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不可能。


    精神的崩溃犹如烟花炸裂,已经燃烧掉的火/药怎么可能复原。留下的最多是生前的一点点惯性,怎么可能尚算正常的生活。


    韩序清楚郝伊人和岑峰身上的不合理之处,岑尤尤的“控制系异能”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显露出“保留有意识”的样子,但他们为何不惧怕阳光,能够在烈日下行走也是谜题。


    污染源害怕阳光,那阳光对深度污染者来说肯定是致命弱点。其他被/操控的活尸,一样在阳光下爆/炸燃烧,变成一具具焦尸。


    谜题的答案一定在岑尤尤的身上,他试探除测试岑尤尤的稳定性之外,还有弄清一切的意图,但结果是什么都没得到。而且,经历过不少类似场景得到韩序惊觉岑尤尤的态度有问题,她明明过分配合却根本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两人如同舞台上的搭档,他负责说段子,岑尤尤负责捧哏。


    这时一场相声表演,所以段子是什么不重要,多荒谬都无所谓,对捧哏的来说,她只要适时的发出一点声音,让他能顺畅地继续说下去,不至于让一段声情并茂的表演硬生生砸在地上。


    可岑尤尤有没有收演出费,她有什么理由让表演顺利进行?


    韩序眯起眼睛,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岑尤尤。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防备心理竟然出乎意料的强,她绝不像心理专家们分析的那样容易崩溃……


    韩序决定转换策略,他说:“也许我需要向你证明一下异能的存在。现在屋里只有我一个人……”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韩序走过去打开房门,问道:“有什么事?”


    一名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姐站在门外,视线一直往病房里面钻,细声细气说:“外面有警/察,说是收到报/警短信,有一位叫作岑尤尤的女士自称遭到非法监禁和猥亵……犯人自称韩序,韩队长……你派人解除一下误会吧。”


    韩序伸手拨动耳麦,说道:“白组长,有一点小麻烦需要你处理一下……”他简短说完,挂断通讯。


    护士小姐说:“那我先走了。”


    韩序正要点头,又停下动作。伸手将病房的门打开到最大,对护士小姐说:“你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走向病房,站在距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床上眼神游移的岑尤尤道:“岑小姐,是你报的警?”


    岑尤尤攥着手机,没有说话。


    韩序说:“你一直配合我的表演,其实是在拖延时间?”


    岑尤尤扣/弄指甲油,大学室友替她做的美甲一直没有卸,指甲根露出很长一截,她无意识抠下一大片,神情变得慌张起来。


    韩序额头青筋乱跳,压下略有些抽搐的嘴角说:“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信,对吧?因为我‘非法拘禁’……这里医院,我自认没有出格的行为,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产生误会。”他抓了抓蓬乱的白发,想起岑尤尤只有刚醒来的时候使用过手机,更加难以理解:“我长得很像坏人吗?足以让你立刻下定报/警的决心……”


    饶是他工作数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对眼前的僵局也生出无可奈何的感觉。只能苦笑一声,失笑道:“非法拘禁就罢了……我没有碰你一下,何谈猥亵?”


    岑尤尤抬起头,用最凶的表情瞪着韩序。眼见获救无望,她已是破罐子破摔,大声吼道:“异性面前裸露身体,这难道不算是猥亵吗?你们搞清楚好不好,谁家正经医院允许在公共场合不穿衣服。”


    韩序怀疑她犯病,“你在胡说什么?”


    护士小姐连忙说:“岑小姐,你冷静一点。韩队长衣衫整齐,海市三十五度的天气,他甚至穿着全套的西装,局里……我是说医院,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裹得更严实。”


    韩序说:“你或许需要先吃药,等你的幻觉消失我们再聊。”


    岑尤尤分得清现实和幻觉,她早就过了需要通过吃药来控制病情的阶段了。见韩序二人还在“表演”,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伸手指着角落的陪护床说:“我只是有精神疾病,并不是瞎子。从我醒来开始,床上就躺着一个裸/男。他在病房里自在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听你——”


    岑尤尤气得双脚乱跳,把床踩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手臂移动,指向韩序说:“你说话的时候,他几次站起来,光着屁股走来走去。最过分的一次,他离我这么近……”


    岑尤尤比划半米的距离,然后猛地转过头,看向空无一人的窗帘,恨恨道:“他屁股上纹的玫瑰花有几瓣,我都被逼看得一清二楚。我母胎单身二十二年,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这难道还不算猥/亵?”


    她捂住眼睛,哀叫道:“救命啊,我一定会长针眼的。”


    护士小姐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无助地看着韩序。


    韩序却是有一点点明白了。他看向岑尤尤手指着的方向,开口喊道:“苏飞鸣,你在吗?”


