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赌局


    离开浔江派山庄的当日, 林挚与周嫂来送别两人。


    山庄门口停了好些车马,其中不乏有浔江派的人。他们一个皇后一个王爷,又带了个身份危险的贺景廷, 难保回京路上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林挚安排浔江派的人扮做押送货物上京的镖队, 随身都佩戴明晃晃的长刀,看似是保障着货物的安全, 实则是保护他们。


    林挚同贺成烨做最后的道别, 周嫂也将沈琴央拉到一边。


    虽然身份挑明, 沈琴央在周嫂眼中已不是那个在房中与她秉烛夜谈, 说着各自夫君的姑娘, 但周嫂心中还是十分喜欢她, 决定临了同她说几句心里话:


    “娘娘, 事到如今我再说这种话, 也许有些僭越了。”


    沈琴央覆上周嫂的手:“承蒙这些日子周嫂的关照, 切莫顾虑身份,但说无妨。”


    周嫂回头看了看正在同林挚谈笑的贺成烨, 又看了看面前的沈琴央, 嗫嚅道:


    “先前你们夫妻的身份是假的没错,但在我眼里,你们二人对彼此的情谊却是没有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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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琴央愣了愣,面上飞快闪过丝慌乱,“周嫂”


    “我知道, 这种事乱说不得,你们隔着身份,皇后与王爷是绝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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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嫂率先否定了, 才继续道:“但万事不破不立,你们回京后要做的事早晚会有结果, 若有事成那一日,便没有什么能拦在你们面前了。”


    说实话,沈琴央还没考虑过这件事。


    她将贺景廷带回去后,相当于正式与贺成衍宣战,从前两人维持着帝后表面的和谐,沈琴央也一直仅做制衡,并没有彻底夺权的心思。


    但有了贺景廷,一切都不一样了——


    贺成衍就可以去死了。


    那么到时候,舒王与自己的关系,又该走向何处呢?


    周嫂看出她的迷茫,点破道:“他对你的心意,整个浔江派上下都看在眼里。但你呢?”


    军师受伤回来时,沈琴央的神情周嫂还记得,她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阅人无数,一眼便知沈琴央的担忧绝没有假。


    按理说,沈琴央贵为皇后,又常年在深宫之中,她的事远不是周嫂这种乡野妇人能多言的。但抛开这层身份,周嫂只心疼她。


    如此年纪轻轻的姑娘,却徒然生出些心如死灰的淡漠。名义上的夫君却是一心要她死的仇敌,所以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好像没有人能真正近她的身。


    沈琴央也的确凭着这份决然,避开了一众的明枪暗箭,但也意味着她身边没有人是能真正信任的。


    周嫂担心的是未来,未来她赢了皇帝,赢了一切,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了之后回首却发现,自己孑然一身。


    沈琴央密而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周嫂,我和他不”


    周嫂却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现在还早,这些放到以后考虑也来得及,你只问自己的心意,便好。”


    自己的心意。


    沈琴央心里挂念着这句话,同贺成烨坐上了马车,挥别了浔江派众人,离开了这里。


    “也不知道下次来浙北,是什么时候。”贺成烨看着马车外掠过的景色,感叹道。


    沈琴央没答话,脑子里却突然联想到了周嫂刚刚说的,以后。


    她很喜欢浙北的风土人情,也许一切尘埃落定后,真的可以回来逛逛。


    继而看向眼前人道了一句:“以后吧。”


    贺成烨闻言笑了笑,只当她是安慰自己的随口敷衍,“以后”这种词太笼统,大概就同拒绝差了些许余地罢了。


    “不过也不遗憾,和皇嫂一道看了西北的草原,又逛了浙北的山水,我已经满足了。”


    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沈琴央竟与他有了这么多经历。


    西北凶险万分,浙北又何尝不是步步惊心?老实说,哪怕曾经与贺成衍这个真正的男主走过《隐玉匣》的剧情,其中虽也是刀光剑影,但远没有同贺成烨一起经历的精彩。


    是的,精彩,哪怕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但沈琴央依旧觉得这一路是精彩的。


    与其囿于一方宅院里终日想破脑袋地去算计人,去盘算那点得失与权力,她宁愿在西北的草原之上做个亡命之徒,在浙北上刀t山下火海。


    哪怕见刀见血,见魑魅魍魉,她也想用自己的脚走,用自己的眼看。


    在宗亲王府在后宫的日子,她如同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甚至有的时候会怀疑,在这本设定好剧情的书里,压根没有所谓的“外面的世界”。


