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利齿研磨 完成了一个短暂又浅显的标记……


    开锁师傅被刘右拦在了门外, 酒店负责人也在知情后没有进来打扰。


    粉紫氛围灯里,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交缠难分。


    奶油味在佛手柑的中和下,变得没有那么甜腻, 而温和柔软的奶油味也调解着佛手柑强烈的刺激感。


    两者相得益彰。


    服下药的纪琛浑身燥热。


    安安知道那是一剂猛药,为了行事稳妥, 所以并没有选择让自己亲自吃下去。


    纪琛重重地扣着沙发的扶手,隐忍地问:“水里……放了什么。”


    安安满脸潮红,跪在他的脚边:“纪先生, 我知道您现在很难受,我扶您去床上。我给您按按。”


    纪琛的手臂搭上来一只很软很漂亮的小手,安安被alpha肆意冲荡的信息素彻底搅乱了神志, 只能依循本能地去贴身前的alpha。


    纪琛有点轻微洁癖,在这方面更甚。


    但omega突如其来贴上来的触感却让作为一个alpha的他发自本能地心情畅快。


    纪琛忍着那些卑劣、险恶乃至下流的欲望, 把手从omega怀里抽出来:


    “……顾屿桐在哪里?”


    “什么顾屿桐呀,纪先生您是不是喝醉了?”安安攀上纪琛的大腿,往他怀里摔去, “您身上怎么这么烫,要不要我帮帮您?”


    Omega的手很灵巧,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纪琛身上的衣物:“纪先生,让我去床上伺候您,好不好呀?”


    纪琛此刻的眼神并不算克制, 漆黑的眸底袒露着赤.裸裸的欲.望,只是被额前垂落的碎发将将遮掩着。


    布满青筋的大手掐住了omega的软腰。


    ……


    ……


    空气里满是甜腻的奶油香, 安安的语气温软:“是奶油味, 好不好闻?”


    Omega尤为故意地偏转过头,露出脆弱的后颈,引诱般道:“可以……可以标记我。”


    纪琛的眼神瞬间暗到了极点。


    伴随着Omega的一声惊呼, 纪琛用强健有力的臂弯捞起omega的细腰,阔步走向大床,猛地甩到了圆床中间。


    “纪先生,您——!”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中止,不再继续。


    纪琛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一直保持沉默,也不让安安继续说话。


    床却一直在颤动。


    只有衣物被剥落的声音。


    顾屿桐躲在床底,紧紧抿着嘴。


    纪琛从来都惜字如金,但接下来却有点反常。


    隔着床板,顾屿桐听见床上的alpha对着安安说:“在床头柜里,拿出来,怀孕对你我都不好。”


    顾屿桐朝一侧看去。


    地板上倒映着安安颤抖的手臂,他有些慌张地取出东西,准备拿给纪琛的时候,却因手颤没拿稳,东西掉在了地上——正好掉在顾屿桐的脸侧。


    安安的声音不同寻常,听起来有点紧张:“对、对不起纪先生,我再拿一个。”


    “不用。”


    “待着,我去捡。”


    房间里太过安静,以至于顾屿桐甚至能听见胸腔内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敢再往里挪,那样做的话发出的动静一定会被纪琛发觉。


    “掉哪儿了。”


    “就、就……在床底。”


    在药物作用下,纪琛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却没有平时的疏离淡漠,却多了点性感的沙哑:“果然在床底呢。”


    顾屿桐浑身一颤,脊背过电般麻了一瞬。


    他不敢动,不能动。


    纪琛的手伸到床下,和顾屿桐的侧脸隔得很近。


    Alpha的小臂结实又精壮,青筋暴起,象征着主人此时喧嚣的欲望。


    那只大手在顾屿桐附近来回逡巡,摇摆不定。仿佛目标并不是掉落在地的那个小盒子,而是另有其人。


    “……”


    顾屿桐的神经高度紧绷,默默咽了口唾沫。


    纪琛的手精准地停在了距离顾屿桐右眼二十公分的地方,不再动作。


    最先崩溃的人是安安:“纪先生……您别这样,求您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纪琛暂时高抬贵手,捡起地上的盒子,转移了目标。


    顾屿桐喘匀呼吸,暗暗松了口气,汗湿后背。


    “不是想跟我上床?”


    顾屿桐躲在床底,看不见上头两人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纪琛惯例冷沉的质问声,和安安临近绝望的声音。


    “纪先生对、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爬您的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了我吧!”


    顾屿桐暗觉不对劲。


    纪琛的嗓音低哑,吐息像是烧着火一样的滚烫:“是让你说这个吗。”


    安安拖着很重的哭腔道:“我、我马上删了,删得一干二净,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来往!纪先生您大人有大量,今晚就饶了我吧,求求、求求您了——”


    顾屿桐撑着床板听着,一头雾水。


    一片混乱中,只听见安安穿衣服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响起,门被打开,伴随着重新落锁的声音,门再度重重关上。


    房间里再度陷入死寂。


    顾屿桐正疑惑之际,一只大掌扣住床沿,猛地向上一掀,整张圆床被掀翻倒地!!


    纪琛就站在他身侧,很重地粗喘着气:“玩够了?”


    马失前蹄。


    这下完蛋了。


    计划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自己这个军师倒是掉进了虎穴。


    顾屿桐躺在地上,就着这个姿势和纪琛对峙了会儿。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纪琛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上了一旁的八爪椅。


    Alpha的声音覆压而下:“看你干的好事。”


    纪琛的状态不太对劲,掌心像烙铁一样的烫。


    顾屿桐被放倒在椅子上,尽量和纪琛保持距离,警醒道:“搞什么,怎么是你喝的药?”


    不打自招。


    “所以你原计划是怎样?”纪琛扯下领带,丝毫不加怜悯地捆住他的手,“视频里让我过来,结果找个omega,让他跟我做,然后自己躲床底听墙角。”


    “顾屿桐,你有时候真的很令人费解。”


    美人计失败,看来该自己上的时候还得自己上。


    然而纪琛的心情看上去并不是太好。


    不过没关系,惹毛纪琛很容易,要哄好也很容易——比如让纪琛以为自己是在吃醋。


    顾屿桐踹了他一脚:“你不是喜欢omega?我成人之美,何错之有?”


    纪琛握住他的脚踝,猛地往跟前一拽,然后压了上去:“我喜不喜欢omega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特地找个托儿来试我?”


    Alpha的体温灼烧着顾屿桐的踝骨,他努力挣开:“怎么没关系?你要是喜欢omega,我还成天巴巴地给你打电话发消息,那我特么多掉价啊。”


    “……”


    主题房的氛围很好,顾屿桐演得也很真,好像空气中真的有那么点酸酸的气氛。


    纪琛的脸色稍稍转圜,竟然真的不再多做计较。


    “今晚我就算是有错在先,那又能怎样呢?你朋友二话不说把我从酒楼寿宴带走,张嘴就是要给我做腺体手术,还说你就喜欢omega,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我给你当小三小四?”


    “沈迟山找过你了。”纪琛的思绪跟着顾屿桐走,理智思考的能力被药效削减,眼里只有顾屿桐开合的双唇,和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什么小三小四,哪儿学来的?”


    纪琛把他堵在软椅里,终于忍无可忍靠了上去。


    药效很猛,但用在腺体残损、易感期频繁的纪琛身上显然并不适合。


    佛手柑的味道如同决堤之水一般,侵占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势必要把身下的猎物彻底拆吃入腹。


    顾屿桐倒是配合。


    收紧掌心时,能很清晰地感受到alpha每一次情动时候的跳动。


    ……


    ……


    纪琛捏起顾屿桐的后颈,凑了上去。


    “纪琛,没用的。” 顾屿桐眼神清朗,丝毫不受alpha信息素控制,“你标记不了我。”


    被激怒的Alpha叼着顾屿桐的后颈,宣示主权般烙下一块咬痕。


    顾屿桐忍痛,轻浮一笑:“……纪琛,大把的omega想往你跟前凑。乐意伺候你的人多了去了,这活儿凭什么非得挑我做?”


    “莫非你喜欢的不是omega,是beta?”


    话音刚落,浓烈的佛手柑味信息素注入beta的后颈,完成了一个短暂又浅显的标记。


    顾屿桐稍稍侧开脸,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溅到。他探出舌尖,轻扫着唇边,无一遗漏地舔了进去,随后懒洋洋笑问:


    “不是小三小四,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纪琛闻着身上人的味道,略微不满地蹙眉。


    信息素并不能在顾屿桐的身上停留太久,一旦注入,便会立刻消散开来。


    他低头,还想去咬后颈那处软肉。


    却被顾屿桐毫无眷恋地推开。


    “纪琛,为什么一下飞机就要来找我,为什么不同意沈迟山给我做手术?”


    一向克制、持重和沉稳的人在今夜有些阵脚不稳,纪琛把人抓回来,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他,鼻尖和鼻尖相触,呼吸声也黏在一起。


    有很多为什么,他从没想过。


    比如顾屿桐的这些问题,又比如,刚刚那个omega黏上来时、他违背本能推开人家的原因。


    纪琛反问他:“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找录像,为什么要找个omega来试探我。”


    顾屿桐的瞳色偏浅,是琥珀色的,眼尾细长上挑,认真思考的时候会稍稍瞪大眼,让人觉得好乖。


    然而这样的乖顺总是转瞬即逝:“是我先问的,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纪琛兜了一大圈,选择换个方式开口:“听说纪林让你进了公司,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他们月底要大范围裁员。”顾屿桐早就留意到这点,觉得不对劲,“他们公司近期有几个大项目,海内外订单也不少,不至于需要裁撤这么多员工。”


    纪琛并不意外。


    他扶着顾屿桐的腰,说:“纪家倒了,你去哪儿?”


    顾屿桐没有反应过来:“嗯?”


    纪琛帮他作答:“来我身边。”


    绕了一大圈,纪琛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顾屿桐方才的问题,虽然很隐晦,但好在顾屿桐能听懂。


    他很轻地笑了声,追问道:“以怎样的身份?”


    “你想以怎样的身份?”纪琛跟着低笑,将他掐腰抱起,“你选。”


    顾屿桐见惯了这人的强势,因此当纪琛流露出类似纵容迁就的情绪时,顾屿桐总是会忧虑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在得知真心被骗后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纪琛:“又在想什么坏招?”


    顾屿桐被重新放平在软椅上,两条长腿盘在他腰间:“对付你的坏招多了去了,你想先听哪个?”


    在这方面,纪琛总是拿他没办法的。


    他又没有信息素,没办法用omega的那招来撩拨自己,因此所有的欲望都不是源自原始冲动,而只是依循内心。


    在顾屿桐面前,一切反应都是因为心意驱动。


    Alpha的腺体自幼就有问题,经不住药物催使,紊乱的易感期很容易受到不良影响。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格外闹腾。


    和omega的乖顺不同,顾屿桐的话带点寻衅的意味:“礼尚往来,纪总是做生意的,懂我意思吧。”


    对信息素并不敏感的beta没法察觉到空气中佛手柑信息素浓度的飙升,自顾自地煽风点火:“纪琛,我跟你说话呢。”


    纪琛黑眉紧缩,钳住顾屿桐不安分的四肢,声音沉沉:“别动。”


    但顾屿桐坏就坏在这点。


    顾屿桐的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只消几秒,就已经和纪琛坦诚相待。


    纪琛往身下扫了眼,闭眼深呼了口气。


    “你今天装什么清高呢?”顾屿桐略显疑惑地盯着他,忽然看见纪琛抬起手背迅速擦了擦鼻子。


    佛手柑信息素的味道再浓点,隔壁房间的人都要报.警了,但顾屿桐全然不知,直到他看到纪琛手背上擦出的血迹。


    “不是吧,又不是第一次看了,你怎么突然流起鼻血来了?!”


    纪琛的身形略微不稳,呼吸急促:“裤子……裤子穿起来。”


    顾屿桐也跟着急:“你的还是我的?!”


    纪琛继续深呼吸:“……你的。”


    顾屿桐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仪表,一个没留意,就见纪琛直挺挺扑倒在了自己身上。


    “纪琛??”


    顾屿桐被压得喘不过气,推也推不动,情急之下赶忙朝着门外叫人:“刘右——!!!”


    刘右听到这动静,立刻警惕起来,正准备再次发挥自己的擅用技能时,听到顾屿桐的声音从里传出。


    “先别撞门……!”


    “我先穿个裤子……”


    第82章 真的吃醋了 只是不喜欢你的信息素,又……


    “昏迷?!”


    私人医院的监禁室外, 顾屿桐倏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这么严重吗?”


    刘右示意他冷静,叹口气:“顾先生,您到底给纪总吃什么药了?”


    顾屿桐面色犹豫:“我……”


    刘右不敢把话说太重, 只是告诉他:“顾先生,录像您当晚也看过了, 纪总的腺体属于人为损坏,程度深时间久,根治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们一直在创新研发新型抑制剂, 纪总这段时间也正在接受2.0版新药的治疗。这次的药效果显著,各项数据都表明有好转的迹象,易感期的频率和强度也有降低。但不知道您昨晚让纪总喝了什么……所有疗效都前功尽弃。”


    实际上, 昨晚刘右破门而入后看见毫发无伤的顾屿桐时,第一反应是惊异。


    在进门前, 他把所有可能的场景都预想了个遍,甚至连救护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映入眼帘的情况却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昏倒的人是纪琛, 而顾屿桐的身上除了后颈的那些咬痕,再无其他伤口。


    “救护车原本打算去接的人,是顾先生您。”


    刘右点到为止。


    如果事情正常发展,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应该是顾屿桐才对。


    “那药……我没打算让他喝来着。”顾屿桐越说声音越小,有点知错的意思, “原本就是些助兴的东西,没想到药性这么强, 要是我一早知道纪琛在接受治疗, 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刘右继续问:“昨晚在房间里的不止您一个吧,好像还有个omega,后来着急忙慌地跑走了?”


    顾屿桐点头。


    刘右欲言难止, 苦口婆心:“顾先生,您怎么能……怎么能,三人,你这……也太……”


    顾屿桐愣了愣,连忙否认:“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昨天——”


    监禁室内传来动静。人醒了。


    刘右松了口气:“醒了就好,只不过治疗流程又得从头再来。顾先生您要进去看看纪总吗?”


    监禁室内的医护人员负责各自的工作,记录数据、绑束缚带、消毒扎针、带止咬器,忙得不可开交。


    顾屿桐隔着探视窗看了眼,忙碌交错的身影里,隐约可见病床上躺着的那人。


    顾屿桐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时候应该做什么,比方说进去卖个乖、说两句好话或是装模作样地表表心意,但他远远地看了眼,然后就望而却步了。


    刘右也觉得奇怪,这和顾屿桐平时的性格并不相符:“顾先生,您不进去吗?”


    顾屿桐又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纪琛,闷声说:“……先不去了。”


    *


    纪望山的寿宴上出了这档子事,已经不是撤热搜压热度就能平息下来的程度。


    录像内容涉及私自进行药物试验,兹事体大,引起了社会各方的广泛关注。


    纪林最近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又要联系法务部,又要进行公关,回应媒体的质疑,还要照顾昏迷至今的纪望山,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留意顾屿桐的去向。


    公司里唱衰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主要原因还是这次月底的裁员。


    早在录像一事发生前,公司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当时公司的经营情况良好,甚至还有不少海外合作,实在没理由裁员。


    顾屿桐猜测,容兴集团内部有可能——


    “早就垮了!”有个新来的实习生把咖啡一一分发给大家,“虽然我是道听途说,但我觉得也大差不差了。总之等我实习期一满,我就收拾收拾走人。”


    “说话掂量着点,别上下嘴皮子一碰,想怎么瞎说就怎么瞎说。”


    “怎么就瞎说了?你这么有信心,那你倒是把银行流水、交易记录和会计记录这些东西拿出来对对账啊!”


    “我就是个打工的,哪里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去去去,帮我把文件复印两份。”


    顾屿桐路过他们,而后推开门,走进楼梯间,接了纪林打来的电话:“纪总?”


    “……”


    对面是长达三分钟的安静。


    入秋后,海市逐渐降温,风也刮得更急更冷了。


    纪林在那头咳了两声,声音疲惫:“……录像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


    顾屿桐说:“纪总,我当时就在现场。”


    “……”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纪林这样的人,从小就被捧上了天,短短一段录像却将他从云霄拉进了泥里,曾经引以为傲的正派作风从此染上泥点,而从小到大坚持的信仰也在一夕之间摧毁殆尽。


    到头来,所谓的天之骄子能够得到命运暂时的垂青只是因为侥幸。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只是为了给他的产品铺路,所以他要用我们来做实验,甚至不考虑我们可能会产生的各种排异反应,那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电话那头越说越激动:“纪琛特地选在寿宴上把录像放出来,这是在给纪家难堪,是在给我难堪。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依他的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屿桐:“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纪总您需要好好休息,避免情绪过于激动。”


    “我现在只有你了。”纪林的嗓音沙哑,“我想见见你。”


    顾屿桐捏了捏鼻梁:“你现在在哪儿?”


    纪林:“在医院。父亲的病不太乐观,胸闷、心绞痛,老毛病了。”


    纪林的话刚说完,手里的屏幕亮起,上方弹出一个聊天框,是刘右发来的消息:“顾先生,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十五分钟后,顾屿桐打了辆车。


    “师傅,医院。”


    师傅扭头:“哪家医院?”


    *


    监禁室外的供暖很足,顾屿桐等着等着就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身上多了条毯子。


    刘右站在他身边:“顾先生,这么晚了还把您叫过来,真是抱歉。”


    “他情况怎么样了?”


    “比那晚刚送进来时的状态稳定了很多。”


    顾屿桐瞥了眼手机的聊天界面,上面有一条三个半小时前他发出的消息:【纪总,邻居打电话给我说我家好像着火了,我得先回一趟家,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纪林回复他:【多晚我都等你。】


    顾屿桐收起手机,准备起身:“既然他现在的情况好了点,那我先离开了。”


    “顾先生,您怎么不亲自进去看看呢?”


    顾屿桐顿了顿,走到探视窗前。暖气很足,呼出的白雾在窗上很快消散,能清晰地看见窗内的吊瓶、捆束带还有一些金属护具。


    顾屿桐闷声道:“算了吧。”


    刚想转身离开,监禁室内传来纪琛的声音:“进来。”


    刘右安抚他:“纪总目前情况稳定,允许陪护。您可以进去。”


    顾屿桐缓缓转动门把,犹豫片刻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纪琛看样子刚醒不久,小臂上有很多针孔,是注入抑制剂的痕迹。他朝顾屿桐的方向看了眼:“怎么这副模样,谁说你了?”


