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姜泠的选择
受到惊吓的匪兵一哄而散,顷刻间地上只余留着王天霸无头的尸首。
少年看着眼前的这幕,有些目瞪口呆,但也终于明白姜泠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没了头的王天霸趴在那里,可不就像一只把头缩回壳中的大王八吗?
就这么死了吗?
怎么都觉得难以置信,这可是在他们认知中一直赫赫有名威震一番的豪强,就这么轻易的死在了眼前。
这个女子的强大,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姜泠冷漠的看着四处逃生的匪兵,并没有前往追击的打算,听着皇城方向远远传来的厮杀声,有些嫌恶的将手中的头颅丢入身旁燃烧的烈火之中,举步向少女三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看着姜泠满脸鲜血的向他们走来,少年们不知为何会心底一颤,极为默契的向前走了一步,将身后的少女完全挡住。
姜泠看到他们下意识的动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自己向前的步伐。
但对他们的出乎自己意料的防备,并不反感,反而意外的想起一个再次见到会被她锤爆的人。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每次偷学武艺被父亲发现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一直挡在他的身前,就像这两个少年挡住女孩一样,从孩童到少年。
她的傻弟弟,姜泽。
一年多不见,是有点想念了呢。
但一想到混小子竟然敢偷背着她跟着那个扶不上墙的太子跑去了历州,手又有点痒了。
姜泠回头看向火光冲天的皇城,一时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庆幸还是忧心。
庆幸的是傻弟弟现在人在历州,没有直接面对这一场厮杀,不然以他的性格,很可能会拼杀致死以身殉国。
忧心的是那扶不上墙的太子会不会在得知消息之后,带着她的弟弟奔袭回来驰援,那就很有可能在半道上就把命送了。
不得不说,姜泠真相了。
“你们不是邀请我一起突围出去吗?不走吗?”
她看着眼前的警惕的少年们,本来不打算理会他们的,但在回忆滤镜加持之下,她还是决定拉他们一把。
“你们两个干什么!”
少年身后的女孩扒拉开他们走了出来,顺便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步履轻快的走过来,毫不见外的拉起了姜泠的手,也不嫌弃她一身的血腥。
“姐姐你这么厉害,肯定能带着我们冲出去的,出去之后我请你去我们家做客吧。”
有点惊讶于少女情绪的恢复速度,但姜泠一向是不喜欢和人这样亲密接触的,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同意了她的邀请,反正现在的她也无处可去,不如先随着心意且走且看。
“好啊,走吧。”
姜泠的回答让女孩欣喜万分,她本来只是尝试着问一问,没想到居然被答应了。
紧忙小跑着追上先行的姜泠,少年们对视一眼,看小姑姑已经跑过去了,咬了咬牙,也追了上去。
姜泠带着三人冲出了匪军的包围后,就随他们来到了这个位于上京城外群山之中的小村庄,并受到了极其热情的款待。
温照柔和她的家人都对她很友好,也从不试探她的来历,就仿佛她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客人。
温照柔正是此前的少女,她大兄是这个村庄的村长温荣,而此前以她同行的两个少年,也是这位村长的儿子。
虽然一眼就看出了整个村庄的不寻常,但是姜泠还是在这里一待就是两个多月。
村口古树下闲聊家常的老人,屋前小溪旁浣衣斗嘴的农妇,还有四处跳跃嬉笑的孩童,这里的一切,都是过往的她从未接触过的意趣盎然。
如果不刻意去计较这里绝大多人在不经意显露出的下盘稳固,那么无疑就是她从书中看过的世外桃源。
难以想象,在与烽火连天的上京相隔不远的群山绵延之中,还有这样美好的所在。
姜泠看着远处毫无人气只剩兵气的上京,忍不住回眸看向背后的村庄,暮色之下,有袅袅的炊烟从茅屋之上升起,昏黄的灯火也正逐渐点亮,纸糊的窗户之上,隐约映衬出家人齐聚的身影,不由想起今天刚刚听到的消息。
太子抛弃大雍,逃亡去了锦州。
民间对此议论纷纷,就连她身处的这个小山村也讨论不断,毕竟百姓们大多都还抱着期待等待太子回援,这个消息一出,碎了多少人的期盼。
却让她一直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甚至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夸奖太子的念头。
蠢笨鲁直了那么多年,终于在生死关头做出了一次正确的选择,而没有强拉着她弟弟回来送死。
大雍一京十五州,从上京陷落,皇帝枭首后,各地护雍大旗不断高举,短短两个月,就已经烽火遍天下了,可以预见,太子如若回援,必死无疑。
她自离开上京后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离开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担心自己的一根筋的弟弟会陪着别人回来送死,若真到那个时候,她离得近些,说不定真的可以救下傻弟弟的一条命。
如今听说他们去了锦州,临走前还一把火把历州渡全烧了,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心,这一烧,好歹可以安心个两三载了。
那么她也要想想,自己的以后将落在何处。
锦州虽然有她的弟弟在,但也有她倒了血霉才被赐婚的太子在,所以她决不会去那里的。
雍州……
她的父亲在那里,稳稳的守住了大雍的北疆,可以去那里吗?
答案是不行的,那个老头子和他名字一样固执,因母亲于战场上早亡,担心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步入后尘,一直期盼着她长成一个宜室宜家的温柔淑女,为此还不惜花下重金找了无数的大家来教她女子之道。
同时,不止一次的禁止她学习武艺,为此偷偷教她枪法的弟弟都不知道被吊起来打了多少次。
为了弟弟少受些责罚,她也只得暂时按捺着性子做起了父亲心中所期盼的淑女,没想到伪装的太成功,不幸被皇帝择选为儿媳,好在拜完堂还没来得及掀盖头,就听说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就因为得罪了皇帝而被一脚踢出上京了。
什么人,竟然可以在自己的大婚上惹恼老父亲给提逐出家门的待遇,对此她表示,真是棒极了。
但太子虽然滚了,她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只能乖乖的待在那个狭小的太子宫,还好皇帝因为太子连带着也不待见她,寻常设宴都想不起她来,而婆婆早逝也不用晨昏定省,她在宫里的一年多来除了不自由,但还算自在。
要不然,在匪军烧宫的时候,她都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添一把柴。
要是老头子知道她不仅一个人冲破上京的封锁逃了出来,还任皇帝的脑袋继续挂在宫门上风干,在庆幸她还活着的同时,只怕要当场也要气得昏过去吧。
倒也不是老头子不疼爱女儿,而是在他固有的观念里,忠义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哪怕这个皇帝昏聩至极,哪怕这个皇帝丝毫看不上他的这点忠义,也全不在乎。
她个人对此嗤之以鼻,但她架不住弟弟在这方面和她背道而驰,走向了父亲的一方。
她就想不通了,都烂成这样子的朝廷,到底还有什么值得效忠的必要。
所以匪军一攻入皇城,她拔腿就走了,多一秒都不想耽搁。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锦州不想去,雍州不能去,她到底该去哪里呢?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别人的家里。
姜泠陷入了沉思,不仅在思考自己未来的道路,也在思考该怎么和这里的主人辞别。
夜幕低垂,明月悬于群山之上,星光斑驳间,有微风吹过,除了山间特有的草木味外,还裹挟着一丝油脂的味道。
姜泠在这里思索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打算回去休息的时候,就闻到了这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觉察出异样的她,迅速的向山峰之下的村庄飞奔而去,几个起落间,就到了离村庄不足百米的地方。
她已经看到了一群身着黑衣,手持火把竹筒的人正悄无声息的穿梭在村子的各个角落,将竹筒中装着的东西倾倒在易燃物上。
虽然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空气中浮动的油脂味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虽一直都知道这个村庄不同寻常,这些人多半是为了寻仇而来,但好歹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她不能眼看着这个地方被人付之一炬。
大概了解了这些人所处的位置之后,她疾驰而入,路过村口悬挂的铜钟之时,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飞掷在其上。
“咚!”的一声巨响,铜钟被石头猛烈撞击,发出深沉而雄浑的回音,一瞬间整个村子的人都被从梦中惊醒,紧接着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高喊。
“敌袭!”
所有人瞬间睡意全无,来不及思考,抓取屋中离自己最近的武器,纷纷冲了出去。
被钟声吓到的不仅是村子里熟睡的人,还有那群趁着深夜前来鬼鬼祟祟干坏事的人。
听到动静后他们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在一个看似是头领的指示下加快了倾倒的动作。
“不是吧,都被发现了还不跑,你们这些干坏事的也是在拿命敬业呀。”
“什么人!”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戏谑的声音,头领不及思索,抽出腰间的铜刀就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劈砍过去。
紧接着就感觉手腕一疼,像是被人扭住了一般,手中的刀瞬间脱手而且。
“做工粗糙,刀锋不利,勉强一用吧。”
月色照耀之下,头领才看清了眼前的人,竟是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穿了一身玄色的小窄袖,头发用同色的发带高高束起,显得整个人利落至极,若不是极美的容颜昭示了她的性别,这一身的装束很容易被人误当做男子。
此刻正拿着他的刀随意挥舞了一下,其脸上,是朦胧的月色也掩盖不住的嫌弃。
正是姜泠。
“你的刀法真的太差了,我向来心好,就教你一教吧。”
说着,姜泠就提刀向着头领劈砍而去,哪怕其间还间隔着近十米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从自己刀身上透出的锐意和锋芒,这是在他手中从来没出现的。
然后只见眼前黑影闪过,头颈处传来剧痛之后,就人事不知了。
姜泽看着被自己用刀背一击昏迷的头领,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又转身去对付其他一看就是小喽啰的人。
等村里的人手拿武器冲杀而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被放倒一地的黑衣人和面无表情正捡着火把往水里扔的姜泠。
第32章 第32章 惨遭调戏的姻亲二人组……
“你们来得未必也太慢了吧,难道是业务能力下降才改换门头当良民的吗?剩下的你们收拾,我要回去睡了。”
眼看自己都要处理完了,他们才刚刚赶过来,姜泠半真半假的抱怨道,说罢,还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就这样转身离去了。
众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间面面相觑,想不通自己是在哪里漏了马脚,以至于让姜泠看出了他们曾经的跟脚。
“寨主,是龙虎寨的人。”
一个村民上前查看地上人的身份,连看了几人后都是熟悉的面孔,便回来禀报给了温荣。
“看到是谁领队了吗?人都死了吗?”
听到龙虎寨这个名字,温荣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对目前的情况进行了询问。
“寨主,是虎彪,人都还活着,姜姑娘只是把他们打晕了而已。”
“没想到是他亲自来了,统统压到地牢里面去,我稍后审问。”
“是,寨主。”
温荣下达命令之后,那人领命后带着几个村民就要把这些人拖到地牢之中,突然又被温荣喊住了。
“还有,说过多少次,我们都已经金盆洗手了,叫什么寨主,叫村长!”
温荣对他们改不掉的称呼有些恨铁不成钢。
“是,寨……村长!”
那人改口后领命离去,村中的其他人也自发的清理起了倒在易燃物上油脂,边清理边庆幸幸亏姜姑娘发现的及时,不然他们现下只怕是遭了。
温荣看着眼前的情形也很生气,暗中下定决心要给龙虎寨一点颜色看看,他们都退出绿林那么久了,竟然还偷偷摸摸的来找麻烦。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呀!
