睡衣很明显是乐游提前准备的，乌鸦之前见过，但没想到真的有人会穿这种玩意儿。
当然了，对他来说，兑换券上的印花图案完全不是重点，他只关心这张兑换券能不能正常兑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牧总觉得乌鸦这个身体和之前不太一样，肩膀似乎窄了一点？
在他观察乌鸦时，乌鸦也在观察他，毫不避讳地盯着他打量了几圈，同时读取了终端上开放的实时健康数据，虽然他不关心林牧本人，但想着自己看上的那套新皮肤，他还是很敬业地问了一句：“你是没睡好吗？做噩梦了？”
林牧表情瞬间拧巴，仿佛再次听到了万马奔腾的脚步声。
他皱着眉头，假装没听到这个问题，不是噩梦，但比噩梦吓人多了。
“反正梦里都是假的。”乌鸦说着，指了一下安全座椅，“作为本艘星舰的唯一驾驶员，我要行使我的权限，要求你这位唯一乘客，收拾一下，然后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虽然是错频沟通，但“都是假的”这四个字儿明显给了林牧莫大安慰，他默念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径直走向安全座椅，仿佛走夜路的时候念着六字箴言壮胆。
此刻星舰已经进入管制区域，安全座椅早就蓄势待发，林牧刚一坐上去，它就立刻启动保护模式，把林牧“五花大绑”。
林牧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柔性安全带，这才发现自己穿了一套儿童睡衣，他之前来的时候有点儿着急，只想着穿基地里的衣服可能穿帮，随便在衣柜里抓了一套睡衣就换上了，加上心里有鬼，完全没注意到衣服上的图案。
他沉默片刻，嘴角抽搐地看向等在一边的乌鸦，“我能不能起来换个衣服？”
乌鸦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似乎心情不错，开口却是公事公办的冷硬语气，“按照规定，不能。”
林牧本来也不是一定要换衣服，但明显觉得这个规定不太合理，于是多问一句：“那要是中途想上厕所怎么办？”
乌鸦目光一动，安全椅前方的地面就打开了一个缺口，其中快速弹起一个中空装置，形状略显诡异，不知道该叫它太空马桶还是太空尿壶。
几乎同时，座椅两边蹿出两只机械手，前端的几个指头快速对林牧进行了扫描定位，然后十分爱岗敬业地朝着林牧下身奔去。
“停，停停停！”林牧赶在被强行脱裤子的前一秒钟开口阻止，两只机械手即刻定在原地，有点茫然，又有点无辜地晃了晃“脑袋”。
林牧悄悄松了口气。
机械手等不到新的指令，静了几秒之后，调转角度，面朝林牧，仿佛在无声质问：你到底尿还是不尿？
乌鸦抬起右手，比了个往下按的手势，“辅助排尿系统”瞬间回归原位，其实整艘星舰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不需要任何眼神手势，直接就能进行控制，做手势只是为了让林牧可以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看到安全椅恢复正常，林牧彻底松了口气，决定不再作死，睡衣就睡衣吧，反正星舰里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又过了几秒钟，林牧逐渐觉得哪里不对，一抬头就看到乌鸦依然杵在那里看着自己，于是问他：“有事儿？”
事儿倒是没有，但乌鸦关心自己的皮肤兑换券，从看到林牧开始，就在持续不间断地读取他的健康数据，又因为心率明显超过正常水平，所以他打算继续观察一会儿，等着下一步的变化，不管恢复正常还是发病都没问题，在这艘星舰上，只要人不死透，都能扔到医疗舱里抢救回来。
片刻后，乌鸦竖起一根食指，指尖朝上一指，几乎同时，在他所指的位置，出现了一幅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林牧的健康监控数据。
乌鸦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他是个功能强大的系统，除了抢救之外，自然也可以分析梦境，顺便进行心理治疗。
林牧看着数据，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拧巴。
过了足足十几秒钟，他才用一种要死不活的语气开口：“梦到挖坑打洞种胡萝卜。”
第163章 旅途1 “它是不是尺寸很大？”
乌鸦捏了捏瘦削的下巴, 重复一句：“挖坑打洞种胡萝卜？”
“挖”、“打”、“种”，挺短的一句话, 居然用了三个动词。
很明显，这个梦的重点是种东西的过程，而不是到底种了什么，如果按照乌鸦的直观印象来看，林牧搞不好是在梦里变成了一只地鼠，由于不停在地洞里钻来钻去，而产生了心理性的眩晕症状。
至于句末的那个名词, 很可能是某种心理投射，用于代替本人。
乌鸦搜索词库，没找到“胡萝卜”这种东西, 猜想其发音应该源于某些未被记录的方言土语，不过只要简单联系语境，就很容易猜到这玩意儿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某种块茎或者块根植物，有一定体量感，需要充分挖掘土地才能种植, 而从“坑”和“洞”这两个词汇来看，坑的形状相对平缓，洞的形状偏向纵深，所以这个植物的形状可能是个疙瘩, 也可能是个棒子, 或者两种形状都有，疙瘩形的种在坑里，棒子形的种在洞里。”乌鸦一边想一边分析，并直接说出了一些分析过程，用来测试林牧的反应, 取得进一步的分析素材。
林牧嘴角弧度逐渐僵硬，整个人陷入了某种凝固般的沉默。
满脑子都是“疙瘩种在坑里，棒子种在洞里”，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直视“疙瘩”“坑”“棒子”“洞”这些词了。
……话题到底是怎么跑到这方向的？
之前乌鸦问他梦到什么，他是肯定不能说实话的，但什么也不说又显得心虚，所以就随口胡诌了那么一句，关键是胡诌什么不好，非得种胡萝卜，种番茄它不香吗？还没歧义。
林牧自我反省，觉得这事儿可以从两个方面解释，一是胡诌反应真实想法，自己满脑子都是小火车，所以胡诌出来的意象也是满地车轮子。
二是自己可能没想刻意瞒着，毕竟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做这种有质感的“噩梦”，纯洁的小心灵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产生了一定的心理压力，需要通过一定方式释放压力。
如果还在地球上，那至少可以找个狐朋狗友分享一下新鲜热辣的黑历史，或者匿名发个论坛吐槽一下什么的，但在这里认识的人本来就少，身边除了熊孩子就是熊龙蛋，唯一说的上话的成年人就只有一个凌成尧了，问题他还算是半个当事人。
比较靠谱的选择是贵货系统这种，林牧之前大概动过类似的念头，然后由于贵货系统=不是人≈乌鸦，所以他觉得跟乌鸦稍微聊聊也还可以，也就没太克制自己，跟乌鸦提了“噩梦”话题。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话题找系统聊虽然不太尴尬，但其实没卵用吧？系统又不会做梦。
这样一想，能聊的人选又只剩下凌成尧了。
虽然自己梦里的情节凌成尧肯定不知道，但还是，emmmm……
等等，其实也不是不行，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或者给梦里人物打个马赛克，情节模糊处理一下，再拿上一本和发情期有关的龙族资料，抱着纯粹学术讨论的态度，和他简单探讨一下，就算凌成尧再会脑补，也猜不到他就是自己颜色梦里的第二主角。
“你梦到的那个胡萝卜。”乌鸦忽然开口，把林牧从无比耻感的脑补中拉了回来，成功拯救了他差点儿拧成疙瘩的眉头。
乌鸦：“它是不是尺寸很大？”
林牧猝不及防僵住，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不是，什么？什么玩意儿？什么尺寸很大？
话题是怎么跑到这儿的？？
乌鸦随时观察着林牧的反应，一看他这表情，立刻就确定了自己猜想，在“心里”把心理分析的进程又往前推了一步。
他自信满满地开口道：“简单来说，我认为你有来自外部的某种压力，你梦里的‘胡萝卜’就是这种压力的具象化产物，你在梦里挖坑挖洞，可能持续了很长时间？”
观察反应之后，乌鸦改为肯定语气，“对，你挖坑挖了很长时间，过程比较辛苦，和压力的强度成正比，因为你心里知道，需要一个尺寸很大的坑，才能种下一根尺寸很大的胡萝卜，但是我通过观察，发现你在听到我提起‘胡萝卜’，或者和它类似的意象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皱眉头，这表示你对它有某种恐惧，或者抗拒，或者由于恐惧产生了抗拒，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你在梦里种萝卜的过程并不十分顺利，即使在梦里，你也没能成功解决自己的压力来源。”
乌鸦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观察林牧的反应，发现他在刻意收敛表情，试图把自己整张脸变成一张白板，但没用，这种掩饰只会让乌鸦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
他继续说：“很可能，你确实努力了，挖了一个很大的坑，或是一个很深的洞，但当你真正开始种萝卜的时候，却发现压力的来源，也就是萝卜的尺寸远比自己预想中的更加巨大，挖好的坑承受了远超预期的压力……”
林牧整个脸都是绿的，听着乌鸦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做着心理分析，什么一根萝卜，过于巨大所以无法塞进洞里，什么强行挤压，什么心理防线被突破，被撕开，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被迫直面压力，什么反复拉锯直至平衡，什么各种动词……
乌鸦最后总结陈词：“最后，虽然你成功把压力埋进了土里，但整个过程的艰辛程度却让你觉得十分被动，因而对再次直面压力和解决压力十分抗拒，我的建议是，下次提前做好准备，状态放松，不要提前预判压力大小，这样在应对的时候就更有弹性，不会因为超出预期而措手不及。”
贵货系统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林牧嘴角抽搐。
乌鸦悻悻翻个白眼，“好了说完了，免费的心理分析到此结束，下次再来就收钱了。”
他虽然说着结束，人却站在原地不走，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扬着下巴，姿态十分高冷，但仔细看，表情中又隐隐透着一些期待。
“嗯，挺好的，非常专业的心理分析。”林牧只想让这货赶紧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看出对方想法之后，火速夸了一句。
“当然专业。”乌鸦十分不在意地说完这句，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这种压轴性质的语句不能随便乱来，要简短高深，最好带点哲理，所以他没直接开口，而是花时间搜了一下数据库，想找出一句合适的名人名言。
林牧只觉得乌鸦明显话变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贵货斗嘴斗出来的，忽然无比怀念之前那个纯粹高冷，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乌鸦。
至于之前那段心理分析，他已经全部忘了，对，全部，一个字也不记得。
这时，贵货系统的声音直接响在林牧耳朵里，“原来你有巨大压力？”
林牧咬牙切齿，“你快闭嘴吧。”
乌鸦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名人名言，脸上表情瞬间生动，让林牧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乌鸦刚一开口就停住了，脸上表情淡去，似乎进入某种待机状态。
这身“皮肤”质量太好，只有这种时候，林牧才觉得乌鸦像个系统。
片刻后，乌鸦恢复正常，对林牧说：“坐着别动，前面打起来了。”
“啊？”话题变得太快，林牧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乌鸦再次竖起食指，在空气中调出立体影像，画面远处，能看到不到十艘星舰分两边对峙，每一艘星舰显示出来都只有黄豆大小，看不清细节，但对轰的炮火在黑色背景下十分明显，随着每次炮击，对面的星舰周围都炸开一片弧形亮光，应该是炮火和防护罩撞在了一起。
林牧虽然不了解星舰层面的战斗，但也能看得出来这是在干什么。
相当于两个人打架，每人手持一盾一矛，正各自架着盾牌，用长矛往对方的盾牌上戳。
纯粹在拼火力。
乌鸦：“根据识别编码，左边是正规商船，右边是边防舰队。”
他说着，看了林牧一眼，用一种不管你懂不懂反正我要告诉你的语气说：“我方也是正规商船。”
先排除边防舰队在自家门口搞兵变的这种脑残操作，然后假设边防舰队没有违规操作，那有问题的肯定是对面那些所谓正规商船，毕竟自己这艘海盗星舰在名义上也是正规商船，自己能伪装，别人也一样可以伪装。
林牧稍微想了一下，问乌鸦道：“这是边防和海盗打起来了？”
乌鸦并没否定，以他此刻无比高冷的姿态来看，约等于在使劲点头。
现在怎么办，假装看不见？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自己这边能识别对方的编码，对方肯定也能识别自己的编码。
当然了，身为一艘普通商船，遇到这种情况只要怂着自保就行，是没义务参加星际大乱斗的，但问题是，自己这艘“正经商船”出身不正，混一混通过正常边检没问题，但万一被军方盯上，来个剥皮抽筋式的检查，那就不好说了。
简单考虑之后，林牧又问乌鸦：“所以你帮哪边？”
第164章 旅途2 乌鸦：“你倒也不是太傻。”……
乌鸦单手按住舱壁, “正经商船。”
林牧看着他这个动作，总觉得未免太有气势, 有种壁咚空气的错觉。
正经商船？意思是要站在边防舰队那边儿？
嗯，有道理，林牧点了点头，顺便深入解读了一下乌鸦的意思——站对位置，至少明面儿上站对位置，至于站完之后是真帮忙还是和稀泥搅混水那就很玄学了，很可能舰队本来稳赢, 结果在路过群众乌鸦先生的热情帮助下，反而输了。
类似于警察和匪徒火拼的时候，突然有个普通群众撸着袖子跑过来帮忙, 警察要在不误伤的情况下继续打击匪徒，难度绝对直线上升，结果很可能匪徒跑了不说，还得给群众颁个见义勇为小旗子……
如果不是被乌鸦打断，林牧还能继续脑补出一部星际三十六计。
乌鸦放过无辜的舱壁, 再次看向立体投影，用一种“虽然我在解释但是你爱听不听”的语气说：“阵型是一六六三，缺六缺三，没补位, 所以看着乱, 但懂行的只要事后复盘战局就能看出来，这是苍狼的常用阵型。”
嗯？林牧听完乌鸦这话，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句词儿——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没细想，纯属直觉。
乌鸦接着说：“当然了, 阵型这玩意儿没什么特别的，要想知道对面身份，边防得努力点儿，俘虏或者至少炸掉对面一艘星舰。”
乐游让林牧去珊瑚星帮他看种子，以他对原生种子的重视程度来看，只让自己带着乌鸦过来多少有点儿不靠谱，多派几支小队朝同一目标分头行动非常合理，所以林牧一开始还以为，这波和边防军激情对轰的星舰属于苍狼，但听完乌鸦的说的，他已经改想法了，配合乌鸦现在的态度，基本可以确定，这波势力和苍狼没关系，哦不对，应该说是有关系，但是敌对关系。
林牧想问题的时候喜欢在心里念叨：万一边防那边儿技术熟练，能抓住几艘敌舰回家研究，估计能第一时间发现这些船是海盗船，比如武器衣服什么的，可能带着海盗logo，毕竟都当海盗了，难免热爱自由，表面藏着掖着已经挺憋屈了，不至于连内衣内裤都搞成良民款式，真要这么遵纪守法还当什么海盗？
“也就是说——”心里念叨多了，林牧又习惯性地开始出声念叨，“如果俘虏那些商船，检查之后可能有几个阶段，1，总体正常，看着确实像个正经商船。2，细节不正常，能找出不少海盗特征。3，核对特征，确定这波人属于某某海盗团。4，安全起见，边防舰队提前返航，经过深入检查，发现船上部分细节不符合某某盗团特征，配合对战记录分析阵型，初步得出结论——这是一支来自苍狼的海盗小队，为了顺利进入联盟，伪装成了正经商队，并且十分阴险地给自己加了一道保险，同时伪装成某某盗团，这样即使行动暴露，也能成功甩锅某某盗团。接着，边防军可以进一步得出结论——苍狼盗团真是阴险。”
如果这个分析思路没错，那这伙人就不是“苍狼”也不是“某某盗团”，而是属于第三方的某个隐藏势力，很可能同时和苍狼以及“某某”存在利益纠纷，边防军之所以会发现这一支假商队，很可能也和这个隐藏势力有关，他们大可以先漏点儿风声出去自己卖自己，然后在败退途中“不小心”掉队一艘小星舰什么的，让边防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目标锁定在苍狼和“某某”身上，这样不管军方调查粗陋只查到“某某”，还是进一步查到苍狼，或者再来个头脑风暴，继续反猜其实还是“某某”在利用苍狼背锅，都没关系，不管两边谁倒霉，和他们同时存在利益纠纷的隐藏势力都是稳赚不赔。
