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捡到男狐狸精了 > 第20章【VIP】
    第20章 点绛唇(七) 我爱你。别走好不好。……


    崔迎之平素本就得三更天?才睡, 这一夜更是彻夜未眠。


    转眼便近破晓。


    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崔迎之背对?着摆着花灯的桌案,直挺挺地盘腿坐在床榻上。


    她已经这么坐了好一会儿了。


    熬了一个彻夜,头有些晕, 闭眼又睡不着, 昨夜那凝滞的场面在她眼前循环重现,细微到她当时未曾留心的微末之处, 不论是屈慈曲起又松开的指节, 又或是面对?每一句话?时对?应的神态,皆衍生?出?无数引人猜度的未尽之意。她不知道这一举一动是确有其事,还是潜意识在自作?多情地画蛇添足。


    但无论如何,她都深刻意识到——她后悔了。


    人一旦生?出?悔意,就会替自己找补。


    她开始反反复复地想:屈慈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走。


    就算他走了,若是屈家没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说不准日后还是会回来找麻烦。她其实可以搬去僻静无人的城外,这样就没有邻里会遭难。又或者,左右近日她要去曲城,她也可以把屈慈一块儿带去,追杀他的人肯定也会一道跟来。


    方法有很?多, 但唯一能够标本兼治的方法只有铲除屈家。这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崔迎之又直挺挺地倒下了, 与软被相拥。


    且不提这犹如蚍蜉撼树不知多久能达成?的将来, 只看眼前,最关键的问题在于?——


    昨日说了那样的话?, 不留情面地直白将人赶走,今日就反悔。就算她放弃脸面,崔迎之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开这个口留人。


    时至初冬,黑夜总是漫长,可再漫长的黑夜终会与白昼交替。金乌自天?地交界处踽踽上升, 残阳破晓,天?光大亮。


    已然没有再多的时间供崔迎之犹豫踟蹰。


    屈慈既说今日一早就走,就绝不会拖到午间。


    崔迎之强迫自己从床榻上起身,连外衣都忘了披。她在房门前来回踱步,心中?的挣扎与抗拒从未停歇,见?到屈慈的念头却不知何时悄然占据上风。在不知第?多少回路过桌案后,她终于?止步于?案前,轻轻摸过那盏花灯上的绳结,随后落定决心似的转身,推门而出?。


    小?楼的上午总是清净,没有人声,也并不开业。偶尔碰上煤球高兴,才会叽喳个不停,间或夹杂几句人语,扬起几分热闹。


    今日不巧,或许是煤球也知道自己这个家马上就要散伙,没露面一展歌喉,不知躲去了哪个角落。


    崔迎之下楼走了一圈,既没能寻到煤球,也没能遇见?屈慈。


    往日里这个点,屈慈应该还在楼下盘账,此刻却不见?人影。


    她心中?陡然生?出?不测:不会已经走了吧?


    这么早?


    这么着急走?


    把孩子也带走了?


    啊?


    崔迎之不信邪地连后厨都去转了一圈,仍旧没能见?到半个人影。


    真的走了。


    心门的堤口溃决,积蓄的力量如洪涛倾泻。


    崔迎之倚着墙发怔片刻,又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屈慈离了这儿会去哪里,但是城门每日寅时三刻才开,现在赶过去堵人还来得及。若是没堵到人也无妨,只要屈慈还在城内,她总能找到。


    思及此,她转身就要门外走去。


    谁料一转身,恰是与要堵的人撞了个满怀。


    崔迎之捂住额头,本就熬了彻夜而隐隐作?痛的头更晕了。


    眼角因这一撞沁出?一抹红来,抬眼,更生?几分楚楚可怜。


    屈慈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在后厨撞见?崔迎之,下意识想扶住她,对?上她的眼,却又强行收回伸出?的手,终归是没碰到一片衣角。


    克制与躁意并生?。


    屈慈心想他又不是圣人。


    只是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来。


    往日这个点崔迎之从不会醒着,他压下心头的异样,根据过往事件推测:“饿醒了?给你?下个面垫一下肚子?”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态度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仿佛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人根本不是他。


    彻夜不睡也未进食,说不饿是假的。


    崔迎之却摇头,抿了抿唇,直切主?题,硬邦邦道:“你?要走了吗?”