    顾屿桐没有走近,站在床尾摇摇头。


    “没人说你怎么不敢进来?”纪琛说,“你又不怕我。”


    纪琛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比平时要温柔。


    顾屿桐抬脚要走,却被纪琛叫住:“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在心虚。”纪琛让他过来,“为什么要心虚。”


    “你不是很擅长卖乖,装可怜,博同情吗。怎么这回闯祸以后反而躲了起来。”


    顾屿桐是个很难搞的人,他的花招太多,很多时候都不算是个真诚的人,所以要见招拆招、要学会洞察、拆解掉那些掩人耳目的假把式,才能透过一扇很小的窗户,看见里面藏着的一点点真心。


    纪琛对此总是很苦恼。


    对付这样的人,需要花费很多的耐心,偶尔也需要耍点心眼:“三天,我注射了六针抑制剂。每天都需要打葡萄糖,除此之外,还有五支镇定剂,三针……”


    顾屿桐终于说话,走上前:“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纪琛靠在床头,等人走近后一把握住顾屿桐的手腕,强迫他低头看着自己,“现在是在担心我吗。”


    顾屿桐垂着眼,睫毛的阴影落下来,有点要闪躲的意思。


    纪琛催促他:“看着我,说话。”


    毕竟顾屿桐在这之前就算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也能叉着腰站你跟前耀武扬威的人。


    这点异样确实值得好好拷问拷问。


    顾屿桐挣也挣不开,躲又躲不掉,撩起眼皮匆匆看了眼他:“人道主义关怀罢了。”


    纪琛偷换概念:“那之前给我、帮我也是人道主义关怀?”


    顾屿桐的脑子转得很快:“那怎么了,我们又没上过床,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纪琛捕捉到顾屿桐脸上的窘迫和急切,大发慈悲地放他一马,不再继续追问:“算了。”


    顾屿桐刚松一口气,却听纪琛说:“扶我去厕所。”


    顾屿桐觉得今天的脑子转不过来,有点迟钝,没有提出拒绝,傻愣愣地竟然真的一手拿起吊瓶,一手扶着纪琛到了厕所。


    刚进厕所,就闻到了一股清爽强烈的柑橘香,后调发苦,苦橙的香气在鼻腔弥漫开来。


    “闻到了吗。”


    洗手台上摆着一盆金黄色的佛手柑。


    顾屿桐还在愣神,纪琛忽然把门锁上,猛地把他推到了墙边。


    “等会儿,你做什么?!”


    纪琛夺过顾屿桐手里碍事的吊瓶,扔在垃圾篓,一把拔出右手的针管,药液和鲜血瞬间飞溅出来,可他像没事人一样,死死按住顾屿桐的肩,俯身去咬他的唇。


    顾屿桐的肩膀被禁锢住,往一旁躲了躲:“你的情况才刚稳定,医生说你不能——”


    被拒绝的纪琛微蹙起眉:“我知道,所以才叫你来厕所。这里没监控,他们没那么快发现。”


    密闭空间里,佛手柑的味道很浓。


    顾屿桐吸吸鼻子,结果咳了两声:“刺鼻,呛人,不好闻。”


    纪琛稍稍有点讶异,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你不喜欢?”


    “熏眼睛,不喜欢。”顾屿桐使劲推开他,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不喜欢,“怎么会是这样的味道,我之前还以为会很好闻呢。”


    纪琛果然不再继续靠近,定定地站在原地。


    眼神震了震。


    他用诘问的语气说:“奶油味的omega你喜欢,雪松味的alpha你也不讨厌,唯独闻不惯佛手柑的味道。”


    顾屿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纪琛,有点想笑。


    其实他并不讨厌,就是不想让纪琛胡来。


    他吊儿郎当地说:“是啊,安安和纪林的信息素我就能接受,唯独你的闻不惯,你能怎么办?再说了,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我是个beta,就算再讨厌也闻不到你的信息素。”


    话音刚落,纪林打来电话。


    大概意思就是,等了顾屿桐这么久,他怎么还不来。


    顾屿桐形式性地安抚了两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你去吧。”


    顾屿桐有点愕然:“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纪琛抄起那盆佛手柑就要往外走,表情冷淡:“貌似你和他更合得来。”


    狭小的空间里忽然响起顾屿桐很轻的一声笑。他把那盆佛手柑强行抱过来,走出去把纪琛甩在后头,声音并不大,只能保证纪琛听个大概:“只是不喜欢你的信息素,又不是不喜欢你。”


    半真半假,虚实难分。


    纪琛被落在后头,身形一顿:“你说什么。”


    “这话哪能天天挂嘴边,没听到就算了。”顾屿桐抱着佛手柑往外走,正好遇上前来给纪琛重新打针的医生,“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去哪?”


    顾屿桐佯装遗憾地转过身,耸耸肩:“当然是去你哥那里啊,不是你让我去的嘛?”


    “回来。”


    顾屿桐颇为无辜地说:“那怎么能行,都已经和人家说好了,你吃醋也没用。”


    两个人关于怎么对付对方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因此每回对峙都平分秋色,难决胜负。


    不过在硬实力方面,纪琛略胜一筹。


    最后的最后,顾屿桐好说歹说,把纪家现在的情况、容兴集团内部的风声包括纪林和纪望山目前的状况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遍,这才从一众保镖打手里脱身。


    “我就是去探探口风,又不是偷情,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顾屿桐小心翼翼地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alpha保镖中间挤出去,暗自腹诽,“再说了,和你厮混才算偷情,外头我可是你哥的人。”


    纪琛躺在病床上,没好气地问刘右:“他一个人在门口嘀咕什么?”


    刘右认真翻译道:“顾先生说,他绝不会做什么背叛您的事情,身心都是。”


    纪琛:“他最好是。”


    Alpha天性如此,领地意识强,有极强的独占欲。


    不容置疑,如果顾屿桐真的有一天做出背叛他的事情,纪琛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


    在去找纪林的路上,顾屿桐想到了纪琛几天前说过的那句话。


    ——“纪家倒了……”


    已经月底了,下月初就是纪琛的生日。


    容兴集团内部水深,老董纪望山如今行将就木,重任全落在了纪林肩上,他一个人又要顾内,又要对外。


    外界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看热闹的、嘲讽的、怀疑的,负面评价居多。


    顾屿桐有很强烈的预感,纪琛和纪家之间白热化的局面持续不了太久。


    很多事情大概会在纪琛生日前结束。


    这意味着,留给他完成剧情任务的时间不多了。


    系统:【宿主您好,当前剧情部分黑化值40%,感情部分黑化值10%,共计50%,任务进度已过半,请宿主再接再励!】


    顾屿桐:【了解。】


    出了电梯门,经过一段长廊,很快来到了纪望山的病房,病房里却空无一人。


    纪林比前段时间瘦了很多,见到顾屿桐后就把他揽进怀里:“别动,让我抱抱。”


    “纪总……!那个,纪老爷子人呢?”顾屿桐小幅度地挣脱这个怀抱,“您先放开我,这儿人多,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父亲在ICU。”


    顾屿桐一怔:“出什么事了?”


    “是冠心病,老毛病了。情绪激动,心肌缺血,医生说严重可能会导致猝死。”


    顾屿桐并不知道,他身上佛手柑信息素的味道足以暴露他刚刚的行踪,以及撒过的那个拙劣的谎。


    “进去多久了,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别说话。”纪林松开他,眉眼间全是疲态。


    他按住顾屿桐的唇,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喷涌而出的雪松味信息素强横地裹在beta身上,企图掩盖掉那层佛手柑的味道。


    “刚签病危通知书,情况并不好。”


    纪林按在顾屿桐后背的手猝然使力,要把人狠狠揉进怀里一样:“我知道你刚刚去了哪里,见了谁。他是不是又逼你了?”


    顾屿桐默不做声。


    “……”Alpha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隐隐,竭力忍耐着什么,“父亲恐怕挺不过今晚了。”


    顾屿桐抬眼看他,这张和纪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在此刻终于有了点纪琛平日里的狠戾。


    纪林:“得让纪琛过来一趟。”


    重症监护室的门打开了,医生出来后告诉纪林,老爷子暂时抢救回来了,目前没事,但接下来一定要保持心情平稳,远离一切可能会造成情绪波动的人和事,切忌出现过于激动的情况。


    被送回病房后的纪望山脸色很差,状态并不好。


    顾屿桐站在病房外,听不清纪林和纪望山说了些什么。


    纪林出来后的神情令人猜不透,他抚着顾屿桐的脸:“我说过的,他敢碰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随后对下属说:“父亲病重,让他过来。”


    纪望山拖着这副身体也要见纪琛一面,想也不用想,绝不会是好事情,倒颇有一种临死前也要把人拖下水的架势。


    顾屿桐下意识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往卫生间走,走了几步后却停了下来。


    【宿主,事关反派黑化值,您确定要阻止吗?】


    【……】


    提不提醒都已经来不及了,纪琛绝对会来。


    夜里秋风萧瑟,气温骤降。


    当晚,在海市风光了几十年的纪家掌权人、荣兴集团的最大股东——纪望山心脏骤停,抢救无效后去世。


    传闻,纪望山在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近来海市的风云人物,也是他的亲生儿子,纪琛。


    纪家颓势已显,然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却是纪琛。


    第83章 嫂子不错 你摸摸看


    顾屿桐是在后半夜见到的纪琛。


    纪琛出现在病房外的长廊时是一个人, 纪林的人把顾屿桐护在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纪琛一身黑,从电梯里出来时, 似乎裹着夜里特有的寒气,攻击性极强。


    表情却很淡, 眼神掠过人群时,只稍稍在顾屿桐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顾屿桐拉住纪林,俯身低语:“纪总, 依老爷子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并不适合见纪琛。”


    纪林扭头,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没事。”


    病房的门关上。


    顾屿桐和其他人一样等在门外, 偶尔从病房内传来几声拔高音量的对话,除此之外, 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这场对话仅仅持续了十五分钟,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叫铃打断。


    同时间响起的还有顾屿桐脑海里的系统音:【检测到黑化值,数据统计中……】


    “父亲!!!”


    “纪董!!!”


    纪林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身后跟着涌进一大批人。门被撞开,病房内一片死寂。


    纪望山僵直的手死死拉着纪琛的手腕,双眼浊黄,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已经没了呼吸。


    站在床侧的纪琛始终表情很淡, 没有说话,也没有甩开纪望山的手。


    临死还在想着怎么嫁祸亲生儿子的父亲, 纪琛还是第一次见, 仿佛只要向外界坐实纪琛是个不择手段、十恶不赦的恶人,就能证明那段录像是凭空捏造、就能保住纪家几十年来的清誉。


    纪琛眉头微动,微小的表情下藏着很深的厌恶和唾弃。


    系统:【剧情部分的50%黑化值已完成, 结合感情线的10%,共计60%,请宿主继续加油~】


    纪林怒喝道:“去叫医生——”


    “纪琛,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天让你来就是想让你和他老人家好好说两句话,你分明知道他心脏不好,又为什么要气他?!”


    周围的讨伐声此起彼伏。


    纪望山一死,纪家掌门人的位置自然而然落到了纪林身上。


    他是长子,是集团继承人,背后还有一整条纪家旁支做靠山,不需要忌惮任何人。


    至于那段录像,容兴集团的法务部已经在着手处理。


    飓风过境,所到之处却毫发无伤。


    纪林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贵公子,纪家也还是那个在海市商圈叱咤风云了数十年的纪家,没有丑闻,没有污点。


    纪琛缓缓抽出手,摸出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浑不在意:“准备后事吧。”


    “你个畜生,那也是你父亲!!”


    纪琛淡然开口:“这话稀奇,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听。”


    纪林愤愤:“你自己好歹也姓纪,难道你要为了一段来历不明、不知真假的录像和纪家决裂吗?”


    纪琛撩起眼皮:“在福利院的十八年里,有谁记得我还姓纪?”视线缓缓移到其他人身上,“你吗,二叔,还是你,小姑?”


    被点到名的所谓二叔和小姑迅速移开眼。


    纪琛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们:“录像的事没完。”


    “至于今天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你们要说人是我害的也行,随你们怎么编排。”纪琛看向纪林,很有深意地一顿,“期待明天的独家报道。”


    纪林有人帮衬,纪琛更不是什么吃素的。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尽管放马过来。


    在场的大都是纪家人,听到纪琛的这话后或唏嘘或悲愤,总之脸色都不好看。


    “我们知道你心里有委屈,毕竟福利院的那十八年里你过得不如意,可这也不是你这么对待你哥和纪家的理由啊,在血缘和亲人面前,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忍,都是一家人,撕破脸给谁看呢?”


    “是啊,忍忍也就过去了,家和万事兴。只要你好好和你哥道个歉,不再对以前的事情斤斤计较,我们纪家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不用和他说了,十八岁小小年纪就能做出放火烧福利院的事,这样的人打骨子里就是个坏种!”


    “纪家怎么生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


    纪琛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吐了口烟圈,不予置评。


    他的目光绕过这些忿忿不平的人群,落到了某个beta身上。


    顾屿桐这时候离他并不远,像心有灵犀一样,他忽然预料到纪琛接下来要说什么。


    纪琛勾勾唇:“嫂子不错。”


    纪林“腾——”地一下火气,攥拳准备冲上去却被人拦下:“你他妈别太过分!”


    纪琛挥散眼前的烟雾,尼古丁刺激着中枢神经,让他压抑着的怒意得到缓解,甚至隐隐有些愉悦和兴奋。


    “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纪琛看向纪林,语调轻慢:“纪总,寅吃卯粮、虚构收入,这怎么判?”


    纪林蹙眉:“你他妈什么意思?”


    纪琛咬着烟嘴:“我的意思是,一家公司如果财务造假该怎么罚?”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没一个接话的。纪琛掐灭了烟,装作没事人一样,淡笑了声:


    “现在不知道没关系,很快诸位就知道了。”


    *


    纪望山的去世对于纪林乃至整个纪家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在录像被曝光、荣兴集团风评急剧下滑的关键节点,他们想要用纪望山的死来道德捆绑纪琛也是山穷水尽、被逼无奈。


    只是好像效果并不是太好。


    葬礼当晚,纪林的助理告知他:“纪总,前来吊唁的宾客名单都在这里了。和老爷子生前来往频繁的几个友商没来,一个说还在国外暂时赶不回来,其他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理由。”


    纪林并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和不解的神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录像的事情将纪家推向风口浪尖,正是敏感时期,这些人选择避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商圈巨头被爆出惊天丑闻,疑似用亲生子做违规药品实验。


    #豪门秘辛揭开,纪家双子双双沦为牺牲品。


    在纷至沓来的流言中,纪望山的葬礼草草结束,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接下来的时间里,相关监察部门在纪望山葬礼结束后进行登门拜访,传唤了纪林进行问话,针对那段录像开始了进一步的调查。


    月末,秋意更甚。


    梢头的枯叶落得差不多,西风落叶,空气里隐约有了点冬季的气息。


    这样的季节很适合作为故事的结尾。


    然而顾屿桐知道,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系统为此发出最后的通知:【本世界的反派危险系数极高,您接下来的行为属于高风险行为。如果有需要,本系统可为您提供相关辅助道具,前提是您得用您身上的物品来交换。】


    对此,顾屿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它:【你换走我四个世界的记忆还不够,还想从我身上拿什么?少做梦了,纪琛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就是了?】


    系统:【……】


    顾屿桐:【这点难度,咬咬牙就过去了。】


    纪林和纪琛的生日在同一天。


    纪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因此纪林对这件事并没有多重视,但反观纪琛这边就不一样了。


    生日前一晚。


    沈迟山给刚刚开完会的纪琛拨了条视频。纪琛想到每年这时候他送上跟前的漂亮蠢货,随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视频申请。


    沈迟山马不停蹄地发来几张照片——酒池舞厅、美人香槟、粉紫灯光……


    俗不可耐。


    纪琛瞥了眼,没再理会。


    谁料对方锲而不舍,死皮赖脸地又拨了过来。


    纪琛黑着脸接了。


    “纪老板,等您接一次电话真不容易啊。”沈迟山趴在泳池边上,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今年送你点不一样的,怎么样?”


    纪琛看了眼沈迟山身后。


    是个露天旋转泳池,身后的建筑金碧辉煌,观景酒廊、音乐馆、咖啡厅一应俱全,抬头可见无垠的夜幕,海风吹来,似乎还能听见翻浪的声音。


    纪琛笑了声:“沈总出手阔绰。”


    “区区一艘邮轮,你喜欢就行。”沈迟山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一旁的侍酒师开了瓶赤霞珠,沈迟山对那头的纪琛笑道,“赏个脸一起喝点?”


    泳池里不只有沈迟山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些穿着性感暴露的omega。


    纪琛甚至不需要多想,就能猜到沈迟山又打的什么算盘。沈家二少家里有矿是事实,玩得花玩得野也是事实。


    纪琛翻了页合同,嗤了声:“对多人没兴趣。”


    “也是。”沈迟山意味深长,“你喜欢人妻,当然对我们这种玩法不感兴趣。”


    他继续说:“那个纪林成天一副绿毛孔雀高高在上的模样,看得人心烦。你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不过来喝点庆祝庆祝?”


    纪琛头也没抬:“不去,等会要去医院。”


    “你易感期又到了?”