当然，万一手残团灭可就真亏了，星舰那么贵，用五六艘星舰的代价去坑害对手未免烧的蛋疼，所以这波“商船”的武力值应该是计算好的，和边防舰队普通单位编制保持接近，可以十分自然地留下一点证据，又可以让大部队顺利跑路。
不对，“商船”的武力值应该比边防军高，手里肯定有点儿杀手锏什么的，万一计划不成还能火速反杀保命。
emmm……其实也不一定，林牧托着下巴摇了摇头，自己前面的想法很可能是穷逼思维，万一人家财大气粗，就是想用星舰打水漂玩儿呢？
不过再之前的猜想应该问题不大，这应该是一波甩锅戏码。
乌鸦抬手放大投影画面，语气平淡道：“你倒也不是太傻。”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啊，林牧朝乌鸦很没诚意地笑了笑。
说话间，他们乘坐的这艘“正经商船”继续靠近冲突地点边缘，已经很明确地进入到了通用型号星舰都能探测到的距离范围。
乌鸦：“现在他们也能看见我了。”
林牧听到这句，才忽然反应过来，乌鸦为什么这么淡定，送他过来的这艘“普通星舰”可能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普通，至少“视力”就比对面那一堆星舰要好，自己都在这儿分析一大堆了，对面才刚能看见这边。
如果要给“普通星舰”取个外号的话，叫“千里眼”怎么样？
星舰千里眼。
嗯，瞬间就不帅了。
林牧正满脑子跑火车，一边试着分析处境，一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忽然，他感觉到身下的安全椅上传来翁的一声。
震感明显，怎么搞得跟老式按摩椅似的。
接着又过了一两秒钟，林牧才反应过来，不是安全椅震，而是整个星舰都震，他一个地球人，坐火车的经验倒是还算丰富，但星舰只坐过两次，这是第二次，实在不怎么熟练，等到悬浮投影上出现一块参数窗口，显示星舰的实时速度，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波急加速。
乌鸦在林牧还在适应的空当，已经回到了驾驶位上，林牧只觉得正艘星舰像是一只巨大号的野兽，一边打着呼噜一边苏醒过来，细微震动的嗡嗡声响无处不在，而且逐渐明显，很快，脑子里也是嗡嗡嗡的震动声，有那么一瞬间，林牧简直怀疑自己要被震得质壁分离。
大约半分钟后，林牧只觉眼前亮起一片红光，本能想往后躲，但处在安全椅全方位无死角的捆绑状态，除了表情之外，连手指头都无法移动。
他僵着脖子，使劲抬起视线，看到投影上一片红光由近及远，飞快变小，向着对战双方的其中一方飞去。
他眨了眨眼，再细看时，只见投影画面好似泾河渭河，左侧猛地炸开一片白光。
紧接着，那些护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对轰的炮火像烧红的炭渣落在纸上，在星舰的物理防护层上炸出一串火光。
林牧下意识地咂了咂嘴，忍不住点评一句：“牛逼啊卧槽。”
第165章 旅途3 那些大杀器……明显超标准了。……
这支边防舰队来自“珊瑚-各旧”军事联合系统, 负责珊瑚星外围两个空间站之间区域的日常巡逻，舰队编号221, 绰号“虎翼”。
这段航路航运繁忙，附近几块区域经常因为航线拥挤而就划分问题互相扯皮，为了保护航路安全，和同等级星系相比，附近三个大区的守军密度绝对超过标准以上，又因为运输的货物大多不太值钱，属于没什么太多技术含量的日用物资, 抢着不太划算，所以很少遭遇海盗袭击。
根据官方记录，上一次发现明确的海盗行踪还是十年之前, 要说正面冲突的话，已经二十六年没有过了，尤其221小队又是从内域航道换防过来的“文职部队”，整个队里，从代理指挥官到随队修理技师, 就没几个人见过活生生的海盗，更别说直接在航道上正面遭遇了。
短短十几分钟，舰队警戒等级从最初级飙到最高级，左侧指挥舰内, 临时指挥官塘月明已经懵了, 从下令炮击的那一刻开始，就总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右手总是下意识地狠掐左手，似乎想把自己从梦里掐醒。
这也太巧了，而且太倒霉了……
塘月明是个名副其实的“备胎”, 本来只是个副官，连舰长都不是，但因为资历够老，如果偶尔遇上舰长本人有事不在，他可以在出巡逻任务的时候虚挂一个舰长头衔，为了方便行动，还会顺便多挂一个临时指挥官的名号，属于虚上加虚，虚出幻影那种，谁知道这次只是稍微绕了点路，帮以前的老上司送了点东西，返航途中就迎头撞上了一波可疑商船。
他只是个副官，还算业务熟练，平时自家舰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保证能在规定时间内多快好省地完成任务，用他父亲的话说，他缺少大局观，当不了什么大官，但还算是个吏材，好好工作不惹事，混个生活富足还是没问题的。
结果现在，他却头顶着指挥官的巨大压力，电线杆子一样直挺挺地杵在指挥室里，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几艘星舰，跟凶悍无比的海盗对轰。
周围的军官士兵本来也很紧张，但在临时指挥官这种冷静决然气质感召下，很快就跟着冷静下来。
在力场盾的保护下，他们看着周围噼啪乱炸的炮火也不觉得太吓人了，甚至觉得傻逼海盗不过如此，迅速完成了从战略上畏惧敌人到藐视敌人的心理转变，有些毛头小子少爷兵甚至有些热血上头，提议指挥官转守为攻，直接变阵碾过去，炸他丫的！
对于这些年轻人的提议，塘月明从不多言，只回以面无表情的冷静。
显示屏上实时更新着弹药库存，他清楚记得，从100%到99%这段距离，足足坚持了三分钟，让他曾经心怀侥幸，想着如果一个百分点=三分钟，那么一百点就是三百分钟，足以保持火力压制，不论如何也足够等到支援舰队赶过来了。
但事实是，弹药库是有水分的，过了最开始的三分钟之后，只用一分钟就榨干了接下来10%的库存。
接着，库存就像手机电池一样，电量越掉越快，好在数据处于保密模式，只有塘月明一个人可以看见，不然那些新兵很可能被吓得乱了阵型。
这些星舰虽然是严格符合联盟标准的军用款式，但长期以来只在安全航路上溜达巡逻，严重缺乏紧迫感，弹药库的实弹当了几十年的摆设，能正常瞄准发射就算不错了，弹药充足？不存在的，除了最外层的弹仓要充门面必须带满，靠内侧的弹仓普遍处于半仓状态。
其实如果放在半小时前，连塘月明自己也同意半仓，毕竟你在安全航路巡逻，没事儿带那么多实弹出门干嘛？
联盟标准舰载弹头平时一月一检，一年一换，出任务前需要对每颗弹头进行检查复查至少两道程序，一开始当然是按照标准执行，但时间久了，这些大杀器逐渐越带越少，一年下来，只是人工和燃料就能省下不少开支，更别说那些放在仓库里的弹药还可能出现在某些土豪军事爱好者的收藏室里了。
塘月明看着公共投影屏上炸烟花，敌方炮火被力场盾完美拦截，时间长了，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坚不可摧的错觉，同时，保密屏上弹药“血条”已经由红转绿，频繁闪动补给提醒，绿光倒映在指挥台上十分渗人，又会让人产生一种自己已经凉了的恐惧。
弹药库存进入倒数5%之后，进度条放大到整块屏幕，绿色“血条”外围勾了一层白边，“血量”每退一丝一毫，塘月明的脸色都变得更白一些，好像屏幕上显示的是他自己血条一样。
塘月明觉得，自己只是眨了眨眼，5%的血条就像不怕扯到蛋一样，一步跨到了1%，他几乎幻听到了弹药清零的提示音，但“血条”却像卡主一样，在1%的位置停了下来。
所谓苦尽甘来，只要之前足够倒霉，之后哪怕只得到一点点的幸运，都能让人产生一种欧皇般的错觉，这一刻，塘月明觉得自己可能要转运了，回顾自己的倒霉史，先是正牌舰长临时请假，说要陪家人去医院看病，实际上是要陪他未婚妻去看游艇，让他这个副手临时顶班，后是自己老领导让自己顺便帮忙跑腿，再是遇到海盗。
倒霉了这么久，总算该有点儿好运了吧？
塘月明再次查看航路图，终于看到了援军发过来的定位，那个坐标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是……
嗡的一声，指挥台发出一声被榨干的哀嚎，弹药库里的弹头已经跌破十位数以下，即将一滴不剩，系统建议先行挺火。
塘月明倒是想停火，早想停了，但他不敢。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指挥战斗，只是有个特别简单的想法——不能乱。
首先人心不能乱。
自己本来就是个代理，是个虚的，只要一步没做好，那些少爷兵肯定要乱。
旁边的小屏幕上，航图显示距离自己最近的增援最快还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
塘月明看了一眼自己拇指，又抬手摸了摸眼皮，早在刚进舰队那会儿他就知道，如果想要启动殉爆程序的话，需要指挥官验证指纹、虹膜、DNA三者中的至少两者。
啊，殉爆……砰的一声，一了百了。
塘月明忽然一个激灵恢复清醒，殉什么爆？我还没活够呢！
自己之前是不是傻？背后又没补给，搞什么火力洗地？
想办法想办法，重新想办法，对了！
就在他终于用指挥官的方式思考问题时，指挥舱内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危险警示，屏幕上，一个光点以飘忽不定的轨道急速靠近过来。
海盗还有增援！！！
塘月明差点儿想把殉爆程序按出来，但可惜太紧张了，手滑了一下，紧接着下一刻，他就看到一片白光从监控屏的左侧亮起。
对面海盗舰队的防护屏障瞬间被破，自己这边那些不到1%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经历长时间无意义的消耗之后，终于顺利命中了目标。
砰——！
砰砰——！
在脑补出的音效中，海盗舰队里火光次第炸开，由于距离原因，每一个炸点在监控屏上都只占一个很小的光点，塘月明却有种看见满天圣光的感觉，眼睛一酸，差点儿没出息地哭了。
增援！不是海盗的！是我们的！
太及时了！简直是救世主啊！
防御被破之后，海盗舰队全线溃败，塘月明想着自己是有救世主的人了，脑子一热，就带着一队星舰追了上去，在“救世主”的火力掩护下，成功歼灭海盗星舰一艘，击残并俘虏两艘，完整捕获一艘。
过程中，他一直在心里念叨着救世主救世主，直到战事结束，他才有机会和这位救世主建立通讯，并一脸懵逼地发现，救世主的星舰居然是艘普通商船。
普通商船……
根据联盟规定，商船在有特殊情况无法携带护卫舰的情况下，是可以自主携带一定武器以进行基础防卫的，但需要提前提交申请并经过审批，并且携带的武器数量和级别都需要符合所在区域的安全标准，遇到前后两个区域标准不一致的情况时，标准从严，比如一艘商船在A区可以携带10个弹头，在B区只能携带5个，如果需要同时穿过A区B区，就需要它在一开始就只携带5个弹头，或者在A区往B区的空间安检站上卸掉5个。
救世主刚刚扔的那些大杀器……明显超标准了。
而且这艘普通星舰之前肯定已经通过了至少一处边检，居然没被检查出来，违规行为明显不止超标这一点。
经过简单而客气的初步沟通，十分钟后，边防舰队221的代理舰长、临时指挥官塘月明通过接驳廊，登上了那艘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很普通的普通商船。
让他安心的是，商船果然是艘正经商船，证照齐全，船上除了看不出毛病的货物之外，就只有一个大活人外加一个充当驾驶员的实体智能系统。
很显然，智能系统不是人，所以“救世主”就只能是这位大活人了。
塘月明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知恩图报，心里早就想着，只要商船本身没问题，武力超标这事儿就给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不了商量一下，现场把超标武器卸了，假装一开始就没带来过……
当然，想是这么想，嘴上是肯定不能说的，不能留下话柄，也不能丢了军方威严。
塘月明四十多岁，和这时代的所有人一样，人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看着只有二十出头，国字脸，五官轮廓比实际性格刚毅，一身舰长制服外加指挥官披风，远看极有威严，但离近了，就能看出他眼角处的笑纹，像个好脾气的。
一开口更加明显，他虽然端着严肃，但语气中明显缺乏某种上位者特有的气势，简单自我介绍之后，他尽可能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这位大活人，问道：“怎么称呼？”
林牧笑得十分真诚，“您好，我叫欧几里得，是个种子商人。”
林牧也不想挑战数学家的棺材板儿，但没办法，乐游给他搞的假-证件上，写的名字就是欧几里得。
第166章 旅途4 乌鸦搞出来的身份信息出问题了……
塘月明虽然没有指挥天赋, 但还是很爱“动脑筋”的。
也就是……瞎琢磨，不管看见什么听到什么, 都喜欢第一时间在脑子里倒腾一圈儿，比如遇到有人讨论饮料是该喝甜的还是喝咸的，他会在脑子里就两种口味做出详细分析，但分析过了也就完了，不一定能得出什么结论。
听到“欧几里得”这个名字，他也习惯性地在脑子里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首先，这名字发音比较拗口, 不属于“本地”名字，其次，它由四个主要音节组成, 比常见的双音节或三音节名字更长，这能推出几种可能，一是名字来自某些特定地域，有一定的历史传承，二是名字来自某些少数民族, 由其特殊的文化传承意义，三是名字来自某个相对发达的城市或星球，在人口大量聚居的情况下，增加名字长度是避免重名的有效方式, 而与此相对, 单音节的名字往往来自人口稀少地区，比如某些聚居在荒原的古老部族酋长，其中比较有名的有天承部落的酋长“月”、雪域之渊部落的女巫“沧”……
塘月明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各种问题，同时端着一副边防指挥官的威严气势，翻了翻林牧递给他的证件, 问道：“你是种子商人？”
林牧之前提前练习过，此刻顺利笑出了几分商人的和气与精明，“是的，不过入行时间不长，还不太适应这种高危职业。”
他在“高危”这个词上加了点重音，一来这是句大实话，在这时代买卖原生种子相当于在地球上倒卖贵重宝石，很容易被强盗土匪盯上，远的不说，传说中的大海盗苍狼就对原生种子很有兴趣。
想到乐游他老人家，林牧嘴角的笑容更加和煦了一点，以掩饰自己的一点儿心虚。
他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主动把话题往舰载武器上引。
在这位边防军官到来之前，乌鸦已经跟他交过底了，之前那几炮百分之一百不符合区域标准，如果严格按照太空律法，自己作为星舰上唯一一个会喘气儿的大活人，是毫无疑问要为这种违规行为负责任的，万一处理不好，直接被拉走拘留也有可能，但好在情况比较特殊。
而自己主动提出这种敏感话题，也算是积极配合边防工作，可以记个“坦白从宽”。
果然，在林牧提出话题之后，塘月明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点充满威严的笑意，“每年都会围绕原生种子发生不少事件。”他说着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不带护卫？”
林牧按照排练好的台词，耐心进行解释，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这对话进度和自己脑补的差不多，看对方态度也没有真想追究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超额携带武器这事儿只是过去时，乌鸦之前已经轻描淡写的解释过了，之所以选择主动开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在正当场合用正当理由消耗掉不正当的火力，类似于用证物帮着警察打强盗，如果成功了，不止刷到了一波好感，还趁机毁灭了主要证物。
当然，这种骚操作也不是没风险的，万一遇上难缠的边防军官，少不了要一通折腾，但总好过被抓个人赃并获。
如果现在对这艘“普通星舰”进行全面检查，就算不是严格符合标准，最多也只会比标准多出一两件武器，不疼不痒的，属于那种交罚款就能搞定的轻微违规。
而且作为一名“种子商人”，在考虑安全和保密的基础上，选择自带武器而不是雇佣护卫舰队，听起来也非常合情合理。
林牧天生一副让人不太容易有戒心的漂亮长相，塘月明虽然始终不忘端着威严，但聊着聊着就开始露出本性，整个人明显随和下来。
两边还算愉快地结束了交流环节，塘月明按照边检流程，要求对林牧的个人终端进行“保密性检查”，也就是只检查终端内的公开信息和一部分和边检有关的半公开信息。
个人终端内的公开信息包括身份年龄等，半公开信息包括一年内的行动轨迹等，并不涉及通常定义里的个人隐私。
林牧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亮出手腕处的终端“接口”。
之前用不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遇到了临时检查，林牧才有机会对乐游和乌鸦的造假手艺做出评价：简直太熟练了。
在一名边防将领的亲自检查下，通行证和身份证都没被查出问题，那相对容易伪造的终端记录就更不会出问题了。
所以林牧完全不慌。
塘月明虽然端着一脸威严，但实际上，他对这种例行检查也不是特别上心，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这件事的后续处理了，等会儿查查武器库，如果情况比较严重，就给欧几里得补个申请，让他靠边先等两天，然后自己这边加快审批一下，接下来再这样这样……