只是,这位姜姑娘,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而今天下已有大乱的征兆,他若想带着全村老小在乱世中活下去,或许需要寻找一条新的道路,村庄已经开始不安全了。
看着姜泠离去的方向,温荣暗中思忖着。
日升日落,转眼间虞煜已经入驻古渡郡近一个月了,随着派药工作的不断持续,城中的情况也是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现今西城的疫居之中,除了些许病得十分严重的人,其他人都已逐渐好转,搬出疫居回到了常人生活的区域。
虽然绝大数人都好起来了,但瘟疫到底不算彻底散去,所有古渡郡的大门至今依旧紧闭,百姓们也不能随意进出,只能在被判定为安全区域的街道巷陌中出没。
好在郡守等人逃窜匆忙,并未来得及带走粮仓中的大部分粮食,再加上锦州多年不遇天灾,百姓的手中也颇有余粮,致使古渡郡虽近两个多月城门紧闭,百姓整日无所事事也并未出现缺粮的情况。
毕竟六万人口百分之八十的供给数量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古渡郡的粮仓支撑到现在依旧很富余,足见瘟疫未起之时,这里有多么的富饶。
但开仓放粮到底不能长久之计,如若长久,必定会助长百姓不劳而获的思想,这会为后续的治理工作埋下天雷。
随着瘟疫的即将散去,必须要想出个完美的法子,既能遏制住这种会助长不良风气的放粮之法,又能让百姓免于饥饿。
随着百姓陆续走出家门,原本因瘟疫而冷冷清清的街道巷陌也开始热闹起来了,而随着热闹的逐渐升级,随之而来的治安问题也不得不抬到台面上来讲了。
再加上此前疫居中发生的几次动荡事件,虽然在处理了相关滋事人员之后便不再追究,但虞煜知道,有人一直都潜伏在百姓之中,等待着所有适合挑事的时机。
现在就准备等着他们按捺不住,高高跳起后再一网打尽。
为此,虞煜特意下令玄甲军要加强城中各地的巡逻工作,保障治安的同时,严防有人趁机生乱。
但安排玄甲军巡逻却生出了一段让虞煜哭笑不得的小插曲,原因是城中居民镇日无所事事,面对每日列阵巡逻的玄甲军也不惧怕,反而会站在他们路过的道旁略带好奇的打量着。
看熟悉了之后还会出言攀谈,其中不乏一些言语幽默的闲汉老媪。
虞煜本来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在他看来军民就该像这样的和谐一家亲,直到姜泽气急败坏的跑来找他。
“殿下,您必须得解决这个问题!”
气冲冲的姜泽不见了往日的沉稳,但是透出了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虞煜还是很少见到小将军的这个样子。
“什么问题?”
虞煜有点懵,他觉得最近的事情都是向着好的方向推进的呀,好像并没有什么非解决不可的事情呀。
“……”
姜泽沉默了。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要帮你解决什么问题。”
姜泽的沉默让虞煜更疑惑了,若果不是小将军嘴角急起的燎泡,他都以为姜泽是童心忽起来特意寻他的开心。
毕竟他这个便宜小舅子向来敢说敢干,除了憋坏水,啊不对,是考虑问题的时候,很少会这么沉默的。
“您和我来。”
听到他的疑惑,姜泽沉默了片刻后,竟然胆大包天的把他带出了郡守府,不愧是他手下的一号武将,就是有胆。
因为瘟疫未除而被群臣限制出府的虞煜对他的这个做法给予了高度赞扬,正准备走走逛逛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调笑声。
话语中透出的虎狼之词,让虞煜这个后世来客也忍不住脸红。
他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姜泽一眼,果见对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好吧,是他低估了这个时代的开放风气,这里的人们也并没有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这种意识。
所以,他的玄甲兵们,是被郡中的百姓善意调戏了。
一想到姜泽也在其列,虽然知道嘲笑部下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原谅他真的忍不住了。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的笑声吸引了刚看完玄甲军热闹的百姓的注意。
“快看!那里有位公子好俊美,我还没见过这样式的!”
“哪里哪里?”
“跑了跑了,快追上去看看,镇日里无所事事只能从这方面来寻找快乐了!”
“嘿!谁还不是呢!”
“啊!他旁边的人好像是小姜将军!”
意外被发现的两人对视一眼后选择夺路而逃,虞煜从来没发现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连姜泽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让他觉得自己颇有当初某人驰骋高粱的风范,但想想好像不太吉利,边跑便将这个念头从脑中甩出。
(赵光义:不是?你这人跨时空了还要diss我,有意思吗?)
虞煜足足跑了两条街,才甩掉了身后越来越多的围观人员,站在一个偏僻的墙角微微喘息,这些人的热情真的让人遭不住,难怪会有人被围观致死。
(卫阶:不是?你礼貌吗?)
在他休息了片刻之后,一直跑在他身后的姜泽也终于抵达了他所在的位置。
虞煜半是疑惑半是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好的一代名将呢,怎么跑起来还没有自己快。
此时姜泽并没有时间思考虞煜的奇怪眼神,他现在满心都是他带着太子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自己在傅泓的眼里只怕已经是死人一个了。
虽然文武并不相通,傅泓也管不到姜泽的头上,但到底顶着一个太子师名头的他,让姜泽这些小年轻都不免生出敬畏之心。
“殿下,回府吧。”
回去迎接暴风雨的洗礼吧。
亲自体验了一把百姓热情的后虞煜,在短暂休息后和姜泽一前一后的向郡守府走去,正好撞上巡逻至此的玄甲军,在两人的眼神胁迫之下,玄甲军掩面疾驰而走,眼见就要安然无恙的迈进府邸大门时,却抬头看到脸黑若炭的傅泓。
结果可想而知,虞煜在被灌了两大碗苦药之后,被迫听了一耳朵的阴阳怪气。
但他秉承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愣是扣住想要以军务繁忙溜号的姜泽,让他和自己一起接受来自傅泓“爱”的教育。
离开时步履虚浮的姜泽,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听姐姐的话,太子真的太过分了!
傅公也实在是太能说了……
头好痛,心好累,想哭……
考虑到士卒的不容易,虞煜到底是下了一道旨意,虽然找了诸多理由,但思想主旨就是让百姓不要再聚众围观士卒巡逻。
也算是拯救玄甲军于水火之中了。
旨意一出,大街小巷四处闲逛之人为之一清,玄甲军巡逻的压力也骤然减轻了,整个古渡郡又进入了整体平稳的状态。
百姓如此听话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现在对这位拯救自己于水火的太子尊若天神,反正太子殿下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就对了。
太子说不看那就不看,反正太子现在就在城中,他们迟早是有机会得见天颜的,看小兵不如在家里养足精神等着看太子,他们严重怀疑那天小姜将军旁边的那位公子就是太子,但苦于没有证据。
虞煜也没想到瘟疫之后自己在郡中的威望竟会提升至此,也没想到现在百姓们遵循他的旨意只是为了更好的在以后围观自己。
他甚至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些事情,郡中还有大堆的事务等着他去安排呢。
计枢什么都好,就是在做事上实在太过谨慎了一些,什么都要他前去裁决。
当然这也有着他和计枢同在一郡的原因,等他们地盘再大点,属臣都能独领一郡或者一州之地的时候,这种情况应该就会消弭无痕了吧。
现在的他,只得苦哈哈的继续参与着时间的裁决工作。
于是在解决好士卒压力问题之后,又命令计枢带领手下官员开展郡中的户籍整理工作,重新清理登记瘟疫后的人口情况,并让岑柘从中辅助。
本来还打算让白乐为着手开始造纸术的研究工作,他把脑中记得的古代造纸工艺流程和需要的材料都默写了出来,只是一起外出采药的巫蕤和乌金为他带回了两种让他极为震惊的东西,使他不得不暂时搁置了筹谋已久的造纸术,转而亲自带着白乐为去死磕那两种东西了。
至于巫蕤和乌金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密切,他就不得而知了。
“煤矿石和铁矿石!”
听到虞煜的惊呼,两人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但意外的没有言语,什么是煤矿石,铁矿是正确的,可另一个不是石墨吗?
通过原主的记忆,虞煜知道了这两件东西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初次发现,而人们也大概知道这两者的用途,并且初步掌握了铁矿冶炼的技术。
但因为铁矿石出产量极小,发现的地方也不多,再加之其冶炼十分困难,所以就算人们早已发现它的锋利程度远胜于青铜,却一直没有办法将其大规模的投入到使用中,甚至整个大雍,能够拥有铁质兵器的人都寥寥无几。
第33章 第33章 尝试以煤冶铁
虞煜记得,他的皇帝老爹就喜欢收集各种铁质武器,对其中的一把长剑尤为喜爱,时常将其拿出来赏玩,但以虞煜的现代眼光来看并不算精美。
皇帝手中的铁器尚且如此,可见其他人手中就算留有铁器,也必然好不到哪里,足见这个时代的铁矿冶炼技术,真的就处在一个尚在萌芽的阶段。
而煤炭之所以没有在这里得到大规模的推广,完全是因为这里的人不了解它的特性导致的。
煤炭不仅极难开采不易得,而且燃烧起来烟大呛人,并不受到上层阶级的青睐,寻常不会用它来取火,因不受喜爱,所以也就不会花费力气去寻找开采,煤炭在这里就这样的昙花一现了。
而巫蕤二人之所以会把煤炭和铁矿石一起带回来,完全是因为他们出产于同一地方,才考虑将其一起带回来呈给太子殿下定夺。
虞煜理了理原主记忆中关于煤炭的事情,无语的同时也不忘想为煤炭喊一声冤枉。
多好的燃料呀,就是因为你们的不喜欢,就这样被埋没了。
正好白乐为就是出身于一个工匠世家,族内专攻各类手工制造业,铁矿冶炼自然也在他们家的研究范围内,只是当世出现的铁矿数量实在太过稀少了,尚且不能满足上层贵族的需求,自然也并不能满足他们研究的需要。
收到这两种矿石后,虞煜就马不停蹄的带着白乐为前往发现矿石的地方勘探,生怕晚了一步,他的煤铁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嘴都要咧的合不起来了,古渡郡出去不远的一片荒野之上,连绵起伏着一座山峦,真的好大一座煤铁共生矿。
山前四野空空,并无民居和田地的存在,完全可以将这一片划入矿区,实现边开采边冶炼,进而加快铁器的生产速度。
看着这座巍峨的矿山,虞煜脑中已经闪现了无数的煤铁产物,其中不乏以目前的工艺根本无法制造的东西,他赶忙打住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安慰自己时代是进步的,工艺自然也会随之进步,还是要把目光投在当下。
开采矿石无疑是要投入极多人力物力的,但他此刻手中能用的人手不过是堪堪一万的玄甲军,就算加上入主古渡郡后增加了的一千多人,总计也不到一万二的数量。
但就是这一万二的数量,也不是他一句抽调就能全部调来的。
随着入驻后各项工作的开展,这些士卒也逐渐分散到了各处,零零散散下来,他手中目前可以抽调出来的也只有不到五千人,而且这些人还都是用于防备城池遭遇突袭的屯兵,寻常也是不能随意抽调的,不然一旦遭遇敌袭,整个郡中就会措手不及。
所以想要大规模的开采矿石,只靠他手中现有的士卒是完全不现实的,还需要有着大量的人手一同参与进来。
该去哪里找这许多的人手呢?
发动百姓参与开采事宜,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他倒也不至于在瘟疫刚刚结束之后就丧心病狂的征发徭役。
最起码也要等到秋收完了之后,才能将这个考虑提上议程。
但要想让百姓参与进来,还得想一个两全其美也两厢情愿的好办法。
脑中灵光一现中,他突然有了一个天才的想法。
以工代赈!
就是他所能想到的绝佳选择。
既可以解决开采矿石的人手问题,又可以在粮仓结束放粮之后让百姓免于饥恶之苦,还可以遏制因开仓放粮而悄然滋生的不劳而获的苗头,把百姓的生活快速推回到瘟疫前的正轨上来,可谓一举多得。
而且这个方法不仅可以用在开采矿石上,他之前对城内外的所有规划,只要需要人手的地方,完全都可以实行这个方法来招募人手。
但用工的方法虽然是确定了,但其中的细节却还需要进行推敲,而且以工代赈这个法子,完全会冲击到这个时代现有的徭役制度。
对于这个法子实施,他倒是不担心没有百姓参与进来,他担心的是臣子们是否能够接受,让百姓从无偿劳动跨越到了有偿劳动。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此前带着几个士卒深入探察的白乐为刚好折转回来,前来与他汇报。
“如何?”
虞煜有些急不可待,担心眼前的这座矿山只是外表光鲜而内里不行。
“殿下,山中到处都是大片呈现红褐色的土壤颜色,哪怕还没有被人开采,就有许多散落在各处的铁矿石,足见此山中的铁矿含量必定极高!”
白乐为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这座山的铁矿含量是他前所未见的丰富。
“那另一种矿石的含量如何?”