    纪琛:“嗯。不过情况有缓解。”


    “可惜了。”沈迟山说,“那个beta可是早早就在套房里等你了,原本以为你会喜欢这个惊喜,没想到你来都不来,只能让人家白等了。”


    纪琛的声音终于起了点愠色:“我记得我上回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


    沈迟山轻笑了声:


    “关我屁事。”


    “是人家自荐枕席。”


    纪琛默了一瞬,无视掉手机里医院发来的诊疗消息,推开桌面的合同文件,拿起外套往外走。


    沉声道:“地址发我。”


    *


    夜晚的邮轮航行在海面上,金光璀璨的建筑群里,是狂欢的人群。


    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沈迟山把房卡交给了纪琛,让侍应生带他去找顾屿桐。去往套房的走廊内铺着软软的地毯,踩在上面无声无息,甚至让人产生深陷其中的错觉。


    手机里是刘右和医院打来的无数个未接电话。


    消息早已经99+。


    “纪总,今晚的治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您今天一针抑制剂都还没打,又在易感期内,目前并不适合私人出行。”


    “纪总??纪总,您现在在哪儿??您给个地址,我也好派人去接您啊。”


    纪琛把头发全捋到脑后,把手机关机。


    侍应生把纪琛带到了套房外:“纪总,顾先生正在房间内等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离开了。有任何需要,例如避……”


    “不需要。”


    侍应生礼貌地点点头:“好的,祝您夜晚愉快。”


    纪琛无可遏制地散发着佛手柑信息素,在没有打任何抑制剂的情况下,他眸光一暗,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灯打得秾丽暧昧。


    刚进去,一双温热的手就勾了上来,轻车熟路地圈住了纪琛的脖子。


    纪琛搂住他的腰,带着极其强烈的侵占欲喊他的名字:


    “顾屿桐。”


    换来的是对方轻浮的笑:“叫嫂子。”


    这句话无疑激怒了易感期的alpha,纪琛搂腰的动作变得野蛮,掐得顾屿桐闷哼了声。


    “温柔点。”顾屿桐喝点了酒,一呼一吸间喷洒着馥郁的酒香,“不然不给碰。”


    纪琛不太喜欢顾屿桐的身上沾上别的味道,雪松、奶油,或是酒香,都不喜欢。这样偏执的念头把他本来就不多的怜惜欲消耗殆尽:“喝了什么?”


    “你摸摸看。”


    是摸摸看,不是闻闻看。


    顾屿桐牵起纪琛的手,抬起湿漉漉的眼看向他。


    摸到一块酒塞时,纪琛的眼神蓦地一暗,黑得像是一滩墨,危险、深沉。


    屋内的酒香指引着纪琛看向床头。


    那里摆着一瓶已经开好的罗曼尼康帝,瓶口湿润,挂着深红的酒液和透明状的液体。


    顾屿桐煽动着alpha:“喜欢吗?”


    纪琛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顾屿桐俨然是半醉的状态,用手一圈圈卷起纪琛的领带,往自己身前一带:“不喜欢吗。”


    纪琛不擅用言语直白地表达这方面的情感,而是按住了顾屿桐的后脑勺,要去咬他的唇,却被对方躲开。


    “发q了就出去找omega,别来折腾我。”


    纪琛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往beta的身上扑去,他终于无可奈何地低笑了声:“喜欢。”


    得到肯定回复的顾屿桐终于满意了些,他伸出两指轻轻一勾,摘了身上的大衣,随后瞬间被alpha抱起,往床边走去。


    顾屿桐被纪琛抱着,得以居高俯视他:“吻我。”


    纪琛微微仰头,衔住了他的下唇。


    Alpha的吻毫无章法,受易感期的影响更是不知轻重,非要咬出血腥才肯罢休。


    ……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两人都恍然不觉。


    顾屿桐深陷在床褥里,青紫的痕迹遍布全身,信息素把他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然而alpha还嫌不够似的,直到听见迷糊中的顾屿桐轻声说了句:


    “纪琛,生日快乐。”


    顾屿桐喝得烂醉如泥,又被折腾了很久,声音轻得像羽毛,稍不留意就错过了。


    纪琛知道顾屿桐现在的意识并不太清醒,可明明是意识不清时的一句话,纪琛却觉得这是一整晚里,他从顾屿桐嘴里听见的最真挚最诚心的一句话。


    “祝你……快乐。”


    瞬间,一切不安和暴躁得到安抚,像是飘零许久终于得以归栖。


    纪琛愣了有一会儿,今晚的顾屿桐格外主动,和平时明显不同。


    但谨慎多疑的人竟然并没有寻根问底,也没有根据蛛丝马迹去寻找背后那些不为他所知的意图,而是顺着此时此刻的心意,牵起身下人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


    *


    这无疑是纪琛二十九年的人生里,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然而现实并不是美丽梦幻的童话故事。


    原本的早安吻也并没有如愿落在昨晚那个时而轻佻时而乖顺的人身上,一切都终止于纪琛第二天醒来发现床头的那枚素戒开始。


    这是当初纪琛为了教训顾屿桐而给他的。


    如今正孤零零躺在床头。


    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那人的温度。顾屿桐不知所踪。


    倒是网上热搜里随处可见他的名字,一行行红字扎眼又讽刺。


    #纪家长子和传闻中的神秘beta订婚。


    没错,纪琛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顾屿桐在刚跟自己做完后,和纪林订婚了。


    第84章 订婚宴 上一秒情夫,下一秒小叔子


    套房内残留着昨晚的味道, 浓酽的佛手柑信息素、馥郁的酒香、还有不可名状的咸腥味。


    那人昨晚缠在自己身上、任自己予取予求的那副模样还历历在目,今早就迫不及待和纪林订婚了。


    人一走了之,电话打不通, 消息发不出。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好得很。


    那枚素戒被易感期的alpha恶狠狠攥在手里,硬生生被捏变了形。


    开机后, 刘右打来电话,急不可耐:“纪总您总算是接电话了,昨晚您去哪儿了??您把地址发我, 我现在派人带着抑制剂和镇定剂立刻去接您!”


    “不急。”


    纪琛的声音变得很冷:“联系顾屿桐。”


    “纪总,顾先生不是一直都和您待在一起吗?”刘右也有点困惑,继续说, “昨晚我试过联系他,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今早我又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显示被拉黑了。”


    这是纪琛给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这时候顾屿桐接了刘右的电话,无论他编的什么慌、说的什么理由, 纪琛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顾屿桐没有接,那么现在呈现在纪琛眼前的事实就是:顾屿桐和纪林订婚了,并且拉黑了和纪琛有关联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纪琛本人。


    Alpha因盛怒而略微不稳的呼吸声被刘右敏锐地捕捉到。


    人跑了,且纪琛这回动了真怒——刘右迅速得出结论。


    刘右在那头低声耳语了两句, 随后对纪琛说:“纪总,先前安排的人一直都跟着, 抓吗?”


    “不抓。”


    既然有胆量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就意味着顾屿桐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与其上赶着追人,不如先截断他的所有退路。


    顾屿桐向来是个狡猾的人,要抓这样的人靠硬来太没趣了, 得先吊着玩玩,等他玩累了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死死掐住他的七寸。


    纪琛手里玩弄着那枚罗曼尼康帝的酒塞,上头沾染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让纪琛联想到了昨晚更加靡丽的场景。


    他出声:“事情查得怎么样?”


    “荣兴的财务部成员独立性不强,首先这点就很可疑。”刘右那头传来翻阅文件的声音,“另外,派去的人都查过了,海外业务收入虚增、虚构海外销售属实。证据已经都收集好了。”


    “交给证监会。”纪琛起身,不容置喙,“实名举报,容兴集团财务造假。”


    刘右那头应了声“是”后就陷入了死寂。沉默了足足十秒后,他才犹豫不决地说:“纪总……我们收到了纪林寄来的一封请柬。”


    纪琛:“说。”


    “请柬上说,邀、邀请您作为证婚人……出席两天后纪林和顾先生二人的订婚宴。”


    刘右说话有很明显的颤声,每说一颗字都像是下足了决心,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说完了,却不敢问纪琛去还是不去。


    “去。”


    纪琛捏紧手里的酒塞,语气平静到有些反常:“备礼。”


    *


    【反派激怒成功,黑化值检测中……】


    【宿主,当前检测到黑化值正在匀速增长中,初步估计,增至100%还需要十五天的时间。】


    搬家公司的人正在给顾屿桐清点公寓里的东西,顾屿桐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速度越快越好。


    订婚之后,纪林在江边给他买了栋别墅。


    如果是从前,顾屿桐绝对不会接受,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需要在纪琛追上门前尽快搬离这间公寓。


    “顾先生,这只小鸡仔儿是您的吗,是扔掉还是带走?”


    顾屿桐正在浴室给自己擦药,闻声忍痛应道:“是我的,一并带走就好。轻点,别吓到它。”


    落地镜里,男人精瘦结实的胸膛上满是殷红的吻痕,纪琛力气很大,时间很久,要了又要,所以顾屿桐的身上有很多地方都破皮了。


    “难怪不找omega,原来是beta更经得住折腾。”


    顾屿桐用指尖挑了点药膏,找准地方涂抹均匀,刚一触及,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早知道不图一时刺激把酒塞塞进去了。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宿主,黑化值增长至100%需要十五天的时间,在此期间,您需要保持人物设定,不可中途反悔,更不能有ooc行为。】


    伤处的刺痛感在涂药后逐渐减缓,顾屿桐穿好裤子,尽量保持小幅度的动作:【意思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我不能给纪琛一点好脸色看呗。】


    系统雀跃道:【是哒~~~】


    顾屿桐动作很轻地把自己收拾好:【请柬都已经发给他了,就是我再想反悔求饶也没有机会。事已至此,只能祈祷这半个月赶紧过去。】


    系统告诉他:【反派危险指数高,行动风险大,请宿主保护好自己。十五天之后,如果黑化值达到100%,并且您也成功存活下来,那么我会带您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世界。】


    【知道了。】


    “顾先生,您卧室床头的这盆佛手柑需要收拾带走吗?”


    顾屿桐刚想答话,却不慎扯到了伤处,疼得他倒吸了口冷气。他微微蹙眉:“不要了,扔了就行。”


    外头的工作人员哈哈笑了两声,语气可惜:“这盆佛手柑金灿灿的,您养得这么漂亮扔了怪可惜的嘞。”


    “……”


    浴室里沉默了几秒钟。


    顾屿桐再从浴室出来时,身姿挺拔,表情从容,他礼貌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带走吧。”


    和纪林订婚并不是顾屿桐的意思,纪林早就有此打算,只是很多事情被纪琛绊住,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也许是察觉到纪琛的觊觎之心日益昭彰,也许纯粹是为了通过顾屿桐来跟纪琛发泄恨意,纪林特地邀请纪琛来担任订婚宴的证婚人。


    这段时间,纪家在外头的名声每况愈下,集团经营状况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上头的调查还在继续,那段录像牵扯到了很多事情,相关涉事人员都接受了传唤。


    在纪家正动荡不安的节点,这场突如其来的订婚宴来得荒诞而仓促。


    订婚宴的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当晚,酒店楼下驰来一辆崭新的黑色迈巴赫,车后座的门打开,纪琛一身正装走下车。


    迎宾人员恭敬地走上前,猝不及防,对方迎面抛来一个车钥匙。纪琛扔完车钥匙后,就径直走了进去,语气平淡: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大厅里,纪琛见到了消失两天的某人。


    顾屿桐穿着一身白西装,骨相清俊,容貌英逸,旁边站着纪林,两人有说有笑,乍一看登对十分、般配得很。


    纪琛站在旋转楼梯上,望向二楼的顾屿桐。


    金澄耀眼的光从头顶射落,然而男人的眼底却一片浓黑,酝酿着一场积久的阴雨。


    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接了一瞬,随后顾屿桐率先错开视线。


    纪琛身后跟着刘右,刘右手里端着纪琛特地准备的礼物,叮嘱道:“纪总,咱们致辞结束后就离开。您的情况最近有些不稳定,不宜久留。”


    纪琛没有说话。


    侍者领着纪琛来到订婚宴场地,在那里,纪琛正式见到了今夜订婚宴的两位主角。


    纪林带着顾屿桐和纪琛走上来打招呼,脸上端着笑,说的话却格外刻意:“这位,你嫂子。”


    纪琛看向顾屿桐,没打招呼。


    半晌后,这才对着顾屿桐沉声一笑:“见过。”


    上一面的顾屿桐还满脸潮红地搂着自己的脖子,醉醺醺地求着自己轻点,再见面时,自己就成了他的小叔子。


    纪琛眼底的阴翳转瞬即逝。


    话是对着刘右说的,眼神却始终落在顾屿桐的身上:“东西拿来。”


    刘右把盒子呈上来,交给专门负责清点贺礼的侍者。


    “多谢。”这是这几天里,顾屿桐对纪琛说的第一句话,他礼貌又疏远地道完谢,随后对侍者说,“拿下去收好。”


    “慢着。”纪琛饶有深意地放慢语调,“这是我特地送给嫂子的,现在不打开看看?”


    第85章 凶态毕露 箍出一圈红痕


    宾客已经入座, 现场的氛围很是怪异,像是盖着一锅沸水,所有声音都闷着, 闹不上台面。


    要知道,当初高尔夫球场会所的艳照门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这对叔嫂的事情人尽皆知, 今晚多少双眼睛等着看热闹呢。


    顾屿桐瞥了眼那个礼盒,客气道:“先入座,这礼待会儿再看也不迟。”


    “怎么?”纪琛逼近了一步, 气势不容轻觑,“是看不起这份礼,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小叔子?”


    Alpha的声音不怒自威, 引得全场宾客投来视线。


    “哪里的话。”顾屿桐不想在这里正面和他起冲突,只得亲自走到侍者面前, 打开了礼盒。


    柔顺的艳红色丝带缠绕上顾屿桐的指尖,触感分外熟悉。


    他眸光一震,那晚凌乱荒唐的记忆纷至沓来, 礼盒上的这截丝带缠过他的腰,他的腕,他的腿,甚至还有他的……


    “你。”


    顾屿桐稳了稳心神,抬眼望向纪琛。


    纪琛握住丝带的那头, 就像那晚一样,骤然发力, 猛地一拽, 害得顾屿桐险些站不稳身形。


    “继续拆。”


    顾屿桐微微有些慌乱地松开那截丝带,避免和纪琛有过多的直接或间接接触。他转而揭开礼盒,让里面的东西亮了个相。


    纪林扣住顾屿桐的手腕, 轻轻把他往后一带,护犊子一样站在他跟前:“什么好东西,不如也让我看看?”


    天鹅绒的礼盒内部摆着一瓶酒。


    罗曼尼康帝干红。


    年产量仅四千到六千,二十万一瓶,是世界级的顶尖葡萄酒。


    只是这瓶看上去已经开过了,不像新的。深红酒浆从瓶口微微渗出,湿润而奢靡,滴在雪白的绒垫上,像是一朵开了苞的花。


    那晚的事前准备,顾屿桐就是用的这瓶酒的瓶口。


    酒意上头,他甚至还把酒塞塞好,黏在纪琛身上喊他摸摸自己。


    此时的顾屿桐紧咬牙关,脸上缓缓浮出臊人的烫。很难不去猜纪琛送这个的意图。


    周围人都不明所以,只有顾屿桐和纪琛两个当事人才能参透的暧昧气氛悄然弥漫开来。


    “这酒口感轻盈,单宁细腻,入口是黑樱桃和覆盆子的果香,酒体强劲,香气澎湃,余韵绵长。”纪琛若无其事地介绍着这瓶酒,唇角勾着浅浅的笑,“因为价格昂贵,会品的人也很少,所以这酒并不适合所有人。”


    纪林懂酒,更懂纪琛想表达什么。


    他从侍者手里接过酒,笑了笑:“懂酒的人这么多,可也不是每个懂它的人都能拥有它。再怎么会品,要是得不到,那也只能站在酒柜外饱饱眼福了。味道再好,价格再贵,总归有个持有者不是吗?”


    “说得对。”纪琛并不把纪林的挑衅放在心上,徐徐道,“但它的昂贵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口感和风味,更在于它的配额制度。产量有限,名额珍稀,不是有心就能买到的。”


    有心,有权,有钱——三者缺一不可。


    谈话间暗流涌动,火药味十足。


    顾屿桐被呛得厉害,额角突突,对纪林说:“先把……这酒收好吧,流程快开始了。”


    纪琛不依不饶,忽然发难:“慢着。”


    纪琛转而看向身后的刘右等人:“叫你们备礼,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刘右明显也是一愣,这酒是纪琛自己捎上的,礼盒和捆束的丝带也统统都是他本人亲自上手的,怎么这会儿又责难起他们来了?


    纪琛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怒意:“送礼自然得求新求好,你们这么敷衍了事,是存心想让外人说纪家的闲话?”


    刘右看向纪林手里的那瓶酒。


    他好歹也跟了纪琛这么多年,终于连猜带蒙地摸清了纪琛的想法。


    “纪总抱歉,是手底下的人做事马虎,把已经开过的酒装了进来。”


    此时此刻,刘右的话代表的就是纪琛的意思。


    他走到纪林面前,礼貌一笑,随后把这瓶酒收了回来:“纪先生,这瓶酒已经被人开过了,实在不适合送人。待会儿我们派人会送新的来,您见谅。”


    至此,纪琛的目的达成。


    豪车和美酒,他可以随便送,唯独他用过的不行。


    是示威也是警告。


    处于暴风中心的顾屿桐越过纪林的肩去看纪琛,恰巧纪琛也在看他——那是一种极为深沉、危险,包含侵略欲望的眼神。


    纪林硬着头皮,沉声道:“纪琛,今晚在场的都是纪家亲友。你有些事情别做得太过分。”


    气死亲生父亲、强迫自己嫂子、当众挑衅亲哥……再离谱再过分的锅都已经被扣上了,还差这一件?


    “怎么会。”纪琛整理着腕间的表带,往内场去,“证婚词我都准备好了,今天是特地来祝贺大哥大嫂的。”


    和顾屿桐擦肩而过时,纪琛脚步一顿,停下,笑道:“嫂子,你脖子上是什么?”


    顾屿桐不是没领教过纪琛的手段,惹恼这样的人还想顺利脱身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既然他选择无视纪琛在高尔夫球场上警告过他的话,那么后果自然也得自己亲自来承担。


    他下意识去摸脖子:“多谢关心,蚊子咬的。”


    他身上的疤痕消得很快,那晚纪琛凶态毕露的时候,顾屿桐骤然反抗,好声好气地哄他:除了脖子、脸以及其他任何裸露在外的部分,其他地方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劝是劝住了,但也没完全劝住。


    颈侧不可避免地还有一些浅红色的痕迹。


    纪琛看向纪林,像是当真在替他着想,煞有介事地点头:“是蚊子就好。”


    今晚的纪琛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谦和、有礼,乍一看很好说话,并不刁难人。


    只有顾屿桐知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纪琛越是笑得平静,就代表他给予顾屿桐的耐心越稀缺。


    顾屿桐往纪林身后站了站:“不劳挂心。”


    接下来的流程乏善可陈,老套无趣。


    主持人在台上尽量调动气氛,介绍着这对新人的基本情况,底下的宾客偶尔附和性地抚掌笑笑,实际上视线全在前排的三人身上。


    纪林和顾屿桐并肩坐在最前排,由于双方都没有双亲,因此省了很多环节。


    纪林牵起顾屿桐的手:“东西都搬过去了?”