问题不大，反正本来他也是打算给自己这位救世主行个方便的，何况救世主在他看来确实没什么太大问题。
塘月明用边防权限链接林牧终端，最先看到的是电子全身像、身高年龄职业和名字“欧几里得”这类开放信息。
嗯嗯，没问题，和证件上面一样。
接着是指纹、血型、身份识别专用DNA采集信息，以及行程记录等半开放信息。
塘月明保持着终端连接状态，在自己手腕浮起的结构光上点了一下，确定要继续查看半开放信息。
旁边，林牧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慌，但目光还是一直定在对面身上，对这位边防军官保持了足够的关注，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只等对方朝自己比个ok手势，彻底了结询问环节。
可这时，塘月明却忽然眉头一皱，发出“嗯”的一声，尾音拖出一个转折明显的问号，显然十分惊讶。
林牧那颗刻意放松过的小心脏也随之瞬间收紧。
什么情况？
乌鸦搞出来的身份信息出问题了？
第167章 旅途5 “这是一颗蛋吗？什么物种？生……
林牧还是挺心虚的。
他的这些证件是乐游吩咐乌鸦搞的, 而他对乐游的印象比较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乐游这人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给他搞的那些药剂和干粮都品质都很ok，这次让他出来买种子也提前把证件什么的都准备齐了，考虑得十分周全。
但是，乐游本人不太靠谱。
恶名远扬的海盗身份就不说了，真正靠谱的人能到处认儿子吗？
所以综合来说，乐游是个靠谱和不靠谱的综合体。
林牧观察着对面塘月明的脸色，整个人朝着右侧转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角度, 转身的趋势从腰部开始，到脖子结束，几乎没影响到脖子以上, 别人肯定看不出来，但他自己还是很有数的，能感觉到腰侧和颈侧肌肉的紧绷，仿佛箭在弦上，只要现在塘月明转个身或者低个头, 他就会趁机偷瞄站在右侧看热闹的乌鸦，但可惜塘月明在检查过程中一直正对着他，他始终处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大气儿都没敢乱喘, 何况东张西望。
塘月明在自己终端的光屏上点了几下, 过程中脸上惊讶转为色调浓重的疑惑，几秒之后，他从光屏上抬起视线，看向林牧。
林牧早有准备，但还是稍微愣了一下, 对面军官这个眼神真是……怎么说呢？仿佛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人，目光如炬，挖地三尺也要把对方给认出来似的。
又片刻后，塘月明挖地失败，在疑惑中下意识地歪了下头，凹出来的威严气质顿失大半，仿佛回到了军校在读时期，在军事理论考试中遇见一道完全没见过的大题。
空气充满无形的凝滞感，林牧觉得浑身关节僵硬，再这么下去简直要石化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他清了清嗓，主动开口问道：“怎么了？”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心虚，他特意选择了十分随意的语气和口语化的提问方式，至于演得像不像，就只能看对方瞎不瞎了。
塘月明恍如忽然惊醒，愣了一下，叠声回应：“没怎么，没怎么。”
说话同时，他惯性地给自己来了个立定，同时拨正稍微歪着的脑袋，把之前的军人气质又找了回来，但不再那么威严，变得有点儿不好形容。
反正站在对面的林牧觉得自己词汇量有限，形容不出这位军官此时的脸色和状态，只能说，看着挺安全，不像要发难的。
塘月明低头看向终端光屏，接着又抬起视线看向林牧，仿佛在比较和确认什么，又似乎在拖延时间，反复几次之后，他张了张嘴，满肚子的问题却问不出口，只好不太情愿地挤出了一个肯定句：“我查完了，谢谢配合。”
林牧注意到，在说完“配合”这个词儿之后，这位军官明显又吸了口气，似乎还有下文，但又给咽回去了，只是演技拙劣地把吸气这个动作掩饰成了喉咙痒痒，像林牧之前一样，清了清嗓。
塘月明确实吸了口气，但也不是正儿八经想说什么，只是出于军人习惯，面对高位者时，总忍不住想给对方加个尊称。
他刚刚想说的是：谢谢配合，阁下。
虽然他也不知道叫阁下是叫高了还是叫低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在执行秘密任务还是在进行秘密监察，但很显然，这种时候加尊称并不合适。
就好像是遇到三位皇子便服出行，你认出之后非要跑过去叫个殿下一样欠揍。
这位到底会是谁呢？塘月明一边在心里发散琢磨，一边忍不住又把林牧打量了一遍，但眼前这位少年除了越看越好看之外，跟记忆里的大人物们一个也对不上号。
林牧头顶明显冒出一个问号，塘月明立刻结束这种不礼貌的打量，同时断开了终端连接，端着一身威严，微笑看向林牧。
在某些人身上，威严和和蔼两种气质可以神奇地得到统一，但很显然，塘月明没有这个本事，身上的威严气派和脸上的和蔼笑容像两条河流撞在一起，撞了个泾渭分明。
但他十分努力，不断地试图让两者得到平衡，于是在林牧眼里，就出现了一张十分拧巴的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而且还是看着不太赏心悦目那种。
不过表情不是重点，林牧现在想的是，这就完了？
对方之前那个反应明显就是有问题，他这边还在全副武装地等着对面提问，结果对面这就完了？
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副官，塘月明敏锐底捕捉到了林牧的反应，当即决定暂时不要形象，笑容彻底温和起来。
去他大爷的威严！
他这笑倒是个好笑，温和可掬，就是出现的场合不对，看得林牧心里有点儿发毛。
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笑里藏刀。
还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
塘月明再次觉察到哪里不对，主动打破沉默，温言道：“这一路挺辛苦吧？”
废话，出门不比在家，哪有不辛苦的？但这种时候就是要说废话才好，千万不能“言之有物”。
林牧保持礼貌而随意的语气，随便聊了几句自己的旅途琐事，主要集中在游戏方面，因为聊别的容易出事儿，聊这个比较安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逐渐融洽，居然真的就这样跳过了之前终端检查的话题。
其实就算塘月明不想跳过，愿意做一个头铁的边防军官，也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当他接通林牧的个人终端之后，得到的唯一一点信息就是被乌鸦伪造过的姓名年龄，以及航行路线，而那些真正重要的，半开放甚至不开放的个人信息，塘月明一个字儿也没看见。
在他使用边检权限，选择查看半开放信息的时候，光屏上直接糊了一个带特效对话窗口出来，上面写着“无效访问，请确认权限”这样的字样，文字下方留了一个输入框，用来手动输入50-200位不等的权限编码，军用等级，同时需要提供指纹，而且没有级别提示。
没有级别提示的意思是，假设你现在被拒绝访问了，但是头特别铁，还是怀疑这人有问题，想找一个有资格访问的大人物过来仔细检查，那么你会面对一个问题，就是你也不知道自己请来的大人物有没有足够的权限，只能瞎几把试，不行就只能再找更高一级，这有多麻烦先不说，而且容易得罪人，唯一稳妥的方式是直接找个最高级的过来，比如联盟元帅，但问题是，请得动吗？就为这点小事，值吗？
无权查看，意味着不用负责，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事不关己，即使这个人真的有问题，需要有人来负责任，也不是他这个级别负得起的，退一万步讲，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还有那位设置了查看权限，在幕后提供庇护的大人物为此负责。
不管需要达到什么级别才有权限查看这位欧几里得小先生的个人资料，反正他塘月明是不行。
当时，塘月明就是在这里懵的，这属于那种一般边防人员听说过没见过的稀有场景——偶遇大佬。
对方可能是某位军方特殊部门的特殊人才，肩负特殊任务，比如调查、暗杀、传递军情都有可能，他猜不到，也不敢随便乱猜。
另外也可能是军方高层派下来的检察官员，也就是传说中的“抽查考核”，这种情况直接关系到他自己和所在舰队的年度评级，需要格外谨慎处理，不能不热情，更不能太热情。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欧几里得虽然受到军方权限保护，但未必属于军方，帝国的那些大贵族们隐私权限门槛很高，如果偶尔抽查到一个伯爵以上的人物，也可能遇到这种情况，塘月明听老上司说过一次，但情况似乎和自己遇到的不太一样，贵族们并不热衷于隐藏身份，通常在接通终端的一瞬间，边检人员就能看到对方特有的家族纹章，并识趣地略过后续步骤……
一场融洽友爱的简单交流过后，塘月明对方的身份依然毫无头绪，只觉得对方好似自带特效，身上闪着布灵布灵的神秘光环，最后，他像面对自己的上级军官一样，摸着领口的扣子，下意识地理了理军容，对林牧说：“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联系。”
他给这位神秘大佬留了个联系方式，以防万一。
接下来就是绕不过去的清点武器环节了，即使对方是军方大佬，带着超标武器入境也还是需要提供一点证明文件的，好在一番检查过后，塘月明发现武器库里的现有存货居然没有超标，简直皆大欢喜。
有惊无险，塘月明只要再顺便查看一下舰内货物，就可以愉快地结束这次抽查了，有了这次经历，回去稍微润色一下，够他跟那些狐朋狗友吹几年了，什么遭遇海盗，什么炮火对轰，什么天降神兵，什么神秘大佬，都是很好的下酒话题。
正想着，塘月明目光扫过货仓尾端，准备开口道别，却忽然看到光秃秃的白光一晃——地上蹲着一颗巨大号的疙瘩，上尖下圆。
出于边防军官的职业操守，他脱口问道：“这是一颗蛋吗？什么物种？生的还是熟的？”
说完他眉头微微一皱，仿佛出现错觉，看到巨蛋自己晃了一下，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颗蛋是模型。
想到欧几里得的神秘身份，他不等对方回答，就主动提醒道：“珊瑚星对外来物种管制非常严格，咳，比武器严格得多，安全名录以外的生物，包括幼体和卵都严禁入境，作为边防军，检查外来物种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发现就要当场没收。”
第168章 旅途6 又白又胖，看着还挺好吃的。……
一颗小巨蛋蹲在地上, 看似十分乖巧老实，看在林牧眼里却像一个巨大号的定时炸-弹。
哦不对, 是“不定时炸-弹”，毕竟谁也不知道熊孩子会在什么时候犯熊。
摸着良心说，林牧除了最开始听到塘月明说要没收外来物种的时候有点儿猝不及防的紧张之外，等着稍微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这个傻蛋儿子的担心就已经开始直线降低。
但紧张还是有一点儿的。
倒不是怕被边防军官认定这颗蛋属于违禁物品，而是觉得按照蛋挞的奇葩属性，万一随便做点儿什么小动作, 都够他解释半天。
毕竟，不在安全名录上的动物幼体随处可见，而一颗会蹦跶的巨大白蛋就有点炸三观了。
于是林牧一边认真听着塘月明说话, 一边分心思在脑子里絮叨：蛋挞别动别动别动啊……不要摇头晃脑，原地转圈圈也不行！
可能是老父亲的苦口婆心终于感化了顽劣不堪的傻儿子，也可能是傻儿子刚好懒得动弹，总之，除了最开始习惯性的晃悠身子之外, 蛋挞小朋友在塘月明说话的过程中居然没再乱动，只是恍如雕塑一样定在那里。
塘月明职责所在，十分认真，解释完了边检章程之后, 他习惯性地在“当场没收”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听起来十分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但脸上表情明显不是这个意思，林牧能看到他眉心里拧着几道为难的小褶子，嘴角僵着一抹颇为无奈的微笑, 同时眼中流露出期待而焦急的神色，仿佛在期盼着林牧对这颗不明物体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可惜，林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蛋挞不属于货物范畴，乐游和乌鸦没对它进行提前安排，检疫证明这种东西肯定是不存在的。
而林牧也不能指鹿为马，硬把一颗龙蛋说成石头。
塘月明期待地等了片刻，嘴角笑容越发僵硬，等不到对方解释，只能主动在地上砌个台阶儿给他下，威严而温和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可以直接跟我提嘛。”
仿佛在说，你快解释一下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
在对方的殷切中，林牧顿觉十分为难，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解释了一句：“出门的时候给它做过检疫证明，但是一不小心给弄丢了。”
其实这句解释真的不太走心，出门的时候？出哪个门？不同星系，甚至不同星球的检疫标准都是不一样的，在某些星球，就算带着星际黑名录上臭名远扬的入侵物种出境，也只需要随便打个电子标识，标出基础属性和风险提示就可以了，如果不说明“出门”当地的检疫标准，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而且出境和入境的检疫严格程度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同样在珊瑚星，某些货品也是出得去回不来。
另外，这个“一不小心弄丢”的说法也很敷衍，毕竟星舰是在“天上”飞的，要在这种封闭空间里弄丢点儿东西着实不太容易，哪怕林牧说是自己梦游肚子饿，把纸质文件当菜吃了，都比说它丢了更有诚意。
塘月明嘴角微有抽搐，但本着知恩图报的做人原则和对神秘大佬的敬畏之心，他果断地选择了不去挑刺儿，即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也是一句带过，脸上保持微笑对林牧道：“丢东西是很正常的，我偶尔也会丢一两样，我也不想耽误你太多时间，毕竟做生意时间就是金钱，不如这样，我来做一个现场检测，如果没什么太大问题，就给你开个临时证明，期限只能保证一周，等到了橙光空间站，你要注意，提前主动出示这份证明。”
“没什么太大问题”这话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林牧没理由反对，只能点头道谢表示同意，同时心里琢磨着，龙蛋这种奇葩级的稀有品种肯定是不在人家星球的安全名录里的，只要检测了，九成九的结果都是不合格，所以不用考虑万一合格怎么办，直接按着不合格的情况考虑对策就完事儿了。
按照这位军官的说法，不合格是需要当场没收的，注意，是没收，而不是当场销毁，也就是说，还是有余地的。
林牧倒是不怕他把蛋挞“当场销毁”，毕竟这个胖子练过金钟罩，想销毁它没点儿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根本不用想的，问题是这个销毁过程很容易暴露问题，一颗打不碎的蛋和一颗自己会乱动的蛋一样不好解释，到时候连带着自己和星舰也一起被拒绝入境就完球了。
而且，没收也未必是伤害性的，按照这区域的文明程度，没收后的违禁生物应该会被集中到某个专业检测部门进行分类处理，如果遇到稀有物种，应该会被送到相关研究机构或者保护区去，就像你在边境收缴到一只幼体大熊猫，没收是肯定要没收的，但没收之后只会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可能把它一锅炖了。
虽然不清楚龙蛋的稀有程度到底有多高，但这么大的极辰星盟也没多少有关龙蛋的信息可查，比大熊猫还稀有是肯定的，就算被没收也不会被拿去销毁。
再者，“没收”这个动作很显然只是处理流程的一个环节，不是终点，从没收到处理，中间总有一段时间差，蛋挞小胖子自带空间还会瞬移，根本不担心它没时间“畏罪潜逃”。
……
在林牧瞎几把乱想，哦不，是积极思考的时候，塘月明已经用终端自带的微型扫描仪器给这颗蹲在地上的大白蛋做了一次全身体检，当一串串数据反馈出现在光屏上时，塘月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有点儿扭曲，头顶仿佛冒出四个大字——什么玩意儿？？
其实这还真不是他孤陋寡闻，别说是作为松散联盟的极辰星盟边缘的珊瑚星，即使是在极辰帝国直属疆域内，有资格了解龙族相关事务的人类也是屈指可数，加上帝国已经几十年没有新的龙崽出生，上至龙帝本人，下至具体的事务官员，谁也没想过要在联盟范围内建立一个类似于“龙蛋保护系统”的东西，以应对万一有边防官员遭遇到一颗活生生的龙蛋的这一突发状况。
不过好消息是，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塘月明的那些后辈们如果有机会像他一样，亲手检查一颗龙蛋，则会立刻看到一连串加大加粗的警示字体——