    类似游戏世界建模,主角到达不了的地方,场景做了也是白做。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也下意识地认为世界就是如此。


    原来不是的,原来哪怕是书中世界,这里也有大江大河,也有崇山峻岭,其中又有人情百态,万家灯火。


    这让她开始觉得自己做回了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角色。


    “贺成烨,要是没有这一切,你会去哪?去做什么?”


    沈琴央没头没脑地这么问他,也没有解释“一切”包括了什么,但贺成烨还是想了想答道:


    “首先,咱们去江南看荷花,吃鲈鱼,听说那里的夏天,荷叶能在遮天蔽日,划船游于其间甚至能隔绝了毒日头,可以听着虫鸣和渔女的小曲在荷叶下面睡觉。”


    “其实我也挺喜欢西北的,但估计上次你在那留下的记忆不太好,你我不如再去一次,这次我们只在大草原骑马,累了就去游民家里讨奶酒喝,晚上可以躺在草地里看星星。”


    “浙北,当然也是要回来看看的,周嫂做菜好吃,我猜你也没吃够,上次喝酒赌输给林挚的钱我还没赢回来,下次你得帮我”


    沈琴央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笑出了声,“贺成烨,我问你想做什么,但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有我吗?”


    贺成烨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才道: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做的,和你一起。”


    见沈琴央不作声,他又补道:


    “哪怕不是这些,和你一起也都是好的,即便是回到宫中继续同他们尔虞我诈。”


    沈琴央平静地听贺成烨将这些说完,看上去早已对他这般坦率的告白免疫了。


    可胸腔中如雷如鼓的心跳声,已经出卖了她。


    “贺成烨。”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辈子,我只赌过两次,一次令我追悔至今,一败涂地。”


    第一次,她相信了贺成衍的人设,与其穿回现实世界继续过朝九晚五朝不保夕的日子,她选择留在看似可靠的完美男主身边,妄想着能一劳永逸做个养尊处优的皇后。没想到he大圆满结局后天翻地覆,可她已经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机会了。


    “第二次,我赌了相信你。”


    这是沈琴央第一次直白地表明了自己对贺成烨的信任,无论是在西北时迫于形势不得不跟他走,还是在浙北孤立无援下只得依靠于贺成烨的力量。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做的一切。找不出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琴央只是冷硬惯了,并不是完全变得麻不不仁。她只能承认,自己那颗常年浸泡在阴谋诡计与谎言背叛之中的心脏,的确被贺成烨动摇了。


    “别让我再输一次,贺成烨。”


    贺成烨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


    他们将车帘挑开,只见浔江派的车夫急匆匆地赶过来道:


    “军师,前面打头阵的马车被逼停了,来了群穿官兵衣服的,打头的听着是个将军。”


    沈琴央心中一紧,他们走的官道,这条路上南来北往的镖队有不少,从未听说过官兵还会拦路搜查的,所以林挚才安排了他们走这条道。


    贺成烨眼神示意她放心,随后才道:“去问清楚,哪来的将军,什么名号,为什么拦车。”


    车夫领了话跑去前头问,半响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那将军霸道的很,什么也不肯说,开口就要见能说得上话的镖头。”


    贺成烨脸色冷了下来,“来者不善啊。”


    若真是官府例行检查,领头的怎么可能是将军这么大的头衔,又不肯报上名来只闹着要见管事的人,这不是纯找茬吗?


    见贺成烨就要下车,沈琴央先扯住了他,低声嘱咐道:


    “谨慎些,可能是他派来的人。”


    贺成烨点点头,下了车。


    还没走到车队最前面,就听到一阵喧闹之声,是浔江派的人同那将军起了争执,眼看就要打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车队里还藏着个贺景廷,若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贺成烨赶紧快步上前,拦在他们中间。


    “你谁啊你,小白脸,叫你们镖头出来!”


    这将军吆五喝六地,哪有半点将军的样子?