    “嗯。”顾屿桐点点头,“今晚就住进去。”


    纪林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知道那儿的人不多,我派人过去守着,不会让纪琛的人接近你。等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就送你出国。”


    顾屿桐对出国似乎兴致不高,听后只是笑笑。


    纪林扣紧他的掌心,然后继续说,“按理来说,婚礼应当提前筹备,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不应该操之过急。但我……”


    “我懂,”顾屿桐扭头看向纪林,语气善解人意,“等不及的话那就这周结。”


    这边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变弱的光影模糊了身边人的面部轮廓。


    纪林和纪琛长得很像,黑眉入鬓,眉骨低压,唯一不同的是纪林少了点经世的狠戾,而当眼前的灯光变暗,唯一的那点不同也随之被抹去。


    耳边只有那句缠绵、低沉的情话。


    “好,我娶你。”


    顾屿桐整个人心魂一震,足足滞了十几秒钟。


    直到灯光聚拢,重新打在身边人的肩侧,让纪林的眉眼清晰起来,他才恢复那副从容的笑,无所谓但又好脾气地应着好。


    作为证婚人的纪琛坐在两人斜后方不远处——从他的视线看过去,能看见顾屿桐精致的侧脸,和两人交叠的掌心。


    两人今天穿得很搭,有说有笑,顾屿桐也不像在自己面前那样机警戒备,难得笑得很惬意。


    纪琛不是个怀旧的人。


    却很突然地想起了从前在福利院的时候。


    小时候分糖果,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一旁,等人分完了挑剩了,如果还有多余的,那就是给他的,如果不剩,那就是没有。


    那像顾屿桐这样不真诚的人,这里分点好感,那里分点喜欢,留给自己的又剩多少。还是说压根没有。


    好在二十九岁的纪琛和四五岁的纪琛不同,他学会了抢,学会了不择手段,也不再有需要捡别人剩下的糖果的时候。


    但这样的行为偶尔又显得有些幼稚,有点像饿久了的人,固执又不得章法地囤积着从前匮乏的一切,来填补经年缺失的安全感。


    事事如此,在顾屿桐这里也是一样。


    “下面有请证婚人纪先生上台发表致辞。”


    主持人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纪琛身上。


    纪琛起身,站上台。


    无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孝子和凶徒,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他,想看看这个传闻中十恶不赦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台上的Alpha身姿挺括,眉眼英毅:


    “今天,是顾先生和纪先生两人的重要日子。”


    他说完,看了眼台下。


    毫不意外地撞上无数探究、好奇的目光,却唯独没有那双浅褐色的、总是笑着的眼睛。


    顾屿桐没有看他。


    “能被邀请为二人证婚我深表荣幸……”


    纪琛的声音低沉有力,吐字清晰,但台下的顾屿桐却没怎么听,直到结束语里的那句“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出现,他才后知后觉地抬了抬眼。


    纪琛没有看他。


    接下来的流程进行地很顺利,二人收到了很多祝福,主持人安排的各种小游戏也把气氛维持得很好,一切都水到渠成。


    似乎真应了纪琛口中的那句“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订婚宴进行到一半,纪琛耐不住刘右一直在耳边唠叨,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点名要顾屿桐去送。


    纪林哪里这么容易松口,顾屿桐只得安慰他去去就回,随后跟上了刘右他们。


    走廊里,刘右走快几步,想去按电梯按键,却被纪琛叫住:“走楼梯。”


    这里是五楼,不坐电梯就要走旋转楼梯,那样会慢得多。


    刘右心领神会,带着其他人远远跟在后头,只留顾屿桐一人跟在纪琛身边。


    纪琛:“这里是五楼,走下去大概三分钟。慢一点的话五分钟。”


    我给你解释的时间,三分钟可以,五分钟也行。只要你开口。


    顾屿桐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看了看时间,抱歉一笑:“不适合离开太久,他还在楼上等我。”


    “顾屿桐。”


    那天晚上纪琛也是这样叫他的。在顾屿桐因为极度兴奋做过头时,带点不赞许的语气拽回他的理智,或是自甘沉沦时紧紧抱着他,像世间所有伴侣会做的那样,咬着他的耳垂低喊他的名字。


    “婚期定了吗?”


    顾屿桐想了会儿:“定了,这周。”


    纪琛看了眼他,不再说话。


    他的耐心那样稀缺,脾气也那么差,却还是走完了这五分钟的路程。


    期间,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说多错多,顾屿桐选择不开口。再加上系统的警告声在脑海里冲决,吵得他神经紧绷,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把纪琛送到了门口,顾屿桐松口气准备转身,但纪琛还是叫住了他:“新酒在送来的路上,不顺便去取回来吗?”


    顾屿桐心里警铃大作,仅仅是在犹豫的这三秒时间里,纪琛就强势地替他做了主:“上车。”


    来时那辆迈巴赫已经送了出去,回去只好坐刘右的车。


    刘右开车,纪琛和顾屿桐两人坐在车后座,车开出去了两百米,也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刘右擦擦汗,本着调节气氛的好意打开了中控屏幕,开始播放音乐。


    按键一摁,原本死寂的车内空间忽然想起了极富节奏感的DJ鼓点声:


    “如果你不爱我,就把我的心还我~~”


    “痴情不是罪过,忘情不是洒脱~~为你想得撕心裂肺,有什么结果……”


    刘右冷汗涔涔,瞥了眼后视镜里纪琛冷得极点的眼神,果断切歌——


    “恩爱过后就不来找我~~”


    “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纪琛黑着脸,看了眼屏幕里的歌单:《全是爱》《伤不起》《爱情买卖》《做我老婆好不好》……


    “关了。”


    “好的。十分抱歉纪总……”


    车内重新归于沉寂,纪琛不耐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动作有点突然,惊动了坐在窗边上的顾屿桐,他警觉地颤了颤,这动静搅起了纪琛憋了一晚的火。


    “怕我?”


    “……”


    “坐我身上催我动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副样子。”纪琛问,“是谁许了你什么好处,还是你又有新的花样想玩。”


    顾屿桐的语气理所当然:“纪老爷子不在了,整个家产都是纪林的,我不跟他跟谁?最开始的时候我不都跟你说得一清二楚吗,比起情谊,我更重利。”


    “还有呢。”


    顾屿桐:“纪林喜欢我,对我很好,也懂得尊重人,行事温柔有安全感。这就够了。”


    “你呢。”纪琛沉着语气,竭力隐忍着什么。


    “谁对我好,能给我我想要的,我就喜欢谁。”顾屿桐和纪琛打过太多交道,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要激怒他可谓是轻而易举,“我难道是什么很专情的人吗,总不至于要求我对每个上过床的都要有一个交代吧。”


    “喝酒昏了头,衣服一脱,想做就做了。互相爽到就好,你到底有什么可纠结的?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难道要一直揪着我那句似是而非的‘喜欢你’不放不可?”


    顾屿桐没敢去看纪琛,而是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可车窗明净,无可避免地能看到alpha那双眼睛,蛰伏着世间最深最沉的黑。


    “那枚素戒都还给你了,难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不管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都已经两清了。”


    刘右细细地喘着气,把车停在了私人医院的楼下。他急于找机会打断顾屿桐,照他这么说下去,接下来就不是挨点教训吃点苦头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但纪琛已经开口。一切都晚了。


    “两清,你想和我两清。”纪琛端端正正地坐在原来的位置,冷冷撤回看向顾屿桐的眼神,“我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原本以为的激烈场面并没有出现,纪琛就只是坐在那里,审视、盘问着他想问的东西,没有任何想碰顾屿桐的欲望。


    车已经停了,顾屿桐本能地想去开门,手却不听使唤地发软。


    “你想没用,得我想。你说想两清,我同意了吗。”


    好不容易打开了车门,结果门一开,一群保镖面无表情地拦在了面前,手里是准备好的新酒。


    纪琛的语调已经变了,慢条斯理地告诉顾屿桐:“我有哪句话、哪样行为让你觉得,你现在有本事可以这样跟我说话了?”


    刘右平生第一回壮着胆子插嘴,想替顾屿桐说情:“……纪总,顾先生今晚的话可能并不是您以为的那个意思,我觉得——”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抱歉,纪总。”


    “你为难他们干什么。”顾屿桐转而看向纪琛,喉结一滚,说话竟觉得艰涩,“你从来都是这样,别人的意愿和想法你有尊重过吗,永远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理所应当地认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纪琛直截了当地戳穿道:“你不也是?”


    “……”顾屿桐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笑了笑,“是,我就想让所有人都围着我转,但不包括你。”


    外面站的保镖踌躇半刻,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纪琛扫了他们一眼:“说。”


    为首的保镖说:“纪总,您养在办公室里的小家伙好像……好像已经没动静了。”


    “养不熟的玩意,死了就扔了。”纪琛察觉到顾屿桐的目光,嗤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哪点又不合你的意了,还是又觉得我自私冷血、不近人情?”


    纪琛抖抖膝盖上的灰,从容道:“拿上酒,把顾先生、不对,把大嫂送回去。”


    顾屿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刚想踏下车,手腕却蓦地一疼——


    纪琛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拽了回来,勾起唇:“生气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顾屿桐没有防备,因此后背狠狠地砸在了椅背上,火辣辣地疼。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的未婚夫,对你很好是吗?”


    有些话在今晚说出口后,就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


    从刚刚到现在,纪琛算是格外开恩地给过了很多机会,这和以往杀伐果断的他完全不同。


    但顾屿桐不需要机会,也不缺台阶。


    车门大敞着,冷风灌进来,吹得人脸疼。


    “对,他对我很好。我没有苦衷,更不需要和你解释什么。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此话一出,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Alpha粗粝的掌心在顾屿桐的腕间箍出一圈红痕,浓酽的夜色里,那双黑沉的眼瞳彻底冷了下来。


    寒意四起。


    “很好。”


    纪琛的语气谑然,眼神里的□□丝毫不加掩饰,那股疯劲看得顾屿桐暗暗打了个寒颤:


    “大哥身死,长嫂为妻的故事听过吗?”


    “纪林这么好,这么温柔,又这么护着你,舍得你替他守活寡吗?”


    第86章 婚房 比跟你舒服多了


    关于那晚在车里的场景, 顾屿桐直到后来很久都记忆深刻。


    刘右实在担心事态失控,于是暗中给医院的人发了消息,医院的人很快赶到了楼下, 纪琛最后是被强制从顾屿桐身边拉开的。


    绑带和约束衣都用上了,甚至出动了警卫人员。


    Alpha被强迫带离车后座的时候, 一瞬间挣开了所有人的捆束,猛地掰住半开的车窗,整个车门差点没被当场卸下来。


    车窗玻璃骤然间被Alpha的掌心捏得粉碎, 锋利的碎玻璃嵌进肉里,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喷出,顺着纪琛青筋虬结的小臂蜿蜒而下。


    “纪先生?!”


    “拦住他, 镇定剂!!快!!”


    顾屿桐站在车门的另一侧,瞳孔震颤, 本能地朝后倒退了好几步。


    纪琛单手握着车窗玻璃,两眼猩红,侧脸无可避免沾到了血渍, 衬得那张英毅冰凉的脸有点邪性。


    顾屿桐喘着粗气,脊背发麻:“纪、纪琛……你怎么了?”


    顾屿桐带着喘声和颤音的说话声,极大地刺激到了易感期的alpha,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他对面的车门瞬间被alpha卸了下来。


    纪琛单膝跪上车后座, 还想朝顾屿桐那边去。


    刘右冲那头的保镖喊:“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顾先生带走!!”


    慌乱之中, 顾屿桐被一群保镖很严实地团团围住, 紧接着就被带上了回去的车。


    夜色晦暗,顾屿桐坐上车后,扭头看向后车窗。


    纪琛被医院的人牢牢控制住, 艰难地穿上了专用约束衣,一圈圈胶带紧紧地缠在alpha的手腕上,勒出了血印,这力道比纪琛刚刚握自己手腕的力道大得多,狠得多。


    不打抑制剂,不遵医嘱,情绪异动,再加上顾屿桐那晚的胡来——导致纪琛这次的易感期来得格外凶狠。


    顾屿桐心情复杂。


    直到这一刻,他才对“玩过火”三个字有了清晰具象的认知。


    一旁的保镖以为顾屿桐还没缓过神来,于是出声:“顾先生,现在没事了。我们会送您回去。”


    鉴于前段时间和这群保镖发生过摩擦,顾屿桐态度警惕地环视了一圈车里的人。半晌后,开口问:“你们是新来的?”


    “新来不久,顾先生没见过我们也正常。”


    顾屿桐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蹙眉:“孔翔呢?”


    “您说的应该是上一批被辞退的保镖之一,早在半个月前,他们就已经被开除了。”


    顾屿桐继续问:“什么原因?”


    对方言简意赅:“纪总不喜欢不听话的。其他具体缘由不方便同顾先生多透露,抱歉。”


    为什么辞退孔翔,为什么纵容那晚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信息素失控。


    显而易见的答案和对纪琛的各种复杂情感此刻全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无端让人心烦意乱。


    “……艹。”顾屿桐烦躁地靠在椅背上。


    后来的订婚宴上纪林拉着自己说了什么,他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纪林当着众宾客的面,宣布了二人的婚期。


    雷鸣般的掌声和雀跃的欢呼声里,纪林告诉他,再过最后三天,他顾屿桐就彻底是纪家的人了。


    婚礼在三天后进行。


    这期间,纪林让顾屿桐待在江边别墅,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


    纪林告诉过他,这地方外人知道的少,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婚礼结束后,他会差人把顾屿桐送出国,到时候纪琛就算是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国外去。


    也就是说,只要撑到婚礼结束,他就可以远走高飞。


    之后只需要在国外静待黑化值提升至100%,时间一到就能美美离开这个世界,彻底远离纪琛。


    晚上九点左右,纪林打电话来:“睡了吗?”


    顾屿桐从沙发上惊醒,怀里紧紧抱着最后那只小肥啾,接起电话:“没睡。怎么了?”


    “今晚公司突然出了点事情,我就不过去了,不用等我回来。”


    “嗯。”


    这几天纪林偶尔会抽空过来陪他,昨晚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纪林就算再温柔、再体贴,也还是和天底下所有alpha那样,在心爱的人面前难以自持,急躁莽撞。


    顾屿桐被他单手抱起,脱了衣服就往二楼房间里走。


    两人滚到床上的时候已经不着寸缕,房间里没有开灯,纪林明明知道顾屿桐是个beta,可还是忍不住释放着雪松味的信息素。


    在开始之前,纪林的动作温柔得多,比纪琛有耐心得多,象征着爱意的轻抚也比纪琛多得多,然而顾屿桐却并不觉得这有多让人心安和舒适。


    庭院的昏黄路灯洒进来,纪林那双和纪琛很像的眼睛看着自己。


    “怎么在抖?”


    顾屿桐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他自诩不是什么讲究人,在这些方面也确实只在乎爽到就好。“是谁”、“和谁”貌似并没有那么重要。


    Alpha察觉到他的不安,于是更加耐心地对待他。


    指腹擦过顾屿桐的腰际、胯骨……男人的指腹不像纪琛那样粗糙,力道也没有熟悉的那样大,浅尝辄止般掠过表面,是很陌生的触感。


    顾屿桐微不可查地往旁边躲了躲。


    “今天怎么了,在害怕什么?”


    不是害怕。


    这种感觉不是害怕。


    说罢,纪林便要去吻他,顾屿桐眉头一蹙,终于撑起了身:“开灯……先开灯。”


    纪林把灯打开,体贴地要去抱他:“是婚前焦虑了吗?”


    “……可能是。”顾屿桐拽过被子盖在身上,撩起眼前的碎发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推开了纪林,低声说,“今晚就先算了吧。”


    “没感觉吗?”


    “有点累。”


    好在纪林并不是纪琛那样的人,他沉默几秒后还是替顾屿桐掖好了被子,最后仅仅只是留下来睡了一觉。


    顾屿桐背对纪林侧躺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这回不像那次在公寓,浴室里没有别人,甚至方圆十里都没有纪琛的身影——压根没人打扰。


    可他就是没感觉,不想做。


    其实这里面的原因细想想就能明白,顾屿桐又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清楚呢。可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事已至此,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


    沙发上的顾屿桐摸了摸小肥啾浑圆的脑袋,开玩笑似地装傻充愣:“我三十不到,总不该是不行了吧?”


    小肥啾哪里懂这些,它只知道吃吃喝喝,然后窝在顾屿桐温暖的怀里睡大觉。


    顾屿桐看着肥啾歪头看自己的可爱模样,忍俊不禁,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只。他忽而有点难过:“你这么好养,这么乖,还这么黏人,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喜欢吗?”


    “总不能一点喜欢都没有吧。”


    “你说呢?”


    小肥啾蹭着顾屿桐的掌心,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也跟着他一块难过起来,趴在他的腿上,耷拉着脑袋。


    这小鸡崽子一难过,顾屿桐更就不好受了。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的小鸡,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说到底他连三十岁都没有,总不会是真不行了吧。


    “反正今晚也没人来这里,我带你出去玩玩。”


    小肥啾用脑袋撞着顾屿桐的肚皮,欢天喜地地叽叽喳喳起来,扑棱了会儿翅膀,又歪头看着顾屿桐,很乖很乖地等着顾屿桐说话,好像在问:去哪儿呢去哪儿呢?


    “去溜鸟。”


    语义双关。


    去溜溜小肥啾和小小顾。


    毕竟三十不到,人总不能,至少不应该。


    *


    地下酒城里,依旧灯球耀眼、音乐震天。


    顾屿桐出来后就甩开了纪林安排在他周围的人,他在角落卡座里喝了很多酒,周围照例围满了莺莺燕燕,顾屿桐来者不拒,喂什么喝什么,指什么玩什么。


    烈酒麻痹了神经,不需要人清醒,允许沉沦。


    “哥,您好久没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顾屿桐醉晕在沙发靠背上,挑着一双细长撩人的狐狸眼,说出的话半真不假:“忙着结婚呢。”


    这副鬼样子实在不像筹办婚礼前的新郎或是新娘。


    “您别逗我了,就您,还结婚呢?谁信啊~”


    顾屿桐嗤了声:“爱信不信。”


    “谁家新郎官儿会是这副丢了魂的模样?”那名omega含着一颗冰块凑近顾屿桐,手顺着顾屿桐精劲的胸膛往下摸,“都快结婚了,哥哥怎么还出来偷吃呢?”