极其珍稀！！
无比珍贵！！
立刻保护！！
应用联盟最高优先级！！
另外还会被系统强行锁定检测结果，并备注上不可自私探究，不可讨论，不可泄密等一系列的限制条件。
当事边检人员可能需要签署一大堆的保密文件，忙得焦头烂额，但相应的报酬也绝对丰厚，作为“拯救”帝国皇子皇孙的大功臣，不管是为了嘉奖功勋还是防止泄密，他都可以一步跨到首都星去。
当然，塘月明就没这么好运了，毕竟现在龙帝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孙蛋就藏在这艘普普通通的星舰里，被一个普普通通的边防军官进行安全检测。
塘月明为了稳妥，用正确率接近100%的仪器连续做了三次检测，才皱着眉头看向林牧，叹了口气，略显悲壮地说：“很抱歉地告诉你，恐怕不行。”
无法比对，无法确定物种。
只知道是个活的。
但不管这颗巨蛋属于什么物种，具有明显活性的它都不在安全名录里，不能被允许入境。
林牧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也十分应景地叹了口气，片刻后道：“您说珊瑚星对外来物种非常严格，是因为担心物种入侵？”
“对，物种入侵，我就亲身经历过两次很可怕的物种入侵。”
塘月明边说边皱眉摇头，仿佛联想起了一段极为不堪回首的往事。
众所周知，人类是位于食物金字塔顶端的物种，在星际时代，食谱更是可以装下半个宇宙。
而作为对付外来入侵物种的众多方式之一，吃，这一简单而原始的方法，一直颇有成效，尤其在珊瑚星这种以农副产品生产和交易为骄傲的星球，吃，就更是一种备受推崇，传统高效，而又低碳环保的外来入侵解决方式。
问题是……前两次的入侵物种都是虫子。
想到这里，塘月明只觉嘴里泛苦，下意识地看了看那颗巨蛋，心里冒出一个不是很成熟的想法——至少不是虫子，而且又白又胖，看着还挺好吃的。
第169章 旅途7 “不管是什么蛋，煮熟就没问题……
本着坦诚友好的原则, 塘月明向林牧描述了一下前两种入侵物种的烹饪方式，以求让对方感同身受, 明白自己绝对不是故意刁难，而是职责所在。
不管为了自己的嘴巴还是为了星系的未来，防止物种入侵都是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他们边防舰队就像队歌里唱得那样，是“坚固的堡垒”，是“移动的长城”，是“无声的守护”, 只要他们今天稍有失误，星系民众明天就要更新食谱。
说到最后，塘月明回味了一下“冻虫刺身”的口感, 即使不用添加任何演技，也顺利摆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瘪着嘴摇了摇头。
卖惨结束之后，他重拾威严，正气凛然地看着林牧, 试图感召他主动“投案自首”，不要闹到真的让自己做出“没收”这个动作，免得以后不好做人。
林牧深深点头，一脸的深明大义, 沉声道：“绿色宇宙靠你靠我, 保护生态人人有责。”
词儿是照着红色大条幅的画风瞎几把编的，说出来却觉得有点儿耳熟，尤其是前半句。
塘月明听着这词儿也觉得哪里有点儿违和，但此情此景，他不能破坏气氛, 肯定是要跟着点头的，而且幅度比林牧更大，也更用力，仿佛在做颈椎运动。
活动开了颈椎之后，塘月明转头的动作明显更加丝滑，目光缓缓落到白色巨蛋身上，略微停留之后，又深深望向林牧，只等他一句准话，自己就打算纡尊降贵，亲自动手，收缴这颗不明生物。
塘月明精神高度集中，观察细致入微，以至于林牧刚刚把嘴张开一条窄缝，他就捕捉到了讯号，提起半口气在胸腔之中反复润色，只等对面话音一落，自己就说出那句早就准备好的“多谢配合”。
结果，林牧嘴巴张到一半，又原样闭回去了，塘月明仿佛看到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堵得一口气儿在胸口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片刻后，林牧再次张开嘴巴，却拖长尾音“啊”了一声，接着补了个“对”字，语调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漫不经心，接着，塘月明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走远，目标似乎是七八米之外的储物舱室。
由于没得到任何说明，塘月明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过去，只能暂时杵在原地保持警戒，同时心里胡思乱想，这颗巨蛋会不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谁知道谁死的那种。
比如，它其实是军方高层最新研发出的生化武器？晃晃身子就能毁灭整个帝国那种。
塘月明又看了一眼巨蛋，在心里呵呵一笑，什么生化武器啊，搞这么大的一坨生化武器，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吗？要说它能孵出一个大怪物然后一口吞了帝国皇帝陛下夺取政权颠覆联盟还更靠谱点。
就在他开始仔细脑补大怪物的形象时，林牧终于回来了，而且不是空手回的，在见面的一瞬间，塘月明就注意到了那个体积巨大的金属物品和随之而来的金属反光，差一点点就要脑补出一件重型武器，但金属物品的外形实在不支持这种脑补，但凡多看一眼，都能看出这只是一只普通汤锅。
哦不，也不是那么普通，因为它实在太大了，直径超过半米，高度也有将近一米，如果用它烧一锅汤，绝对够自己舰队的全体成全喝上一天。
大锅不止大，而且是最近很流行的自煮款式，加热组件被整合到锅体底部，外观整洁，但是死沉。
他看着林牧把锅子拖到舰载橱柜旁边，心里再次感慨，大佬就是大佬，虽然胳膊看着很细，但臂力简直惊人，这么大口锅，拿着完全不费劲儿，简直就跟纸糊的一样。
不过这是要干什么？
一言不合就烧汤？
这是要“软化”“腐蚀”然后收买自己？
在塘月明疑惑的目光中，林牧在舰载橱柜的透明面板上点了几下，然后从凹陷的空格处薅了一根管子出来，在自煮锅内加上10cm深的水，接着刷指纹开了蒸煮模式。
做完这几个动作，林牧回头看了塘月明一眼，塘月明全程盯着林牧，这么一看自然对上视线，眼中茫然暴露无遗。
林牧笑了一下，几颗小白牙看起来十分天真无邪，却又不怀好意。
塘月明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危险的感觉顿时直线飙升，甚至开始脑补自己被敲晕了扔进锅里……紧张中，他看着林牧越走越近，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像小时候第一次在游乐园里看见活的恐龙的一样。
塘月明下意识按住手腕终端，表情稳重中透着戒备，就在他准备启动应急预案的时候，林牧却和他擦身而过，抱起了地上的那只巨蛋，接着径直走回橱柜前方，把这颗巨蛋丢到了自煮锅里。
扑通——咚！
巨蛋入水之后触底，自带颤音，听起来居然透着几分欢快。
塘月明被水声惊醒，看看林牧，再看看大白蛋和自煮锅，忽然明白自己傻了。
蛋+锅=煮蛋。
这种事简直是小学常识，怎么自己看着就能脑补出要煮人呢？是最近恐怖片看太多了还是之前被海盗的大炮炸傻了？
塘月明脸色连连变换，但靠着军人的定力，他很快平复下来，好像从没想歪过一样，一脸凛然地看着林牧继续“自证清白”。
按他的想法，就算这颗蛋不是什么珍惜玩意儿，但既然带着上路，总归也算一份财产，任谁要销毁自己的财产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他觉得这位神秘大佬脸色应该比较沉重，结果却看到他十分淡定平静，嘴角似乎还挂着点儿笑。
说实话，配合颜值来看，这个微笑还是很好看的，但因为场合不对，塘月明怎么看都觉得他笑得十分诡异，有种后背隐隐发凉的感觉，然后，他看到大佬盖上锅盖，并把火力调到最大，在增压效果加持下，锅里的水迅速沸腾，连同翻涌的蒸气一起，推搡着那颗大白蛋在锅里轻微晃动，片刻后蛋壳撞上汤锅，发出“咚”的一声。
隐隐发凉的感觉转成实质，塘月明手臂竖起寒毛，打了一个冷颤。
林牧嘴角明显勾了勾，用十分轻松的目光看向塘月明，礼貌问道：“不管是什么蛋，煮熟就没问题了吧？”
塘月明威严地结巴了一下，“没，没问题。”
这一刻，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有问题，那等巨蛋煮熟之后，下一个下锅的就会变成自己。
林牧点点头，透过透明锅盖，看了一眼在锅内轻轻晃动小巨蛋，不抬头地问：“那煮熟之后，还需不需要交给军官您来处理？”
塘月明喉结上下一滚，“不用，不用，煮熟就行。”
“那您觉得要煮多久才熟？”
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塘月明觉得画风有点不对，立刻给煮蛋现场拍照留证，然后义正辞严地说：“我们只需要确定外来生物‘失活’就可以了，不需要等它完全煮熟，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了，后续可能还需要你来配合调查那批海盗船，到时候我会再派人跟你联系。”
林牧微笑指了指那口大锅，“那真是不巧，本来还想请您一起尝尝白煮蛋的。”
话音未落，白色巨蛋就又在沸水中撞向锅子，发出“咚”的一声。
带着细微的金属颤音，听起来很疼。
塘月明最后瞄了一眼残暴的“杀蛋”现场，“……不用了，告辞。”
第170章 旅途8 从今天起，外船进港一律进行十……
穿梭艇“起锚”离开接驳位, 监控屏上能看到冷白色的尾焰拖出一道残影。
塘月明终于走了。
林牧看着监控屏幕。
乌鸦很有仪式感地回头白了舱门一眼。
在塘月明登船检查的过程中，乌鸦始终“谨守本分”, 装得像个正常人工智能一样——在自己“主人”在场的情况下乖巧待命，不瞎逼逼。
而现在观众走了，“主人”降级变成皮肤兑换券，他这位爱岗敬业的演员也立刻回归真实自我，迈着长腿走到驾驶位边，重新接管整舰权限。
舰内照明系统瞬间从暖光换成冷光，衬得乌鸦皮肤好像石膏雕出来的, 嘴角弧度又冷又硬，仿佛一笑就会掉渣。
他垂手在盒子里扒拉扒拉，摸了一颗电池出来, 咔吧一声嗑了，接着像在宣告领地所有权一样，微微扬起下巴，扫了林牧一眼，又拿目光戳了戳地上那口大锅, 意思是，人都走了，你还煮这玩意儿给谁看呢？
没有观众不说，而且煮蛋的精髓就是火候, 作为一颗完美的煮蛋, 蛋黄必须柔滑半软，而不是又硬又干，他作为一个博学多才的系统，虽然不吃煮蛋，但绝对精通蛋类的108种做法。
林牧嘴角干巴巴地抬了一下, 仿佛是想挤出一点微笑。
他是喜欢做饭没错，但前提是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吃，对这种煮不熟的大白蛋毫无烹饪兴趣，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把“火”关掉，是因为某个小胖子一直在他脑子里嚷嚷——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那声音欢快的，就跟大尾巴狼抓到了大耳朵兔似的。
林牧甚至能脑补出水里气泡撞在蛋壳上的场景，本来挺正常的，但在蛋挞bgm的陪衬下，这个炸气泡的过程灿烂的就跟炸烟花似的。
只要他一动关火的念头，蛋挞就会开始“撒泼打滚”，在他脑子里念叨“不够不够”。
合着一百多的温度对它来说只是洗热水澡，连烫一烫的效果都达不到，看来，要想真的把它煮了，至少得把它扔到火山口里。
林牧之前就知道，自家这颗小胖子是颗刀劈不碎水煮不熟的奇葩，但真到了高压煮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儿小波澜的，想着这么欺负孩子会不会稍微有点儿过分？让它还没出壳就早早产生了童年阴影。
结果呢，小胖子刚一进锅，就开始在他脑子里唱起“啦啦啦”了，而且温度越高就越闹腾，像极了蹲在水坑里玩儿泥巴的熊孩子，家长不吼几声绝对不肯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林牧甚至怀疑龙蛋孵化就是需要高温，但一来各种资料上都没提过相关理论，二来他并不想天天煮蛋，所以迅速打消了这个不着调的想法。
旁边，乌鸦发现林牧丝毫也没理解到自己的深层意思，一边腹诽“真是张迟钝的兑换券”，一边出声提醒，“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林牧之前跟乐游聊过孵蛋话题，乌鸦作为系统，应该也间接知道一些，比如乐游通过系统搜索“孵蛋”字样的时候，就会像其它日常搜索一样被系统记录在案，不过系统对人的理解不同于人对人的理解，按乌鸦自己的说法，人类的本质就是混乱无序，在他看来，林牧想孵蛋很正常，想煮蛋吃也很正常，甚至孵到一半再煮也同样正常，不过孵化之后蛋壳里半蛋半肉，火候和吃法也就不一样了……
林牧不清楚乌鸦对蛋挞了解多少，但肯定不可能主动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随口敷衍，“不熟怕拉肚子。”
乌鸦抱着手臂“哦”了一声，然后然后扬着下巴朝左侧轻轻一指，“有药，管饱，只要不死都能治好。”
林牧：“……”
您可真是太客气了。
乌鸦抬手往安全椅上一指，“回去坐好。”
他们现在的坐标距离目标空间站还有半天航程，他可不想为了一颗煮蛋在这里耽误时间，何况他还有事要忙，之前塘月明登舰检查的时候，他在对方系统上做了点手脚，一次性的，时效只有三天，但如果运气够好，也够让他了解到想了解的情报。
那堆冒充成普通商船的海盗船来路很有问题，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既然赶上了，乌鸦也乐得多收集一些情报，现在海盗舰队几乎被边防部队一网打尽，目标太大，总能查到点儿有用信息，万一事情像他之前推断的一样，那不止新款皮肤，他还可以要求乐游给他做个全面升级。
林牧在安全椅前停了一下，他很清楚，一旦被这玩意儿绑上，再想脱身就只有说服乌鸦这一种方式了，他又看了一眼汤锅里的蛋挞，在脑子里试探着问了一声，在得到“不够”的回答后，他撇了撇嘴，最终还是决定由着小胖子继续“泡澡”，当然，他现在直接把小胖子薅出来也不是不行，这家伙多半不会正面“拒捕”，但很可能待会儿又要自己蹦跶回去，到时候他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想抓它都抓不到，动静大了还可能被乌鸦发现，还不如继续这么煮着。
蛋挞在搓壳的时候一向十分乖巧，冻壳也是，估计煮壳的时候也差不多。
事实证明，林牧的想法是对的，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蛋挞一直安静如鸡，如果不是林牧时不时能在脑子里听到“啦啦啦”的声音，可能都要误以为这个胖子真的被煮熟了。
航程终于接近尾声，航道两侧开始出现带有联盟和星系双重标识的“浮标”，用以引路和公示最新入港章程。
驾驶座上，乌鸦手里捏着一颗艳绿色的晶体电池，但没吃，整个人好似放空似的看着前方，片刻后，入港章程接收完毕，只用瞬息，系统就完成了读取和分析，但乌鸦的反应却隔了几秒才展现在那张五官立体的脸上。
林牧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难得灵了一次，“怎么了？有事儿？”
乌鸦语气冷硬，“珊瑚星系最新规定，从今天起，外船进港一律进行十天隔离。”
第171章 旅途9 隔离是怎么个隔离法？
“碧蓝”是一座Ⅲ型综合空间站, 位于T3航道上的关键节点，距离珊瑚星只有半个标准航程, 原本简简单单就叫“碧蓝”，但不幸跟着珊瑚星系一起加入了极辰星盟，重名太多，一堆空间站排排坐好，重新排序之后的碧蓝官称“碧蓝BL09A”，俗称碧蓝碧蓝，昵称碧碧蓝。
因为背靠珊瑚星, 术业有专攻，碧蓝碧蓝这座综合空间站也只是基础设施比较综合，实际使用上明显偏向农牧业, 作为珊瑚星的主要进出口通道，为了应付一年一度的“农忙”时节，碧蓝碧蓝备有五十多个快速闸门，一百多个接驳港口，内置货仓虽然比不上Ⅱ型空间站那么巨大, 但也堪称金属饕餮，足以塞下能够喂饱整个珊瑚星系的货物，不过从运行至今七十年来，它还从来没有被塞满过。
某艘普通星舰驾驶舱内, 安全座椅前方飘着一块液态屏幕, 已经自动通过信号识别并接驳到了属于空间站的安全系统，此刻正在播放来自碧蓝BL09A的介绍短片。
林牧被安全座椅五花大绑，一对仿生猫爪从左右两个方向按住他的脑壳，由于即将进港，安全系统已经自动把保护等级调至最高, 真·除了眼珠子之外哪里都不能动，他就这么被迫把整个介绍短片听了一遍。
感觉就跟飞机降落前的广播差不多意思，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降落在美丽的沙漠城市北京……林牧脑回路歪了一瞬之后很快恢复正常，像被帝都的风沙迎面糊了一巴掌一样，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然后不张嘴地嘀咕一句，这空间站可真特么大啊，塞了七十年居然都没塞满。
当然，空间站也不是貔貅只吃不拉，货物进进出出，也不是真的塞了七十年，他也就是这么不着调地一想。
毕竟心思不在这里，之前听说只要进港就得隔离十天，还是挺蛋疼的。
隔离是怎么个隔离法？一人一个小单间儿还是一人一个铁笼子？
十天是必须待够十天吗？能不能申请自费做个检测然后早点儿滚蛋？
只是隔离本身林牧倒是不怕，但他现在状态不太正常，如果按一天24小时算，刨去8小时的睡觉时间，他跟凌成尧就没分开超过16小时过。
就算隔离在铁笼子里，肯定也是一闭眼就跑没影儿了，一个大活人在隔离点里凭空消失，这事儿回头怎么解释？