    贺成烨将他上下一扫;蒙头垢面的汉子,脸上的络腮胡都有些遮得看不清容貌,身上穿着件已经磨损发旧的铠甲,一开口贺成烨就闻到了股浓重的酒味。


    见贺成烨只盯着他不说话,这将军顿时怒了,“看什么看?就你这小身板,我一拳就能给你锤出二里地去信不?”


    说着他就撸了袖子扬起拳头,浔江派这边的人见他就要动手,纷纷拔了刀。


    却被贺成烨抬手拦住了。


    “都别动,不得伤他。”


    “啊这”浔江派的人都得了林挚的命令无论如何得保证军师的安全,结果军师怎么反倒护着敌人了?


    “若他真打算伤人,就和你们一样拔刀了。”贺成烨冷静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将军腰间的佩刀,那是把一眼便知为神兵利器的宝刀,可他从头到尾哪怕骂得再脏也是挥挥拳头,像是压根不知道自己还佩了刀一样。


    “小白脸,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贺成烨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分析,他脸上自然挂不住,话音一落就拔了刀,金石之音当空划过,速度之快令众人都没看清那宝刀出鞘,刀锋就已经架在了贺成烨的脖子上。


    “军师大人!”


    浔江派的人一着急哪里还记得要改口叫镖头,顿时都急了眼。而贺成烨纹丝不动,连目光都不曾偏移半分到那把刀上,自始至终都盯着这将军的脸。


    “小白脸,有点胆量啊?还是说,你现在还觉得我不会杀你?”


    “你不会。”


    贺成烨甚至朝着他上前一步,刀锋也对着他的脖颈近了三分。


    “你不会的,阿云。”


    哐嘡——


    架在贺成烨脖子上的刀,掉在了地上。


    第072章 魏林


    面前的男人僵住了, 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贺成烨的脸上找寻着什么蛛丝马迹,眼中却尽是迷茫之色。


    “你”


    贺成烨在他开口前先他一步道:“我见将军面熟, 有些像儿时故友, 看样子是我认错了,得罪。”


    这话也令那将军回过神来, 但语气已然缓和了不少:


    “不知这位公子儿时的故友姓甚名谁, 我幼时也曾有位至交好友, 只是他后来遇上了些事, 再也见不到了。”


    “是吗”贺成烨沉吟道, “我那位朋友姓南宫, 单名一个云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显然, 南宫云的名字一出, 这将军也跟着抖了抖, 瞳孔和地震似的,嘴上却否认道:


    “那想必公子认错了, 南宫这个姓氏怕是已经绝迹了。”


    贺成烨笑了笑, “是啊,即便有,恐怕也不敢延用此姓了。”


    将军没说什么,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车队,转而冷下脸来道:


    “你们这批货有问题, 扣留下来检查了才能过去。”


    说完,他转过来看向贺成烨,目光深深道:


    “你就是镖头吧?跟我走一趟吧。”


    浔江派的人一听, 这还得了?大当家吩咐过不得让军师受到一点威胁,现在人都快被带走了, 又是官府的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贺成烨一点都不着急,对这将军的安排也没什么异议,只道:


    “后面的车里还有我的夫人,劳烦将军多派些人手护着。”


    “知道了。”


    贺成烨就这么跟着那将军走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浔江派众人,这才想起来大当家嘱咐过军师夫人的话一样管用,赶紧跑去告诉了沈琴央。


    沈琴央听完了他们一五一十的转述,有些疑惑道:“他什么都没说就跟着走了?”


    “是啊,我们都纳闷,我看军师大人一开始还有些护着那将军的意思,还说他像儿时旧友,叫什么南宫南宫云。”


    沈琴央皱了皱眉。


    南宫这个姓氏,大有来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前朝贵族,本是忠良之臣却被那暴君先帝打为逆贼,屠了满门又株连九族,南宫一姓本就稀少,基本都是系出同源。也不知触了那暴君的什么霉头,竟下令追杀全部姓南宫者,这下即便有散落在外的t也被迫改名换姓,从此南宫这个姓氏就彻底消亡了。