虞煜听白乐为激动描述了一堆铁矿含量之后,迟迟没有等到煤矿的说法,又接着问道,毕竟两种矿在他看来都是很重要的。
“远不如铁矿丰富。”
白乐为也没想到他会询问另一种,但好在他虽对其不感兴趣,还是顺带着查看了一下。
通过白乐为的描述,虞煜总结出了在这个共存矿中,整体呈现了一个煤少铁多的情况。
煤少铁多……
这一发现让虞煜既开心又忧愁,铁矿含量过高虽然是一件值得让人开心的事情,但其中煤矿的含量较低又让他陷入忧愁。
在他的认知中,煤炭一直都是用于冶炼金属的主要燃料,所以现在虽然矿山尚未开采,但他却已经有了燃料不足的危机感。
如果白乐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必会告诉他多虑了,以他们现在的水平,是没有办法完全开发这一座矿山的。
但白乐为不知道,自从他看到这漫山遍野的铁矿石后,他的心就已经完全被这一座山占据了,当场表示自己要扎根于此开展冶铁大业。
“殿下,臣恳请留驻此地,并请殿下调拨人手,协助臣依山林之便,伐木取炭,铸炉冶炼。”
经他一说,被虞煜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突然袭击了他。
是啦,他忘记了,现在的金属冶炼是以木炭做为冶炼材料的,就如现在普遍使用的铜制品,都是依靠伐木烧炭冶炼出来的,这里的人尚未萌动出以煤冶铁的意识。
哪怕是白乐为,也没有想到煤炭的这一层用法,所以在面对着煤矿的所在地时,却依旧提出了伐木取炭的办法。
但虞煜觉得,在煤款不足的情况下伐木取炭虽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却并不是冶炼铁矿的长久之法。
木炭冶铁虽然稳定性比煤炭要高,但如果将其投入到大量的金属冶炼中来,其成本则是远远要高于煤炭的。
以他现在的财政情况和领土面积来讲,可支撑不起大规模的木炭冶铁,就算在他那个时代的历史中,木炭冶铁也是逐渐被煤炭冶铁所取代的,其原因就是来自成本的压力。
“白卿就没有想过以煤冶铁的可行性吗?”
虽然忧心后期会的燃料不足问题,但虞煜还是尝试着提点了一下白乐为,毕竟相较取材于生长周期极长的树木烧制木炭,他还是觉得多运用一点大自然储存丰富的天然馈赠要好一点。
因为他觉得要是一直以木炭冶铁的话,用不了多久,整个古渡郡的山林田野,都会变得光秃秃的一片,但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将古渡郡中的煤矿都开采殆尽。
毕竟眼下是什么生产力水平,他心里还是有点谱的。
“殿下,煤是何物?”
没想到白乐为却有些疑问的看向他。
虞煜震惊了,假的吧,白乐为做为一个拥有金属冶炼技术的人,必定会对各种矿石多有研究,怎么会不知道煤是何物。
虞煜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有些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身后士卒一直捧着的煤矿,却见白乐为的神色豁然开朗,心里不免舒了一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难道殿下口中所说的煤,就是这石墨吗?用它不行的。”
随着白乐风的问题,虞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忘记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石墨的事情,为避免出现对己不利的猜测,他急忙略过了这一说法,改为询问为什么用煤不能冶炼金属的问题。
“我们家族曾经就尝试过,以石墨做为燃料来冶铁产出的生铁质量极为不佳,不仅容易断裂,更无法将其锻造成形。”
白乐为并不知道虞煜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要以石墨来冶铁的想法,但为防太子觉得此法可行走上弯路,急忙将自家的研究成果禀报于他。
“而且在冶炼过程中,我们还发现石墨在炉内受热易碎,造成炉内堵塞,非常影响正常冶炼的进度,是故先辈们得出了石墨并不适用于冶铁的结论。”
虞煜听了他的说法,也明白了其中存在的问题,却并不觉得失望,他本以为是这里的人没有萌生出以煤冶炼的意识,现在看来是经过试验无法掌控才搁置了这个方法,转而继续采用木炭冶炼。
要知道没意识和没掌握,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既然尝试过了,就说明还是掌握了一定的以煤冶炼的技术,不需要完全从头开始折腾,至于其中出现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帮助解决,而且解决所需要的工艺,也完全不会超越这个时代现有的工艺。
毕竟他只是想要获得一些性能优于青铜器的兵器和生活用具,并不是想要锻造出后世那般无坚不摧的钢铁,他此前了解过的一些古代冶铁技术,在此刻也完全够用了。
果然,听到虞煜说有办法解决石墨冶铁中存在的问题,白乐风眼睛都瞪大了,第一反应就是根本不可能,他们家族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有找到能解决的办法,太子又怎么会知道。
当想起太子此前的作为,不论是历州渡的火伐还是古渡郡的治瘟,都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也让他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万一呢……
他总觉得在经历中箭之后,太子改变了许多,尤其是在想法方面,像是受到了神仙的点拨一样,总会不时跳出一些他们闻所未闻,但却着实有用的方法。
这也是他们一直坚信自家太子可以兼灭群贼,克平天下的原因。
说不定这次在冶铁方面,也会继续延续以往的成功作风,那么他也迎来名垂千古的开端。
于是,白乐为满怀期待的看向太子,等待着他的进一步发言。
但听完太子描述后,白乐为又有些呆滞了,满脑子都是,就这?
第34章 第34章 以工代赈
面对白乐为的疑惑,虞煜并不打算进一步为他解惑,主要他也解不了,他前世对冶铁方面的了解只限于文字的描述,可从未亲身体验过,所有他能给予白乐为的支持也仅限理论,其他更多的,就只能让白乐为自己去摸索了。
要不是目前手下只有白乐为这一个工科人士,很多东西无法铺陈开来,不然他倒也还有几个冶铁更佳的法子可以尝试一下。
但目前受人员限制,只能先从最基本的尝试着来吧,总能让他吃上铁锅炒菜的,他真的受够了这里不是水煮就是火烤的日子了。
至于用铁器武装军队,那更是急不得的事情,总要等着他再把地盘扩大一点,人手再足一点才好开展的。
眼看白乐为虽对自己提出理论将信将疑,但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虞煜无奈,只得按照他的请求,暂时留一部分士卒在这里协助他开展前期的试验工作。
好在先期的冶铁试验不需要开山采矿,只需要采集目前裸露在外的铁矿石就行,虞煜也放心的丢给白乐为自己去折腾了。
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快点回去召集群臣商讨以工代赈的具体实施细则,虽然并不打算在此时开展大规模的采矿和冶炼工作,但眼看秋收在即,无主的田地也需要协调百姓们前往收割。
因为瘟疫的原因,城外有相当一部分的土地因主人罹难而成为无主之地,这些田地的位置和数量,计枢不久前都已经统计出来并呈送给了他。
他当时有想过要把这些田地按人口均分给郡中尚存的百姓,但转念又想到后期或可能投奔于此处的流民,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准备将这些田地及粮食暂时收归公用,留待日后再行分配。
至于那些逃亡在外的官员私产,根本不必迟疑,虞煜一入城就宣布了将它们全部收归公用。
而以上涉及到的田地,都是需要组织百姓们前去收割的,而在这个档口和这种事情上,让人白干工很容易得不偿失。
所以必须尽快拿出一则以工代赈的实施细则,让百姓们看到盼头和希望,才会齐心协力的把眼下的事情做好。
民众对官方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需要这样一步步的去加强,也才能逐渐靠近他所想要建立的理想国度。
这样想着,有些心潮澎湃的他当下快马加鞭的奔袭回城内,到了郡守府中,尚来不及更换因一路奔波而风尘仆仆的衣服,就忙让赶来接他的卫衍去通知臣子们前来集议。
而分散各处正忙的焦头烂额的群臣接到太子的集议指令后也是愣了一下,虽然都感觉最近并没有什么值得召开集议的事情,但主君来请也不得不从,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繁杂事务,前往议事厅参加集议。
一进门,就看到太子已正坐主位,要不是观其神色间并无不愉,他们都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只是他们都坐定了许久后,却依旧不见太子开口,其身侧的卫衍已经不动声色的提醒了好几次,太子也依旧一言不发。
这让原本就对今日议题有所迷茫的群臣们开始不安了,不由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傅泓在卫衍的眼神示意之下率先发言。
“敢问殿下今日召集臣等,是有何事相商?”
听到傅泓的询问,虞煜才从沉思中惊醒,他方才一直在脑中梳理以工代赈的详细措施,以至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群臣既已到齐。
有些疑惑的看了身侧的卫衍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提醒自己,却看到老头子一脸无奈。
好吧,卫衍应该是提醒了他,只是他思考的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听到。
“诸位卿家,今日召集大家集议,确实是有一桩喜事想要告知。”
看到坐在下方明显有些焦虑不安的群臣,虞煜也有些抱歉,他真的不是刻意要晾着群臣的,而是以工代赈四字说来简单,细思下来才发现所含甚广。
如果真的按照他前世所知的标准来执行的话,只怕也难以融入这个时代,里面所含的大部分条款,都是他们目前所用不到的东西,而其中的一些内容就算提出来,这里的百姓也不一定能听懂。
所以他决定删减其中的一部分东西,将其调整得更适合这个时代的需求,所以才一时没有注意到群臣的动态。
在不经意给群臣造成压力后,他决定暂且不提以工代赈的相关事宜,而是先和大家分享一下发现煤铁共存矿的喜事,把情绪充分调动起来后,才好接着处理会让人头疼的问题。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群臣在听到发现铁矿之后固然开心,但却远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开心,观他们的神色中,隐约还带上了一点忧虑。
这是为何?
虞煜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懂群臣的心思了。
“殿下,我们目前的情况,只怕是不足以支撑开展大规模冶铁的花销。”
首先为他解惑的是卫衍,他身居家令一职,主掌太子各项财货和仓谷饮食,自然是最清楚目前的财政情况,他们虽然在进入古渡郡后得到了相对富余的补给,但是也无法支撑起一个铁矿的消耗,造兵器,是最费钱的事情了。
“殿下,百姓们刚才瘟祸中度过,此时尚如惊弓之鸟,可不能在这档口大规模征发徭役呀!”
第二个发言的是计枢,他自任古渡郡守之后就一直兢兢业业,听到太子说发现铁矿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徭役问题。
瘟疫的阴影尚未散去,正是该带领百姓休养生息的时候,一个铁矿从伐木烧炭到开采冶炼,所需的人员至少数千名。
再加之矿上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也限制了前往此项徭役的人员必须都是青壮年,数千名的青壮年,对人口五万的古渡郡而言,已经是极大规模的徭役征发了,而且征发的都是百姓家中的顶梁柱。
一个搞不好,只怕会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民心顷刻丧尽,那就极不利于此地的长治久安了。
他自然知道太子是一个宽厚仁慈之人,但君主的宽厚仁慈并不能体现在征发徭役上。
因为徭役制度本就是大雍的国策,就是计枢本人也觉得这项政策理所应当,只要不要像先帝那般到处大兴土木随意征发,他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如今的时机实在不对,而一郡的人口也不足以满足铁矿的需求,方才出言劝阻。
群臣听完两人的言语之后也纷纷附和,就算是姜泽等武将也不例外。
虽然铁器对谈他们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而且总给人一种若能够全军装备上就天下无敌的遐想,但他们也知道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大规模的开采冶炼,强忍着唾手可得却要强行推开的心痛,他们选择和文臣站在了一起。
毕竟铁矿现在就在他们的地盘上,只要守好了谁都拿不走,但人心散了就很难再挽回了。
大不了以后他们请命自己带兵前去开采冶炼,到时候就算是卡着卫衍的脖子,也要让他吐出可以支撑武装一支精锐小队的冶铁开销。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武将们暗中惦记了的卫衍,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今的各项资产,发现想要维持住眼下的情形度过冬天,都有些紧紧张张的。
除非把全郡田地的粮食收割回来,还有那么点维持铁矿开采冶炼的可能,但全郡中除了城中留有的五万余人外,其余村落人口不是流亡,就是死亡,所以至今也没想到万全的办法能将那些无主土地上的粮食收割回来,他们占据了全郡粮食的绝大多数。
但就如计枢所言,哪怕是他的粮食管够,人口也不足以支撑,所以此时太子想要冶铁制兵,着实难办。
看着因徭役问题而统一战线的文臣武将,虞煜颇感欣慰,没想到自己的臣子竟然可以为民考虑到这种地步。
同时觉得自己想要在这里实行的以工代赈的方法,或许在群臣处受到的阻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群臣不知道自己为太子的江山考虑,在太子的耳中已经变成了为民考虑的事情,他们正焦急的等待着太子的下一步安排。
“孤也知当前不是开矿冶铁的最佳时机,所以也并不打算在此时大肆开采,之所以召集诸位集议于此,是为了商议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说话间,正了正神色,虞煜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见所有人在听到他另有安排的时候,都纷纷的松了一口气。
于是,也不再和群臣纠结矿山之事,毕竟当务之急,还是以工代赈政策的制定。
虞煜在斟酌了一下之后,就决定借此次秋收为由,改良徭役之法彻底将以工代赈这一政策推上台面。
“不知众卿,对以工代赈这四个字有何看法?”