啊不好意啊各位工作人员，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人就是喜欢人间蒸发，不蒸发睡不着觉……
可太酸爽了。
而且也不排除一大堆人一起隔离的可能性，这次临时隔离的原因不是人，而是畜，听说珊瑚星上最有名的历史文化名品——银白月光小耳朵猪大面积感染了一种什么什么新型病毒，可以由人携带并传染给猪，但是对人没啥影响。
一般来说，现代畜牧业都是自动化流水线式养殖，正常情况下人和猪就算想接触也接触不着，但珊瑚星不一样，这种银白月光猪代表了珊瑚星引以为傲的畜牧业传统文化和历史传承，身份尊贵，必须采用“古法饲养”。
“银白月光猪最低国标1v1”指的就是这种传承已久的一人一猪饲养模式，也就是每头银白月光猪从出生，哦不，从刚刚形成受精卵开始，就已经有专属饲养员负责盯着它了，饲养员除了负责饲养和日常照顾之外，作为最了解猪的人，他还会替猪选择最完美的宰杀时间，并根据这只猪的身高体重三围体脂率，以及性格和生活习惯，向负责宰杀切割的师傅和负责烹饪的厨师分别提出最专业的建议，务求让每一片猪肉都以最完美的状态到达食客嘴里。
另外，1v1只是最低标准，更常见的是2v1的两人一猪模式，如果赶上那些名贵血系的赛级后代，则至少10个饲养员起。
不知道别人对这个“银白月光”什么感觉，反正林牧听完介绍之后的感觉是：不大想吃。
过于金贵，脑补有点儿硌牙，应该供起来给人瞻仰。
林牧随便回忆了一下朴实无华的糖醋排骨、红烧肉、猪头肉，思绪再次回到凌成尧身上，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防止自己跑回基地。
废话，要有办法早有了，还用得着商量着和凌成尧天天一起睡觉？
那既然不能防止自己跑过去，就只能考虑把对方薅过来了。
薅人倒是随时能薅，等小胖子泡澡出来给它搓搓壳就行了，问题是什么时候薅。
进港之前还是进港之后？
如果选在进港之前，那毫无疑问，凌成尧会被乌鸦发现，也就约等于会被乐游发现，虽然乐游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儿浪呢，没那么快杀过来，但后续总归会有一堆麻烦，而且凌成尧本身也是个不靠谱的，搞不好能劫持星舰直接跑路。
如果选在进港之后，倒是可以想办法躲开乌鸦，但问题是空间站这种地方安检本来就已经很严格了，再加上疫情隔离，林牧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能凭空变个大活人出来还不被工作人员发现？以及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处理？贿赂一下？
只考虑现在的话，肯定还是进港之前薅人比较安全。
林牧保持着安全而凝固的姿势，下意识地转动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汤锅，同时心里揪着花瓣儿挣扎：薅，不薅，薅，不薅……
还是薅吧！
林牧刚想跟蛋挞来个“灵魂交流”，就感觉到眼前绿光一晃，液态屏上自动播放的介绍短片被拦腰截断，洪亮的男声用联盟标准语插播新闻：“请各位商旅注意，根据疫情最新动向，碧蓝BL09A空间站不得不做出紧急调整，将隔离时间调整为十四天，即刻执行——”
这边洪亮的男声还没宣布完毕，那边乌鸦已经冷声骂了一口。
他是答应乐游会把林牧安全送到珊瑚星没错，但没答应要陪他一起隔离啊，而且还是十四天。
皮肤兑换券是很重要没错，但也得兑得出来才行！
林牧听着乌鸦爆粗，呼叫蛋挞的念头瞬间被打断了，视线刚刚一转，乌鸦已经结束了长达两秒钟的“漫长”思考，望着自己的“皮肤兑换券”，用近乎沉痛的语气说，“我只能把你送到空间站，不能陪你隔离。”
这句话明显会对林牧之前的选择题产生影响，他很自然地愣了一下，重新把题目做了一遍，眼看着即将重新得出答案，液态屏又不自然地亮了一下，加大加粗的字体配合声音洪亮的播报同时影响感官：“提醒——前方港口货仓已满，提醒，前方港口货仓已满，请v8及以上大型货运舰转港‘绯红’，v5及以上中型货运舰原地待命，v4及以下小型货运舰及综合运输舰请按顺序进港……”
什么玩意儿？满仓了？
说好的七十年不满仓，这一眨眼就满仓了？
播报完成之后，驾驶位旁的监控屏和林牧面前的液态屏同时亮起提示，显示本舰状态从“等待”转为“进港”，目前排在序列1，刨开那些大中型货运舰之后，前方只剩两艘小型星舰，预计十秒钟后进入自动接驳程序。
林牧：“……”
刚选好的答案，居然就这么没了。
第172章 旅途10 “再说一遍，赶紧滚去隔离。……
答案没了, 林牧像丢了熟鸭子一样咂了咂嘴。
乌鸦嘴里叼着一块电池，左腮冷淡地鼓了鼓, 并没发现林牧藏了什么小心思，更没想到自己就这么错过了一出“大变活人”。
这可能是他距离成功绑架帝国皇子最近的一次，以凌成尧的知名度，只要露脸，就没有被认错的道理，乌鸦作为苍狼盗团的狗腿子，碰到这种肥羊自然不能放过, 就算打不过，直接用星舰当笼子把人绑回去也很好啊，到时候敌寡我众, 一人一颗石头也能把人淹死。
按着乐游的性格，真要抓了皇子肯定不会先想着怎么要挟帝国，得先炫耀一下战绩，订它个360度无死角的水晶大柜子，给这位二皇子殿下装在里面, 来个跨星系的巡回展出……
林牧坐在位子上，忽然没来由地看了乌鸦一眼。
乌鸦咽下电池，咂了一口舌尖上的辣味，没好气道：“别想, 老子不可能陪你一起隔离。”
不, 林牧完全没想这个，只是刚才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一出好戏，于是下意识地就瞟了一眼这艘船舱里唯一的人形物体，结果对方跟他毫无默契。
大屏幕上每隔几秒闪出一条进港指引, 星舰引擎重新启动，保持最低航速前行，安全系统也没闲着，第一时间又给林牧来了个五花大绑，并开始对相邻的两艘小型星舰进行安全分析，屏幕上快速绘出两幅舰体结构图，并排查了舰载武器系统和舰载智能系统。
林牧看不太懂那些排查数据，只是很三俗地觉得，随便一艘星舰都比自己这艘帅气。
等以后有钱了，到了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的程度，他就买两艘星舰，一艘用来开，一艘用来看，飞不快没关系，能动就行，造型务必炫酷浮夸闪瞎狗眼。
哎等等，乌鸦说不陪隔离，也就是说，星舰可以只把他送到碧碧蓝然后调头就走，所以港口应该还有个非隔离区，毕竟隔离是为了防止有人把病毒带到珊瑚星传染贵货猪，只要不去珊瑚星就不用被隔离。
虽然不知道非隔离区是个什么情况，但安防等级肯定要比隔离区低，毕竟和尚和粥的比例都是固定的，那么大一个空间站，现在满负荷运转，又要隔离十四天，肯定需要大量人手维持秩序。
羊毛就近薅，先把非隔离区域能用的人手都用了，不够再从其它空间站抽调，而考虑到碧碧蓝现在已经满负荷运转，甚至开始往其它空间站分流货船，其它空间站在短期内能给这边的人手也很有限，所以非隔离区有很大可能存在一定安全隐患。
对林牧来说，安全隐患等于安全。
他很想点个头肯定自己的分析，但可惜脑袋不能动，又想看一眼乌鸦，跟他交流一下想法，可惜眼睛也不能动。
算了，不动就不动吧，反正乌鸦也不打算隔离，不会停到隔离区域。
大约一小时后，林牧乘坐的普通星舰从南区进港，落地解除安全锁定装置，经过简单安全扫描之后从DT441号闸门穿过，领了动态编码，停入临时客货区。
林牧从五花大绑椅上下地，还来不及站稳脚跟去大汤锅里捞个巨蛋，就以舰内唯一乘客的身份收到了一堆入港文件，排在最前页的就是目的确认，问他是要停靠补给还是进入珊瑚星系。
不用问也知道，后者需要隔离。
林牧看向乌鸦，本来想讨论点儿严肃话题，结果看到乌鸦一脸吃到瓜的表情，一向冷掉渣的脸上居然挂着一抹很可疑的笑，和林牧对上视线之后，他心情不错地抬了抬下巴，说：“打起来了。”
林牧：“啊？”
乌鸦端出一脸“怂货别怕”的表情，“怕什么，又打不着你。”
说着，他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八卦，心情不错地晃了晃脑袋，指向那堆入港文件对林牧说：“你就老实隔离，待会儿卸货之后船我开走，隔离完了你租港口摆渡船走，行程给你安排好了。”
他说着顿了顿，“有问题去问你的便宜系统。”然后又把话头扯了回去，“知道为什么不直接把这船给你留下来吗？”
林牧还没开口，贵货系统的声音就充满磁性地响在舱里，“海盗船，来路不明。”
听到贵货说话，乌鸦那一对眉毛立时就要从横的变成竖的，“什么来路不明？老子这艘船可是很牛掰的，想当年……滚蛋，我跟你说这些干屁，赶紧卸货滚蛋。”
贵货系统似乎心情不错，近乎温文尔雅地笑了一声，结果乌鸦就跟被踩了鸟尾巴一样，忽然就炸了，两个系统你来我往地吵了一会儿，林牧趁这时间把蛋挞小胖子从锅里捞出来，先在地上放着降温，省得待会儿太烫了抱都抱不起来。
至于为什么换船，他也想了一竿子，如果出于安全考虑，可能是这船隔离久了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要不就是成本考虑，怕留下来以后收不回去，见识过舰载大杀器的厉害，现在林牧对它的估价已经从很贵上升到上不封顶了。
跟贵货吵完之后，乌鸦整个人仿佛人形烟囱，头顶呼呼冒出无形热气，一脸不爽地走到林牧旁边，“赶紧滚去隔离。”
林牧露牙一笑，没说什么，他不打算去隔离，但也不想跟乌鸦解释为什么不去，就想先拖一拖时间，入港文件放着不动，反而在那儿研究港口地图。
乌鸦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听到贵货插话，又跟他吵了一顿，过程中港口接驳系统已经帮星舰卸了货，并发来了取货动态码和后续的摆渡船租用报价，乌鸦在舱室转了一圈，无事可做又不想听贵货说话，索性提前准备离港。
发送离港申请之后，他让代步车把林牧连同他的随身行李一起带到地面，又把自己之前看的吃瓜视频发了一份过去，让林牧感受一下港口的安全程度，最后扬着下巴指了指左手边的临时休息区，“再说一遍，赶紧滚去隔离。”
不用他指，林牧一下船就观察过了，临时休息区里一片吵吵嚷嚷，门边几个兽人围着两个机器人破口大骂，要求缩短隔离时间，后面还有一群浑身毛绒绒不知道是兽人还是宠物的家伙在原地手舞足蹈跳大神儿，挤得其他正常客人只能缩到一边——看起来果然不太安全。
林牧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丝毫不觉危险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也路上小心。”
乌鸦白了他一眼，真诚告别道：“菜鸡才用小心。”
林牧目送乌鸦开着他的普通星舰驶入离港区，转头就调出了入港文件，选了非隔离区，停留时长待定。
本来港口非隔离区就是临时补给区，按照大型货船补给标准，最长也就只能停留一周，但现在因为隔离政策，这里成了矛盾缓冲区，那些想去珊瑚星又不愿意隔离的人可以先在这里呆着冷静冷静，港口负责人为了稳定众人情绪，特意放宽了停留时限。
填完文件之后，林牧继续研究地图，打算赶在睡觉之前定个方案，钻个空子，把凌成尧这个大麻烦从基地薅出来，然后看看能不能再钻个空子，搞个身份把人带去隔离区。
不过假身份该怎么搞？算了慢慢研究，不行就先在这区待着，实在不行还可以买张船票离港，去往七天路程外的隔壁星系。
第173章 旅途11 头发这么多你说我秃？
临时客货区像个巨大号的饮料罐子, 由无数“吸管”连着各个入港闸门。
作为非隔离部分，整个区域监管松散, 旅客们闲着无聊到处遛弯儿，连应急通道也不放过，机器安保忙着把人赶来赶去，平均每五分钟就要发生一次肢体冲突，比菜市场还热闹。
“条橘兽人”一家八口顶着深浅不同的黄毛，堵在其中一根“吸管”门口进行饭后运动，他们是族长的远房亲戚, 不同于普通条橘兽人，即使出门在外也要顾及族内体面，此时人手一个零食口袋, 平均每隔五秒就要从中掏出一块坚果薄脆，送进嘴里嚼得嘎吱作响。
之前那顿饭吃得太累了，大人们必须使劲嚼了薄脆才能让腮部肌肉得到充分放松，为即将到来的下一顿饭做好准备，孩子们则要通过薄脆进行面部锻炼。
兽人爸爸头毛金黄锃亮, 即使被另外七撮黄毛簇拥着，依然十分显眼，凭借着过于常人的视力，他早早就看到了远处有新客进港, 出于兽人特有的荣誉感, 他立刻做了一番自我审视——自己老婆炸的薄脆绝对够干够硬，堪称薄脆典范，而自己两腮的咬肌也好似河马一样硕大凶猛，咀嚼时声音洪亮霸气，既能显示出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身体素质, 又能展现出自己良好的礼貌修养。
众所周知，用力咀嚼是条橘兽人表达礼貌的首选方式。
他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十分满意，同时把自己的几个小毛孩子审视一遍，看着看着眉头忽然皱起，小女儿嘴里的声音有点不对，薄脆碎裂时不够刚劲有力，似有杂音，显然是混了其它东西。
覆盖金毛的耳朵在宽屏大脸两侧动了动，兽人爸爸忽然一步向前，抢过小女儿手里的零食袋子，鼻子一耸已然发现不对，这袋子里除了薄脆之外，还混了几片蘑菇糕——珊瑚星上特产的一种零食，把蘑菇和碎肉充分混合之后，加上软质树胶压成薄片，除了直接吃之外，还可以蒸着吃烤着吃，珊瑚星的家长们经常给自家小崽子塞进兜里，让它们随身带着充饥。
不同蘑菇品种做出来的蘑菇糕味道天壤之别，有些是属于童年回忆，有些则是童年阴影。
不过好不好吃不是重点，对兽人爸爸来说，这种质地软韧的零食简直就是异端邪教，是绝对不能拿来饭后磨牙用的，他高高举起小女儿的零食袋子，用力在女儿脸上掐了一把，吼道：“阿爹说过多少次了！你不好好磨牙，就练不出正方形的下巴！”
兽人小姑娘只有五六岁，闻言嘴里发出“哎哎”的声响，直接把自己阿爹当成大树一样往上爬，打算凭实力抢回零食袋子。
兽人爸爸像身上有虱子似的，大力抖了几下，直接把亲闺女从自己腿上抖到地上。
小小一只幼年兽人落地，毛绒绒地发出噗的一声。
兽人爸爸摔闺女的时候毫不犹豫，听着响动又觉得有点心疼，龇牙咧嘴地在小姑娘头顶糊了一记关爱的巴掌，糊得小姑娘那颗毛绒绒的圆脑袋左摇右晃，嘴里的“哎哎”声也变成了低声“呜呜”，听着有点儿委屈。
“哎呀，你委屈个啥子，你阿爹都说了多少次了，下巴要正方形的才好看，你不好好磨牙，等长大了就是尖下巴了。”兽人爸爸说着，像觉得不够说服力似的，左看右看片刻，随后朝着远处用力一指，“你看，就跟那些秃人一样，尖瘦尖瘦的，多难看啊！”
兽人爸爸自问声音不大，堪称温和儒雅，但对自己天生的大嗓门儿高分贝显然还是缺乏正确认知，话刚出口，被他指作反面典型的人影就顿了半步。
……什么玩意儿。
头发这么多你说我秃？
林牧一边继续走，一边看着手腕终端，把刚刚听到的形容词通过翻译系统再次确认，兽人吼的那个词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意思是：少毛的、无毛的、皮肤裸露的；第二部分的意思是：人类、类人生物，或其他高等智慧生物。
加起来的意思确实就是：秃人。
贵货系统自从和乌鸦吵架之后，话就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主动开口解释：“兽人的文化审美和主流文化几乎相反，觉得你丑也很正常。”
林牧嘴角一抽，意思说我秃是夸我？我还得谢谢人家？
他朝兽人一家所在的方向看去，赶上兽人爸爸正为了塑造小女儿的审美观而努力，深棕色的豆豆眼一眨，刚好跟他对上视线。
兽人爸爸挠了挠头，露出一口泛青的大板牙，雷鸣般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林牧总觉得哪里不对，对方的四方形大毛脸上仿佛写了一行字：虽然我觉得你丑，但我很有礼貌，肯定不会歧视你的！
林牧在心里默念一句“谢谢啊”，敷衍一笑决定继续向前。
对面兽人爸爸之前只是觉得他秃，但是所有秃人都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会儿看清他的长相身形，才顿觉有些无法直视，不止丑，简直丑到了令人同情的程度，这细胳膊细腿儿，在他们兽人的标准里就是二等残疾，还有这小气的下巴颏和干瘪的咬肌轮廓，如果生在兽人堆里，真是只靠颜值就能单身百年。
在失礼和同情两种情绪的共同作用下，兽人爸爸迈着大脚丫子上前几步，一把将手里没收来的零食袋子塞给林牧，呵呵笑道：“这是我媳妇儿亲手做的薄脆！最正宗的条橘薄脆！送给你磨牙吧！”
林牧嘴角再次抽抽，显然不打算收，但兽人爸爸格外热情，见他不伸手，直接就开启了自助模式，不问自拿地拉住他的右手，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掰开他手心，将零食袋子的提手放进去，然后还不忘了帮他把手合上，折腾完了又说：“不用谢啊，别客气，我们条橘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
说完看了一眼自己小女儿，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不过蘑菇糕就不要吃了，太软对牙不好……”
话没说完就听到远处女中音吼了一声，“干嘛呢！赶紧带着孩子滚回来吃晚饭了！”
女中音长了一张近乎于正方形的宽屏大脸，手里像抡双节棍一样轮着两把大勺子，兽人爸爸笑呵呵地领着一群孩子跑了，过程中还不忘朝林牧挥手告别。
林牧看着手里的零食袋子，“……”
片刻犹豫之后，他打开了零食袋子。
虽然他对条橘兽人的第一印象简直就是不靠谱的爸爸——没谱，但食物是无辜的，既然已经拿了，他也不能直接扔掉，在确定吃不死人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尝一口的。
万一难吃就当长见识了，万一好吃……
“呸！噗噗噗呸——！”