    冰块触到顾屿桐下唇的那一瞬间,被他偏头闪开:“那你呢,这不是上赶着当三儿?”


    “哥哥不是默许了嘛?”


    那只不安分的手一路向下,就在要攫住目标的前几秒,顾屿桐口袋里忽然窜出来一只胖墩墩肥嘟嘟的鸡崽子,恶狠狠地啄了一下omega的小臂,痛得人家猛地缩回了手。


    顾屿桐轻一挑眉,坐直身体,有所触动的样子:


    “它好像并不是那么喜欢你。”


    肥啾看上去有点委屈,跳上顾屿桐的掌心,卧趴下来,把毛茸茸的屁股对着顾屿桐。


    “怎么了呢,嗯?”顾屿桐不明所以,去戳它的屁股,“屁大点的家伙,还学会生闷气了?”


    肥啾很亲他的,不会莫名其妙不理人。


    于是顾屿桐猜想,大概是它真的很不喜欢那个乱亲他乱摸他的omega,所以连带着他也一起讨厌了。


    顾屿桐满身酒气,最终叹了口气,把它装回口袋后起身:“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回去吧。”


    “不好意思各位,今晚只能先玩到这了。”


    周围人眼见顾屿桐要走,一个劲地要留他,动静有点大,惊扰了不远处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人。


    孔翔眼神阴鸷,拍开眼前的烟,问身边的小弟:“我没看错吧,这不是那个beta吗?”


    小弟跟着瞥了眼,应道:“就是他,这小子前些日子还因为和纪家老总的婚事闹上了热搜呢。他妈的,前脚刚勾搭完纪琛,后脚又攀上了他亲哥,真够骚的。”


    孔翔得罪纪琛后就被辞退了,之后一直找不到工作,落魄至此,心里最恨的估计就是顾屿桐了。


    “要不是因为他,老子也不会被开除。”孔翔恶狠狠淬了口。


    小弟给他支招:“翔哥,你不就是因为这小子才得罪的纪老板吗?如今他都要和纪林结婚了,想必是纪老板早就玩腻了他,他没了纪琛这层靠山,还不是任您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你他妈以为纪林就好惹了?”


    “嗐,翔哥您真是糊涂了。”


    小弟嗤了声:“纪老爷子死了,录像的事情也查得七七八八,听说他们公司最近还被人举报财务造假,这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纪家如今是怎么一回事吗?说难听点,纪林现在还是纪家长子,容兴掌门人,谁知道明天他这个掌门人还能不能好好地站在海市。”


    “也是,算他顾屿桐眼瞎,傍金主也不知道傍个好点的。”孔翔摁灭烟头,鹰隼一样阴狠的眼盯着顾屿桐,蓦地笑开,“那你说说,怎么整他比较解恨?”


    小弟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笑道:“他不是个beta吗?绑起来送黑市里,在他后颈嵌个omega的腺体,又有发q期又比一般omega经得住折腾,大把的有钱人乐意玩这样的。”


    孔翔爽快地笑出声,接受了这个提议:“哈哈,还得是你办法多。等这阵子风头一过,我再找个时间逮他。”


    ……


    这边的顾屿桐带着肥啾正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迎面撞上了沈迟山。


    沈迟山精神奕奕,像是刚刚办完事,他打量了眼顾屿桐:“哟,还敢一个人出来,不怕那疯子活生生把你给吃了?”


    顾屿桐护紧口袋里的肥啾,警惕地往后一站。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你和纪林订婚那晚,怎么不见你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沈迟山状似不经意扫了眼附近,随后轻飘飘笑了声,“我说纪琛那边怎么没动静,原来不是还没找上门,看来是早就被盯上了。”


    顾屿桐蹙眉:“你什么意思?”


    “这话我也想替纪琛问问你,顾先生,您又是什么意思呢?”


    沈迟山促狭一笑,带点探究的意味:“他生日前一晚,自荐枕席、主动和他滚了一晚床单的人是你,事后裤子一提就翻脸不认人的人还是你,你耍猴呢?”


    “和你没关系。”顾屿桐懒得和他解释,抬脚就要走。


    “从来只听说过纪琛耍别人,还没见过有人敢耍他。”沈迟山刚刚餍足了一番,心情看起来不错,他看了眼顾屿桐的周围,像是警告又像是提点,“趁纪琛还没下重手,识相点,服个软,别到时候把自己玩儿进去。”


    顾屿桐笑笑,反呛回去:“那沈总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玩谁。”


    *


    回别墅的路上,顾屿桐格外机警。


    沈迟山的那番话不知真假,但最近几天他确实能察觉到周围的异样,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向来很准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人在别墅附近监视着他。


    不是纪林的人。


    比如现在,顾屿桐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身后跟了人。


    这才几天,纪琛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查到这里来吧。


    附近有一片樟树林,是回别墅的必经之处。


    身后的脚步声不像是只有一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并没有任何攻击或是侵袭的意图,始终保持着距离,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让顾屿桐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手段顾屿桐在那人身上领教过太多。


    装监控戴素戒,他并不和你硬碰硬,只是在精神层面干扰你,击溃你,让你不堪其扰。


    今天身上带着小鸡崽,顾屿桐并不想和他们多作纠缠,快步甩开他们随后翻墙进了别墅前院。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一切都格外宁静。


    然而那种被窥视感却愈发加强,顾屿桐在客厅看书时、在前院浇花时、在阳台小憩时、甚至在晚上睡觉时,都能感受到周围似有若无的监视视线。


    “怎么今天主动给我打电话了?想我了?”


    顾屿桐捏着手机,窝在沙发一角,死死护着怀里的小肥啾。他犹豫片刻,瞥了眼窗外:“……纪林,要不你先送我出国吧,婚礼可以之后再——”


    “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这种事情是他们动动嘴就能定罪的事情吗?!”电话那头的纪林似乎很忙,“证监局?好啊,让他们把证据都交上去,要查尽管来查,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认?”


    “……”


    “没吓到吧?只是点小事,过阵子就处理完了。”纪林安抚着他,“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顾屿桐心里隐隐不安,但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没什么,你先忙吧。我睡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婚礼当天。


    虽然纪林这段时间一直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和顾屿桐见面,但他办事很妥当,提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并不需要顾屿桐多操心。


    婚礼如期而至。


    关于流程,顾屿桐已经预先熟悉了一遍。婚礼开始之前,他正在化妆间整理着装,按道理来说,这时候纪林也应该出现在这里,但直到顾屿桐整理完毕都没有一点音信。


    现场的迎宾曲响了一遍又一遍,婚礼人员也一直在尝试和纪家的人取得联系,但收获甚微。


    司仪在台上把热络气氛的场面话说了一轮又一轮,到最后喉咙都说哑了,也不见新郎官的一点消息传来。


    婚礼当天,新郎官不见了,只留新娘一人孤零零地守在现场——说出去真够人笑话的。


    “顾先生,是这样的。公司突然出了点急事,纪总暂时抽不开身,只好委屈您先等等。”中午的时候,前去接纪林的人终于传了话来。


    就这样,顾屿桐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心里的不安正在一点点被印证。


    宾客该散的都散了,设备什么的也都收得差不多,现场冷冷清清,顾屿桐抱着手捧花坐在台下。


    “顾先生。”


    顾屿桐朝说话人看去,模样熟悉,是纪琛身边的人。


    为首的人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方盒:“顾先生,我们纪总知道您今天结婚,特地让我们来给您送个礼。”


    盒盖揭开,里面躺着一枚扭曲变形的素戒,正是纪琛之前送给过他的那枚。


    被戏弄的滋味并不好受。


    顾屿桐抬手打翻那个小盒子,愠意明显:“你们纪总真是好大的本事,在别人结婚当天扣下新郎,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取而代之?”


    “纪总,东西已经带到,话您也听到了。接下来?”对方别紧胸前的麦克风,按住耳机,几秒钟后应道,“是。”


    他捡起那枚严重变形的素戒,看向顾屿桐:“顾先生,戒指还是您亲自来带的好。”


    顾屿桐提高音量:“纪琛,你特么最好别疯到动你亲哥。”


    对方按着耳机,等对面的人说完后,对顾屿桐开口:“顾先生,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顾屿桐怒火中烧,那点反叛意识全被激了起来:“我他妈问你纪林现在在哪里?!”


    这句话动静太大,招来了纪林的人。


    两拨人撞在了一起,但很明显,纪琛并没有在此时此刻多纠缠的意思。


    这些人拾起素戒,转身离开。


    纪林的助理扶着顾屿桐,很抱歉地说:“顾先生,要不我先带您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顾屿桐隐忍地深呼一口气:“纪林人呢?”


    助理面色为难:“刚刚和纪总通过电话了,他现在人在公司,没出什么事,就是公司这回的事情有点棘手,是个不小的麻烦。他说处理完后会回别墅找您,让您别担心。”


    具体的他没和顾屿桐多说,但顾屿桐也能猜到。


    纪琛实名举报容兴集团财务造假,人证物证俱在,纪林这回确实麻烦不小。


    顾屿桐捏着鼻梁:“……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江边别墅时,天色已经暗了。


    整栋别墅都没开灯,进了前院后,顾屿桐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


    来到客厅,顾屿桐刚想开灯,忽然听见客厅沙发处传来了一阵动静。他微微疑惑:“纪林?”


    脚步声不急不慢朝自己靠近,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纪林,你回来怎么不开灯?”


    这时,顾屿桐身后的大门猛地被关上。


    他下意识想回头,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阵熟悉的、令人脊背发麻的低沉嗓音。


    “叫谁呢。”


    顾屿桐心里一沉,转身想逃,结果被来者凶恶地擒住了双手,Alpha炙热的气息喷在颈间:“几天不见,我的名字倒是忘得干干净净。”


    “纪琛?!怎么是你?!”


    挣扎间,不小心触到了灯光开关。


    屋内骤然大亮。


    纪琛那张英毅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在他身后,是布置成婚房样式的客厅,艳红喜庆的光景深深刺激着顾屿桐的眼睛。


    “一口一个纪林。”纪琛单手捞起他的腰,把人狠狠摔在了大理石桌上,“被晾了一天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剧烈挣扎中,桌上的摆件全被扫倒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纪琛,你搞搞清楚这里哪里!”


    纪琛的下颌有一道伤疤,是佩戴止咬器留下的,笑起来尤为明显:“你和他的婚房。”


    “知道你还……!”顾屿桐在反抗中留意到了桌面上散乱的照片,他瞳孔猝然收紧,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是……”


    是他在客厅里逗肥啾、是他在院子里浇花、是他那天晚上在酒城喝酒、是他躺在床上睡觉……


    每一张都拍得一清二楚。


    顾屿桐只觉得喉咙发紧:“你监视我……纪琛,你他妈监视我……”


    “不止这些。”纪琛勾起唇,俯视顾屿桐的视线让人觉得无比危险,“前几天,纪林留在这里过夜了吧。”


    顾屿桐抬腿踹他,却被牢牢掐住了脚踝。


    “不说话?”纪琛一把扯开领带,轻而易举地捆住了他的手,“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想说、忘记了还是希望我帮你回忆回忆?”


    Alpha身上的压迫感像是一座沉甸甸的山,难以推拒,喘息不得。


    “那好。”


    纪琛提起他,顾屿桐视线猛然颠倒,瞬间就被对方扛在了身上:“我们换个地方聊。”


    纪琛的目的很明确,一路走到二楼,强行踹开房门,把顾屿桐甩在床上。


    “是在这里吧。”


    “怎么碰的你,都碰了那些地方?”


    顾屿桐浑身的骨头都在痛,尤其是被纪琛攥过的手腕和脚踝。他紧咬牙关,半晌竟吐出个轻浮的笑:“想听啊?”


    纪琛眸光一狠。


    “就在这里,就在这张床上。”顾屿桐被惹得不轻,浸满恶意地告诉他,“他抱着我,一路从楼下到床上。时间很长,花了很久,我们最后抱在一起睡的。很舒服,比跟你舒服多了。”


    “是吗。”纪琛嗤了声,按着顾屿桐手举过头顶,死死按近被褥里,“那看来比起我,你现在更想见的人是纪林吧?”


    顾屿桐咬牙笑了声:“不然呢,他是我丈夫,我们今天结的婚,我不想见他难道想见你?”


    “很好。”


    这一声“丈夫”彻彻底底摧垮了Alpha所剩不多的理智。


    纪琛拿过顾屿桐手机,强行指纹解锁,点开联系人,给纪林打去视频通话。


    随后把手机架在了床对面的桌架上,床上光景一览无余。


    “你又要发什么疯?!”顾屿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疯狂挣扎起来,“纪琛你别……”


    纪琛解开顾屿桐胸前的第一个纽扣,恶意昭彰:


    “不是想见他?”


    “今晚让你和他见个够。”


    第87章 和你生的 顶多只能算个野种


    起先房间里并未开灯。


    视频应该是接通了, 但汹涌的痛感暂时剥夺了顾屿桐的听觉,他脑中一阵耳鸣,明明嘈杂喧闹但却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Alpha过于凶狠, 掰正他的下巴,偏执地一遍又一遍开口问:“看着我, 我是谁。”


    顾屿桐的指甲深深陷进Alpha的后背,挠出一条条血痕。他不想回答,也没力气回答。


    “原来那天晚上这么兴奋, 是一边摇腰一边在想纪林的脸。”


    “是吗。”


    纪琛的语气冷寒无比,唇边却挑着轻佻的笑:“既然两张脸这么像,那和谁做不是做?”


    他掐着顾屿桐的锁骨, 无不恶意地放话道:“嫂子,我问你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谁?”


    “……”顾屿桐痛到眉头紧蹙, 恶狠狠瞪着他。


    这样的眼神激起了纪琛骨子里的那点暴戾因子,顾屿桐本性桀骜,哄不动也打不服, 性子这么硬就算了,腰还没omega的软。


    纪琛重重地掐着他的腰,拍了拍:“说话啊,我是谁。”


    顾屿桐听不太清纪琛在说什么,依稀凭借着他说话的唇型辨认他的话。


    可即便辨认出来纪琛在问什么, 他硬是把舌尖咬到出血也不肯配合回答。


    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痛才艰难地挪到床边,撞开了台灯, 在明亮的灯光里, 顾屿桐不愿服输地笑了笑,故意张嘴喊他:


    “纪林……”


    纪琛手背的青筋贲张,他眼底一片浓黑, 像是要把眼前的beta整个生吞掉。


    明明开了灯,明明能看得一清二楚,却非要故意叫错名字——是挑衅,也是不屑。


    “纪林。”顾屿桐喊得那样亲昵,好像在喊世界上和他最亲密无间的人,纪琛正怄着火,猝不及防被他吻了上来。


    “……”纪琛把火悉数撒在这个吻上,血腥漫开,分不清是两人谁的。


    唇齿磕碰,没有从前任何一次的缠绵。


    “纪……林。”


    单调的短短二字,成了顾屿桐刺向纪琛的最锋利的刀刃。


    他被压在纪琛身下,吻的是纪琛,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也是纪琛,嘴里喊的却偏偏是纪林。


    就像是被强行拆散的爱侣之一,在忠贞不渝地替对方守着贞操。


    这样的想法在纪琛心里膨胀、炸开,如果说从刚刚到现在他还有那么点怜悯之心,那到此彻底消耗殆尽。


    Alpha凶悍又蛮不讲理,不给任何喘息的余地,无耻至极:“喊得好啊,继续,他正听着呢。”


    视频还在继续,手机对面的纪林心如刀绞,屏幕被硬生生捏碎了一角,会议室的整张谈判桌被掀倒在地,漫天都是飘飞的文件!


    “纪总……”


    “备车!”


    “纪总,关于——”


    纪林两眼猩红:“听不懂人话吗?!我他妈让你把车开来楼下!!”


    天大的事都被暂且搁置下来,纪林火气冲冲上了车,直奔江边别墅。


    雪松味信息素不再深沉收敛,而是如同决堤之水一般,在车内乍然间倾泻了出来,alpha的自尊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每一根神经都突突跳着。


    “别墅附近安排的人手都是一帮废物吗,这么大一个活人出入,就没一个长眼睛的?!!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人都看不住,还他妈指望你们有什么用?!!”


    一旁的助理虚汗不断,低着头不敢反驳:“纪、纪总,我们下午把顾先生送回别墅,刚从前院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纪琛他们的人,对方来势汹汹,我们……招架不住。”


    “纪琛……又是纪琛……”纪林唇齿间碾过这两个字,脖颈是凸起的青筋,“举报我们财务造假,故意在婚礼这天给我使绊子拖住我,自己带人闯进来,然后——”


    他顿住不说了,眼神蓦地一冷。


    手机里正传来令人很不悦的声音。


    纪琛故意刺激着纪林:“新婚夜和小叔子搞到了一起,你让我哥纪林心里怎么想?”


    “不对,差点忘了,你们的婚还没结成呢。”


    顾屿桐恢复了一些听觉。


    他辨认着纪琛的嘴型,咬牙骂了回去:“就算结不成,也轮不到你纪琛。”


    纪琛破天荒地笑了出声,讥诮道:“这种事情,用得着你情我愿吗。”


    怒骂声从身后的手机屏幕内传出来,打断了两人:“纪琛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领着你的人在别人地盘耀武扬威很光彩吗?!你恨纪家,恨父亲,恨我,大可把你那些下三滥的招式全使在我们身上,掐人软肋算他妈什么本事?!”


    纪琛置若罔闻,捏起顾屿桐不愿意正对他的下颌,继续讥讽道:“还是说,你想大着肚子和他完婚?”


    “和你的孩子?”顾屿桐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像看疯子一样盯着纪琛,“我特么是个beta……!”


    纪琛意味不明地笑笑。


    顾屿桐肩头猛地一颤,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卯尽全力去推他:“别……我是个beta……”


    这抹转瞬即逝的慌张极大程度上取悦到了此时的Alpha,然而易感期才刚刚结束,有些事情食髓知味,纪琛又怎么会轻易叫停。


    “现在知道害怕了?”纪琛的音量并不算高,但足以威慑住人,他慢条斯理地给顾屿桐科普,“虽然beta的生殖腔基本已经退化,受孕率极低,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顾屿桐感受到了纪琛的异样,推拒的动作更加猛烈:“别、别成结!”