以工代赈?
群臣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但也知道应该又是他们殿下的奇思妙想,自从进入古渡郡后,他们对虞煜这种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有时候听起来不靠谱,但用起来却意外的不错,有时候甚至会盼望着太子殿下能多一点的奇思妙想,好让他们日常工作上也多增加一些便利。
尤其是最近正在使用虞煜提出的表格统计法的计枢等人最有发言权。
以工代赈从字面意思来看并不难理解,只是他们不清楚这其中的工和赈分别是在什么范围内,又是以什么东西为赈?
“臣等愚钝,还望殿下解惑。”
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先听听太子是怎么讲的,毕竟以他们对太子的了解,能让他拿到集议上讨论的东西,必定也有了一个简单的轮廓,无非是想让他们完善细节罢了。
毕竟此前种种,也大多如此。
虞煜之所以提问,不过是趁机抛出议题罢了,并不期望臣子们说出个一二三来,虽然见他们的神色已经有了些许了然,但更多的却还是疑惑,于是在他们提出解惑之语的时候,就顺势而下,将自己规划好的政策一条条摆了出来。
群臣一听之下才发现,自己此前的猜测是错误的,这次太子已经全部谋划好了,根本不需要他们之前一样来完善细节。
敏锐一点如傅泓、计枢等人,已从中感受到了虞煜不同寻常的态度,以及这个政策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而其他人在思索片刻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个政策的不简单,虽然目前看起来有利无害,但似乎会动摇到什么东西的存在一样。
以工代赈之法,虽然太子只是说暂时用在秋收的抢收之上,但对于规划得如此完美的政策,他们绝对不相信只会运用一次,秋收或许只是他们殿下用来检验这个政策可行性的一个契机,大头只怕还等在后面呢。
第35章 第35章 为什么他们也会觉得正常……
他们觉得这个政策,很有可能会直接冲击到大雍原本的徭役政策。
或许,殿下制定这个政策的本意,也正是如此。
这样的想法,在数人的心中同时升起,觉得荒谬的同时,却也知道这并非是不可能的。
在古渡郡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也发现了太子对于平民的怜悯体恤之心,远比此前的宽厚仁慈超出不知多少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快速的笼络回被此前郡中官员背弃而分崩离析的民心。
这样的太子,要颠覆一个强迫百姓无偿劳动的徭役国策,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等等!
为什么他们也会觉得正常,难道是和太子待久了被同化了吗?
意识到自己思想危险的臣子,赶紧补救般的把这项政策会引起的不利局面告知太子,希望他可以再次慎重考虑对这项政策的推行力度。
“殿下,以工代赈虽好,但徭役可是大雍的国策,若任由其遭受冲击,必定会动摇国之根本的。”
第一个站出来的计枢,身为郡守的他自然是知道以工代赈这个政策一旦实施,对于目前的古渡而言是极为有利的,太子是确确实实的在为民考虑,但这个政策一旦推行成了常态,对朝廷方面必定是极为不利的。
而站出来支持计枢的,是他曾经的老师傅泓,已经被他两人联手打过几次组合拳的虞煜已经没有最初的惊讶了,只能感叹这两人不愧是野生绑定的亲师徒,默契程度和他这种半路硬塞的就是不一样。
可笑他曾经还想要找法子让他们两人和好,现在一看根本不用,没和好都能这么默契,真和好了那还不不要了他的小命。
两个思维清晰的唠叨狂魔加在一起,他表示自己真的承受不来。
他记得计枢给男主当谋士的时候,不是这种画风呀,还是说他就是这么有给人想要教育的冲动。
俗话管这个叫,没有王霸之气。
“以工代赈对百姓而言固然是好事,对没有遭遇危机的朝廷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需要考虑的是这种政策一旦执行之后,在未来朝廷面临危机急需人员之时,是否还能够执行此前的徭役制度。”
这个是傅泓的想法,两人倒是都没有反对他推行以工代赈,但都在忧心新政策会对老国策造成的冲击。
随着二人的言语落下,其他人也纷纷称是。
虞煜看着犹如应声虫的群臣,还是有了些许的惊讶。
但他惊讶的并不是他们猜出了自己有用以工代赈冲击徭役法的想法,毕竟臣子的敏锐是在虞煜的考虑之中的。
他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把思维都跑到自己要颠覆徭役这个政策上去了。
要知道徭役法是帝制开始以来就一直在执行的国策,千百年来哪怕朝代更换,也从没有人想要去改变它,可见这个制度对目前国家的重要性。
虞煜虽然不喜欢这个政策,也起过想要将他彻底颠覆的心思,但他清楚的知道,目前自己尚未拥有颠覆这个政策的实力和魄力。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小小”的改革一下,然后双策并存灵活运用而已,虽然徭役法可能真的是不到非必要时刻也不会去动用罢了。
而且他们怎么就开始设想未来朝廷面临危机的时候,要知道现在这个草台班子,可算不上一个朝廷,他们口中的朝廷,自然是光复再次实现大一统的大雍。
怎么他们就那么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克复中原,还于旧都吗?
是不是太过自信了点。
然后他就把话问出来了,不出意外接受到了以傅泓为首的一众白眼,就连以前乔嘉麟都敢偷摸着对他翻白眼。
看来真的是跟着计枢学坏了一点了。
“殿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会这样不客气的对他说话的人,除了傅泓也不做二人选了。
“我目前并没有想要颠覆徭役制度的打算,召集众卿,也正是想要寻求一个可以双策并行的平衡。”
虞煜对自己此时的想法非常坦诚,明确的告知了群臣,他是有颠覆的想法,但不在现在。
说完之后,就静待着群臣的出招,毕竟他可是连孤都不称了,明摆着就告诉群臣,反正政策他就摆在这了,是肯定要实施的,但要怎么实施,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确实是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傅泓思忖着接话,众人思索着称是。
“不是,你们这就接受了……”
接受程度之快,让虞煜瞠目结舌,他都准备丢下政策开摆了,结果给他来这一出。
“不然呢?”
结果正在讨论该怎么去平衡两者的群臣抬头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好吧,虽然总有一种自己被快进了的感觉,但政策被接受了的话,也行吧。
陷入自我怀疑的虞煜丝毫没察觉群臣对视后露出的偷笑,毕竟日常工作又累又乏味,偶尔逗弄一下在某些方面很迟钝的主君,也是臣子的一种自我调节方式。
在群臣们下去合计具体方案的时候,随着患病人员的彻底好转,虞煜也下令解除了城中的全部封锁,同时停止开仓放粮的相关事宜。
两个多月的瘟祸散去,是时候让百姓重新进入正常的生活了。
放粮的结束虽然在民间引起了一点小波动,但事实证明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都是勤劳善良的,在其中搞事的人尚未引起官府注意的时候,就被敬重太子的黔首们一起扭送到了玄甲军的身前,干净利落的处理方法,给了士卒们一点小小的震撼。
而虞煜则正忙于处理郡中的大小事宜,并没有留意这一个小小的插曲。
他一直对自己座下臣子的行动力持高度赞扬的态度,短短不过五日,卫衍就把群臣合议的秋收以工代赈细则呈到了他的桌案上。
看着分列整齐规划细致的条款,虞煜再一次确信原主在这么一堆人的辅佐下还能早早的退出逐鹿大舞台,只能说除了自身性格的原因外,还有不可抗力的剧情推动。
说到底,他们目前身处锦州的这一堆人里,除了计枢,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炮灰。
由群臣细化出来的方案十分适合当下时代的使用,而且虞煜也看出这个方案的不寻常处,文字之间可谓立足长远,根本不是只为了眼下的秋收所设定的,在以后需要的时候,完全可以再次拿出来直接使用。
虽然在虞煜看来其中给予百姓的报酬相对抠搜了点,但他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家底不丰的他目前没有开出高报酬的资本,也只能暂时委屈着百姓了。
再一次嘘唏于自己稀薄的家底之后,召来计枢,让他下去安排以工代赈的事。
至于以工代赈能不能招到人这点,虞煜却丝毫没有担心,在这点上群臣和他保持了一致。
一直以来皇帝以天下人为牛马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的融在了每一个人的骨血里,什么时候见过虞煜这种操作。
朝廷发粮征徭役,真是闻所未闻。
所以以工代赈的招募令一发,本不知所谓的百姓围着识字的乡老听了一圈之后,两眼冒金花的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直在反复确认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直到听到了确切的答复之后,百姓们都沉默了,没有想到,自己在给朝廷当了一辈子无偿的牛马之后,还能迎来这样的一天。
沉默过后就是众生百态,迷茫的,欢喜的,还有哭泣的……
但每个人嘴里说的喊的,都是太子二字,这让听到动静后远远站在府楼之上观望的虞煜心情难以言表,自己就这么简单的获得了古渡郡的全民敬仰。
说到底,还是封建社会给予百姓的痛苦太沉重了,整个上层阶级,都没有将百姓放在眼里,以至于一个小小的官民互惠政策,都像太阳般照进了他们的世界。
一时之间登记以工代赈的小吏身前,挤满了全来报名的人,他们甚至都不询问官府给的报酬是什么,有多少?
只为虞煜这一个开天辟地的政策,拥着一腔热血而来。
最后因为报名的人员实在太多了,此次公田的秋收根本要不了这许多的人,看着后面还在源源不断涌来的人,小吏无法,只得暂停登记工作,将情况报于上官。
接到消息的计枢也是一愣,他能想到太子这个政策推行后的盛况,报名的人必然是不会少的。
但万万没有想到,竟会达到这种全城皆来的场景,他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可以处理的方法,但考虑到这是太子极力推行的新政策,还是亲自去请示了虞煜一番。
推行政策出现的万民拥护,还是要让他们殿下感受一下成就感的。
虞煜自己也没想到会造成这么空前的影响,虽然百姓们竞相呼喊太子的场景着实震惊了他,但许多百姓家中不是还有自己的粮食要收成吗?怎么全部都跑来招募公田的秋收了?
要知道秋收时节的天气是最多变的,古渡郡本就因为瘟疫的原因耽搁了一段时日,如若此时再不抢收,很可能遇到阴雨连绵的天气,这样就无法进行晒粮了,而没有得到重复晾晒的粮食,是绝对会发霉的。
他招募的对象本来是那些家中田少而人口众多的百姓,这样在完成公田秋收的基础上,也能为这些百姓提供一些入冬后的生活保障,却没想到会引得全城的百姓都来凑趣。
百姓的出发点固然是好的,但这种做法在虞煜眼里就有些瞎胡闹了,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只要留下需要这笔赈款的人就行,此前计枢们统计的户籍就完美统计了每户的具体情况,核实下来也并不麻烦,而且此时的百姓并不敢轻易和官府说谎话,只要让他们自己报上人口亩级,就能很好的解决要去查阅的问题。
“计卿对此没有解决的办法吗?”
思忖之后他又有些疑惑的看向计枢,不明白这种十分容易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要来问他的意见。
“因此政策是太子殿下首次推行。”
计枢的回复很含蓄,但虞煜还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这是想让他在其中有参与感和成就感,前世扎根基层做惯了这种种工作的虞煜表示谢邀,大可不必!