    这一段的剧情在《隐玉匣》中也只是一笔带过,为的就是凸出反派暴君那近乎荒谬的残暴。


    但南宫云,这个名字,沈琴央却有印象。


    可惜过去实在太久远,《隐玉匣》中较为细节的剧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耳熟,这个人绝对在书中出现过,但并不是重要角色。


    可沈琴央的直觉告诉她,在《隐玉匣》的剧情结束多年后,南宫云的名字复又被提起,其中一定有蹊跷。


    更何况,旧事重提的人是本该与南宫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关系的贺成烨。


    沈琴央思索了一会儿,从袖中摸出了两块沉甸甸的银子,“去找个官兵问一下,这个将军是什么来路。”


    浔江派的人常年行走江湖,打听消息是惯手,很快就带了消息回来。


    “问到了,这些官兵都懒懒散散的,看上去也不算那将军的人,给点银子就把底全交了。”


    沈琴央身子微微从车中探出,“怎么说?”


    “这个将军其实来头不小,是啥前朝被誉为‘护国柱石’的骠骑将军,先帝重用的人哪有继续用的道理?就留下个将军虚名,被发派到这儿也没给什么官衔实权,虽能调用官兵但有名无分的,也没人服他。今天这遭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出来查过往的镖队,以前从来没有过。”


    沈琴央大为吃惊,这人竟就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骠骑将军魏林。


    当年暴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要不是因为魏林的临时叛变,贺成衍与她也不会在终局之战时轻而易举攻陷了宫城,但事成之后魏林也并没有得到提拔。一朝天子一朝臣,贺成衍不可能再用这个先帝重用过的将军,但念在他在最后迷途知返降于新帝,所以保了他骠骑将军的名号,夺了兵权发派他地。


    沈琴央也就再也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了,原来魏林到了浙北。


    当年骑马当街而过,引得掷果盈车,满城欢呼的大将军魏林,如今竟沦落至此。


    可此人该与南宫云更没关系才对


    沈琴央努力从脑中搜寻有关南宫云的线索,依旧未果。


    贺成烨,魏林,南宫云,他们之间本该没有半点关系。为何一个不涉朝政的王爷会突然提起前朝被屠了满门的姓氏,又为何会认识魏林


    “你再将军师与将军的对话同我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连两个人的语气和表情都告诉我。”


    沈琴央有种预感,南宫云,或许就是魏林。


    直到夕阳西下,贺成烨才只身一人回来,沈琴央下了车,见他从远处朝自己走来,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从未在贺成烨脸上见到这种神色,紧迫,苦闷,又决然。


    但见到沈琴央后,贺成烨还是尽力扯了个不那么如意的笑:


    “怎么站在风里等?快入夜了,也不怕着凉。”


    沈琴央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贺成烨慌乱了一瞬,掀开车帘扶着她:


    “先上车。”


    车里暖烘烘的,沈琴央见他身上还穿着下午他离开时的单衣,方才扶自己的手也是冰的。于是从一旁拿了披风,又去找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去的手笼。


    贺成烨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皇嫂,我可能没法和你一道回京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沈琴央心中一滞,她本就有许多问题想等着贺成烨回来问他,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要离开。


    “因为那位魏将军?”


    贺成烨并不意外沈琴央即刻就打听出了魏林的身份,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皇嫂。”


    “你当然能瞒过,你瞒着我的还多吗?”


    这句带着愠怒的责问说出来沈琴央自己都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贺成烨突然要离开而生气,但事实就是,她确实生气了。明明走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想和她一起做事,无论做什么只要和她一起就是好的,结果拦路见了个不明不白的将军,就要与她分道扬镳。


    贺成烨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她不过问不追查,是因为她信任他,但也是因为,她确实查不到任何。


    他对自己说的话句句情真意切,为自己做的事也当真是倾尽全力,可为什么沈琴央越了解他就越看不透他呢?


    “魏林究竟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前朝的骠骑大将军?”


    沈琴央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


    贺成烨沉默了会儿,半响才吐出两字:


    “旧友。”


    “旧友?若我没记错,魏林作为先帝的左膀右臂时,是朝中最风光无两的人物。就连当时在朝中已经能说得上两句话的贺成衍都攀不上他的关系,你因病久居宗亲王府皇室家宴连面都不曾露过,如何会与当时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成为朋友?”