    佛手柑味的信息素强势地侵袭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盘,包括不属于他的这个beta。


    纪琛掐起顾屿桐的脖子,本能驱使下咬住了beta的后颈。犬齿刺破肌肤,注入了大把的佛手柑味信息素。


    标记不了又如何,味道散一次他就咬一次。


    冷汗把顾屿桐前额碎发全打湿,窗外的冷风灌进来,简直寒意刺骨。


    他强撑着冷笑出声,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和你生的……顶多只能算个野种。”


    手机里的叫骂声过于愤怒,纪琛蹙起眉,不耐地挂断了视频。


    “野种?”纪琛笑了笑,对这个词不予置评。


    他站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看向顾屿桐,恶劣地调侃道:“还躺着做什么,纪林的车都快开进来了,不下楼去接?”


    顾屿桐扯过被子,尝试着爬起来,却又重新跌回床褥。


    纪琛哂笑:“就这点能耐?”


    “……”顾屿桐没做声。


    “这才刚开始。”


    纪琛拿了样东西出来,他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拽过顾屿桐的手腕,把那枚遭到拒绝的素戒重新塞了进去。


    这回戴的不是小拇指,是左手无名指。


    “放开……”顾屿桐嗓子沙哑,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


    素戒已经严重变形,不成环状,强行戴进去势必会卡住手指。


    但纪琛的动作却并没有任何怜惜的意思,握着他的手腕,将被卡住的戒指猛地往里一推,无名指被划出一条血痕,疼得顾屿桐倒吸一口冷气。


    纪琛拽回他的手,状似善解人意地笑笑:


    “躲什么。”


    “我以为你拒绝它的意思是希望由我来帮你戴进去。”


    “想摘的话,你可以试试。”纪琛松开那只软绵绵的胳膊,没有理会顾屿桐看他的愤恨眼神,转身离开,“容兴集团财务造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纪林这个掌门人看样子也顶不了多久,至于你——”


    “我说了,这才刚刚开始。”


    *


    纪林抵达别墅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


    客厅一片狼藉,桌上、地上全是顾屿桐这些天的照片,各种角度各个场景,拍得一清二楚。


    整栋别墅里,无处不飘溢着浓度惊人的佛手柑味信息素,原本就气愤不已的纪林由于对同性信息素的本能排斥,更是狂躁难当。


    纪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主卧,撞入眼帘的是凌乱不堪的床褥,他一把拉开里侧浴室的门,看见了正躺在浴缸里的顾屿桐。


    顾屿桐看见这张脸先是一惊,水花溅起,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对不起……对不起。”


    纪林开口道歉时像是被扼住喉咙,言语艰涩,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到冰点。


    顾屿桐浸在水中,锁骨和后颈伤痕累累,浑身笼着层情事刚过的虚弱,尤其是眼尾的那抹红,衬得整张脸更白。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泡在水里,声音虚哑,“他是纪琛,他想做什么做不到?”


    “我今天本来应该和你一起,举办婚礼、宣读誓词、然后一起回家。”纪林单膝点地,跪在顾屿桐身侧,想碰又不敢碰,“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送我出国。”


    顾屿桐浑身几近散架,手死死搭在浴缸边沿,左手无名指的素戒格外显眼。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颤抖:“立刻,马上。”


    纪林连忙点头,抚顺他的脊背:“好,好,我答应你。我马上去安排,你先别激动……”


    纪琛不是好逞口舌之快的人,他说要给教训,那就一定会给。


    现在只剩下最后十天,他再不跑去国外,指不定纪琛这个疯子会对他做什么。


    植入腺体、强行标记、甚至成结受孕……这都是顾屿桐不敢想的。


    “不,明天上午就走。”顾屿桐指节泛青,深深蹙着眉,“要快。”


    纪林擦着他脸上的水珠,答应他:“好,明天最早的航班。我送你出国。”


    *


    【反派黑化值持续升高中,预计十天后完成任务。系统温馨提示,请宿主注意自身安全!】


    翌日一早就下起了暴雨。


    天色阴沉发黑,雷鸣电闪,倾泻的暴雨像是一层帷幕,背后蛰伏着最凶狠的兽。


    原本应该亲自护送顾屿桐的纪林在今早接到证监局的消息,需要配合调查,因此没能赶来。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雨越下越大。


    车里的顾屿桐高烧不退,整个人精神萎靡,情绪并不高:“怎么走的是这条路?”


    明明他昨晚有及时清理,但还是避无可避地发烧了。


    开车的告诉他:“顾先生,刚刚发现有可疑车辆尾随,我们改走小路。”


    纪琛,又是纪琛。阴魂不散。


    “知道了。”顾屿桐神情恹恹地闭了闭眼,持续的高热让他提不起一点劲儿,半晌后他开口要水,“车里有水吗?吞药用。”


    “顾先生,退烧药不能吃得这么频繁的。您在出门前不是已经吃过一片了吗?”


    顾屿桐没有解释的力气,重复问道:“有水吗?”


    “啊、啊。有的有的,我给您拿。”


    顾屿桐从兜里拿出一板白色圆粒小药丸。


    这是事后紧急服用的,副作用很大,但顾屿桐没得选。


    刚吃完药后不久,车辆就在一个分岔路口前紧急停车。


    司机下车把顾屿桐也一同扶下来,给他撑着伞:“顾先生,后面那辆车一直甩不掉,需要临时换车。纪总在对面的北街安排了另一辆车,我现在带您过去。”


    暴雨还在继续。


    顾屿桐已经烧到意识不清,分辨能力大大降低,并没有对眼前这个自称是纪林手下的司机起疑,而是跟着他抄近道走到了巷子里。


    深巷里,人迹罕至,只有他们两人。


    倾盆大雨从伞外潲进来,溅进眼里,模糊了顾屿桐的视线。


    “顾先生,就快到了,您再坚持一会儿。”


    顾屿桐向前踉跄了几步,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时,前方巷口赫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撑着黑伞,从容淡定地看着他。


    待认清来者后,顾屿桐瞬间寒意四起,他暗骂一声,拉着身边的“司机”转身要跑:“你先联系其他人。快。”


    那名“司机”并未采取任何举措,而是一把拽紧了顾屿桐的胳膊,平静地看着他:“顾先生,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纪总已经把车给您准备好了,您现在是要去哪儿?”


    顾屿桐瞳孔一缩,紧紧盯着他,又看向那个高大身影,终于恍然大悟。


    是纪琛的人,全他妈都是纪琛的人!


    纪琛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多到难以想象,那些暗中跟踪他的、给他拍照的、还有眼前这个开车的“司机”……


    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顾屿桐忍着头痛撞开了这人,往反方向跑去。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巷子里就出现了更多人,他们拦在面前,形成一个逃无可逃的包围圈。


    “想跑到哪儿去。”


    纪琛的声音响起,冷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声音逐渐逼近,最后在顾屿桐身后停下:“新闻看了吗,容兴集团财务造假属实,涉案人员接连被查。”


    “纪林自顾不暇,纪家树倒猢狲散,如今偌大的海市,你一个没名没分的beta,还能跑到哪里去。”


    Alpha的下颌处戴着一个金属止咬器,金属质地显得冷而硬,原本用于控制、驯服的器械戴在高位者的身上,显衬出一丝反差的禁欲气息。


    “……”顾屿桐喘着粗气转身,看向他。


    脑子里嗡鸣声不断,系统一直在发出安全警告音,再加上高烧一直不退,顾屿桐几乎快要站不稳脚跟。


    纪琛抬抬手指。


    身边的人拽着顾屿桐上前,还没往前走几步,顾屿桐就“噗通”一声摔在了纪琛面前。


    纪琛眉头微蹙。


    吓得众人赶忙解释:“纪总,我们只是轻轻地碰了他一下,根本没用力啊!”


    纪琛并没有追责的意思,冷道:“起来。”


    顾屿桐昨晚睡得不好,还发着烧,看向纪琛时两眼无神,水雾蒙蒙。


    纪琛见惯了他装可怜的把戏,不为所动:“不自己起来,是等着我用强。是吗。”


    顾屿桐觉得讽刺,他抬着沉重的脑袋,反击道:“反正你颠来倒去不也只有这些手段吗?”


    纪琛没有扶他,也没让其他人扶他。


    冷眼旁观。


    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纪琛也是这样一副漠然的、俯视猎物的眼神。


    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这样气氛简直令人窒息,仿佛所有回忆一夕之间全被抹杀,两人中间只剩背叛和欺瞒。


    “我的手段可不止这些。”纪琛微微俯低上身,伸手扼住他的脖颈,“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没人教过你这个吗?”


    掌心的纹路很熟悉,顾屿桐曾用很多地方感受过它。


    然而这一次却下足了力道,没有半点调.情或是仁慈的意味。


    顾屿桐被强烈的窒息感攫住,意识涣散:“放……开!”


    一声闷雷劈下。


    Alpha用拇指抵住顾屿桐的喉结,欣赏着他濒临窒息的模样:“觉得你自己还跑得掉吗。”


    顾屿桐烧得头痛欲裂,喘不上气,眼尾潮红:“纪琛……有本事,你特么玩儿死我……”


    纪琛的视线移向顾屿桐的脚边,看见了那板白色药丸,分辨良久,他嘲弄般笑出声:


    “就这么怕怀上我的野种?”


    顾屿桐斜睨了眼他,不怕死地笑:“是……觉得恶心……”


    纪琛骤然松开手,大股新鲜空气瞬间灌回顾屿桐的心肺,他猛呛了几口后,实在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娇气。”


    纪琛微眯眼,擦干净手:“带走。”


    顾屿桐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房间里光线很暗,家具风格简单硬冷。


    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很干爽,烧也退了些,但脑袋还是很痛。


    顾屿桐挣扎着要爬起来,刚一牵扯到手臂,就发现手臂已经麻了。他顺着小臂看过去,猛然看见自己的手腕竟被死死拷在了床头!


    “……靠。”


    这时,房门打开。


    纪琛慵懒地倚着门框,身上松垮地裹着睡袍,神情戏谑:


    “不是求我玩儿死你吗?”


    第88章 强行成结 纪琛,你真是栽了


    傍晚, 半山别墅。


    三楼的主卧突然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桌椅拖拽的动静不绝于耳,紧接着, 三楼侧窗被什么东西猛地砸烂,玻璃渣瞬间四溅开来!


    刘右赶到别墅前园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场景。


    侧窗大开,呼啸的夜风灌进去,一个瘦削的身影迅速攀上窗台, 右手还挎着一个被砸坏的手铐,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下跳。


    刘右暗骂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右哥, 救人啊!”


    “底下铺的是石砖,人跳下来还得了?!”


    刘右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接人, 就看见窗户内伸出一只大手,揪着顾屿桐的后领往后一拽,把人从窗台上拉了回来, 动作迅速敏捷,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然而风波却并未因此停歇,三楼砸东西的动静更加剧烈,恨不得把整栋别墅都给掀了。


    刘右惊魂未定地给纪琛拨去电话:“纪总,需要我们叫医生吗?止血棉、消毒酒精、绷带, 或者……抑制剂?”


    “明早再让医生来。”


    “需要带什么药吗?”


    “九华膏。”


    电话被匆匆挂断,刘右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连夜摇来了纪琛的医生朋友。


    一楼会客厅里, 刘右神情紧张,没睡醒就被叫来的陆医生还在一旁补觉,医药箱里满满当当, 什么都有,主要以消肿止痛、生肌收敛的软膏居多。


    三楼主卧的动静一直没消停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摔杯砸凳的声音逐渐被闷哼声取代。


    一开始还是隐忍的痛哼,后来愈演愈劣,还夹杂着虚弱的低喘和隐隐的哭腔。


    声音持续了很久,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后半夜,昏昏沉沉的刘右忽然被电话铃声叫醒。


    纪琛的声音听起来很烦躁:“人晕了,叫医生。”


    主卧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血腥味和佛手柑信息素的味道扑鼻而来,空气里还浮动着情事刚歇的腥膻味。


    窗户被砸破,椅子倒在窗边。


    满地的瓷器碎渣,不少都是高价拍来的古玩。


    压根没有落脚的地方。


    刘右看了眼里头的乱象,领着陆医生进了屋。刚一进去,就看见了床边沙发上的纪琛。


    纪琛睡袍大敞,结实精劲的胸膛满是抓痕,眼神不虞:“给他上药。”


    陆医生提着药箱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饶是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惊了惊。


    “纪先生……您这、有点太过了吧。”


    床上的人正昏睡着,整个人几乎陷在了床褥里,雪白的床单衬得他手臂、腰间、颈边的红痕更加扎眼,尤其是手腕处被镣铐摩擦出的血印。


    虚弱至极。


    纪琛眼神晦暗,抬眼警示了一眼他。不要多管闲事。


    *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微微亮。


    “纪先生,您……是不是强行成结了?”


    半山别墅的三楼主卧,陆医生已经给顾屿桐检查完了身体,正在给浑身上下的各个伤处上药。


    沙发上,纪琛环臂坐着,不以为意:“怎么?”


    他取下听诊器,走到沙发前对纪琛说,用不太赞同的语气说:“正常来说,beta的孕囊比一般omega的要脆弱,如果强行成结,势必会对beta的孕囊造成伤害。”


    纪琛对此不予置评。


    他瞥了眼床上昏睡着的人,不耐地换了个姿势:“多少度了。”


    “目前37.8,情况比刚刚好多了。”医生客观建议道,“纪先生,beta备孕难受孕低,这您应该知道。如果您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那还是建议过程中要有保护措施。”


    顾屿桐整个人都陷在床褥里,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纪琛看着虚弱不堪的顾屿桐,脸色更加难看。


    这医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再度强调:“否则这会给您的爱人造成很多不良影响,包括但不限于腹泻、发烧。”


    刘右在纪琛身后站着,疯狂给医生使眼色,让他住嘴。


    医生理都没理他,正色道:“伴侣的感受同样也是过程中需要照料的。您既然选择beta作为您的爱人,那就更应该明白由于生理结构的诧异,他无法受信息素的影响,也很难会产生和您相当的快感,所以才需要您格外的体贴和照顾。”


    纪琛状似不在意地敲着腕间的腕表,听到最后那句时,并不是很认同地想起了某些回忆。


    无论是新婚夜还是刚刚,顾屿桐都不像是快感稀缺的样子。即便是恨恨地瞪过来的时候,身下也在诚实地迎合着他的动作。


    哪有半点没爽到的样子。


    为了防止医生再说什么更不得了的话,刘右赶忙出声:“陆医生,您的建议我们都收到了。辛苦您今天亲自跑这一趟,另外,顾先生并不是纪总的爱人。”


    “药给我。”


    纪琛忽然开口,打断了对话。


    陆医生哪怕再有医德也无权干涉纪琛的私事,只好把消肿消炎的软膏都交给了纪琛:“这是九华膏,一天涂两次。”


    他组织了会儿措辞,而后开口:“纪先生,这几天尽量避免患处再度撕裂。伤口恢复以后也要注意——纪先生?!”


    纪琛伸手接药时,袖口垂下,露出左臂处的一条长二十厘米深两厘米的伤口,随着动作正往外渗血。


    “凶器”是床底下的那小截碎玻璃,而“凶手”正昏睡在床边。


    自打刘右做纪琛的特助以来,从没看到纪琛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慌道:“纪总,您怎么不说您的身上也有伤啊?陆医生,你快给纪总止血……”


    “死不了。”纪琛起身,随手抄起一团止血棉擦了擦,“都出去。”


    刘右把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叹了口气最后带着陆医生离开了三楼。


    天蒙蒙亮。


    顾屿桐刚刚吃过了药,还有点低烧,睡得很不安稳。


    纪琛处理好手上的伤,这才上了床。


    他一把揽过顾屿桐的肩,在指尖抹了点药膏,按照医生说的那样,均匀地、轻轻地,擦在患处。


    “不要你。”睡梦中的顾屿桐伸手去推纪琛的手,明明没什么力气,却好像万般嫌弃一样,非不让他碰,“放开我。”


    “涂药。”


    “……我要走。”


    纪琛面布阴云,忍着火:“走,你还想走去哪儿?回纪家,还是回你那间破公寓?”


    顾屿桐推不开他的手,转而去推纪琛的肩膀,重复着喃喃:“……我要走。”


    纪琛哪里伺候过人,被这么一激,心里更加烦躁:“为了一个纪林,三楼说跳就跳。寻死觅活的不就是想去见他吗?他这么喜欢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找你?”


    顾屿桐重复着手里推拒的动作。


    纪琛涂完药,强硬地把人拽进怀里,低头时,不经意看见了顾屿桐左手无名指的那枚变形扭曲的素戒。


    心里有一块地方隐隐地被牵扯了一下。


    火气消隐下去。


    “他连戒指都没给过你,怎么能算喜欢你。”


    怀里,顾屿桐的呼吸逐渐均匀。


    纪琛单臂搂着他,任他压着那道二十厘米的伤口。怀里的人眼尾还红着,身上也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可这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感。


    顾屿桐还是要跑,身上的佛手柑味信息素还是会消散。


    他只是个beta,他永远不会归属某个人。


    “如果你是个omega——”


    怀里的人蜷了蜷,这姿势像是要往纪琛怀里蹭。


    纪琛不说话了,顺势抚上他的后背,动作生疏地拍了拍:“先睡吧。”


    *


    卧室的残局后来叫人收拾好了。


    顾屿桐虽然退了烧,但因为那晚敞着窗户做了很久,所以无可避免地感了冒,一直没什么精神。


    他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这栋别墅内,别墅里的所有窗户都被重新加固了一番,把他和外界隔绝开来,唯独可以被告知的就是纪家的现况。


    别墅里请来的阿姨时常和他聊天,只要一聊,内容肯定是纪家。


    什么纪家破产了,什么纪林被牵连,什么财务造假判七年,什么违规药物试验,集团下市……


    “阿姨。”顾屿桐病恹恹的,在顶楼的小花园里晒着太阳,“可以帮我把这几盆佛手柑拿远一点吗?”


    阿姨心疼他,于是把盆栽端走:“纪先生是做生意的,说话做事难免强硬点,咱服个软认个错,不比现在这样好?总是硬碰硬,最后吃亏的是您,对不对?”


