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关门离开,陶溪突然发现办公桌旁的椅子动了动,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是秦予鸣。
陶溪怔在原地,回神后立刻跑了过去,“予鸣,你怎么在这?”
秦予鸣脸蛋潮红,眼圈也泛着红色,看到她后,愣了片刻,立即冲上前抱住了她,“桃桃老师。”
陶溪顺着他的后背,焦急道:“你可急死我了,为什么跑这里来了?”
秦予鸣吸吸鼻子,眼眶里的泪水打转,“我太想你了。”
“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要去比赛嘛。”
秦予鸣抿着嘴不讲话。
此时宋言秋站在一旁,面若冰霜,呵斥道:“秦予鸣,你太任性了。”
秦予鸣眼泪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拽着陶溪的衣服。
宋言秋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如炬,带着一股强大的威慑力,“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偷跑躲起来是男子汉的所作所为吗?”
秦予鸣不语,哼哧地吸着鼻子。
宋言秋不为所动,“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满世界的找你,你妈妈从公司下楼时差点摔倒。”
秦予鸣泪流满面,哭得稀里哗啦。
陶溪叹口气,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舅舅说这些话都是太担心你了,但他说得很对,你要记住,下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可以自己偷偷躲起来,懂了吗?”
秦予鸣抽泣着点头,“对……对不起。”
陶溪回眸对望上宋言秋,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了。
小孩子需要让他知道是非对错,但他只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了,不可以揪着小尾巴不放。
宋言秋平静地点头应下,起身走远些。
陶溪拭去秦予鸣眼角的泪,“走吧,我们去找你妈妈,她很担心你。”
牵着他回到蒋凝办公室,宋暮云看到他,眼泪顿时滑落,她偏头擦去,倔强地质问秦予鸣,“才多大还学会逃跑了?”
秦予鸣垂着头,手无措地捏着衣角。
陶溪开口解释,“予鸣躲在我办公室桌子底下呢。”
宋暮云眼眶泛红,说话语气却冷漠,“为什么躲起来?你爸爸平时怎么跟你说得?”
秦予鸣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是不肯说话。
宋暮云刚想再训斥几句,宋言秋适时地拍了拍她,他姐的脾气他了解,如果再放任说下去,只会越说越难听。
宋暮云叹口气,有些懊恼,她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去跟秦予鸣相处,明明心里十分担心他,也心疼,可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训斥的意味。
她蹲下身,“阿鸣,妈妈说话太冲了。”
秦予鸣低垂着头,只小幅度地点了点。
陶溪在一旁默默看着,似乎理解了秦予鸣的性格为什么会这样,他的世界,犯错后没有辩解的机会,所以他养成不会表达的性格,只要不顺意,就要动手。
蒋凝把找人的老师都叫了回来,王婉婷看到秦予鸣,立刻就哭出声。
陶溪知道她内疚胜过恐惧,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
宋暮云见找到孩子,也没了方才那么大的脾气,对陶溪道:“不好意思,陶老师,刚才我有些激动。”
陶溪摇头,“您生气是对的,这件事是我们的失误,孩子没事就好。这次也是给我们一个警醒,往后会更加重视安全问题。”
这一会儿工夫,秦予鸣情绪也稳定了许多,陶溪想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想知道他为什么躲起来,便凑到他身边,轻声细语道:“予鸣,能跟我聊一聊吗?”
秦予鸣圆溜溜的黑眸看着她,片刻,点了点头,“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陶溪笑了笑,“好,那我带你去打滑梯?”
秦予鸣点头应下。
两人牵着手出了门,到了操场,秦予鸣才淡淡道:“桃桃老师,夏乔木是故意的。”
“哦?是吗?”陶溪并不反驳他,顺着问下去,“你为什么觉得他是故意的呢?”
“因为上午他就往我身上溅水了,好几次,我袖子都湿了。”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婷婷老师?”
秦予鸣垂着头,喃喃道:“上午我以为他是不小心的,我也没有怪他。下午他又这么做,我才知道他是故意的。”
“桃桃老师懂了。”陶溪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所以他给你道歉你才不愿意原谅他对吗?”
“嗯。”
“然后婷婷老师凶了你,你觉得很委屈,所以跑出了教室,对吗?”
秦予鸣:“嗯。”
陶溪搂住他的肩膀,“予鸣,下次不可以这样了,是你的错就要承认错误,不是你的错就要解释清楚,而不是耍脾气,不开心就躲起来,这不是男子汉该做的,懂了吗?”