    这话?说得直白,任凭谁来了都觉得这是在赶人,屈慈却诡异地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点儿言外之意。他不确定地打量崔迎之,反问道:“现在就走吗?”


    崔迎之偏过头去回避他的目光,闷闷道:“我没这么说。”


    屈慈听罢,松了口气,心中落定了七八分。


    以往闹别扭,总是他先退一步,先低头。崔迎之今日能开这个口已然不易。


    掌心握紧又松开。


    冷静点儿屈慈,人家一给你递台阶就巴巴地凑上去,骨头也太轻了。


    他想。


    屈慈也偏过头去,只是顺着她的话?说:


    “檐上那片瓦又碎了,下雨天会漏雨。我刚刚重新修缮了一下,这回应当能撑得久一点。”


    “能收拾的地方大多处理了,剩下的一时没办法。左右也没什么要带走的,既然我没了别的用处,那便现下就走吧。”


    说罢,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要朝门口走。


    一步两步……


    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崔迎之跟了上来,伸手,同往日无数次一般,扯住他的袖口。


    屈慈浅浅扬了扬嘴角,转眼即逝,回身时已然不见?。


    崔迎之仍是那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的作?态。


    屈慈见?状,只好再度开口,用平静的口吻叮嘱崔迎之:


    “我走之后,家里的事情你?就得自己照顾了。”


    “你?记得室内每两天?清扫一次,角落容易生?虫蚁,不要落下。秋天?落叶多,院子里每天?都要扫。你?最喜欢吃的邹记烧饼只在早上开一个时辰的摊,得卯时去排队。至于?煤球,幼鸟不容易成?活,每两个时辰都要喂一次奶。还有,店里这个月的账我还没来得及对?完,剩下两本记得看。”


    “其余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已经整理好列了单子放在案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崔迎之闻言,沉默半晌。


    最后一根阻拦她的心弦也被扯断。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真诚道:“我爱你?。”


    “别走好不好。”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寂静得崔迎之心底开始发虚,她没能撑住这令人窒息的静谧,默默地将目光挪开。


    不等她挪开多远,屈慈终于?出?声,用着昨日她叫他名?字时的平静口吻喊她,“崔迎之。”


    崔迎之的目光被勾了回来。


    “你?的药效是不是还没退。”


    是指那日在秦楼楚馆中?的药。


    虽然崔迎之说这话?的初衷大半是为了留下屈慈,难辨究竟有几分真意。但屈慈这番明?显不信的态度还是刺到她了,她一不做二不休,猛地蹦起,腿夹住屈慈精瘦的腰,双手搂住屈慈的颈,头也埋在屈慈颈间,整个人攀在他身上。


    屈慈被这块突如其来落到怀中?的软玉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崔迎之会有这大的反应。他一手拖着崔迎之,一手虚搂着她的腰,想要松手,又怕她会掉下去。


    “总之,”崔迎之的声音闷闷沉沉,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对?不起。”


    “你?别走了嘛。”


    “你?先下来。”


    “不要。”


    屈慈拿她没办法,作?势要往门外走,“行。我们出?门转一圈,看看丢人的到底是谁。”


    “不准出?去。”崔迎之搂得更紧了,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屈慈好笑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个态度。”


    变脸比变天?还快。


    崔迎之恶狠狠地回:“因为我现在恼羞成?怒了。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


    昨夜一晚没睡的人并不只崔迎之一个,屈慈连着两日没睡好,此刻也有些头疼。他走到躺椅边,弯腰将崔迎之放下,抬手拾起躺椅上的薄毯给只穿了件单衣的崔迎之裹上,以免她受风着凉。待完事,双臂又顺势撑在两侧扶手上,将崔迎之圈住。


    “我不走,若是屈家再派人来误伤到其他人怎么办,你?也不让我跟去曲城。”


    崔迎之抱着膝,坐在躺椅上,将薄毯裹紧。抬首,正与屈慈目光相接,鼻尖相距不过半寸,近可呼吸相闻。


    屈慈知道崔迎之还在犹豫,她不想让他跟去,去触及那片未知的过往。


    到底还是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他终于?放低姿态,软化态度:“三娘,我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你?就收留一下我吧。求你?。”