林牧把刚嚼一口的薄脆直接吐了，这玩意儿怎么回事？看着是坚果做的，吃着跟生石灰炒鸡蛋壳一样，而且口感巨硬，侧面开几个锯齿就能当锯条用。
试完薄脆之后，林牧对蘑菇糕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对着灯光找了半天角度，才龇牙咧嘴地咬了一口。
蘑菇糕入口时散发出一股很微妙的树胶味，不好形容，总之是不好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片刻后胶质融化，露出里面的蘑菇丝和肉丝，林牧咂了咂嘴，忽然把眼睛眯起半边，低头在手腕终端一通搜索。
并不是他对蘑菇糕一见钟情立刻决定网上下单，而是通过这个蘑菇糕，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之前没注意的细节，珊瑚星除了普通农产品外，还盛产各种蘑菇，尤其以野山蘑菇最是出名。
由于花粉污染，这个世界的开花植物，尤其是开花农作物都受到重创，不管是结果子还是结种子都远远不如原版好吃，但蘑菇不一样啊！蘑菇又不开花！
而且重点是好吃的蘑菇可太多了，云南人民为了吃蘑菇宁可去医院看小人儿，他虽然不是云南人，也觉得野山菌火锅好吃得丧心病狂，另外蘑菇也能适应煎炒烹炸各种做法，和各种肉类无缝契合。
不过这就需要真的往珊瑚星跑一趟了……
林牧嘴里叼着一片蘑菇糕，踩着随处可见的代步轮，晃晃悠悠到了休息区里人气最旺的餐饮区，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拿手指头在桌面上戳戳画画，一边让贵货研究这区域的安防系统，看能不能找个漏洞，给凌成尧搞个假身份用。
他一心多用，吃完蘑菇糕还想再摸一片，结果摸到了薄脆，差点儿没被硌掉大牙，龇牙咧嘴地坐直身子，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对面坐了个人。
这是一个穿着藕粉色格子衫戴着藕粉色格子帽的大爷，胸口缀着一条银链，末端连着椭圆形装饰镂空双孔的怀表。
见林牧抬头看他，藕粉色的老爷爷点头一笑，表情略显腼腆。
随着他的动作，帽子两侧装饰的三角形布料晃了一下，表层折射出银白色的珠光。
林牧莫名觉得这个帽子造型有点眼熟。
藕粉色的老爷爷看着林牧，眼神忽的一亮，指着自己的帽子说：“看出来啦？这是小耳朵猪的小猪耳朵，你也喜欢它们？”
林牧愣了一下，然后不太走心地客套道：“看得出来，您肯定很喜欢小耳朵猪。”
藕粉色的老爷爷眼神忽而更亮，“又看出来啦？没错，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它们，这世上没什么能比它们更优秀更可爱更有灵性了，哦对了，我见你在吃蘑菇糕，实在没忍住过来打扰，请问小先生，你吃的蘑菇糕是哪里买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买一点。”
“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哦哦，那也没事，我没别的意思，不瞒小先生，除了朵朵，也就是小耳朵猪，我研究最多的就是各种菌类，你知道吗？各种菌类才是朵朵的传统主食，并不像现在官方宣传那样是各种鲜花果实……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扯远了，我冒昧再问一个问题，小先生你的蘑菇糕还有富余吗？能不能卖我几片？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好多年的习惯，看到包装不一样的蘑菇糕就总想买几片回去研究。你知道吗？像这种包装的蘑菇糕一般都是小作坊里产的，用的是野生菌类，是包含了整个原野山林的，我们通过这样小小的一片蘑菇糕，就可以了解到珊瑚星上某一时期的主流菌种，结合天气水文情况，还能反推出整片山区，甚至整片大陆的菌群状况，只要野生菌的种类足够丰富，这样的疫情对它们来说就是不值一提。”
林牧对蘑菇感兴趣，听得有滋有味，直到最后一句才眨了眨眼，头顶冒出个明显的问号。
藕粉色老爷爷摸了摸帽子，腼腆地叹了口气：“可惜回不去啊。”
第174章 空间站1 “你想看抓龙吗？”……
可惜回不去？
一听就是有故事的, 而且是长篇大论的人生故事，能从晚饭一直说到早饭那种。
林牧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人坐在这里, 实际上拖家带口的还有一堆正事儿要忙，没时间听老爷爷絮叨家常，直接掐了他刚挑起来的话头，从零食包里刨出一小包蘑菇糕放在自己面前，轻轻推过餐桌中线。
藕粉色老爷爷微垂的目光顿时一亮，把之前的一点愁绪忘在脑后，激动地抬起手又垂下, 放在桌面底下搓了搓，期待又有些忐忑地问：“小先生打算开什么价？”
开什么价？林牧脑子里浮现出那些毛绒绒的兽人，心说我哪儿知道开什么价啊, 同时脸上端出一副三好学生的端方正直，咳了一声道：“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既然是为了科研，那就送给老先生吧，也算我为您的研究工作做了一点贡献。”
也不是林牧爱心泛滥充好人, 一是确实不知道怎么要价，高了低了都不合适，二是这包零食本来就是白来的，一分钱都没花, 送了也不心疼, 三是觉得眼前这位老爷子对蘑菇懂的挺多，他先借花献佛刷个好感，待会儿再问问题也显得理直气壮。
藕粉色老爷爷闻言双目闪闪发光，但立刻又使劲摇头，摇得一对小耳朵在脑袋两侧簌簌乱晃, “不行不行，要给钱的。”他一边伸手摸兜，一边打算继续往外倒客套话，但还来不及说，肚子里就传出一串“咕”声。
真的是一长串儿“咕”，遛鸽子似的，面对面听着还是挺悠扬的，林牧视线下落，望向这位老先生的肚皮，老先生自己也听到自己肚子唱歌，忙用手把腹部按住，接着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要蘑菇糕真是用来做研究的，不是为了嘴馋，虽然不瞒你说，我也确实爱吃各种菌菇。”
林牧绷着没笑，又摸出一包蘑菇糕，一本正经道：“那就吃一包，研究一包。”
藕粉色老爷爷双眼放光，显然十分心动，却像见了洪水猛兽一样，整个人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一副小朋友看见玩具店却要绕着走的表情，连连摆手，“谢谢谢谢，不用不用，要一包，一包就好。”
“既然都拿出来了，也别让我再收回去吧。”林牧把两包蘑菇糕放在一起，再往前推了推，然后抬起手腕开始点餐，想看看这个空间站里能有什么吃的。
餐单翻过一页，他听着对面老爷子迟迟没动静，就又抬起眼皮看他，只见这位老先生正弓着身子数钱，样子挺笨拙的，左手在身前摊开，掌心里闪着几枚金属币，右手小心翼翼地往衣兜里面摸索，然后无声无息地摸出新的一枚金属币，放在左手掌心。
林牧：“……”
不都说了不要钱吗，这老子还挺讲究。
哎不对，怎么是硬币？
这年头都是终端结账，谁还会用硬币付钱？
大概因为紧张，藕粉色老爷爷即使低着头，也还是感觉到了林牧的目光，抬头腼腆一笑，“小先生稍等片刻，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林牧也没多问，就这么先等着，晚饭也没点，光看数钱就看了十几分钟。
藕粉色老爷爷穿得本来就比别人厚，数钱的时候又绷着劲儿，等数好已经是一头汗了，他掌心托着几摞硬币，按照材质面值码得整整齐齐，走到桌边，把它们在桌面小心放好，又取出已经褪色但折叠整齐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重新在林牧对面坐下。
“我今天出门只带了一顿饭钱，就只有这些了。”老爷爷说着，略显愧疚地摸了摸帽子上的小耳朵，视线落在几摞金属币上，似乎不好意思直面林牧。
就在这时，又是一队鸽子飞过，发出一连串的咕声。
藕粉色老爷爷端起桌上的免费白水咕嘟嘟灌了半杯，捂着肚子说：“让小先生见笑了，我年纪大，食量少，中午不想吃，所以晚上提前饿了。”他看了一眼终端，“平时要再过一个小时不吃才叫，今天提前了。”
林牧：“既然饿了就先吃饭吧，蘑菇糕的事儿也不急，等会儿再说。”
老爷爷一听“不急”反而急了，把几摞金属币往前推了推，“小先生看看够吗？如果不够，嗯……”
这话说得很轻，似乎很是不好意思，林牧猜着是因为自己之前说了白送，对方要面子坚持要给钱，结果拿出来的钱又只有这么点儿，说送不送说卖不卖的，所以觉得很没面子。
对面又“咕”了一声，接着林牧就听到老爷爷问：“只买一块，够吗？”
林牧又看了一眼硬币堆，这才反应过来老爷子为什么要一直催他确认，之前也说了，这些硬币是带出来吃晚饭的饭钱，现在拿来买了蘑菇糕，等于晚饭就没找落了，这是要挨饿的节奏，老爷子这肚子咕咕咕的搞不好要叫到明天早上。
林牧记得之前来的路上见过营养针剂自动贩卖机，想着老爷子肯定不富裕，就回头看了一眼，想提醒一句先用营养针剂顶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不是把人家当傻子么？那么明显的贩卖机，老爷子能看不见？不用肯定有不用的理由……
嫌营养膏难吃？扎针怕疼？
“小先生？”
“啊，不好意思。”林牧在老爷爷的提醒下拉回思路，清了清嗓子，再次端出好学生的姿态，“老先生，我问您，知识有价值吗？”
“那当然有。”藕粉色老爷爷说得铿锵肯定，说完却腼腆笑笑，补充道，“但是同样的知识，可能价值连城，也可能一文不值，所以，也说不好。”
“您的意思是，知识的具体价值要让提供知识的人和接受知识的人共同判断。”
藕粉色老爷爷点了点头，同时望向那两块蘑菇糕，似乎在想着怎么才能把被岔开的话题再拉回来。
这时林牧再次开口，“老先生想要蘑菇糕做研究，又不愿意白拿我的，而我也不想拿这些东西卖钱，不如这样吧，就用知识来换。”
藕粉色老爷爷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一样看着林牧，“用知识换？”
林牧笑得眯起眼睛，“关于野生菌，或者小耳猪，或者其它，都可以，您觉得这两块蘑菇糕能值多少知识，就教给我多少知识。”
老爷爷轻轻摇头，“这样你很亏的，很多都是网上能查到的，不过……”他声音越说越小，低头看了一会儿桌面，又抬头看向林牧，眼中似乎有种既茫然又笃定的复杂情绪，“不过，我确实知道一些查不到的，如果小先生不怕我是胡言乱语，我就……”
“那就这样定了。”林牧抬手看终端，刚想说一句再加一顿晚饭一起换了，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顶着飞机帽的小屁孩儿快跑过来，在桌前来了个急刹车，同时十分娴熟地冲藕粉色老爷爷扮个鬼脸，“猪爷爷又在骗饭吃啦！”
藕粉色老爷爷显然认识这个熊孩子，没解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像个普通爷爷看到淘气孙子那样笑笑。
小屁孩儿嚷嚷完了继续道：“新来的不要被他骗了。”
他这话明显是对林牧说的，但说的时候却没看林牧，只是盯着那位老爷爷，等说完了才一哼鼻子转向林牧，“听见没——啧，你这脸蛋儿长得挺不错啊，属于我喜欢的类型，等下一起吃个饭啊？”
熊孩子一口气说完，还挤眉弄眼地冲林牧笑了一下。
林牧：“……”
什么熊孩子这是，看着还不到十岁，怎么张嘴就是渣男言论。
没等他想好怎么接话，小渣男就把他上下打量一顿，又说：“可惜就是身材差点儿，没有肉，抱着多硌手啊。”
林牧：“……”
小渣男扬着尖尖的小下巴，撸起袖子给林牧展示他的肱二头肌，“看看，我厉害吧？”
林牧嘴角抽了一下，“可真厉害。”
小渣男嘿了一声，“是吧，哎，美人儿，你请我吃饭，我教你练肌肉好不好？一对一的那种。”
林牧：“……”
什么鬼的小美人儿。
熊孩子就是这样，不能搭理，你越接茬他越来劲，林牧索性转过视线不理他，继续像个好学生一样向对面老爷爷讨教问题。
旁边小渣男挥了挥手，见林牧不睬他，又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肌和弹跳力，同时嘴里没章法地念叨一些有可能引人注意的话题，可惜最后都没成功引起林牧注意。
他不想就这么认输，只好搬出自己老爹来镇场子，“哎，美人儿，你想看抓龙吗？偷偷告诉你吧，我爹可是屠龙勇士！”
林牧终于转头了。
小渣男一拍胸口，昂首道：“我是他儿子，也是屠龙勇士。”
第175章 空间站2 怎么还带吃龙肉的？
屠, 龙，勇, 士。
林牧在心里默默把这个词儿过了一遍，一字一顿。
然后就脑补出了一个全身盔甲的小人儿，被大龙爪子按在泥里，手里的骑士剑奋力刨着土地，好似一只用虾枪挖泥巴的虾米。
林牧扫了一眼旁边的小屁孩儿，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飞机帽小屁孩儿扬着脑袋，鼻尖点着一颗骄傲的小高光, 使劲往林牧面前凑了凑，“嘿，我厉害吧？”
“嗯, 厉害。”
“那你现在想请我吃晚饭吗？”
“不想。”
“屠龙勇士”对飞机帽小屁孩儿来说简直就是手牌里的王炸，本来觉得肯定一炸一个准儿，没想到居然连一点儿水花都没翻起来。
手里忽然没牌了，一时找不着其它话题可说，但他又不想走, 于是绕着餐桌转了几圈，给自己打着拍子，唱了一首驴头马嘴的蹩脚童谣。
童谣是用当地方言唱的，林牧听着有点儿费劲, 只知道是首串烧, 开头部分在说小耳朵猪，歌词大概是“卖猪娶公主”，中间唱了拇指恐龙和水晶蘑菇，最后才是勇士屠龙，有一句词儿是“要想花开早, 龙肉夹面包”，感觉是为了押韵而押韵，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什么屠龙勇士到底是勇士还是屠夫？怎么还带吃龙肉的？而且还是配了面包夹着吃，龙肉汉堡包吗？？
飞机帽小屁孩儿唱完之后摘掉帽子，露出一头焦糖色的乱毛，隔着两米冲林牧露齿一笑，“屠龙勇士是很忙的，美人儿，我们下次再见！”
说完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一溜烟跑没影了。
藕粉色老爷爷目送他消失在餐区后门，转回来对林牧说：“这孩子心眼儿不坏，就是有点淘气。”
林牧想着随便一个小屁孩儿都认识，这老爷子肯定对这区特别熟悉，他再次点开终端餐单，随口问道：“刚听他说屠龙？”
藕粉色老爷爷脸上笑呵呵的，“对，这几区历来就有相关传说，有说神龙的，有说魔龙的，有把龙当成神明拜的，也有把龙当成恶魔杀的，不过两边都没真正见过龙，不管要拜还是要杀，总要有个目标才行，所以逐渐有人脱离两边，开始以找龙为第一要务，发展到后来就是现在的‘寻龙教’，现在已经取代前两者，成了最主流的民间组织，宗旨是找龙，找不到就研究各种传说史料，倒是也取得了一定成果，去年才和官方合作拍了一系列的纪录片，好像叫做《空海寻龙》，小铎，就是刚刚那个孩子，他家里也是寻龙教的一个分支，就是理念不太符合主流。”
林牧刚想问是什么理念不合主流，老爷爷就把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是，主流未必是对，不合主流未必是错，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荒原谚语？‘不压秤的才是真理’，就像现在的珊瑚星，官方牵头，给朵朵，也就是小耳朵猪们，制定了一整套的饲养流程，可以说是规范到了汗毛孔里，恨不得把每一颗细胞都给安排清楚，现在这套理论广为流传，被整个行业奉为真理，但它真是正确的吗？”
林牧在心里把“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翻译成当地方言，刚想说出来附和一下对面爷爷，就又听到一阵热情洋溢的咕噜声，这次分贝高得连按也按不住了，叽叽咕咕叫了好长一串儿，叫得隔壁桌几个学生打扮的兽人频频回头。
“不如我请老先生一起吃顿饭吧？”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占你便宜。”藕粉色老爷爷拿着两包蘑菇糕连连摆手，不小心把其中一包掉在地上，立刻扶着帽子弯腰去捡，嘴里又是一连串的抱歉。
林牧也没多说什么，不提要用晚饭多换知识，只是默默把菜点了，等着传送带推着一堆方盒上桌，他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哎呀，一不小心点太多了，这怎么办？吃不完就浪费了。”
好在这里餐点标价不贵，偶尔“炫富”一下也不算特别肉疼。
藕粉色老爷爷做得端正如松，脸上挂着一副“我一定要拒绝你”的端正，开口时语气却有点儿飘，“你这……确实，太多了，确实不能浪费粮食……”
林牧笑得一脸真诚，“浪费可耻，那就麻烦您免为其难替我吃一点儿吧。”
藕粉色老爷爷挂着一脸“我拒绝”的表情，然后动作很绅士地举起了餐具……
有了饭菜加持，老爷爷说话明显有底气了，声音也更加洪亮，说到激动的时候整个人皮肤微微泛红，像是刚从蒸笼里面捞出来的。
林牧听得一脸认真，频频点头，但实际上注意力更多放在这顿饭上——按老疙瘩的水平来看，这里的简餐也算天堂级别，但跟自己做的东西比起来，却还是一言难尽，这都是些什么奇葩调味！还有这些蔬菜怎么回事？看着挺绿的菜叶子吃起来又酸又涩，这是腌酸菜泡了生柿子吗？！
但是对面老爷爷却吃得一脸幸福，甚至偶尔为了嘴里这口吃的露出略显恍惚的神色，暂时忘了自己讲到哪里，弄得林牧很想改行当厨子，有那么几个瞬间甚至还想把基地里的炖肉拿出来给着老爷子尝尝，看看会不会直接把人吃到痛哭流涕。
老爷爷很有做老师的潜质，把野生菌讲得非常详细，为了方便林牧这个学生记忆，还特意分了季节和产区，分了几个味道类型，又按外形记忆点进行了一遍梳理，然后他把银白月光小耳朵猪按照不同产地细分了一遍，又深入讲了不同产地的原生菌种和小耳猪风味之间的微妙关系。
据说小耳猪最开始之所以会出名，也和它们这种爱吃菌类的食性有关。