日暮西沉,斜阳坠入天边,余晖洒向人间,两人并肩坐在滑梯的台阶上,陶溪垂眸看着他,周身仿佛镀上一层金光。
宋言秋出门正巧看到这一幕,柔和的日光下,她笑意嫣然,时光安静悠远。
他的思绪渐渐回到高中时期,高三灰暗的日子,陶溪的出现就是点点星光,将他人生劈开一道裂缝,把不经意散发的把光芒洒在他的身上。
那时他是走读生,每天晚自习以后都会骑车回家,可那天的雨太大了,如盆倾倒而下,雨幕密集,伴着弥漫的水雾,看不清世界的轮廓。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倚靠在玻璃门上,等待着雨小些再回家。
路过的同学有的是寄宿生,有的是父母接回家,经过他时,淡淡说声再见,便也没了下文。
看着同学陆陆续续的离开,门口只剩下他自己。
流淌不及的雨水在台阶下积了许多,落下的雨滴溅起一个个雨铃铛。
他失神望着,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你不回家吗?”
他猛然抬头,陶溪穿着校服,黑色马尾垂在身后,齐刘海的鬓角被风吹乱,一缕缕遮挡住她的眼睫。
她抬手拂去,白皙的面容带着疑惑不解。
宋言秋愣了一瞬,“等雨小。”
“你没伞吗?”陶溪问完,立刻甩过身后的书包,从侧面兜里掏出一把折叠的雨伞,“给你。”
一双手白嫩纤细,指甲修得干净圆润,紫色雨伞被她握在掌中,衬得色泽都淡了些。
宋言秋摇头,淡淡道:“不用了,等下雨就停了。”
“你拿着吧。”陶溪往前走了一步,手离得更近了些,“我妈办公室还有,我回去拿就好了。”
宋言秋抬眸看着她,她生得一双眼宛如月牙,瞳仁晕着莹润的光泽。
他默默接下,“谢谢,明天还你。”
“嗯嗯嗯。”陶溪抿唇淡笑,“快走吧。”
宋言秋回神,轻笑一声,她似乎总是可以救赎别人,轻轻一抬手,就可以将他们这些落难者拉出深渊。
—
第二天,王婉婷郑重给秦予鸣道了歉,并细细询问了夏乔木,夏乔木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也认识到错误,诚恳的向秦予鸣道了歉,两人又重归于好。
几天后,陶溪收到了区教体局下发的证书,她在本次优质课评选中获得第二名,半个多月没日没夜的付出在此刻终于得到肯定。
—
天气渐渐转冷,星星幼儿园高耸的柿子树簌簌落叶,枯黄的叶子铺满树下,黄澄澄的柿子挂满枝头,像发着光的灯笼,压得枝桠弯了腰。
山楂树上的叶子也所剩无多,细长的枝干上坠着一串串红彤彤的山楂,甚是喜人。
秋收的季节就这么来了,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挑了天晴好的日子,陶溪带着孩子们摘山楂。
兵分两路,男生组跟着陶溪,女生组跟着王婉婷,两片菜地,两棵山楂树下全是孩童。
“桃桃老师,你看!这个山楂好大好红。”孩子们像献宝似的把山楂递上前。
确实很大,小手快握不过来了。
一会儿工夫,树底端的山楂都被采摘干净,只剩了树顶摸不到的地方还满满当当的。
几个篮子都装满,陶溪招呼着孩子们分工,四人一组,抬着回教室。
下午吃完点心,陶溪发现班里软萌的小女孩汪以凡趴在桌上蔫蔫的。
她心中警铃大作,眼下正是秋季传染病高发期,而且病毒性流感也频发。
她拿着红外线测温仪走过去,蹲下身询问道:“以凡,你不舒服吗?”
汪以凡趴着点点头,“我头好疼。”
陶溪将测温仪放到她额前,按了一下,飙红,叮叮叮的提示音,38.5c,果然发烧了。
她喊王圆带她去保健室用水银体温计再确认一下,自己则去给她妈妈打电话。
没多久,她妈妈便来接她回了家,临走时,陶溪还不忘给她装了一小袋的山楂。
到了放学时间,每个小朋友都分到一小兜,各自拎着回家分享。
宋言秋接秦予鸣回到家,他就缠着宋言秋给他洗山楂。
厨房里,宋言秋任劳任怨的清洗,他站在一旁,还没台面高的个子,小手努力扒着,伸着头瞧着。
一边看,一边信誓旦旦道:“桃桃老师说了,山楂富含维生素,对身体好,但要少吃,吃多了肚子会痛的。”
宋言秋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桃桃老师还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不过我都忘记了。”
“你很喜欢桃桃老师?”
“当然。”秦予鸣扬着头,骄傲道,“桃桃老师可是我们幼儿园最漂亮的,而且她声音好听,身上香香甜甜的,像水蜜桃一样。”
说起这个,他的嘴巴可停不下了,“头发长长的,会穿漂亮的裙子,粉色、白色、蓝色,唱起歌像百灵鸟一样。”
宋言秋垂头认真听着,甚至想录下来发给陶溪。
秦予鸣:“不过我觉得汪以凡也很漂亮。”
“汪以凡?”
秦予鸣认真地点头,“嗯,她今天下午帮我提篮子了。”
宋言秋没说话,小孩子的思想单纯,他人一点小小的善意便会觉得弥足珍贵,甚至给这个人覆上一层漂亮的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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