    脑海中?似有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轰然炸裂开来。


    崔迎之偏过头,闭了闭眼,倏地钻出?被圈住这方寸之地,背对?屈慈。


    “我知道了。”


    “那就一起去吧。”


    “我先上去睡会儿,其余的等我睡醒再说。”


    不等屈慈应答,崔迎之头也不回地疾步上楼,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在追赶。


    屈慈起身,回头只来得及见?到一个转瞬即逝的背影-


    计划突然有变,原先准备的干粮和马匹并不足以支撑二人出?发,待崔迎之午间睡醒,两人只好重新去了趟市集。


    崔迎之一路心事重重,待走至街头,扯了个借口与屈慈兵分两路,分开采买所需物资,转头就去了茶楼。


    那日三更半夜偶遇常允过后,因着屈慈的话?,崔迎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只是她以往本就少与常允接触,所以平日到也不怎么受影响。


    但顾忌不可避免。


    偏偏她在下洛人脉稀疏,实在无人可托。


    崔迎之站在茶楼外,抬头看着茶楼那镀金匾额,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进门。茶楼小?二与她相熟,一见?到她,便娴熟地将她引至二楼厢房。


    常允正在此静坐,案上摆了两碗清茶,仿佛早有所料。


    崔迎之打了声招呼,在常允对?面落座。


    她故作?从容,可心境到底大不相同,行止自然也难如往昔。


    “我还以为你?此番走得匆忙,不会来与我辞别了。”常允伸手将崔迎之面前的茶水倒去,重又拿了只杯,清茶入盏。


    崔迎之心虚地捏起杯盏喝了口茶水,道:“其实我是有事所托。”


    若非如此,她今日压根不会来。


    她又不是永远不回下洛了,好端端的背着屈慈来找常允告别做什么。


    做人要懂得避嫌。


    “屈家的人消息不一定灵通,之后可能还会回来来找麻烦,万一牵扯到邻里就不好了,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二。作?为交换,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若是我说,不要带那人一道去呢?”


    他连屈慈的名?字都不想提及。


    崔迎之摇头:“事先已然答应,不好再变卦。”


    实际上崔迎之以往变卦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这不过是个拒绝常允的由头。


    常允轻笑,没有强求:“好吧。那便算了。”


    “你?的邻里我会照看,只是我不会出?手。若有什么差错传信与你?就是。至于?交换条件,已然有人付清。”


    崔迎之将茶水一饮而尽,没有多问什么。


    “多谢。”


    该说的话?已然说尽,崔迎之没有继续留下闲谈的意思,与常允告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待厢房的门重又合上,隐在暗处的屈慈才重新现身。


    “你?们二人前后脚来这儿与我说同一件事,莫不是商量好了来寻我不痛快。”


    屈慈道:“她不知道我会来这儿。”


    “现在她知道了。”


    常允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桌上那两只并排放着的空杯,觉得碍眼,遂抬手将其中?一只收起,“她不会察觉不到房内有其余人。”


    屈慈冷笑一声,笃定崔迎之不会深究。


    只是他无意与常允争辩,也没有再多的话?同常允说,转身欲走。


    走至门前时,身后常允蓦然出?声,他侧着身,举着茶盏,望着街道众生?百态,“你?知道她当初为什么留下你?吗?”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人。这个人不一定非要是你?,换成?谁都可以。”


    屈慈推开门,没有回头,淡淡道:“没关系。最起码我知道这个人不会是你?。”


    砰的一声。


    门被合上-


    屈慈走到约定好的街口时,崔迎之已然牵着马等了一阵子。


    如他所料,崔迎之并没有问他来晚的原因,也没有问他方才是否也在茶楼,只是一如既往地自愿当个糊涂人,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踩着橙红的落日云霞一道回到小?楼,带上行囊,将前后院门锁好。


    临行前,崔迎之最后望了小?楼一眼。


    树上残叶簌簌作?响,檐下风铃声阵阵,似乎在与她作?别。


    屈慈将行囊捆在马上,拎着关着煤球的鸟笼走来,说:“还会回来的。”


    他们早晚得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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