毕竟人都倒霉成了亡国太子,这牵涉其中的参与感和成就感不要也罢。
“以后此类情况,你自行决定就好了。”
“臣告退。”
听到一向温和多礼的太子不再称呼自己为“卿”,难得算错了一次人心的计枢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退下了。
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心思实在太难把握了。
第36章 第36章 想打天下还要脸面做什么……
随着以工代赈的推行,古郡渡的秋收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郡中公田全部收割完成后,虞煜还特意下令让姜泽带着一部分玄甲军去协助百姓抢收,此举又在民间赢得了一大波的赞誉。
玄甲军的风评也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渐渐好了起来,郡中黔首不再闻军色变,姜泽更是从此跃居成为郡中女婿首先榜的第一位。
于是在虞煜百忙之中终于抽出时间去视察整体的秋收情况之时,遇到了田间地头上险些为争女婿而差点大打出手的场景,关键是那两位大哥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就不知道争夺的意义是在哪里。
但并不妨碍虞煜和群臣调侃一来到民众间就有点狗狗祟祟的姜泽。
“没想到我们的小姜将军这么受欢迎呢。”
跟随的群臣随着太子的未尽之语发出善于的笑声,颇感自己腹背受敌的姜泽缓缓挪开几步,远离了这群近来总喜欢调侃他的人。
感叹没有战斗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历州渡一役之后,他所率的玄甲君除了日常的训练之外,每天都奔波在了各种打杂的路上,不是采集草药,就是维护治安,现在都沦落到收割粮食了。
这段日子总结下来就是,正规军该干的事情一件没干,杂七杂八的倒是做了不少,虽然受到百姓感谢时总是开心的,但姜泽也担心这样下去,安稳的环境让军队的战意减弱,毕竟他们并不是一支真的可以休养生息的队伍。
看着在百姓包围间言笑晏晏的虞煜,姜泽升起了空前的危机感。
姜泽有的危机感群臣也有,毕竟他们太子从小到大的人生中,有着太多安于现状的前车之鉴了,虽然近来这段日子的作风是改变了不少,但在如今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难免又会重拾往日的想法。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积蓄力量克复中原,可不是想要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太子可千万不能在一个小小的古渡郡中裹足不全啊。
眼见古渡郡百姓的生活逐渐归于正常,甚至在太子所谓的怀柔政策治理下越来越有盼头,而府库中的粮秣更是足以维持大军数月的战斗消耗,而他们的太子却并无进一步攻伐的意思,甚至还和乌金等人筹划起了建立医药学院的事情。
本想着在寒冬来临之前至少再攻下一郡的群臣们对此心焦不已,多次请求见傅泓和姜泽前去劝说太子早日兴兵夺城。
虽不知道太子为何按兵不动,但总觉得他在悄悄搞事情的傅泓和姜泽接到群臣的请求后,一拍即合,联袂求见了虞煜,他们要看看太子殿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殿下,郡中诸事已步入正轨,我们为何还不进行下一步的入主计划,群臣都在为此焦心不已呢。”
“广通郡就在古渡向南百里之外,殿下若能许末将率军三千前往攻伐,愿立军令状,三日之内必夺其城!”
虞煜放下正在整理的锦州医药学院的建设方案,似笑非笑的看着在自己眼前演得情真意切的一老一少,哪里还不知道他们心中做的什么打算。
无非就是想来探探他目前的虚实罢了,虞煜看两人演得挺开心的,倒也没有拆穿他们,日常感叹自己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主君。
“时机未至。”
面对他们的提问,虞煜只回以神秘一笑,就下了逐客令让他们回去等待了。
“听说最近太子这里的茶不错,老臣还没有喝过呢,正好趁着今天尝试一下。”
“我倒是听说太子这里最近多了不少好吃饼饵,被称作点心,我也想要尝一尝。”
但打定主意要问出个所以然的二人组自然不会被他就这样轻易打发,仗着自己和虞煜的关系不同寻常臣子,并没有将他的逐客令放在眼里,而是施施然的自己找位置坐在了虞煜的下方,十分不见外的唤来侍者为自己添茶上点心。
侍者听到两人的吩咐,见太子没有制止的意思,就赶忙把在后面一直备着的茶水点心端了出来,小心的奉到两人的桌案之上。
而两个人在侍者呈上东西之后也不再找虞煜询问政事相关了,一人端着茶盏感叹“清新醇厚,回味悠长”;一人则拿起点心称赞“洁白如玉,香甜绵软”,仿佛真的是来品茶吃点心的。
“我此前不是就命人给你们送过吗?能不能不要做出这幅矫揉造作的样子来。”
虞煜看着眼前两个打定主意要赖在这里的人,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不就是一杯不加佐料的清茶和一叠制作简单的米糕吗?
虽然在这个时代里算是新鲜事物,但前些日子厨下刚根据他的描述研究出来之后,他就将手下的臣子送了一遍。
“哦,老臣日夜忧心,所以还未来得及品尝殿下的美意。”
“我那天吃的不是这个。”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演到眼前的虞煜暗自捏了捏拳头,警告道。
“两位,适可而止吧。”
“哎,说到底是人不如新呀,殿下是厌倦了我们这些老臣了。”
傅泓放下茶盏感叹。
“就是。”
姜泽则一口吞下糕点附和。
“说罢,到底想怎么样?”
虞煜闭了下眼睛,主要是因为眼前的画面太真的很挑战他的极限了,要不是为了维持原主的人设,再加之两人的身份着实特殊,不然他早一人一脚就送他们滚蛋了。
“殿下,什么时机未到?”
一秒端正态度的是傅泓。
“我觉得最近天气很好,天天都是适合作战的好日子呀。”
真的很想上战场的姜泽。
被两人的目光同时扫视之后,有些赧然的摸摸脸,“将士不就该上战场吗?不上战场能干啥呀?”
“你能干的多了,外面还一大堆百姓等着你去他们家相看呢。”
被姜泽突然掉链子打断输出的傅泓没好气的道。
“扑哧!”
看着两人突然内讧的虞煜表示喜闻乐见,让你们再演。
“殿下,臣属们是真的很忧心,哪怕你所规划的下一步不方便于此时透露,起码也要让大家知道你依旧有着光复大雍的决心,而不是如现在所体现出的偏安一隅得十分自在。”
虞煜看着同时严肃起来的两个人,也知道今天必定是要给他们一个说法的。
但关于迟迟按兵不动这一点,他其实很无奈,深知人心重要性的他,一直想为自己树立起仁义之师的形象,再加上他太子的名号,在后期发展起来的战场是得以聚拢人心,以求所向披靡。
但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也就意味着,他不能主动对没有表现出反心州郡挑起战争,至少明面上不能,不然就很难在仁义二字上站住脚跟了。
锦州,目前就在这种不能主动挑起战争的州郡行列中。
明明在古渡郡刚刚解封的时候,他就让卫衍安排甲士伪装潜入锦州各郡宣扬传播古渡郡中瘟疫以除并没土匪占据的事情,准备等待有人上门探查的时候碰瓷搞事。
为了这点筹谋,他连原本打算要修葺的城墙都搁置了,就生怕修得太好了别人不敢来了。
哪里会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连个上门打招呼的探子都没有。
锦州的官员到底是没胆色还是太谨慎,让他一时都捉摸不定。
但没人上门的话,制定好的计策自然就不能推进,然后进入了目前这种尴尬局面。
傅泓和姜泽在听完虞煜的谋划之后,一时也有些相顾无言,终于知道太子为什么一直对下一步的计划三缄其口了。
毕竟这种想要靠碰瓷来筹谋仁义之师的做法,确实是有点不太讲究,也不适合对外张扬,尤其是在现在明显还没有人上钩的时候。
“咳咳,殿下,老臣想起还有些事务没处理,先告退了。”
“末将也还有些军务等待处理,也先行告退了。”
看着迅速离去的两个人,虞煜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叹这个时代总存在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矛盾和冲突。
既想要卒擅天下,又想要明德惟馨。
总是莫名的对一些诡道之术或避而不谈或心照不宣,但朝代的更迭总是免不了阴谋诡计的交织,哪里会有着白璧无瑕的存在。
究其所以然,不过是害怕世人说嘴罢了,这也是原主在书中死了二十年却依旧有地方割据的豪强给他披麻戴孝的原因。
但豪强因此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名正言顺,而百姓所得的不过是更加混乱的时代罢了。
送走了傅泓和姜泽之后,虞煜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静下来心整理学院的建立手册,没想到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姜泽又再次匆匆赶来了。
“有人上钩了?”
看其一身甲胄齐全,虞煜也不由得有些雀跃,他本来都打算缓几日再不行的话就要改变策略了,如让韩破山带着他的山匪兄弟再去干一回老本行,先攻下城池,然后他尾随在后玩一次招安的把戏。
损是损了点,但架不住有效啊。
“之前逃亡离去的郡守等人,正带着兵马在城外叫门呢。”
姜泽努力使自己严肃下来,却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喜色。
“他们还真敢回来呀?”
虞煜也有些震惊了,虽然来的不是他所期待的大鱼,但也是他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将其抓回来处理了,不仅可以收获一波蹭蹭上涨的民心,还能平一平他当时的愤怒。
“或许是您的计策起了作用,他们真的以为如今城中的只是一堆出身土匪的乌合之众。”
“……”
虞煜沉默了,这也行吧。
“殿下,那我这就去将他们抓回。”
姜泽摩拳擦掌道,他等这一天好久了,虽然只是几条小杂鱼,但也聊胜于无。
“不,你别去,不合适。”
但虞煜看了他一眼后,断然拒绝了他的请战,而又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敲定了主意。
“让你麾下的韩破山去,安排他先伪装成山匪再去!”
“啊?这不太好吧。”
聪明如姜泽,一听之下就明白了虞煜想要做什么,虽然太子这个策略实用起来应该会很不错的样子,但他多少觉得有些不太道德。
“有什么不好的。”
虞煜却觉得理所当然,眼看可以让锦州各地开启葫芦娃救爷爷副本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让它就此溜走呢。
“会不会有点太不要脸了……”
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与虞煜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但姜泽还是鬼鬼祟祟靠近虞煜的同时的压低声音,说出了他此时的心声。
“想打天下还要脸面做什么?”
结果姜泽只收获了一个你想屁吃的眼神。
好吧,看来太子是铁了心要走这步棋了,但他始终觉得,脸还是应该要的。
第37章 第37章 他这又是臣子又是妻弟的……
虞煜之所以要派韩破山出战,就是考虑到他当过货真价实的匪老大,由他出手将那些人擒获,必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毕竟你要是说你被太子抓了,大家就算贪图你城中的基业想来救你也还是要斟酌一下的,但你要说是你被匪徒抓了,那大家想的肯定是是时候为我同僚的事业赴汤蹈火了。
到时候的他只要高坐城墙之上,就可以看清锦州各路人马暗藏的心思。
领悟了虞煜谋略重点的姜泽当下也不耽搁,领命后就火速前往安排对战事宜,毕竟那群人还在城门外叫嚷着开门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强行攻城。
什么?你说他刚刚还以为虞煜不让他上战场而有点不开心?
根本不存在的,姜泽觉得虞煜这个安排真是太好太正确了。
毕竟要是他让他亲自上去伪装匪徒的话,以后他家世代从军的脸往哪搁呀?他那远在雍州的老爹听到这一消息后,只怕真的会给他一支穿云箭不远千里来相见的。
所以他对虞煜制定计策后派出韩破山的安排举双手赞成。
但既然要作戏,那也就不必再重新调拨人手,只让韩破山带领他的队伍前往就可。
那是一支完全由带打倒狗官寨匪徒和此前古渡郡士卒士组起来的千人队伍,在经过这两个月的系统培训之后,姜泽认为已足够应对城外的那群乌合之众,也正好可以检验一下他们的训练成果。
反正有他在后掠阵,就算韩破山再实力不济拉胯到底,也总能帮他兜住底的。
这样一想,姜泽突然生出了不妙之感,如果韩破山失败了,为了太子计划的完美实施,他是不是也得扮成匪徒前往接应呀。
想想可能出现的画面,他表示韩破山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打定主意后,他就前往了玄甲军的集结地点,此时的玄甲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只待太子号令就可以全军出击。
见他到来,所有将士都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他,每个人都期待着可以安排自己上阵杀敌,毕竟在来到锦州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整天除了训练就是采药、割粮和巡逻,都表示自己受够了,急需一次热血冲锋来活动一下筋骨。
身为主将的姜泽自然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无奈太子已对战术作出安排。
所以他径直走向了韩破山,单独与他细说了太子的作战计划,让自从听到有人叩关之后就一直心痒难耐的韩破山喜出望外。
韩破山原本还在担忧是否会有上阵的机会,没想到太子竟然钦点了自己作为此战的主将,姜泽又安排了自己可以带着弟兄上阵杀敌。
一直等待的立功机会,就这样砸在了他的头上。
欣然领命的韩破山,笑得见牙不见眼。
“快去吧,不行就回撤,可千万别露馅了。”
姜泽被他过分灿烂的笑容刺激到了,没好气的让他快去应敌,同时提醒他万不要漏出马脚,以防打乱了太子的布局,倒也没有说出许胜不许败的话来。
“末将领命!”