    这几天纪琛不怎么回来,但一回来就要拉着他上床。


    虽然有了前两次高烧的前车之鉴,纪琛开始有做措施,也比以前多了点耐心,但归根结底,Alpha在这些方面总是凶悍的。


    顾屿桐算了算时间,还剩最后六天。


    照这样下去,他非得被活活折磨死。


    “阿姨,纪琛最近在忙什么呢?我见他昨晚没回来。”


    阿姨笑笑,以为他开窍了:“您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吗。”


    顾屿桐摸出手机,手机已经被纪琛重置过,上面的联系人只有他一个。电话拨过去还没几秒,很快就被接起。


    能接到顾屿桐的电话,刘右显得有些惊喜:“顾先生,纪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顾屿桐刚开始没说话,他在等,因为他知道纪琛会亲自来接这通电话。


    几分钟后,他才开口。


    “我要出去,不想整天坐在顶楼晒太阳。”顾屿桐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而是很平静地说,“纪琛又不经常回来,回来也只是跟我上床,我总一个人待着没意思。”


    “今晚回去。”


    纪琛的声音传过来。


    顾屿桐没有为打扰到他开会而感到抱歉,但态度明显比之前要和缓了些:“纪琛,我的那只小鸡崽你能接回来吗?”


    两个人很久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


    “能。”纪琛答得很快,这本来对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感冒药吃了吗。”


    顾屿桐故意没回,挂断了电话。


    晚上的时候,纪琛接他上车,说带他出去转转。


    后座里,顾屿桐和纪琛坐得很远,纪琛能闻到他后颈并不浓烈的佛手柑信息素,总是这样,每次只能临时标记,不一会儿味道就散了。


    “坐过来。”


    顾屿桐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也不想坐过去。


    纪琛加重语气,重复了遍:“坐过来。”


    顾屿桐不想招惹他,刚挪过去一点就被强横地抱上了纪琛的大腿。纪琛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语气不悦:“怎么才一个晚上味道就没了。”


    “我又不是omega。”


    “对,你只是个beta。”纪琛捏住后颈那块软肉,眼神很暗,“如果你是omega,就会被我永久标记,就不会成天想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求我.干你。”


    顾屿桐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什么,反应剧烈地开始挣脱这双大手的桎梏:“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纪琛反问道:“不是不想一直待在别墅里吗,我也想放你出去转转,可万一跑了怎么办?”


    “所以你要往我的后颈里植入腺体,把我变成一个两不像的怪物,让我只能苟延残喘地依附你,这样你才能满意,这样你才会放过我,是吗?”


    顾屿桐这么喊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声音也哑哑的。纪琛觉得他恼人,于是转而问他:“感冒药吃了吗?”


    “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像你这样的人,懂什么是关心、懂什么是喜欢吗?”


    纪琛照单全收,无所谓地笑笑:“我不真诚,我强势,那你呢,你就落落大方、表里如一了?”


    车在医院楼下停稳。


    顾屿桐浑身都在抗拒:“我不上去,我不想变成一个只会对你发.情的怪物!”


    医院门口,沈迟山往这边看了看。


    他让人把顾屿桐带上了楼,然后走到车后座,敲了敲纪琛的窗户,笑道:“纪老板,怎么还不上楼,你左边那条胳膊还要不要了?”


    那条被顾屿桐亲手割伤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化脓,他下手那么重,不顾一切地捅下来,好像要把在纪琛这里受的所有气通通都撒回去。


    纪琛任他划,由他撒气。


    沈迟山摇摇头:“纪琛,你真是栽了。”


    伤口钝钝地痛,一路从小臂攀升至胸口,仿佛那一下扎的不是小臂,是心脏。


    “不做了。”


    半晌,纪琛才迟迟开口。


    沈迟山:“好不容易把市里几个专业医生聚齐,腺体也准备好了,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把我当狗溜啊?”


    纪琛:“就这样吧,他不想做。”


    沈迟山又笑了:“他不想你就不做,你纪琛什么时候是这么个有商有量的人了?”


    纪琛没做声,走下车,往医院里走。


    “宣誓主权的办法这么多,不一定非得标记。”


    第89章 Brat 梦里四个纪琛


    好几个alpha拖着顾屿桐往四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手术室走, 每靠近一步,顾屿桐的心就凉一点,想要逃离纪琛身边的想法就更坚定一点。


    纪琛是不会心软的, 是永远我行我素的。


    顾屿桐早该明白这点。


    手术室的门一关,连同心底里唯一那点侥幸也没了。


    麻醉剂被注入手臂, 很快,他就瘫软在手术台上。


    手术灯在头顶晃,刺得眼睛疼, 他把眼睛闭上,却隐约察觉到眼尾好像湿了。


    他想抬手去擦,可手脚都被束缚带捆住了。正当他狼狈得不像话时, 有人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指腹在他湿润的眼尾轻轻按了按。


    “最近怎么总哭。”


    顾屿桐睁开眼, 纪琛正站在手术台边上,寡言寡语,脸上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


    可能头顶的手术灯过于刺眼, 也可能是顾屿桐的错觉,他第一次在纪琛脸上察觉到类似悲伤这样的情绪。


    他恶狠狠地划纪琛的手臂时,纪琛不为所动,他刚刚在车上恶语相向时,纪琛也照单全收。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悲伤的时候。


    “……我不是omega, 也不想是omega。”顾屿桐微微偏头,猝不及防滚了一滴很烫的眼泪在纪琛的手心里。


    “知道了。”纪琛拨了拨顾屿桐额前的碎发, 这样回答他。


    挥向纪琛本人的刀子并不能让他动容, 但眼泪可以。


    纪琛抬抬手:“把他们叫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新腺体、手术刀和缝针都被拿了出去,手术室里的人也换了一波。


    新进来的这群人看着不像医生, 倒是拿了堆顾屿桐看不懂的器具,有一样他认识,好像是纹身针。


    麻醉药效上来,顾屿桐开始意识不清。


    纪琛和这些人说了什么,随后就让他们先退去帘幕后等着。他站在手术台尾,握住顾屿桐的脚踝抬了起来,然后把消毒用的碘伏涂抹在了他的腿根处。


    顾屿桐使不上劲,只能任由纪琛摆布。


    他是个beta,在这个被兽性支配的世界,始终不为任何人所有。


    纪琛不能像其他alpha标记自己的omega爱人那样,占有他、让他归属于自己。


    于是自欺欺人地、徒劳地,挑了一个最露骨最隐秘的部位,亲手打上他的烙印。


    “纹什么,你想在我身上纹什么?”


    纪琛不做声,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事情。


    这个地方选得很暧昧,今后只要他敞开腿,对方就能看见腿内侧的这个纹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纹到最后纪琛的手都开始抖,甚至连手里的凡士林都快拿不稳。


    这时,手术室外传来沈迟山的声音:“纪琛,你手都烂成什么鬼样子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打算治了我就联系截肢的医生,给你整只胳膊锯掉。”


    纪琛置若罔闻,精细地在纹身处涂抹着凡士林,好像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顾屿桐看向纪琛,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男人曾经在酒局上高举过众人的、拿下过无数商业项目的手,在顾屿桐面前洋相尽出。


    砸门声传来,沈迟山的声音带了点恼意:“真他妈该找个精神科好好检查检查你的脑子,你放着伤不治,难道他就心疼了,就愿意巴巴地往你跟前凑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少犯病了,赶紧出来消毒上药——”


    纪琛扔了手里的东西,扣住顾屿桐的膝盖往上一抬,俯身将他压在身下,侧转过脸去吻腿根处的那个纹身:


    “我们这样算是扯平了吗。”


    麻醉剂能延缓痛感,却麻痹不了心脏。


    沈迟山破门而入,纪琛最后终于被人带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顾屿桐才看见他手上的伤,将近二十厘米的口子,因为不及时处理而发炎溃烂。


    顾屿桐心里一颤:“纪琛,沈迟山说得对,你真是疯得无可救药。”


    这样一个疯子却没有选择给他植入腺体,而是让步般给他亲手纹了一个纹身。


    brat。


    出乎顾屿桐的意料,不是什么下流难堪的绰号,也不是在捉弄揶揄人,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母——brat。


    *


    纹身过后,顾屿桐得偿所愿地能够在别墅附近转悠,偶尔也能去远一点的地方走走。


    【距离任务结束还剩最后四天。请宿主规避风险,保障自身安全。】


    顾屿桐既不需要再担心黑化值,也不需要再操心纪琛和纪家之间的过节,他要做的就是远离一切可能会伤害到他的人和事。


    纪琛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顾屿桐从中摸索出规律,并找到了最适合出逃的时机。


    这天,感冒好多了的顾屿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膝上卧着纪琛特地带回来的那只小鸡崽。


    下午的时候,刘右特地来看他:


    “纪总左臂的伤势有点严重,又赶上公司新型抑制剂上市,这两天一直都是公司和医院两头跑,今晚就不过来了。顾先生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代为转达的吗?”


    “……腺体,他的腺体。”离开前,顾屿桐还想问问这个,“新药疗效怎么样,易感期还需要戴止咬器、穿束缚衣吗?”


    刘右很欣慰:“新药药效很好,目前已经进行到第四个疗程了,如果康复得好,或许以后连监禁室都不用再去。”


    顾屿桐真心实意地替他感到高兴:“这样的话,以后易感期就不用担心再伤到别人了。”


    他想到订婚宴那晚,束缚带缠过纪琛的肩膀,他的手腕也被勒出好几道血痕。


    “本来就是纪望山的错,凭白让纪琛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刘右笑笑:“这话您亲自和纪总说,他会很高兴的。”


    顾屿桐也抿嘴笑了笑,摇摇头:“我要是当他面这么说,倒好像是在心疼他一样。”


    “不是吗?”


    被这么一问,顾屿桐也愣了愣,不以为意地笑道:“是吗?”


    膝上的肥啾扑腾着翅膀要往顾屿桐怀里钻,模样很讨人喜欢。


    刘右也不自觉地逗了逗它:“听说这样的鸡崽子要两只以上一块儿养才不会感到孤独,不然不容易养活。但这家伙被喂得这么胖,又这么乖巧,看来是顾先生您很会养呢。”


    “是吗,纪琛也这么说过。我当时还以为是他居心不轨。”顾屿桐神情变得有点难过,惋惜道,“但其实原本是有两只的。”


    “一只在我手里,一只送给了纪琛,但他没有好好养,还说它养不熟,最后把它养死了。”


    刘右张张嘴,欲言又止。


    “他不喜欢就不喜欢,还给我就是了。明明不喜欢还强留在身边,自己又不会养,结果养死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纪总不是不喜欢。”刘右斟酌着措辞,并不认可顾屿桐的观点,“当初他开会都要带在口袋里,甚至还特地在办公室给它装了一只泡沫箱……”


    顾屿桐并不买账:“最后还不是养死了?”


    所以就算是要走,顾屿桐也要带着小肥啾一块儿跑路——今晚纪琛不回来,这就是个好机会。


    晚上吃过饭后,顾屿桐说想自己出去走走。因为纪琛的允许,所以特派的保镖和别墅里的阿姨并没有多加阻拦。


    阿姨还在桌上给他留了姜汤,说等他回来热热就能喝。


    顾屿桐除了肥啾什么都没带,出了别墅区后就一路向南走,经过林荫一带时恰好起风了。


    他感冒刚好,打了个喷嚏。


    兜里的肥啾忽然叽叽喳喳地叫唤了起来。


    “觉得冷是不是?”顾屿桐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提出来,塞进了怀里,这样可能会暖和点,“嘘,我们小声点。”


    又往前走了几步。


    肥啾叫唤得更加厉害了,一个劲地啄他,舍不得走似的。


    顾屿桐捏捏它的圆脑袋:“你个没良心的,才在这里住了几天就舍不得跟我走了?”


    肥啾闹腾起来,啄个没完。


    “那行,你回去找纪琛,看他要不要你。”顾屿桐把它拎出来,转身准备吓吓它。


    谁料一转身就看见了纪琛。


    夜风四起,落叶萧然。


    纪琛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人,不近不远,不知道跟着顾屿桐走了多久。


    “要。”


    顾屿桐被钉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转身跑还是朝他走过去。


    “这一带刚扩建,迷路很正常。”纪琛给他找足台阶和理由。


    纪琛这次是一个人来的,左臂也还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如果要跑,未必没有胜算。


    “有件事没来得及说。”纪琛的左手摸向口袋,动作并不流畅,还有点发颤,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肥啾,“没有养死。”


    那只叫芋头的肥啾卧在纪琛的掌心,圆脑袋埋在翅膀里,毫无戒备地在睡大觉。


    顾屿桐胸口一闷,半晌说不出话。


    “救回来了。”纪琛没有平日里那样强势,露出少见的赞许神情,“很好养,也很黏人。像你说的那样。”


    纪琛告诉他:“阿姨热了碗姜汤,让你回去记得喝。”


    两个人对对方的意图心知肚明,一个不问,一个不说。


    纪琛用左手托着顾屿桐亲手送他的肥啾,问他:“没有养瘦,你要过来看看吗?”


    顾屿桐当初把它送给纪琛,是希望它能在纪琛面前好好表现,讨不了纪琛的欢心也至少能代替他在纪琛面前刷刷存在感,日后纪琛要是想跟自己算总账,或许会看在肥啾的份上网开一面。


    可没想到,顾屿桐的这张底牌最后倒成了纪琛挽留他的筹码。


    顾屿桐还没动作,手里的肥啾倒是先扑腾了起来,挣扎着要往纪琛那边去。


    “……”


    “不过来看看吗。”


    如果今晚不走,以后能走的机会就更少了。


    顾屿桐琢磨不透纪琛,明明看上去那么难以招架,有时候却又好像已经黔驴技穷。


    鼓噪的风声里,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


    “让阿姨再热一遍姜汤吧,等回去都凉了。”


    *


    刘右没想到能等来顾屿桐。


    他觉得顾屿桐不会再回来了——直到那两只小鸡崽被送到他的手中。


    没有冲突,没有争执,顾屿桐喝了那碗姜汤,跟着纪琛上楼,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小鸡崽在刘右的怀里很安静,两只紧挨在一起睡着,没有半点防备的意思。


    刘右还记得订婚宴的那个晚上,纪琛的易感期来势汹汹,前来控制的人都难以招架,保镖前来告诉他,养在办公室里的那只鸡崽子好像没有动静了。


    “养不熟的玩意,死了就扔了。”


    刘右记得在顾屿桐面前纪琛的原话是这样的。


    在那之后,他们的人把顾屿桐送走,随后纪琛也被注射了镇定剂,他穿着束缚衣被绑在病床上的时候已经神智恍惚,在刘右要离开监禁室时,忽然拉住了他。


    “芋头。”


    声音太轻,刘右没听清,以为纪琛是在喊顾屿桐的名字,于是告诉他:“纪总,顾先生已经离开了。”


    强效镇定剂足以让一个alpha在瞬间丧失行动力和所有意识。也不知道纪琛是哪里来的力气,死拽着刘右非得让他治好芋头。


    后来刘右才知道这是那只鸡崽子的名字,于是一群人又费了很多心思、想了很多办法才终于把小家伙救了回来。


    两只肥啾都很听话,待在一起的时候格外安静,软趴趴得像是两团金黄色棉花糖。


    阿姨端着姜汤走上来:“纪先生也在外头走了这么久,要不要给他也端一碗姜汤上去?易感期本身就容易发热,要是不小心着凉,到时候又得发烧。”


    刘右抱着两只肥崽子,嘘声:“不用,纪总吩咐过,今晚就别上楼打扰他们了。”


    三楼主卧很安静。


    顾屿桐睡在床边,背后贴着纪琛温热的胸膛,纪琛在后面抱着他,仅仅只是抱着。


    “纹身的部位是不是开始发痒了?”


    顾屿桐背对着他:“嗯,有点。”


    “不要挠,会感染。”纪琛嗅着他颈窝淡淡的皂香味,“容兴集团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财务造假是纪望山指使的,纪林并不知情,录像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顾屿桐并不知道,Alpha的佛手柑信息素已经充斥了整间卧室。


    他淡淡地回道:“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纪家破产了,纪林过几天会出国。”纪琛把脸埋深了点,手也搂得更紧,“他在找你。”


    “你肯放人吗?”


    纪琛没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还想走吗。”


    顾屿桐闻言很短促地笑出了声,纪琛还没揣度出这声笑里的含义,就听顾屿桐说:“先睡吧。”


    顾屿桐闭了很久的眼,一直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琛忽然伸手碰了碰他的纹身。


    他刚开始以为纪琛是想做,但没想到纪琛只是很单纯地轻拍着那块纹身。


    距离纹身已经过去了三天,期间他对这纹身并不是很上心,总是忍不住想去挠,挠破皮以后伤口再结痂会有点痒。


    纪琛的指腹很粗糙,在不惊醒顾屿桐的情况下,帮他缓解着伤口结痂的不适。


    顾屿桐装睡的本事和他假装爱人的本事一样高超,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总是能把纪琛骗得团团转。


    纪琛以为他睡了,于是稍稍松了点紧抱着的力道,指尖在那块纹身上打转,临摹着笔画。


    “Brat。”


    Alpha的声音低沉,轻轻地说。


    顾屿桐的心脏骤然紧缩,有点乱了阵脚。


    brat。


    捣蛋鬼,坏孩子。


    纪琛的意思透过这个刺青很隐晦地表达了出来,好像在问他,那些不顺从和对着干是想要在自己这里确认什么吗,还是说,是在跟自己讨要更多的爱呢。


    毫无疑问,顾屿桐是个擅于伪装的人。


    可偶尔也会露出马脚,有些东西也并不是无迹可寻。


    那盆一直被顾屿桐带在身边的佛手柑,每一次快感汹涌时不自觉贴上来的唇,还有那枚没摘下来的丑陋的素戒……


    “还要多么足够的耐心,多么偏袒的爱才能让你稍微坦诚一点,对我至少说一点点实话呢。”


    顾屿桐看上去有那么多的爱,却唯独对他吝啬。


    纪琛没有惊醒怀里的人:“我强势、不讲道理,所以错就全在我吗。难道你对我就全无算计了?”


    顾屿桐眼睛紧闭,睫毛低低地垂着,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你有时候真的很矛盾。顾屿桐,你自己发现没有?”