林牧本来对这种金贵猪肉没兴趣，总觉得有点儿下不去嘴，这会儿听完却直接饿了。
对，饿了，他手里拿着餐具，嘴里吃着简餐，肚子塞得满满当当，在这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是饿了。
咽了咽口水，他把小耳猪从常识名单上移到必吃名单上，趁着对面老爷子喝水的空档，提了个自己觉得很关键的问题：“老先生是不是亲自养过小耳朵猪？”
虽然也不排除纯粹做理论的可能，但通过对方说话时的态度和手势，他确信对方跟这种体重两百多斤的小动物是有过实际接触的，而且时间很长。
这话一出，藕粉色老爷爷就沉默了，脸上兴奋的红色迅速淡去，只片刻后，他整个人就颓丧下去，耷拉着帽子上的耳朵，收敛着叹了口气。
林牧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老爷子说：“十年了，我也没能回去，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这话说完，藕粉色老爷爷直着眼睛放空了几秒，然后挠了挠耳朵，忽然恢复神采，“不，我一定要回去。”
这话说得语气不重，末尾连感叹号都听不出来，却让林牧觉得格外有分量，而且带着某种奇怪的感染力，如果他现在手头有艘星舰，可能直接就会邀请老爷子一起去珊瑚星，到时候看着一个粉扑扑的老爷子和一群粉扑扑的猪崽子一起在林间狂奔，想想也是挺欢乐的。
“为什么不能回去？”林牧能猜到一点原因，因为老爷子的理念和官方理念不合，那边肯定容不下他，但不至于连去都去不了吧？
“在黑名单上呆了十年，十年零八个月。”藕粉色老爷爷语气像是自言自语，“而且我现在也在这里挂了名了，连做假-证件都不行……”
这话说完之后隔了两秒，老爷爷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冲林牧很腼腆地一笑，然后无缝衔接之前的话题，“所以要让朵朵们身体健康，环境和饮食都要……”
林牧也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儿。
一激动差点儿拍桌子站起来。
不是，等等，什么假-证件？？麻烦再说一遍！！
第176章 空间站3 林牧心情复杂，总觉得自己背……
藕粉色老爷爷一旦讲起小耳朵猪就像按了单曲循环键, 停都停不下来。
林牧嘴巴开了又合，愣是没找到机会插话。
等着老爷子终于在饥饿的感召下暂停了演讲, 关于假-证件的话题早就过去十万八千里了，林牧想往回找都不知道怎么开头，总不能直接说哎呀太巧了我也想搞假-证件啊，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您果然很有共同语言这样吧？
要不稍微迂回一下，先问一下黑名单是怎么回事儿？
林牧提了口气，刚要开口，对面老爷子就像忽然断线重连一样坐直了。
“造假是不对的。”他先来了这么一句, 然后像是很难开口似的，憋得满脸通红才终于继续道，“小先生你刚刚应该也听见了, 我是做过假-证件的，个中缘由一言难尽，总之……我这些年来找人做过很多次假-证件，确切来说，是17次, 而且，如果能有机会，我还会继续做第18次，但这是不对的, 我很惭愧, 我已经不是个好人了，但你还是好人，我不想瞒你，而且，既然你已经听见了, 要报警或者其它什么的，都是你的权利。”
藕粉色老爷爷说到后面整个人坐得僵直，两只手在桌子底下搅成一团，眼底隐约透出英勇就义般的决然神色，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对面的年轻人骂他一顿，或者直接报警。
林牧被他这话砸得一脸懵逼，愣是呆了五六秒钟才重新从嘴里挤出词儿来，“之前忘了自我介绍，其实我是一个小说作者。”
对面老爷爷没想到他突然开始自我介绍，连着“哦”了几声，懵懵地等着他的下文。
林牧继续道：“这是往好听了说，实际上我只是个业余写手，现在的工作是作家助理。”
藕粉色老爷爷连连点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直接问这位作家先生写了什么作品，不然很可能让对方觉得难堪，毕竟所谓作家助理其实就是跑腿打杂的，一般都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我们签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有关作家的信息，我只能告诉您，您一定听说过他。”林牧直接在心里把这个作家头衔安在了乐游头上，听说这家伙也是写过几个狗血段子的，而且本来就是艺术家，和作家也差不了多少，本身又是个宇宙闻名的大海盗，对面老爷子肯定听说过苍狼的名号，另外，自己这趟出门就是被乐游安排的，说是他的助理好像也没毛病。
嗯，自己还是很诚实的。
藕粉色老爷爷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似乎正在心里猜测这到底是哪位著名作家，林牧往前探了探身，十分友好地继续说：“我们做助理的，主要工作就是替作家收集素材，必要的时候还要替他们体验生活，我很感激您刚刚的坦诚，这样说吧，对我们这行来说，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可以看作素材，月光猪是，野山菌是，另外——”他压低声音，“那些不太方便讨论的事物也是。”
藕粉色老爷爷拖长音地“哦”了一声，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
他仔细打量着林牧，又过了足足半分钟才短促“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林牧也不打算管他到底明不明白，礼貌而有深意地笑道：“是的，我需要收集各种素材，这里环境嘈杂，不方便细说，您先吃饭，等会儿我们再找个更安静的地方继续说吧？”
林牧想着，这样一个满脑子小动物，动辄说漏嘴又主动自揭老底的老爷爷应该不太难骗，结果何止是不难，老爷子简直就是一根筋，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就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主动要求提供素材，希望那位不能提名字的大作家可以在未来某天写出一部关于人和猪之间伟大友谊的旷世巨著。
这位老爷子可能是平时憋着了，话痨起来简直可怕。
林牧在仿佛很认真地做了长达三个小时的养猪记录之后，终于等到了感兴趣的话题，老爷子自爆堕落史，从二十年前自己还在珊瑚星系担任首席畜牧监督官开始，讲到那些跨星财团如何跟他接触，如何提出新的饲养方式并被他拒绝，之后财团如何渗透，如何培养喉舌，他如何从业界权威一路滑落到底，受到半个学术圈子排挤，最后又怎么遭到驱逐被迫离开珊瑚星系。
珊瑚星以学术不端为理由，可以驱逐他离开，但理论上并不能禁止他再回来，只要连续两年不再发表“造成恶劣影响”的异端论文，他就可以重回星球，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连续十五年没再发表过任何学术著作了，别说学术，他甚至删掉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就怕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又被记录在案，可以说是小心得不能更小心了，但没用，珊瑚星的官方黑名单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但他却还是回不了珊瑚星，十几年了，每次都会被卡在这个空间站的临时停泊区里，站内不给过多解释，只说他的通行手续有问题，需要进行特殊检查，时限七个工作日，但在这区只能停留一周。
反复尝试之后，老爷子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某个隐形黑名单，如果走明路，恐怕这辈子都到不了珊瑚星了，这才开始摸索各种野路子，伪造证件就是其中之一，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连珊瑚星的边儿都没摸到，唯一的收获，就是把空间站的这一区域摸索熟了，对这里比对自己家还熟悉。
对这区域的各种野路子，也比对自己家的厕所还要熟悉。
一番相谈甚欢之后，林牧看着自己终端记事本里的各种聚点和各种黑话，再看看对面这位笑容腼腆的老爷爷，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发现自家那位老抠门儿其实是个□□大佬。
藕粉色老爷爷今天说话说超标了，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素材想往外倒，但实在有点说不动了，只能哑着嗓子叮嘱对面这位小说助理，“聚点和接头暗语都会定期更换，你去取材的时候千万小心，他们这些人都很谨慎，不喜欢我们拉帮结伙，每次都是一对一接头，我也不好带着你去，如果你遇到的接头人是有纹身的，你就说是在洗手间里偶然看到的小广告，如果没有纹身，你就说是被猪爷爷介绍来的，万一，我是说万一运气不好，遇到的接头人是女性，那你就千万别多问了，假装走错路，然后绕远回住处，等着下次机会，如果运气实在实在不好，被女性接头人扣住了，那你就报这个代号——”
他拉着林牧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串字符，“记好了，这可是保命用的，只有一次机会，不是我要吓你，这个空间站里每年都会有人神秘消失，然后就再也找不着了。”
林牧心情再次复杂。
总觉得自己背上被这位爷爷插满了旗……
第177章 空间站4 你听说过安利吗？
聊完之后, 林牧找老爷爷要联系方式，本以为能要到一个终端ID什么的, 结果只要到了一张桌子，确切来说，是桌号，老爷子报了三个位于餐饮区的桌号，跟他说如果要找自己，就在饭点儿到这几张桌子那儿找，万一都没有, 那他肯定是在外带区啃干粮呢。
简单告别之后，林牧自己又去餐饮区转了一圈，确认了一下几张桌的位置, 原来自己今天坐了老爷子的“2号专座”，怪不得对方能在那么大一个大厅里注意到自己手上拿了蘑菇糕。
食宿不分家，在餐饮几区隔壁就是住宿区。
林牧查了地图，穿过餐饮区，走西北角上的小门去距离最近的住宿区, 住宿区分高中低不同区总共九档价位，最便宜的和最贵的价差超过百倍。
珊瑚星系既然属于极辰星盟，自然要把联盟通用币作为官方币种，但在实际使用上却更多使用本地币种, “银珊瑚”占到流通七成以上, 不管是吃饭还是住宿，报价单上至少都能看到这两种币种标识，不过林牧对它们都不太熟，看完之后习惯性地就要在心里换算一下，换成“老疙瘩币”。
老疙瘩星上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官方货币, 只能换成实物比较，最便宜的房间一晚五十通用币，如果换算到老疙瘩星，大概可以买下一栋小楼，没错，一栋小楼，至少两层，而且是在商区沿街自带铺面那种，照这么算，最贵的房间一晚可以买下半条商街。
嗯，宇宙真大。
贫富差距真可怕。
林牧这个“土豪”一旦离了老疙瘩星，富豪榜上排名前五十的身家也就只够在珊瑚星上混个中产。
当然了，这个算法并不包括那些种子。
如果能把番茄和种子顺利出手，他在这里应该也能混成一个小老板了，不过估计没那么容易。
准中产林老板把报价反复看了几遍，很快决定下来——住最便宜的。
当然了，最贵的房间还是可以先去看一眼的，反正看看也不花钱。
“嘿，美人儿，又见面啦——”
飞机帽的影子在甬道墙上一晃，名叫小铎的男孩儿堵在出口门边，叉腰扬头看着林牧。
林牧：“屠龙勇士。”
小铎抬手拨弄了一下飞机帽的机翅膀，单边嘴角勾起很幼稚的痞气，“我刚去找过‘启雾’，本来在我的排行榜上，他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但现在不是了，你猜现在谁最好看？”
林牧顿觉十分牙疼，听着这熊孩子声音脆得跟拍黄瓜似的，内容怎么就这么油腻呢？
他调整了一下嘴角弧度，“找我有事？”
“你跟猪爷爷很熟吗？”
“今天刚刚认识。”
“这样啊。”小铎踢着步子往前凑了几步，“那就别再跟他多接触了，好心劝你一句，跟这种穷鬼混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的，穷是绝症，无药可救，而且传染，这种道理不用我说你也懂吧？”
林牧注意到一个细节，熊孩子在调戏人的时候是一种腔调，歧视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腔调，大概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鸟，这些词儿都是从周围那些成年人身上模仿来的，自以为很酷很有理，但实际上也就是个长成孩子形的复读机。
林牧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对这孩子毫无兴趣，从他身侧经过时一步不停，继续朝着住宿区域走去。
“哎，找住处啊？要不要我帮你找？保证比你自己找的便宜，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不用谢谢。”
小铎被晾在原地，在不太多的自尊心驱使下，他悻悻地揉了揉鼻子，但很快就没原则地追了上去，“货比三家，真的，看你一脸聪明相，肯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先看了比比，要是比完了觉得我不便宜，我就叫你一声爷爷咋样？”
林牧暂停一步，问：“第几区？”
“七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就属于鸡头房了，但是价格实惠，只给你算个鸡翅膀价。”
最便宜的三种房型分别是50、80、200，听这意思是用80的价格住到200的房子。？
还是挺诱人的，但先不说里面是不是有猫腻，就算没有，对林牧来说也没什么太大吸引力，他已经想好了，回基地睡，房间只是个幌子，只要便宜就行，好坏影响不大。
林牧低头作盘算状，然后一脸狐疑地看向飞机帽小屁孩儿，“有什么附加条件？”
他对房子兴趣不大，但对小屁孩儿还是有兴趣的，之前说的屠龙勇士，虽然听着不是什么正经工种，但作为被别人指名要屠的那个，他还是有兴趣了解一下，这些人到底打算怎么屠他。
小铎凹出一副油滑腔调：“都说美人儿无脑，怎么偏你与众——”
与众什么来着？坏了忘词儿了！
他立刻咳了几声，把这茬岔过去，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不愧是能引起我注意的男人。”
“说吧，什么附加条件。”
小铎脸上笑嘻嘻的，身体却好像下意识反应一样站直了些，“今晚跟我去听一个讲座。”
林牧总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什么讲座？”
小屁孩儿微微一笑，语气近乎客气，“你听说过奉龙会吗？”
林牧：“……”
没有，我只听过安利。
第178章 空间站5 当然是龙蛋啊。
奉龙会啊……
光听这名字就够林牧做一盘儿阅读理解了。
“奉”这个动词在通用语里只有一个解释, 就是侍奉，但在本地语系还有“追随”、“期待”、“愿望成真”一堆很微妙的解释, 作为外地人，哦不，外星人的林牧是很难把这种题目做明白的。
反正是晚上，先回基地跟大长腿讨论一下再说也来得及。
毕竟是跟龙有关的事儿，还是要跟正牌龙商量一下。
虽然林牧自己也正牌是龙，但毕竟半路出家，在身份认同上总是缺点儿什么, 尤其是跟大长腿比起来，他总觉得对方比自己“龙度”更高，“龙度”更纯, 总之就是比自己更龙一点儿，龙max，龙Pro。
他原路返回，找到自己“寄存”蛋挞的仓库，打算搓一搓这颗胖子, 让它把自己弄回基地，结果……
胖子没了。
不见了。
呵，多新鲜啊。
本来也没觉得它能真给自己老老实实待着不动，林牧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左右找了一圈, 没看见，又杵在货箱旁边抖了会儿腿，想等这家伙自己冒出来，无果，只能傻呵呵地冲着空无一物的仓壁呼叫——“蛋挞！跑哪儿去了！”
林牧有种迷之自信, 自己家的胖子，不管离得多远，喊一声准能听见，结果居然足足半分钟没有回应，等着林牧再提一口气打算叫第二声的时候，才听到头顶传来原地打滚儿的咕噜声。
这声音完全是卡着林牧准备喊话的一瞬间传来的，一个“蛋”字刹不住车脱口而出，头顶的咕噜声停了一瞬，然后像打了鸡血一样，咕噜噜噜朝着远处滚走了。
林牧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味儿来，咕噜声已经远得几乎听不着了。
接着就是一道小奶音从天顶不知道什么鬼的位置劈下来，直接砍在林牧脑子里。
[爹爹——]
[爹爹爹爹]
[来来]
[迟到了]
[抓我抓我呀]
[我呀我呀]
……
小胖子语速快得跟说相声似的，透着一股子藏不住的兴奋，再加上颠三倒四，林牧愣了一会儿才提炼出段落大意——爹爹迟到了，陪我捉迷藏，快来抓我！
林牧对着空气哄了一会儿。
林牧保持微笑站了一会儿。
林牧僵着微笑走出了仓库。
现在是玩儿捉迷藏的时候吗！
而且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儿找去！
“上哪儿找”这个念头刚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就随之而来一种微妙而强烈的直觉，就像闭着眼睛晒太阳，虽然不能直接看见，但也不会弄错太阳的位置。