在被太子召入麾下两月有余后,暗自欣喜自己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的韩破山领命离去。
看着其风风火火的背影,姜泽心头涌出一丝担忧,想了想了,又安排了晏俭臣亲上城楼指挥弓箭手协调韩破山作战,自己则召集剩余大军尾随在后为其掠阵,反正他们集结在城门之内,对方也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韩破山虽然为匪多年,但匪寨间的争斗到底比不上战场,而且此人也确有猛将之能,他不想给第一次上阵的他施加额外的压力。
大不了就是他去扮一次匪徒嘛,反正听君之言忠君之事,老头子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捅破了天也还有太子在前顶着呢。
他这又是臣子又是妻弟的,怎么可以不听话呢。
深知此时猛将不易得的姜泽有些破罐破摔了。
但与姜泽担忧不同的是,韩破山却丝毫没有初上战场的不安,他接受军令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向城外疾驰而去,虽将姜泽的嘱咐放在心中,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在意的。
毕竟他觉得目前的自己当兵或许还有生疏,但是做匪对他而言可不就是小菜一碟。
门外那群名副其实的狗官在他眼里,也就是一碟小菜。
虞煜抵达城楼的时候,以计枢为首的郡中官员已立在了城墙之上,看到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不免向他身后看了看。
发现除了跟着几名甲士之外,不见傅泓一干属臣的身影,就连从不离虞煜周围半步的卫衍也没有跟随。
“殿下,怎么不见诸位大人?”
计枢此刻还不知道虞煜的打算,但没有看到属臣和太子一同前来的他有些担忧,他担心太子又是偷偷过来的,毕竟不久前还有过前车之鉴,听说被百姓追着跑了三条街,快把他老师都气哭了。
【对此,明明只被追了两条街的虞煜和并没有被气哭的傅泓表示他在造谣。】
这次可别也是这样的吧?太子殿下怎么总喜欢来这些危险的地方。
计枢这样想着,看向太子的神色间也透出了莫名的有些心累。
“我没让他们来。”
虞煜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城楼下的人马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计枢神色中的不对劲,也不知自己在计枢心中突然成了一个向往危险的熊孩子。
“殿下,眼看战事将起,城楼危险,还望殿下回转府中坐镇中枢,我等才敢于此放手一搏。”
计枢听到虞煜的回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急忙劝谏虞煜回转府中静候消息,他虽并未亲历踞牢关的危机,但听其他属臣讲述起来也不禁为其中的惊险境地而汗流浃背,如不是那一阵卷起的怪风,只怕大雍的国祚真要随着那一箭彻底葬送了。
其他官员不知计枢言语中的顾忌,才和太子成为一家人没多久的他们自然是还不知道大雍名存实亡的事情,但见上官都出言劝谏,一时之间也纷纷跟上和虞煜进言。
尽管他们心中觉得太子此刻立在城头会更能鼓舞士卒们的战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煜也终于从计枢有些不自然的语气中听出些许猫腻,一回眸,看到其担忧中带着不赞成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大概又被原主的风评害了,却完全没有想起前段日子他和姜泽城中与民竞跑的事情。
“可知道下面都是什么人,当日逃亡的都回来了吗?”
不想重提黑历史的虞煜转移了话题,指着城下的人马若无其事的问道。
面对油盐不进的主君,计枢也毫无办法,只得提点城门上的士卒加强警惕,一有不对要以全力护持太子安全为主。
还好此时姜泽所带领的大队人马已在楼下不远的街道中待命,而由韩破山所带的队伍更是集结在了离城门最近的地方,只待时机合适就打开城门冲杀出去,一切的布置看起来都毫无问题,只是他们身上所着的盔甲让计枢眉头一跳。
五花八门的胡乱穿搭晃得他眼睛疼,看起来也颇有昔日匪寨中的样子,可他明明记得并入玄甲军的时候有给他们发放过整套盔甲,平日巡逻训练之时都还穿得齐齐整整的,怎么今日要上战场了却反而穿成这般模样。
他觉得这样打扮的背后必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目前太子正有问询,他对古渡郡逃亡官员并不熟悉,需要另行安排人员为其解惑,一时来不及细思其中的缘由。
“禀殿下,据臣观察,当年逃亡之人,除些许官位不显者,俱在此处。”
在计枢的示意下,越众而出为虞煜解惑的是一个年逾不惑的官员,神色之间虽略显憔悴,整个人却挺拔如松,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他先向虞煜回禀了城下众人的整体情况之后,又逐一指点着人员所在之处详说他们姓名和官职。
“那个骑着黄骠马立在队伍之中的是曾经的都尉盛禄,也是目前这支人马的主将,其左侧枣红马的是前郡丞盛祥,郡守盛礼跟随家眷坐在后面的马车中,刚刚抵达的时候略微露过一面,就不曾出来了……”
“那他还挺低调嘛,不愧是来自人才辈出的盛家。”
正在专注介绍的官员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话,虽知太子是在嘲讽盛家对古郡渡的官场垄断,一门三人包揽了郡中最主要的三大职位,但还是让曾在盛家手下谋生的他惊了一下,一时竟有些卡壳得不知如何继续介绍。
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已经把重要的人物都介绍完了,于是话音一转,就略过了其他人的详细介绍。
“除了这三人在,其中还有原郡中各级官员七八人,虽颇受盛礼等人器重,但大多都在属官之职,而他们所率领的人马除了当日随他们一起出逃的士卒之外,绝大多数都是盛家的家兵。”
虞煜自然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古渡郡中除了盛氏三兄弟,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可知他们所率人马来源何处?”
“大多是当初逃亡时带走的郡中士卒,但也有一部分是来自盛家的家兵,观其数量,大概有五六百人左右。”
听到虞煜的发问,官员俯首查看了一下人员数量,方才谨慎的做出回答。
“这就难怪了。”
虞煜听罢豁然开朗,毕竟他对外宣扬的是土匪占据了这座城池,在如今世人的眼中,土匪的寨子再大,也很难出现超越一千人的存在,而他刚刚估算了一下,盛家三兄弟手中的人马大概接近两千人余众,难怪敢这样大摇大摆的带着家眷回城。
官员不知太子在感叹什么,回禀结束之后正要退回自己原位之时,城下却突然传来了喝骂之声。
“宋景民,你这狗彘不如之人,背刺百姓投靠山匪不说,今日竟还要背刺我等,待我冲杀进去,定要斩你满门。”
是在城下观望的盛禄认出了他,才出言喝骂。
而随着他的喝骂出声,其随行的人马也在大声重复着“狗彘不如”的话,一时之间整个城楼之下喧嚣一片。
宋景民心知盛禄应该是在他方才俯首查看的时候认出了他,毕竟此前他站在靠后的位置,而古渡郡南门的不似北门那般有天险阻隔,所以在修建城墙的时候就建得尤为高大,虽然也因长久无人修缮而变得破破烂烂,但其拥有的高度足以阻挡城下之人探查的目光。
但他对于下方的喝骂声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他的满门也只剩下他一人了,反而立在墙头对着下面的人嘲讽道。
“府君当初仓皇逃窜置万民而不顾,我还以为贵足从此不会再踏上古郡这方土地,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尊驾的脸皮。”
第38章 第38章 忠肝义胆的小将军
虞煜也是随着盛禄的喝骂声才知道眼前这个为他解惑的人就是宋景民,一个曾经要向他提出尸谏的狠人。
他虽然在瘟疫结束后大肆赞赏了他,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召见本人,今日也算是见到了。
见他在震天的喝骂声中面不改色,还有余力出言嘲讽,心智坚韧让虞煜也不由暗叹。
一直立于城门之内等待进攻时机的韩破山听到城外沸反盈天,虽然听不清楚在喝骂什么,但他知道进攻机会来了。
示意城楼上的士卒速速打开城门后,就带着身后的人马冲杀了出去。
“城门开了,随我冲!”
而随着城门的开启,一直在注意着城中动向的盛禄急忙下令,带着身后的人马就想要趁着此时冲入城内。
“弓箭手,放!”
但在城上协同作战的晏俭臣却不会轻易让他过去,随着他的指令下达,城楼之上的弓箭手引弓搭箭,虽未对盛禄的人马造成伤亡,但还是勒住了他冲锋的步伐,正好给了韩破山一个冲出城门的契机。
看着对方人马尽出后又再次合拢的城门,已知措失良机的盛禄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向前冲得更快了。
而在韩破山冲出城门之后,晏俭臣便不再下令弓箭手射箭了,而是让他们进入了待命状态。
虞煜看着晏俭臣的这个手笔,自然猜到应该是姜泽交代了他什么,不然以他的指挥作战能力,绝不会让城下的盛禄如此轻松。
面对太子探究的眼神,晏俭臣摸摸鼻子有些赧然,却未置一言,主要是他也觉得太子的这个计谋不太要脸。
而计枢的眼神则悄悄的在虞煜身上流转,猜测着眼下种种举措的原因,他觉得太子殿下似乎正在布下一个大局。
在晏俭臣赧然的时候,疾驰在外的韩破山已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指挥士卒们随他冲锋。
“弟兄们,冲呀,抓住这些狗官,我们就可以扬名立万了!”
匪气十足的言语震惊了城楼之上的一众官员,就连计枢也有些不忍直视的以手扶额低下了头,唯有虞煜正定睛细看楼下的战况。
只见身在战场的韩破山果然勇猛无双,开战不过片刻,长刀所至之处已无人敢撄其锋芒,明明所带人手只有对方的一半不到,却能迅速的就将其的队伍冲击得七零八落,并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如利刃般直冲向对方主将的位置。
很好,以后的先锋大将又多了一个。
虞煜对韩破山此刻的表现还是十分满意,不仅完美诠释了他想要的土匪感,还极好的展示出了善于冲锋陷阵的战斗才能,虽然带兵的整体调度能力差了点,容易让自己和后面的队伍脱节,但其勇猛足以弥补这个缺点。
而且他此时手中已经有了三个统军调度能力都不弱的人,正缺这样的一个先锋的大将,姜泽毕竟是他全军的主将,哪能一直放着去冲锋陷阵呀。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时的盛禄也觉察出了这支山匪的不同寻常,略微收起了一点轻视之心,但是多年上位者的骄矜心理还是让他没有把这支队伍放在眼里。
“狗官听好了,你爷爷我是鹰峰山打倒狗官寨韩破山是也!”
韩破山一边策马奔向他,一边大声喊叫,哪怕高高的城楼之上也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好吵!
虞煜有点向捂耳朵,好在韩破山虽然聒噪,目标却是正确的,只要斩杀或是擒获了对方身为主将的盛禄,就会直接击溃对方的军心,大胜也就在不远之外了。
“好贼子,纳命来!”
盛禄身为古渡郡的都尉,他是听过韩破山的名字的,也知此人在锦州的绿林中颇有些名气,但不过也还是一匪徒罢了。
他出身名门,向来自诩为是天下一等一的猛将,哪里见过如此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还当即大怒,眼看韩破山冲杀而来,也不避让,举起手中的马槊就正面迎上了韩破山。
“当啷!”
兵器碰撞间发出巨响,远在城楼之上的人,甚至看到了两者间迸现的火花,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盛禄手中的马槊就这样断做了了两截。
“韩寨……将军真是勇猛至极呀!”
城楼上的官员看到这幕都为之一惊,尤其是原本就在古郡为官的,他们都清楚盛禄是有些本事的,不然他那草包嫡兄也坐不稳郡守的位置,没想到韩破山既然能在一击之下就毁了他的兵器。
看到自己的兵器被斩断,盛禄也被对方的勇猛所震慑,也不恋战,调转马头就火速逃出了韩破山的攻击周围。
晏俭臣也为韩破山这一击叫好,暗中想象自己若何韩破山这样正面对战的话,也不一定会是其的对手。
偷偷看了虞煜一眼,本以为太子会为手下新增一员猛将而开心,去不想太子此刻正眉头紧蹙。
怎么了吗?