    这里只有三个人,没有第四道声音出现。


    岑尤尤看着窗边,叉腰道:“装什么?这不是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回头……”


    韩序提高声音道:“海市异常管理局副队长,苏飞鸣。”


    “我在……”


    不属于韩序的第二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护士小姐震惊得退后一步,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这里竟……竟然真的还有一个人吗?苏飞鸣,异能队副队长。


    那他穿衣服没有?


    韩序问:“你没穿衣服?”


    那凭空出现的声音在抖,牙齿咯吱咯吱作响。


    “没没穿……”


    韩序沉默了。


    那声音陡然提高,“我没有特殊癖好!真的,我也不想光溜溜到处跑,正是异能决定我不能穿衣服。我的能力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隐身,而是‘环境拟态’。我可以像变色龙一样改变皮肤的色彩,进而欺骗任何人类和怪物的眼睛。可我不能让衣服像皮肤一样变化,只能不穿衣服。”


    韩序继续沉默,他唯一能做的是立刻关掉房间的监控,避免自己的副队长持续在一干局内同僚面前社死。


    苏飞鸣太震惊没想起和观察对象q35的接触都有团队进行分析,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意识到这一点,避免同事当场心灵崩溃。


    韩序把西装外套脱下来,丢向窗边。


    西装外套没有被接住,直接掉在地上。反而是窗帘被暴力拉扯下来,裹住一个透明人。透明人渐渐显露出真容,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短发青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根本不敢看向病床的方向,整个人如同烧红的烙铁,头顶冒出如有实质的白烟。


    岑尤尤早已跳下床,光着脚溜到门边。她不明白韩序和姓苏的暴/露/狂到底有什么目的,但自从生病之后,遇到的奇怪事情太多太多。


    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摸清逻辑,寻求真相,她只会在病情加重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也许医院、韩序、暴/露/狂等等她醒来后看到的一切,听到的全部都是幻觉呢?这种情况要是遇到,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离开莫名其妙的环境,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岑尤尤弯腰从护士小姐打开的手臂下面钻出去,跑进走廊里。


    护士小姐看向韩序:“队长,怎么办?”


    精心准备的招募仪式不能说是毫无作用,只能说是一塌糊涂。不过,至少可以断定岑尤尤对正常社会的威胁性不算太高,贸然把她扔进异能队里才会炸锅。


    韩序揉开几乎痉挛的眉心,说道:“放行……让她走吧。”


    护士小姐的目光忍不住瞟向他身旁站着的苏飞鸣副队长,副队长的腰很细、臀挺翘的……正常人类都有两瓣屁股,玫瑰花纹在左边还是右边呢?


    韩序问:“你在干什么?”


    护士小姐干笑两声,眨眨眼睛,强迫自己收回不礼貌的视线。她转身出去,替两人关上门。


    韩序拍拍苏飞鸣的肩膀,整个人几乎化为石头的苏飞鸣哪还有往日的轻佻随性,僵硬地转动脖子上的脑袋,看着韩序,喃喃自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看到我?”


    这是一个好问题?


    韩序坐回凳子上,沉默片刻,说道:“她的异能显然和我们以为的不一样,绝非普通的操控系。”


    韩序自己就是超控系,对该类的异能了解颇深。


    “她的能力是看破伪装,还是看到真实呢?”


    韩序眼睛倏地睁大,站起来转圈踱步。这异常的行为忽然停止,他对着完全不在状态内的苏飞鸣说道:“我记得q35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的原因是妄想和幻觉,她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听见听不到的声音……若一切都是异能的影响……”


    韩序的声音慢慢变低,充满疑惑:“她真的有精神分裂症吗?”


    苏飞鸣终于回过神来,伸手一拍他的肩膀。


    “韩队,”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知性女士站在门口,说道:“q35精神分裂的事实是经过多名专家认证的,三年前,岑尤尤高喊‘不要治好我,否则世界末日即刻降临’、‘我是世界最强’,冲出校门。比幻觉更严重的是她的妄想——”


    此女名为庙易香是国家异常研究所派驻海市的研究员,负责q35的跟踪观察。不过,她前些时候回京办事,今天中午才赶回来。


    她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错。


    韩序回忆刚才的推测,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语,跟岑尤尤“单独”聊一会,他竟然有种遭遇高等级精神怪物的感觉。面对高等级怪物,身为异能者依旧扛不住污染。他揉着有些轻微晕眩感的脑袋说:“抱歉,我状态不太好……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想,我需要做一个心理疏导。”


    庙易香微笑着说:“我随时有空,静候韩队大驾。”


    “对了,”她探头对苏飞鸣说:“苏副队,窗帘掉了。”


    苏飞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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