    心情好就抛过来几根橄榄枝,心情不好的时候扭头就走,恶言恶语说得比谁都重。


    反抗和作对的时候,又似乎藏着点自己的小心思,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像是在向纪琛反复确认,他是被在意的,是可以被原谅的。


    brat。


    纪琛吻不到他的额头,于是轻声说:“晚安。”


    顾屿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纪琛的怀里很温暖,臂膀很有安全感,让他竟然那么轻易地放松警惕,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入睡姿势的影响,顾屿桐的梦里居然也是纪琛。


    硬冷的下颌线、墨黑的双瞳、总是紧绷着的不苟言笑的神情。


    像是察觉到顾屿桐心情低落,纪琛走上前搂住他,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梦里的纪琛也是一贯的强势,吮咬着顾屿桐湿润的舌尖,不给他喘息和呼吸的契机。


    “……放开。”


    顾屿桐想伸手推他,身后却伸出另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两只手腕,搂紧他的腰,凶狠地咬在了他的颈侧。


    “谁?!”


    被冒犯到的顾屿桐挣开了纪琛的吻,扭头去看身后的人——男人五官凌厉,面色不虞,似乎对刚刚顾屿桐沉溺于那个吻而感到不爽。


    “你……纪琛?”


    是和纪琛一模一样的脸,利落的背头,铁灰色西装,给顾屿桐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大掌蛮横且不讲道理地掰正了顾屿桐的脸,随后用金属枪.管抵住他的喉咙,语气冷冷:“看谁呢。”


    顾屿桐被迫看向他,银色徽章嵌在男人的制服前胸,英毅冷峻的脸写满不悦,他抬高帽檐,鹰隼一样的眼紧盯着顾屿桐,一股久违的熟悉感迎面扑来。


    “很喜欢他们?他们能有我好?”


    脖子忽然扼住,粗糙的指腹紧按着顾屿桐脖子上脆弱的动脉,警告之意呼之欲出:“看着我。”


    顾屿桐艰难地看向说话人,男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挎着的寒剑冷光凛凛,模样很熟悉。


    四个纪琛??!!


    四双手在身上不安分地游走,争夺猎物般把顾屿桐往自己怀里拽。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顾屿桐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这个人,又被另外一个抢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变本加厉的啃咬。


    顾屿桐被吻得喘不上气,愤愤道:“纪琛,你给我起开!”


    “嘴里他妈的喊谁呢。”


    “什么纪琛,你看清楚我是谁。啊?”


    ……


    不知道这句话又是哪里激怒到了这几人,梦里的场景逐渐一发不可收拾。


    顾屿桐被推倒在床,一只手擒住他的脚踝,往上一抬,腿内纹身一览无余,男人愠意明显:


    “真有情趣。”


    “背着我跟谁纹的?”


    顾屿桐的两只手也被另外两人牢牢攥住,只能被迫去解他们的皮带。


    “怎么眼里只有他们?”


    跪坐在顾屿桐头顶正上方的男人捏紧他的下巴,用拇指戏弄着他的舌尖,狎昵道:“这么快就腻了我了?”


    顾屿桐瞳孔猛颤,难以想象自己是处于怎样的精神状态才能做出这样的梦来。


    这个荒唐的梦丝毫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顾屿桐作为一个正常人,理应对此感到羞耻,然而在这四人面前却……没有半点排斥!


    梦里的感觉十分真实,连体温都格外真切。


    顾屿桐甚至能很清晰地感到脸上猝不及防贴上来的温度。


    很熟悉,很舒服,他很喜欢。


    第90章 我的男朋友 纪琛,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


    梦醒了, 顾屿桐睁开眼。


    他压抑地平缓着呼吸,有些狼狈地闭了闭眼,认命般轻叹了口气。


    “真是疯了。”


    他起身想去浴室, 这时候才发现纪琛已经不在身后了。


    刚刚梦醒的beta浑然不知,整间卧室里的佛手柑味信息素浓到呛人, 而易感期的alpha正饱受易感期的折磨。


    “纪琛?”


    他朝沙发那边看去,纪琛正侧睡在沙发上,紧蹙着眉, 极不安稳,身旁堆满了顾屿桐平时穿过的衣服,手里还紧紧抓着他今天穿过的贴身衣物。


    是alpha在易感期可能会出现的筑巢行为。


    易感期的纪琛得不到顾屿桐身上的信息素的安抚, 只能用这样的蠢办法,苦苦汲取着那点浅淡的皂香味。


    顾屿桐走过去, 把那堆衣服掀开:“纪琛,我下楼给你拿抑制剂。”


    衣服被拿开,露出alpha那张痛苦隐忍的脸。


    “止咬器……?”


    纪琛的下颌紧紧系着止咬器, 手里攥着顾屿桐的衣服不放,饮鸩止渴般靠这点淡淡的香味度过难捱的易感期。


    顾屿桐摸到那副止咬器的瞬间,心忽然被什么牵动了一下。


    一向强势的Alpha束缚起自己的兽性,藏起爪牙,在绝对掌控和低头屈服之间违背本能地选择了后者。


    顾屿桐叹了口气:“你在发热, 不打抑制剂怎么行,难道单单靠止咬器就能缓解不适吗?”


    “……不能。”纪琛被惊醒, 微微撩起眼皮。


    “不能还不赶紧打抑制剂?”顾屿桐起身, “你先等会,我下楼去找刘右。”


    “你刚刚……”纪琛拽住他的手,“你刚刚梦见什么了。”


    顾屿桐脚步一顿, 那个荒唐糜乱的梦又重新塞回他的脑子。


    他死鸭子嘴硬:“管天管地,你还管我晚上做什么梦?我梦见我点男模,睡男人,和他们喝酒、玩牌、摇骰子——”


    “你叫的是我名字。”


    纪琛很适时地打断了他。


    顾屿桐愣在原地,蜷了蜷指尖,顿时气焰全无,像只被抓包的坏事小猫。


    “我今晚来之前打过一针抑制剂。是你,睡不老实,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纪琛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格外平常的事情,“像泥鳅一样抓不住,还一直求我给你。”


    最后总结道:“我记得beta没有发.情期。”


    简而言之,纪琛变成这样全都怪顾屿桐在他怀里煽风点火。


    由于心虚,顾屿桐下意识地否认:“说什么胡话,也许是你听错了也不一定。”


    “顾屿桐。”纪琛叫住他,把他往回拽,“在心虚什么。”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纪林,你也是这副不给碰的样子吗?”


    顾屿桐:“这和纪林没有关系。”


    纪琛猛地一拽,让顾屿桐摔倒了自己身上,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那……”Alpha克制而隐忍地用金属止咬器去摩擦着顾屿桐的鼻尖、下巴、喉结,仿佛是在交渡掌控权,“可以吗。”


    顾屿桐是要离开的,是不可能为谁停留下来的。


    这句“可以吗”或许暗含更多、更长远的含义,但顾屿桐此刻更倾向于把它理解为,纪琛在向自己询问当下是否愿意继续。


    察觉到顾屿桐又想回避问题,纪琛准备把话说得更加明白:“我想问的是,我们可以在——”


    顾屿桐先发制人,截断他的话:“可以,做吧。”


    “顾屿桐。”


    “嗯?”顾屿桐很久没冲他笑了,边笑边去解他的止咬器,“纪老板不想和我做吗。”


    纪琛制止了他手里的动作,但显然对方抱定了大干一场的决心,三下五除二就把止咬器拆了下来,扔到了一边,献舍般吻了上来。


    急躁、不安,不像平时的他。


    纪琛松开他濡湿的下唇,问他:“怎么了?”


    “纪琛,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顾屿桐在办事时说的话是不能相信的,轻佻放荡就算了,有时候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


    纪琛揶揄他:“刚刚梦里见过。”


    顾屿桐蹙眉,又重重地碾上了他的唇,迫切地想知道问题答案似的,吻得很深很用力:“不是……”


    纪琛去解他的衣服:“想说什么?”


    顾屿桐这次换了一个肯定的语气:“我们见过的吧。”


    两人呼吸急促,纪琛掐着顾屿桐的后颈,企图让氧气灌进两人严丝合缝的唇瓣之间。他低垂着眼,问道:“到底怎么了。”


    “梦里四个你。”


    顾屿桐绞尽脑汁,始终抓不住那些转瞬即逝的记忆碎片,最后只得自暴自弃地笑了笑:“我说胡话呢,别当真。”


    夜很长,Alpha的体力好得惊人。


    纪琛少有这样体贴的时候,每一次的紧拥和触摸都包含安抚的意味,被他压在身下或是猛地抱起的时候,顾屿桐在恍惚间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这个人曾经和他产生过很多交集。


    他的体温、样貌、性格,无一不让顾屿桐感到熟悉。


    最后的最后,顾屿桐彻底虚脱。


    纪琛抱着他去浴室,顾屿桐的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心事重重的顾屿桐死死咬住纪琛的肩,含糊不清道:“纪琛,我恨死你了。”


    纪琛单手托着他,打开花洒:“嗯,我也。”


    “……”


    “我也”什么呢?


    纪琛顿了两秒,把后半句话说完:“……喜欢你。”


    *


    这是纪琛强行把顾屿桐带来别墅的第九天。


    今天下午他要出国谈项目,临行前,他站在台阶上看了会儿顾屿桐。


    自打上回那晚以后,顾屿桐总是一副心思很重的样子。说话时那股气死人的鬼精劲好像没了,一个人发呆想事的时候越来越多,饭也吃得越来越少,昨晚纪琛抱着他竟然觉得硌手。


    “查到了?”


    “查到了。”台阶一旁,刘右陪纪琛站着,“纪林是今天下午六点的航班。另外,两天前他找到我们的人,要求出国前要见顾先生一面。”


    纪琛看着顾屿桐:“他是来要人的。”


    “是的。”刘右点头肯定,但他想不通一点,“纪总您既然都知道纪林的目的,那为什么还……”


    今天难得是个晴天。


    顾屿桐躺在秋千架上,怀里抱着两只胖成球的肥啾,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


    纪琛看了眼身边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刘右:“你也觉得一旦放他走,他就不会回来了。”


    “顾先生是个很难揣摩的人。”刘右实话实说,却一针见血,“纪总您谈成过这么多买卖,做成过这么多项目,但这一次选择权未必在您。”


    “不是您放不放人,是他想不想走。就像那天,您大张旗鼓地要给他做腺体手术,万事俱备,结果最后仅仅只是因为顾先生的一句‘不想做,不喜欢’就临时叫停,还和沈总闹了点不愉快。”


    纪琛反问:“难道我不放人,他能走得出这栋别墅?”


    刘右笑了笑:“只要他想。”


    只要他想。


    这句话纪琛很早之前用来警告顾屿桐的时候就说过,同样的话再一次出现,没想到主动被双方早已互换了位置。


    自觉说多了话的刘右没再提这些,而是继续汇报纪琛交给他的事情:“跟在顾先生身边的人都已经提前通知过了,不会干涉他的行为,不会干扰他的决定。和纪林见面的时间约在下午两点,我待会儿会告知顾先生。”


    纪琛点点头。


    撤走一直以来监视他的人,放宽所有限制他做决定的条件,甚至这回连纪琛本人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这样的情况下,顾屿桐会怎么选。


    “谁说我是放他走。”


    顾屿桐嘴硬、不老实,真心话不肯说明白,可纪琛吓也吓了,教训也教训了,就是撬不开那张嘴。


    “前几天沈迟山打电话来说什么了?”


    “沈总原话说,集团业务发展得快,在海市,眼热恒耀这块肥肉的人多了去了,可您办事又不讲情面,难免会有心术不正的小人在背后耍阴招。沈总提醒您这次出差途中得提防着点。”


    刘右接着说,“我们待会儿不走原计划那条线,改走另一条路。”


    纪琛出声打断:“不需要,原计划进行。”


    “纪总?”刘右感到疑惑,“那些人的手段您是清楚的,车祸、绑架、无所不用其极,对您造成的伤害甚至有可能是致命的。”


    纪琛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


    “出任何事我负责。”


    刘右叹气,再度劝阻:“纪总。”


    纪琛朝顾屿桐看了眼。


    秋千椅轻微晃动,带起的风束紧了顾屿桐的衬衣,那截腰看起来比以前更清瘦了点。


    “顾先生未必领您的情。”


    顾屿桐说要和他两清,说喜欢纪林不喜欢他,他就想尽办法地给纪林使绊子,甚至不择手段地把顾屿桐强留在身边,折腾他逼迫他,但顾屿桐始终都不肯服软,似乎纪琛用再下作的伎俩都触动不了他。


    这样一个有手段的人,好像一下子就花光了所有的办法。


    纪林的落魄不能让他有所撼动,这些日子的圈禁也没办法让他低头,那如果流血受伤的人换成自己呢?


    “不是放他走,是让他选。”


    刘右皱眉,劝阻道:“纪总,这件事风险太大,无论如何都得不偿失啊。”


    “纪琛——”顾屿桐忽然叫他。


    纪琛走过去,顾屿桐把左手摊开给他看,晃了晃:“昨晚你把戒指取下来了?”


    “嗯。”


    “啧,你又搞什么名堂?”


    “戴着丑。”


    “好吧。”顾屿桐抬起眼睛,微微眯着,挡着阳光看纪琛,“你和刘右刚刚在说什么?”


    纪琛往顾屿桐身前站了站,alpha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部分阳光:“我下午出差,飞美国的航班,去三天。”


    “嗯。”顾屿桐的眼睛舒服了很多,眨眨眼,勾唇笑了,“怎么?要我送你?”


    “不用。”纪琛按住秋千架的扶手,将晃动幅度降到最低,“不过选择权在你。”


    顾屿桐怀里那只被纪琛养大的肥啾黏人得很,飞都还不会飞呢,就要往纪琛手上靠。


    “它很黏我。”纪琛戳了戳它的圆脑袋,然后铁石心肠地把它塞回顾屿桐怀里,“时间不早了,其他的刘右会跟你说。我走了。”


    顾屿桐发现今天的纪琛有点古怪,但具体他形容不上来。


    纪琛上了车,在离开别墅区以后,刘右才告诉顾屿桐今天下午两点纪林约他见面,地点在永乐中路244号的咖啡馆。


    刘右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您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顾屿桐坐直身体。


    “选择在您,但机会只有一次。”话是这么说,但刘右却迟迟没有将手里准备好的外套递给顾屿桐。


    顾屿桐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微抬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随后干脆利落地接过了刘右手里的外套。


    刘右拿起通讯器:“开门,所有人可以撤了。”


    顾屿桐把小鸡崽子放下,揉揉它们的脑袋,起身,迈向大门的脚步有些迟疑。


    “顾先生,”刘右走上前,“纪总给这里所有的人放了短假,您今晚回来的时候做姜汤的阿姨可能已经走了,但如果您想喝,随时都有。”


    顾屿桐转身,没多说一个字。


    【逃离反派成功,距离任务截止只剩二十四小时。】


    “顾先生……”


    顾屿桐全然当做没听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的秋千架和别墅越来越远,最后渺小成一个点。


    【宿主,您太令我刮目相看了!】


    【少废话,套在反派这个壳子里的人是谁?】


    系统愣了愣:【您说什么,小光听不懂~】


    【我问你,前三个世界里的攻略对象是不是他?】


    系统装傻充愣:【他,他是谁?宿主您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又怎么能指望小光知道呢?】


    “少在这里给我装无辜!!”


    网约车师傅朝后视镜看了眼:“小伙子这是被甩了?失恋了?”


    “……师傅没事。”


    师傅笑了笑:“年轻大小伙子失恋怕什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面找对方问个清楚不就行了,你不问,人家不说,到头来还不是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师傅,不是你想的——”


    “女孩子都很好哄的,你买束花买点好吃的,好声好气地低个头,再掉两滴眼泪,就算那姑娘是大小姐脾气也该被你拿下了。”


    师傅越说越上头,用手按了按触屏,打算放首老情歌缓解缓解气氛,谁料手滑,一不小心点到了今日新闻播报。


    “新型抑制剂市场繁荣发展,带动海市经济迅速增长,GDP跻身全省第一。”


    “纪家破产,深陷财务造假丑闻,集团老总纪林疑似出国避风头。”


    “……”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新闻。


    “紧急插播一条新闻,今日十四时十分在淮安大道发生一起恶性撞车伤人事件,死伤情况不明,伤员身份核实中……”


    顾屿桐的心脏没来由地一缩。


    “师傅,淮安大道在哪儿啊?”


    “那是去国际机场的路。你不是去永乐中路吗,他那跟咱们这头的路况没关系,两地方远着呢,耽误不了你见你女朋友嗷。”


    师傅挠挠头,叹了口气:“刚刚我跑那头的弟兄发了几张现场的照片过来,哟呵,满地的血,估计得死人。”


    顾屿桐蹙眉:“国际机场?”


    “是啊,海市就这一个国际机场,我还能记错不成?”师傅惋惜道,“看现场照片是辆迈巴赫,车尾撞得惨不忍睹,这种情况要么是后头的酒驾,要么是仇家寻仇,我看那淌了一地的血,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仇家寻仇……”


    海市的迈巴赫车主这么多,脾气臭、仇家多的人这么多,怎么会偏巧就是他呢。


    司机哂笑道:“小伙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上流圈子里的人玩得花是事实,可手段狠也是事实。那纪家老二不就是个得罪人的主儿?要我看啊,整个海市仇家最多就属他了哈哈哈哈。”


    司机看了眼导航,准备结束订单:“快到了,等会记得给你女朋友买捧花嗷。”


    顾屿桐烦闷地撩起额前的头发:“他不是我女朋友。”


    “啊?那就是你男朋友?”


    “……也不是。”


    师傅把车停稳,看了眼后视镜,笑他:“甭骗叔,你脸上的担心两个字都快藏不住了。你就按照叔教你的做,保管你对象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师傅。”


    “掉头,去淮安大道。”


    师傅坐直身体:“嘿,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那边堵车,大家伙都恨不得能绕路走,你倒好,怎么还上赶着去看热闹?”


    顾屿桐死攥着扶手,关节泛白。


    手机里是一连串拨不通的电话,联系人消息栏里的消息全是已读不回。


    “我男朋友不在前面的咖啡馆……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的男朋友……他……”


    咖啡馆的纪林往窗外看了眼,一辆比亚迪紧急掉头,猛地提速朝着反方向驰去。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他和顾屿桐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整半小时。


    咖啡馆对面的小巷子口外,还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车。


    车里副驾驶座上。


    孔翔把烟嘴拿掉,不怀好意地盯着远去的那辆比亚迪:“那小子确定在车上?”


    开车的小弟点头:“翔哥,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


    孔翔森然一笑,弹了弹烟灰:


    “追上去,找个机会把人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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