眨眼的功夫，林牧好像在瞬息的黑暗中看到了一团白光，睁开眼睛，还能捕捉到感官中残留的草木凉气。
林牧略一适应，转了个方向正对“看到”白光的位置，这次没眨眼，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远处蹦了一下，有某种不知道是能量还是气场还是解释不清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在他的感官世界里像跳皮筋儿似的弹了一下。
感觉可以说是很玄幻了，但又很特么真实。
太微妙了。
林牧跟着感觉不断变换方向，这时候如果有人注意监控，肯定能发现这人行为异常，还好现在人手不足，安全程序依照流程对他进行了十分钟左右的监控，很快排除了精神疾病和被人挟持，得出结论这是某种行为怪癖，类似兽人族求偶之前的“徘徊”行为。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团蹦来蹦去的白光停了，在林牧的感觉中越来越亮，不用问，这是快抓到了蛋挞了，林牧从沉迷找蛋的微妙状态中回过神来，刚想看看自己走到哪儿了，就听到耳边传来复古机械音的报时，六点了。
这么快六点了？
奉龙会的讲座说是几点来着？
对，七点零七，有零有整。
林牧脑子里想着，脚上步子不停，一个转弯之后眼前通道明显收窄，眨眼时白色光团明亮，后方还隐约重叠了一点点青灰色的阴影。
什么玩意儿？
林牧来不及细想，眼前就亮起警示灯，竖起非请勿入的大牌子，原本畅通的甬道被橙色栅栏拦腰截成两半，隔着空隙能看到栅栏后方亮着几块标牌，其中一块画着碧绿碧绿的恐龙头像，旁边贴着危险勿近的标牌。
很明显，这一片是活物寄存区。
仔细听，能听到甬道深处传来铁链摩擦的细响。
真是物以类聚，有个招猫逗狗的龙爹，就有个招猫逗狗的龙蛋。
蛋挞小胖子会溜达到这种地方林牧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他正想着怎么过去抓蛋，就听背后传来“咦”的一声，先是紧绷，接着带出明显的惊讶，听着有点儿耳熟，而且尾音怎么好像还有一点儿兴奋？
“美人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林牧保持着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转身。
小渣男见到确实是他，上前一把薅住他的手，十分自来熟地晃了几下，“不是说了707吗？怎么？等不及想见我啊？话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说着故意左右看看，“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叫你参加聚会吗？这可不行啊，明明是我先的，按着规矩，别人不能截胡。”
小渣男说完吐了下舌头，不是卖萌，看着更像呸了自己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一见这个美人儿就管不住自己舌头，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说。
林牧：“没别人，我怕迷路迟到，就提前出门，结果居然真的迷路了。”
“哦——”小渣男拖长音哦了一声，“路痴啊？这可是加分属性，路痴美人儿我很喜欢，要是平地摔跤就更可爱了。”说着一脸期待地看着林牧，像等他现场摔一个。
林牧把视线转到栅栏后方，“有恐龙啊。”
“是啊，我都见过，不是什么稀罕品种，你想看啊？”
“我不想看恐龙，有别的吗？”
“这你就问对人了，有别的，你猜是啥？”
“总不会是龙吧？”
小渣男表情略略一僵，接着咳了一声，“怎么可能。”
他似乎有点慌，不知道是解释还是掩饰，脱口又来一句：“是蛋而已。”
林牧配合地歪了歪头，以显示自己懵逼且人畜无害。
小渣男又咳了一声，“傻不傻啊，还能是什么蛋，当然是——”他忽然压低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气声，“龙蛋啊。”
第179章 空间站6 恍惚间，林牧看到一头巨龙从……
龙蛋？
之前是屠龙, 现在是龙蛋，相关话题太多, 让人有种龙字满天飞的错觉，好像这个“龙”字啪叽一下从天上掉在地上，马上就要特价甩卖，变得很不值钱。
说好的神秘且稀有呢？
等等，神秘稀有都是大长腿说的。
大长腿会不会在驴我？
故意把龙族说的各种高大上，实际上其实是宇宙里烂大街的物种？
还真有这个可能啊，谁不愿意把自己夸得牛掰一点儿呢？
林牧因为自身定位问题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在小渣男看起来就像过于震惊而表情空白，他酷拽地挑了挑眉，在心里偷着哈哈笑了几声。
就是这样, 他终于成功引起了美人儿注意！
“怎么样？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可别说你没兴趣啊。”小渣男轻浮地叉着腰，冲林牧高高扬起下巴。
林牧看了看蛋挞冒白光的方向，又看看小渣男，直接问：“什么条件？”
“啊？咳, 什么啊，我跟你说这些又不是为了跟你谈条件，换了别人，给我开再好的条件我也不告诉他。”
“所以没有条件了？”
小渣男抖了抖腿, “朋友之间不说这种生分字眼。”他这话的措辞语气明显又是模仿来的, “礼尚往来嘛，我带你见识稀世珍宝，你也多多跟我联络感情，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比如呢？怎么联络感情？”
“很简单，讲座完了之后还有个VIP分享会。”
“嗯, 接着说。”
“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干嘛，不过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小渣男两手一搓，“付费分享，不贵。”
林牧皱了下眉头，以表示自己是个穷逼，对钱字非常敏感，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但凡能明码标价的事情都好商量，这大概是从老疙瘩带来的土豪思维，需要尽快改改。
接着，两人针对付费分享进行了一番友好地讨价还价，并达成了初步共识，只要龙蛋是真的，林牧就乖乖掏钱，不过因为目前的经济状况，需要分期付款。
小渣男算是空手套白狼，白白赚了一笔，心情很好地带着林牧钻管子去看龙蛋，他一路东张西望躲避监控，嘴上牛逼轰轰，实际怂的一匹，如果被会里长老发现他带外人来看龙蛋，他今年的级别就上不去了，他现在的奉龙等级只有24级，而只有混到70级以上，才有资格直接侍奉神龙，想要接受神龙祝福，则要混到满级，也就是77级，现在会内超过70级的长老有19位，其中满级5位，77级只有7个名额，也就是说剩下14个长老都在盯着这两个名额，竞争激烈，他必须坐着火箭升级才能超过他们。
等他到了满级，他要向龙神许愿，让他妈妈恢复正常。
林牧跟着小渣男钻管子，一会儿走一会儿爬，总觉得自己像只雪貂，过程中“视野”里的白光一直都在，一开始越来越远，但转了几个弯之后，很神奇的，他开始离白光越来越近。
又过了一会儿，他几乎可以确定，小渣男就是在带着他朝蛋挞的方向盘旋前进。
他的表情逐渐微妙。
蛋挞毫无疑问是颗龙蛋。
小渣男说的龙蛋不会就是蛋挞吧？
自己这岂不是花自己的钱，看自己的蛋？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什么玩意儿奉龙会是对龙有研究的，如果他们真的认出蛋挞，会不会……
正想着，前面小渣男忽然止步，把他绊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闻到空气中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仿佛是把屎尿屁提炼成了香水，大概是经过处理但是又处理不够彻底的动物排泄物的气味。
小渣男看着管道右侧出风口，表情有点发呆，林牧顺着看过去，都不用真的看到，就已经提前知道了他在看些什么。
蛋挞。
白光和影像重合，一颗滚圆的胖子杵在几米外的走廊上，背后是用来隔离大型动物的合金栅栏，隔着栅栏，可以看到几根巨树般粗壮的大腿。
不等林牧把小胖子看仔细，空气中就荡起一圈气浪，巨兽的呼吸声中带着低哑的嗡鸣，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很不满意。
“那是什么？没见过啊。”小渣男看着蛋挞说道，接着像要征求意见似的看向身边唯一的大活人，“看见了吗？那个圆的。”
林牧没回答，只是心里想着，所以你要看的龙蛋不是我家蛋挞。
小渣男确认了一下周围环境，从手腕上打开一道光束对着远处扫描了一下，接着松了口气，打开通风口钻出管子，径直朝着那颗椭圆形的不明物体走去，嘴里念叨着：“新型号的机器人吗？没听说啊，怎么做成这个形状？干嘛用的？反正不是监视用的就行，扫地的？除异味的？”
他走到椭圆形的白色不明物体旁边，心思都在它身上，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美人儿表情有些怪异——脸色还算淡定，但眼神深处有陨石，可以随时飞出来把人拍晕。
小渣男戴上手套，自以为胆大心细，试图实地考察一下这个不明物体，看看能不能顺手把它捡走，废物利用一下，反正不管什么东西，在他手里总是还能卖点钱的。
就在小渣男即将碰到不明物体的时候，空气无声地荡了一下，几乎同时，林牧感到脖子一僵，头顶一沉，胖坨蛋挞直接瞬移到了他脑袋上。
蛋挞的声音仿佛炸烟花一样在林牧脑中响起——爹爹找到啦~爹爹真厉害呀~~
林牧：“……”
小渣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好好的一个大圆疙瘩，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求生本能带着他立刻远离事故现场，拽着林牧一起钻回管子观察情况。
过了片刻，他见周围没有什么异样，才回头去看林牧，“你刚刚看见了吗？突然就没影儿了，那个东西，看见了吗？”
林牧观察对面反应，确定自己头上这颗胖坨确实已经乖乖隐形了，习惯性点了下头，头顶胖坨像不倒翁一样，往后滚了一下又滚回来，压得他发型几乎中分。
小渣男注意到这个细节，“你头发怎么了？”
林牧面不改色，“没怎么，该洗头了。”
“可是刚才还好好的。”
“老年人，油多。”
小渣男嫌弃地扁了下嘴，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刚才的灵异事件，但身边只有一个林牧，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讨论对象，而且他也不想继续在别人面前露怯，于是假装这事儿没发生过。
那颗龙蛋就藏在恐龙窝里，距离他们一步之遥，他本来想带林牧近距离看看，但现在不敢了，只能耍赖，挺胸抬头地往笼子方向一指，“龙蛋就在那个笼子，看见了吗？”
“看不见。”林牧回答。
“那是你视力不行，反正就在那里，我带你看了，你得说话算数。”
林牧眯了下眼，看起来十分嫌弃。
小渣男面子挂不住，“什么啊，反正你也是分期付款，我这就算分期观看吧，下次下次，有时间再带你看，现在来不及了，聚会快开始了。”
“嗯。”林牧没再讨价还价，让蛋挞记下这处位置，打算晚点自己过来。
接着又是一通弯弯绕绕，钻管子爬梯子走后门，几经周折之后，林牧被带到了一扇风格异于周围的老旧木门前方，门上刷着斑驳的银白色底漆，上方用铆钉拼了一个圆，中心镶嵌龙形图案。
出于理智，林牧考虑要不要让蛋挞先回仓库，毕竟这里很有可能出现真的“屠龙勇士”，但直觉上，他又感觉不到什么危险，并不愿意过于小心。
犹豫间，时间到了7:07，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准时开启。
门后光芒四溢。
一时风声呼啸，电闪雷鸣，恍惚间，林牧看到一头巨龙从半空俯冲下来，直直撞向自己。
第180章 空间站7 金闪闪的老头声音哽咽，含泪……
聚会大厅像是蚁巢, 向外辐射出诸多通道。
每一条通道尽头，都立着一扇风格相似的木门。
7:07, 诸多木门同时开启，几秒之后，每一扇门前都爆出一阵骚动，或惊恐或狂热的叫声好似炸豆，叮铃哐啷从不同方向汇入聚会大厅，在半圆拱顶下方聚起厚厚一层声浪。
声浪好似一张无形宝座，把半空中的巨龙衬托得更加威严神圣。
众人有的低头膜拜, 有的念念有词，有的用手在胸口比划各种几何图案，在如此躁动的人群中, 只有林牧一脸淡定，看起来很不应景。
旁边小渣男抬头看他反应，悻悻地撇了下嘴，这届新人不好带啊。
巨龙身上鳞光由金转白，渐渐收敛, 声势浩大地弄出一阵骚动之后又声势浩大地折返回去，在半圆形拱顶下方盘旋而卧。
人群逐渐平静下来，蚂蚁一样自发而有秩序地朝着大厅中心移动过去。
小渣男拽了拽林牧胳膊，问：“感觉如何？”
林牧侧头靠近, 低声道：“感觉特效做得挺不错的。”
小渣男：“……”
“音效也好, 特别立体，有层次感。”林牧继续道，“悬浮式隐形喇叭？”
小渣男假装听不见对方拆台，“没觉得很震撼吗？你看我，这一身鸡皮疙瘩。”
真假不重要, 效果够好够震撼就完事儿了，他都看过无数次了，还是觉得特别牛逼。
林牧面带微笑，“嗯，不错，震撼，震撼。”
小渣男指了个方向，“你是我带的新人，跟我一起坐在那边，等下如果有人跟你搭讪你别理他，有需要的我会替你回答，知道了吗？”
林牧入乡随俗，跟着小渣男在场地前排落座，根据他的观察，东张西望的新人们全部坐在前排，淡定稳重的老人们则都在后排猫着，不管怎么说，这个疑似邪教组织的策划还是搞得挺用心的，又是装神弄鬼，又是烘托气氛。
坐在林牧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条盘旋在屋顶盖儿附近的银色巨龙，那个霸气的造型加上那个银光带闪电的特效，真是比大长腿这种真龙还像真龙。
一个身披银色长袍的白须老者主持聚会开始，不等在座有人提出疑问，他已经在三句话之内给头顶这条大龙打了补丁搞了注解，说这不是真龙，真龙不是我等凡人能直视其神姿的，真正的神龙在神山之巅吐纳天地灵气，我等凡人看到的这个只是神龙在凡间的化身，是他老人家万千幻化中的冰山一角。
之后的半个小时，都是这位长老的单口相声时间，他说自己年纪大了，要讲述历史，传承历史，然后就从开天辟地开始，从历史的犄角旮旯里挖掘和“龙”字有关的民间传说，说是历史，但听着完全就是神话，那个毫无下限的吹嘘语气，听得林牧一愣一愣的，一度十分尴尬，恨不得上去一拳把这老头儿打晕。
旁边小渣男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一双大眼睛时不时就冒出金光，一双小手时不时就在胸口比划一下，林牧想着他以前肯定听过这玩意儿，不然也不能作为“老人”带他这个新人，现在居然还能这个反应，可见听这玩意儿大概就跟嗑药一样，上瘾。
哎不对，这货不是号称屠龙勇士吗，对“恶龙”的这个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吧？
现场气氛神圣庄严，不太适合私下交流，林牧打算等结束了再跟小渣男探讨一下这个问题，结果听着听着就觉得好像不需要了。
讲完神龙历史之后，会场中央又换了一个金闪闪的老头儿出来，他一身铠甲配披风，开始讲述我等凡人和神龙的互动历史，一场脱口秀说得有声有色，就是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
那些神龙和凡人之间的故事乍听之下确实感人至深，就是不能细品，比如第一个故事，某年某月天灾大旱，某村庄颗粒无收，某家父母把养不了的闺女扔在山里，女儿偶遇神龙，神龙为了拯救村民，慷慨降雨瑞泽万物，并赐福五谷丰登，过后周身神光暗淡，在山中多年蛰伏不出。
金闪闪的老头虔诚总结：感恩神龙。
又比如第三个故事，某年某月某日，某国和入侵邻国，邻国尸横片野，某小女孩儿流离失所，迷路山中，垂死之际偶遇神龙，神龙慈悲，自洒龙血救之，小女孩儿康复之后念及家人，祈求神龙继续慈悲，于是神龙庇佑众人，为此身负重伤。
金闪闪的老头感慨总结：感恩神龙。
还有一个故事，某年，某国国运将尽，倒霉催的，春天干旱夏天洪水秋天虫灾，颗粒无收之后还遇到天降陨石，拿的是山穷水尽的剧本，神龙先降雨再治水，折腾了一整年，终于在天降陨石的时候把神力用得差不多了，为了庇佑众生，只能牺牲自己，用神龙之躯硬抗了那颗倒霉催的陨石，结果众生得救，神龙陨灭。
金闪闪的老头声音哽咽，含泪总结：感恩神龙！
……总而言之，神龙就是十项全能的工具龙，能治病能救人能降雨能治水，还能头撞陨石。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了，最不对的还在后面，金闪闪的老头说了一段祷词，大意是我们膜拜神龙，我们感恩神龙，神龙啊，您的神光照耀天空，神龙啊，您的神泽滋润大地，神龙啊，您的龙鳞是最坚硬的盾牌，神龙啊，您的宝血是最灵验的神药，神龙啊，您的筋骨是最锋利的刀兵，我等凡人膜拜您的伟大，我等凡人感恩您的赐予！
于是问题来了。
神龙如果慈悲，自然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赐予宝血宝鳞宝骨头，但是如果神龙他老人家不慈悲呢？
奉龙会里存在屠龙勇士，真的一点儿都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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