意识到不对的他立刻将目光投到战场之上,正好看到远远遁开的盛禄指挥着周围的士卒悄然结阵,准备以群力对韩破山进行围剿。
“韩将军一人冲得太开了,长久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下一击还不能拿下对方主将的话,只怕要遭。”
一看之下晏俭臣也发现不对了,韩破山一路冲锋,将他所率领的人马同同抛在身后却丝毫未觉,无人率领的军队一时有些晕头转向的在随意拼杀,但好在虽然没有指挥,但足够勇猛的韩破山也给他们大大的增强了士气,目前看着倒也还有模有样,没有落在下风。
但这样无人指挥的军队在战场上就想无头的苍蝇,只要被人刻意针对一下,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堆散杀而不堪一击。
主将再勇猛又如何,孤军深入到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完成布局之后,看着依旧不退不撤的韩破山独自一人向他冲锋而来,盛禄不仅不慌张,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即将拿下的兴奋心理。
匪类就是匪类,半点不知自己犯了兵家大忌,目前以多对少,优势在他。
眼看对方就那样直愣愣的冲入包围圈,大喜过望的他急忙下令围杀,却见长刀挥过鲜血狂奔,围堵在其周围的士兵根本不能阻止韩破山前进的马蹄。
眼看其又要奔袭到自己的身前,自知不是对手的盛禄急忙后撤,连连避让间还是不慎被一刀斩掉了头盔。
“遭了,没拿下。”
看千钧一发间盛禄躲过了这一击,虞煜狠拍了一下城墙,见不明所以看过来文官群体,有些心累,只怕着城楼上要看出此下不妙的只有计枢、晏俭臣和自己三人了。
要不要在这里就让姜泽支援呢?
虞煜有些纠结,一旦姜泽支援,他的所有计划很有可能都要付之东流。
但要是不让姜泽支援,眼下的这些士卒,都会被韩破山的大意葬送。
“哈哈哈,老狗官,你不经打呀!”
看着披头散发狼狈逃窜的盛禄,韩破山得意万分的仰天大笑,丝毫没察觉到虞煜等人的忧心忡忡,还险些被人偷袭得手。
“哎哟,怎么战场上还有人搞偷袭这一套,老子是你能轻易偷袭得到的吗……怎么还有?看爷爷不先宰了你!”
韩破山向后下腰,将后背紧紧贴在马背之后躲过了射来的暗箭,起身后狠话还没放完,迎面又是一箭,挥刀将其斩断之后,便不再一力追击仓皇逃窜的盛禄,而是将目标定在了一直躲在人群中偷偷对他放冷箭的盛祥,策马挥刀向其斩杀而去。
“哎呀!怎么突然换目标了,这时候更应该全力追击主将呀,暗箭除了骚扰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的,快换回来!”
看着韩破山打得好好突然更换追击目标,意识到他上当了的晏俭臣扼腕叹息,恨不得此刻阵上的是自己。
“没脑子!”
计枢看着关键时刻突然掉链子的韩破山,气得直咬牙。
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随着他这一换变得一塌糊涂,原本被他追得狼狈逃窜的盛禄已经缓过劲来,也不管在战场上你追我赶的两人,只召集己方的士卒围剿失去指挥的韩破山部众。
而没有指挥的部众,也正如晏间臣此前所想的那样,一击即溃,满场逃窜。
但韩破山还在被盛祥遛狗一样的遛着,丝毫没有发现此时的局势已被完全逆转。
“他的话太密了,让姜泽前去援助。”
虞煜在看到韩破山抛弃主将转而攻击一个对战斗毫无影响的人时,就知道己方大好的局势已全面崩塌,完美的被人家实现了逆风翻盘。
眼看士卒们就要遭受灭顶打击,也顾不上此前的多番筹谋是否会白费心机,经不起如此人员损耗的他即刻传令备战的姜泽,让其带兵火速前往支援。
通过这一次的教训,他也知道了韩破山没有带兵的本事,只适合成为一名斗将。
是他大意了,自穿越一路而来他的一切都太顺了,顺得让他几乎以为是在玩一个以乱世为主题的通关游戏,过度迷信剧情让他对书中任何一个没有提及姓名的对手都心存轻视。
也是这股轻视,促使他让从未有过带兵经验的韩破山上阵对敌,不过是区区只有两千人的无名之辈而已。
而现在,这无名之辈狠狠的给他上了一课,只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看着城下不断有己方的士卒在倒下,虞煜与袖中攥紧了拳头。
遭遇冷水浇头的他也终于明白了,这里的人全部都有着自己的思维,而不是像书中那样完全随着剧情前行,而他的出现本就已经改变了书中预定的结局,又怎么还能心存妄想人物们会一成不变的停滞在剧情里。
永远不要再看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付出令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听着城门再次缓缓打开的声音,虞煜暗暗在心底刻下誓言。
但好在姜泽一出现,就让他正陷入痛苦的他眼前一亮,让他对将要流产的计划又看到了希望。
因为姜泽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带着大军直接碾压上去,而是仅仅带了数百人就奔袭而去,最主要的是他们全员都做了伪装,看起来和之前韩破山率领出击的队伍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一做法让虞煜颇为感动,他一直都知道姜泽心中有着自己的骄傲,也不太认同自己计划中的一些做法,但依然为了维护自己的计划,做出了如此的决定。
真是忠肝义胆的小将军!
刚刚才发誓不要迷恋剧情的虞煜,再一次想起了书中对姜泽的描述。
第39章 第39章 这么不要脸的想法,你到……
随着姜泽的加入,此前被盛禄冲散的士卒迅速得到了回笼,原本被对方逆转的局势很快就又逆转回来,城楼上一直忧心不已的众人也终于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而此时韩破山也终于在擒住了一直和他跑圈的盛祥后清醒了过来,看到场上指挥作战的姜泽,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当下也不敢再自作主张,将盛祥俘虏丢给了前来接应的士卒之后,就根据姜泽的命令提刀带兵前去追击见事不妙乘车逃走的郡守盛礼等人,等他将人一网打尽带回来之时,姜泽已带着大部队离去,城门外只有晏俭臣正指挥着士卒们打扫战场。
“这些都是我造成的吗?”
看着士卒们无言的抬着同袍的尸体离去,他在其中还看到了他匪寨兄弟的尸首,虽然知道战争必定是会伴随着死亡的,但他没想到会在这个根本不值一提的战争中造成这么大的损失。
明明自己一直压着他们打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他没有做好指挥吗?
“……韩将军,你还是先去和太子请罪吧。”
看着满是怔忪的韩破山,晏俭臣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毕竟他真的犯下了兵家大忌,但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所向披靡的人,怎么一到战场上就会突然没了脑子呢。
刚刚太子离去时的脸色,是他跟随多年都未见过的难看。
“我这就去。”
一直看着眼前场景有些手足无措的韩破山,在听到晏俭臣的这句话后,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迅速翻身上马向着城内疾驰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晏俭臣的视线中。
见他离去,晏俭臣也收敛了心思,继续指挥士卒们打扫战场。
抢救伤员,埋葬死士,清点战利品和扣押俘虏,等着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这战场上了和没上一样,除了刚开始下过一道命令,做的还是平日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不如像裴安翊那样留守城中稳定治安呢。
思绪纷飞感慨连连的晏俭臣突然又听到从城门方向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抬头看去不免吃了一惊,居然是去而折返的韩破山。
“你怎么又回来了?”
“多谢晏将军提点,韩破山没齿难忘。”
没想到韩破山策马来到他身前,极为郑重的向他行礼道谢之后,又再次策马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他吃了一嘴尘土。
“呸呸,犯错请罪不是常识吗,有什么好谢的!”
晏俭臣吐出满嘴的尘土,对着韩破山远去的背影虚空挥拳,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太子会怎么处置他。
虽然不适合带兵,但到底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猛将,而且性格也还不错。
“殿下,傅泓在外求见。”
虞煜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请求,安排好战后的相关事宜之后,就自己带着随行的甲士回到府中。
闭门谢客懊恼自闭不过片刻之后,就接到卫衍通传傅泓前来觐见的消息,猜想他多半是听到了方才的战报才匆匆赶来的。
一场双方加起来不过三千人的小型战役,竟让己方死伤者近三百余人,哪怕最终取得了胜利,俘虏了敌首,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失败。
要知道他从历州一路而来,队伍中都从未出现如此巨大的死伤,哪怕是踞牢关前的死伤者,也只是堪堪和这一役齐平。
但今日这一战,和前两者根本没有丝毫的可比性,盛禄是什么成分,龚守仁和安存德又是什么派面,一个是只有区区两千人马的郡都尉,另外两个则是雄踞一州佣兵数万的一方豪强,今日的结果,完全是因为自己轻敌所导致的。
“请太傅进来吧。”
今日的结果本就让他羞愧难当,一想到还要面对傅泓那张似笑非笑的傲娇面庞,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而且他知道,傅泓此刻前来肯定不是为了夸奖他的,但老师既然提出要见弟子,哪怕他身为太子,也不能毫无理由的随意拒绝,所以在深呼吸做了两次心理建设之后,他让卫衍将傅泓请了进来。
“听闻殿下今日以匪克敌全面大捷,老臣特来恭贺。”
果不其然,傅泓行礼落座后的第一句话,就让虞煜觉得挑不起头来。
他也知道,傅泓虽然说话难听,扎人心窝,但一向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大实话。
“殿下走到歧途之上,是我之过。”
在傅泓的一句恭贺之后,整个殿中都沉寂了下来,虞煜不言,傅泓不语,卫衍站在一旁疯狂用眼神辱骂傅老头哪壶不开提哪壶,最终,还是傅泓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不为别的,除了卫衍眼神骂得太脏之外,他也觉得自己在其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歧途?什么歧途!”
再次因傅泓言语陷入自闭的虞煜听到这两个字,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什么时候入了歧途呀,虽然此次战役是出了很大的问题,但这是他决策错误导致的结果,谈不上歧途二字吧。
做错事就该骂,老头子骂骂也无妨,可不能乱扣帽子呀。
虞煜当即瞪圆了眼睛看向了傅泓,一副我没有你别诬陷我的样子。
“殿下不会觉得自己以匪克敌的计策很好吧?”
看着他还一脸不承认的样子,傅泓黑了脸。
“此次韩破山虽犯下大错,但究其原因还是我错误估计了他的指挥能力,用人不当导致的,但其已归入我的麾下两月有余,太傅也不能老拿着他的出身说事。”
虞煜虽然也头疼韩破山今日的表现,但心知是自己把人摆错了位置。
“我说的是那个韩大傻子吗?我说的是殿下那个以匪诱攻,再行招安的计划。”
傅泓说出“以匪诱攻”四个字的时候,脸都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瞬,他战前和姜泽一起来找虞煜探听虚实之时,虽然太子描述的做法也不太道德,但咎由自取之人他也不做评价,他目前所担心的是,殿下由此萌生出的第二个想法。
从听到虞煜让韩破山等人伪装匪徒出击之时,他就察觉到了太子的真实想法,不再是布下罗网后守株待兔,等待着不臣之人送上门,他是想让士卒伪装匪徒主动挑事后玩救援和招安的戏码。
要不是身份的约束,傅泓真的很想摇着虞煜脑袋问,这么不要脸的想法,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反思自己对太子的教导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才会让太子的脑中突然出现这么多为世不容的点子。
好用,但非君子之道容易遭人唾骂,太子是大雍的正统之君,哪里有为君者去这样算计自己臣子的。
尤其他还知道太子之所以选用这样的法子,是想要为自己博得一个仁义之师的美名,那此举就更不能用了,如悬崖上走细绳,一旦翻车就无力挽回,所有的名声与人心都会一朝丧尽的。
自从得知了太子的真正意图之后,他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所以一听到太子回府之后便匆匆赶来,劝他及早打消这个绝对不能付诸现实的念头。
虞煜看傅泓点破自己尚未打算实施的计策,才理解了他说的歧途原来是这个,看着傅泓急的脸都红了,他也知道其是在为自己的名声考虑。
“螳螂捕蝉,一不小心就黄雀在后了,容易白送。”
风险与利益并存,而且被拆穿风险所付出的代价要远远高于得到的利益。
虞煜当然知道自己这个计策的缺点在哪里,自然而然的接话了。
在他看来,若不是为了后续的路子更好走一点,他本也不想去牵强附会的去博这种只在士族阶级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虚名,但架不住虚名管用,他才绞尽脑汁的想各种博名声的法子,不然依着他的性格,直接兵临城下,臣则收,不臣则打,还要来的干脆一点。
噫?
虞煜突然发现,这个主意也不错的样子,只要他舆论控得好,谁又知道这城他到底是怎么拿下来的。
大雍忠臣那么多,“献”给他一个锦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值得考虑。
“殿下既然知道,就不要一意孤行了。”
“好的,孤知道了。”
虞煜没有半点犹疑的答应了。
然而他答应的爽快,傅泓反而愣住了,本来以为还要费上一番口舌才能劝其打消念头,没想到开个头就结束了。
不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傅泓狐疑的看了虞煜一眼,又看一眼,总觉得现在的太子殿下不会和以前一样说一是一的乖巧了,他叛逆了。
“太傅,要不要我起来走两步给你看看。”
虞煜被看得有些无语了,他本就觉得那个方案不成熟存在难以弥补的缺陷,所以放弃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条条大路通上京,这条不行再换一条就是,没想到还引来了老头子的狐疑。
更何况他目前的钓鱼执法也是不错的,盛家的三个诱饵都被抓住了,只要静待大鱼上钩就行了。
他还是有点期待那些为了守护他们基业赴汤蹈火的人见到他时的反应,想到这,他不由笑了一下。
“殿下在笑什么?”
此时正字思索太子打什么坏主意的傅泓十分紧急,对人情绪的敏感度赶得上抓早恋的班主任了,不,比班主任强,怎么也是教导主任的级别。
看了看一脸警惕的老头子,虞煜有些浮想联翩。
“殿下又在想什么?”
“在想今晚吃什么?”
被问到烦的虞煜摆出一副死鱼眼。
就在虞煜摆烂,傅泓瞪眼,卫衍叹息的情形之下,守在门外的甲士通报偏将韩破山求见。
“让他先滚去姜泽那里领五十军棍。”
没有见到虞煜的韩破山只能悻悻然的领命前去受罚了,正走出院门之时刚好遇到了同样来请罪的计枢。
“军师,现在我该怎么办呀?”
一看到他,韩破山嘴一瘪就要哭出来,像是走失后终于见到家长的小孩。
“闭嘴,把你的眼泪收回去。”
可惜五大三粗的没有一点小孩可爱相,遇到的还是目前正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计枢。
被他战场上做为气得头疼的计枢本不打算在今天就搭理他,怎么也要让他在冷眼中反思几日才能深刻认识错误,但他走到哪里韩破山就跟到哪里,还像个小媳妇一样在后面“啪嗒啪嗒”的流泪,引得太子院中护卫的甲士都往他们两个这里看了好几眼了。
“你跟我过来。”
不想再丢人现眼的计枢一把扯着韩破山的衣襟,将他拉倒院外的偏僻处,询问太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到底是好几年的老兄弟,计枢还是不忍心放任他不管。
第40章 第40章 总不能让死去的人就这样……
“太子让我去找姜都尉先领五十军棍……”
知道自己今日犯下大错的韩破山嗫嚅道,本以为会被骂一句活该,却没想到计枢在听到太子对他的惩罚之后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不再问他其他的了,只催促他快去领罚。
“那你快去吧,被别让姜都尉久等了。”
“……那我去了。”
眼看计枢真的对自己无话可说,韩破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还好太子还愿意惩罚你。
看着其的身影消失在墙外,计枢微微的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平时还算靠谱的韩破山会在战场上闯下如此大祸,但好在太子并没有因此放弃他,五十军棍的惩罚固然严重,足以让韩破山丢掉半条命,但到底还是保住了另外的半条,这在计枢看来已经是最仁慈的处罚了。
到底是太子仁厚心软了。
原本来找虞煜请罪的计枢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已经开始在点灯的虞煜院中,转身离去了,让一直关注着他动向准备通传的甲士们面面相觑。
虞煜听到甲士禀报计枢来过但没有求见就离去了,愣怔了一下,也知道计枢大概是因何而来又因何而去了。
“臭德行!”
没想到他不想理会,一旁的傅泓倒是骂了一句。
“太傅……”
虞煜以手扶额有些无奈,他都能看出计枢是打算来为韩破山求情的,傅泓自然也能看出来。
“殿下,你就打算这么轻饶了他。”
傅泓冷哼了一句,倒也没有追着计枢不放,但是他始终觉得虞煜对韩破山的处罚轻了,依他看,这种在战场上不把士卒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将领,就该贬谪不再录用,哪里能只打五十军棍就放过了。
“我觉得此一战,过错在我……”
听到傅泓的询问,虞煜沉默了一下,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胡说!”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傅泓就拍案而起。
“殿下,这是谁的胡言乱语,告以老臣,我必亲自找他细聊。”
虞煜看着怒发冲冠的傅泓,有些无奈,太傅这样子哪是要找人细聊呀,找人打架还差不多,最近臣子都忙碌了许多,很少有机会经常在他眼下溜达,以至于他都差点忘记了自己暴躁文臣团的样子了,感谢傅泓让他又重温了一下。
还好这个想法是他自己萌生出来的,又能阻止一桩流血惨案了,虞煜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任何人讲。”
“殿下,这并非你的错误,只是韩破山那憨货辜负了您的信任。”
虞煜虽未言明,但傅泓还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难怪从他进来就觉得太子蔫蔫的,原来是钻进了牛角中呀。
虽然他也觉得太子该对这场战役的部分损失负起责任,但罪魁祸首还是辜负了主君期望的韩破山,姜泽当时怎么就没喊他立个军令状呢!
傅泓懊恼的有些想拍大腿,打算从太子这里离开后就去找姜泽,不仅要亲自监督韩破山的军棍处罚,还要交代姜泽以后记得让此人多立军令状,以防太子的再次心软。
然而对于他的说法,虞煜却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
“是我的轻敌,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也是我对不起本不该于此死去的将士。”
话说至此,傅泓也知道没有劝慰的必要性了,太子到底年轻,经历的事情还不多,要知道未来逐鹿的战场上,死去的人何止三五百。
太子该逐渐习惯战争的残忍了,不然该怎么面对烽火狼烟中的生灵涂炭。
傅泓告辞之后,虞煜又对着烛火沉思了半晌,卫衍在一旁看得揪心,但也始终未曾出言打扰,今日的事情他听说了一些,又从方才虞煜和傅泓的对话中了解了一些,大概也能拼凑出个整体情况,知道太子肯定还陷在自责中。
“殿下,该安寝了。”
眼见夜色渐深,虞煜也没有转好的迹象,他不止一次发现太子对着那份他颇为宝贝的医药学院建设方案发呆了,忍不住轻声提醒。
然而他自对他的提醒却毫无反应,正打算再次提醒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太子道。
“卫卿,你亲自前去把阵亡将士的祖籍名单抄录了,追封其为烈士,铸铭牌,待来日还归中原之时,还乡赐金家人,以做慰藉,此后凡我军战死者,皆循此例。”
“是!”
卫衍俯首领命,心知太子此时依旧过不去心知的坎,但到底不再使自己困在沉思中,而是开始考虑起阵亡将士的身后事,虽然实施起来必定会损耗大量的财物,但却可以将整支的队伍的军心狠狠凝聚起来。
这也算又开启了一次先河了吧,他们的殿下总是这么心软,却又总能想出这样前无古人的绝佳法子。
安排了好了阵亡者的身后事,虞煜也终于觉得自己疲倦了,挥退众人自行歇息了,丝毫不知今日的自己已分别被三人做出了心软的评价。
他其实只是套用了一点前世所知的方法而已,甚至因为目前手头的拮据,做出的抚恤也不是那么的丰厚,但已是他目前所能拿出的最好了。
总不能让死去的人就这样如风散去。
一夜无话,转瞬天明。
第二日一早,虞煜方才用罢朝食,就接到了计枢求见的通报,想着他应该是为昨日抓住的那些人而来,也不耽搁,当即就召他入殿回禀。
“计卿这是怎么了?”
计枢行礼入座后,虞煜才发现他的不对劲,虽然在努力表现得精神奕奕,但大大挂在脸上的两个黑眼圈遮掩不住他的困顿之色,看起来像是一宿未睡的样子。
“臣昨夜和盛家的三位谈了谈。”
计枢说的很含蓄,但虞煜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去通宵审问了。
“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呀。”
虞煜发现计枢干起工作来颇有拼命三郎的意思,当即语重心长的劝说了一句,毕竟逐鹿的大头还在后面,可不能为眼前的这些小打小闹而熬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多谢殿下关心,臣并无大碍。”
“可是昨夜谈话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见计枢虽然感激,但并不是很将自己的劝说放在心上,虞煜虽然无奈,但又不能强令臣子放下事务去休息,只能让他快快回禀了早点休息。
“臣无能,并未从三人口中重要的事项。”
然而听他询问,计枢却有些羞愧。
“他们是属蚌精的吗,居然连你都问不出所以然?”
虞煜实难相信,毕竟计枢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怎么还有人能在他的套路下完全不说重点呢?
看到虞煜难以置信的目光,计枢唯有苦笑,要套路别人说实话的前提是那个人的说话,他昨夜问了一宿,三个人都是闭口不言,就连宋景民口中的草包的盛礼,在那样的环境下竟也能做到闭口不言,真的让他大吃了一惊。
但因为三人身份到底不同,轻易不能对其动刑,所以让计枢一时拿着也颇为难办,这才一大早就前来求见虞煜。
“为什么不能用刑?”
没想到虞煜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
“他们出身士族,又是官宦。”
计枢当然知道虞煜对那些人的不痛快,但到底他们出身优越,身份特殊,就注定了不能将其寻常待之,对于这一点,计枢本人表示也很烦躁。
“那我还出生皇族,又是太子呢,我说能打就能打,你回去就打。”
虞煜才不在乎这些,这三个人在他眼中本就已和死人无异,若不是想从他们口中套出点锦州的内部消息,只怕这会儿早堵了嘴拉去菜市场砍了,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敢拿腔拿调的。
虞煜将他们的行为定义为耗子扛刀,满街找猫,太不知道死活了,以为这古渡郡还和以前一样姓盛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一个有趣儿的点子,招招手让计枢靠近他一点。
“你有没和他们说现在的古渡郡姓什么?”
“没有。”
计枢困惑的摇了摇头,一时也猜不到虞煜此举的用意在哪里。
“那你去告诉他们,这古渡郡现在姓虞,看他们还说不说。”
虞煜微微扬起下巴,颇有些高傲的说道。
“殿下,他们只怕是已经知道您在城中了,之所以一直闭口不言,就是想要见您一面。”
终于理解他意思的计枢有些哭笑不得,盛家三兄弟虽然在城外的时候不知道与自己对战的并非山匪,但到了监狱里怎么还能不明白呢,尤其前去审问的还是他这个太子新封的郡守。
“我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得吗?”
虞煜真的很讨厌这些弃民而逃的人,半点儿人事都不做东西。
“殿下,锦州。”
看到虞煜模仿傅泓还模仿上瘾了,计枢有些的心累的提醒,哪怕再不喜欢,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好吧,给你个面子,去看看。”
虞煜算是看出了计枢必定是要让他去走一遭的决心了,也不扭捏,当即就站起身示意计枢前头带路,他还没有见过这个时代的监狱是什么样子的呢,就当去长长见识。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刚处置完韩破山的姜泽前来复命,一进院子就看到虞煜带着计枢向外走去。
“你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去吧。”
然后不明就里的姜泽就被虞煜带着来到了郡中的监狱。
“殿下是来提神昨日俘虏的那些人吗?不若在正堂稍待,由臣先去将他们提上来。”
姜泽一看所处的地方,就明白虞煜到此的意图了,但监狱阴冷肮脏,殿下从未到过那样的地方,只怕贸然下去会有不适,当即提出了让他在府衙正堂等候,自己下去提人的意见。
虞煜虽然对着通往地底显得十分阴森的楼梯显得有些迟疑,但到底也没有姜泽想得那么娇贵,他前世在基层的时候也会去到过这些阴暗潮湿的地方,只是那些地方都不是监狱而已,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楼道十分黑暗,若无明火照亮很容易摔跤。
毕竟这么高摔下去,可是会很疼的,自从箭伤好了之后,他一向很珍惜自己的身体。
所有他并没有采纳姜泽的意见,而是让计枢唤衙役送来火把后,方才小心翼翼的走下去。
监狱中情形倒是和他设想的一样,但由于在拘人员不多,空气虽潮湿但不算污浊,他随着计枢一直往牢房的最深处走去,转过一个小小的拐角,就看到了被囚禁在同一间牢房里的三兄弟,此刻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呢,细听其中一人口中还哼着小曲儿,半点没有沦为阶下囚的自觉。
“嘿,还挺舒服的,怎么不把他们三人分开关押?”
姜泽有些疑惑。
“没有这个必要。”
回答他的不是计枢,而是站在他身前的虞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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