    贺成烨叹了口气,“是他被夺了兵权后结识的。”


    狭小的车厢中沉默下来,但气氛却依旧紧迫,沈琴央抓紧了身旁的还没给贺成烨的披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希望他能自己松口,向她坦诚一切,就如同之前在山庄时那样。


    可他没有。


    “贺成烨,你觉得我很好骗是吗。”


    沈琴央怒目而视着他,“被夺了兵权的骠骑将军是你的旧友,被抹去姓氏的南宫云,也是吗?”


    贺成烨平静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皇嫂,不要再追问了。我可以同你保证,我与魏林的事绝不会影响你的计划,贺景廷也会安然无恙地同你回京。”


    他是觉得自己担心他会叛变,会和魏林对她不利吗?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保证。


    为什么他不肯将自己的过往告诉自己,哪怕透露一点?明明他们已经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明明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口口声声说要真心待她。


    沈琴央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她信奉着这世界唯有利益运作的原则这么多年,却因为贺成烨的几句漂亮话,就开始期待着他人倾尽所有,毫无保留地对待自己,甚至因为他没做到而跳脚。


    他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没有义务同她交代全部。


    沈琴央将脸转过去,不再看他:


    “好,你的真心我已经见识过了,走吧。”


    贺成烨还想同她说些什么,但似乎眼下说什么都无法解释的清。


    他垂眸下了车,沈琴央当即下令车队行进,虽然浔江派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军师也默许了夫人的命令,众人只好遵命。


    夕阳渐渐落了下去,直到浔江派的车队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贺成烨还站在原地望着,喃喃道:


    “我以后都会告诉你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第073章 诛心


    京城, 皇宫大内。


    皇后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名义上沈琴央此行是去了趟西北,所以真正前往西北的皇后仪仗提前得到了消息, 与沈琴央汇合后才浩浩荡荡地进了宫门。


    此行一趟回来已有小半年, 沈琴央离开时,曾拜托过兵部尚书宋哲义与宁远侯爷稳住朝局。两人在朝中势力庞大, 可谓是群臣之首, 将沈琴央交代的事做得十分妥帖, 她走的这些日子, 贺成衍也没有讨到太多好处。


    这次回来, 她也事先将贺景廷安排在了侯府暂住, 贺景廷现在的身份还没放到明面上来, 自然不能安排在后宫, 得等到沈琴央安顿好一切, 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将他搬出来。


    久违地迈入昭晨宫大门,院内屋中的陈设还是和她离开时大差不差, 竹苓将昭晨宫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知道沈琴央今日就回来,几个小宫女早早地就守在门前。


    远远地,一见着沈琴央竹苓就红了眼圈。


    她原是最不会表露情绪的,却也从来没有同沈琴央分开过这么久,刚要俯身行礼, 就被沈琴央扶了起来。


    “多日不见,我们家竹苓也多愁善感起来。”


    沈琴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竹苓一如既往温和乖顺, 白芷虽然是扶着沈琴央一道回宫的,但实际上她代替皇后去了趟西北回来, 也就比竹苓提早见到娘娘半天时间。见此情形也一道跟着哭起来,倒是弄得沈琴央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主仆三人回到屋中关上了屋门,竹苓才哽咽道:“娘娘,瘦了。”


    “是啊。”白芷扶着沈琴央的手紧了紧,“娘娘的手都起茧了。”


    沈琴央笑了笑,她倒是不太在意这个。t在柳宅的日子虽然当时柳相叶给她派了下人,但必然是信不过用不得的。


    后来回到浔江派山庄,贺成烨那也没什么做杂活的。洗衣烧水都是他们自己来,时间久了连沈琴央自己都没注意到手变粗糙了不少。


    不必多说,两人自然知道这一趟浙北,娘娘又遭了不少险,受了许多苦。一时间都十分心疼,只恨为什么陪着娘娘去浙北的不是自己。


    院子里传来小猫呜呜的叫声,白芷打开门,捞起一只来抱给沈琴央看:


    “娘娘瘦了,小猫们却胖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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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猫们似乎还记得沈琴央,都凑过来贴着她的小腿亲昵地蹭来蹭去,引得沈琴央笑起来,竹苓也跟着笑,终于是收住了眼泪。


    现如今虽然是回来了,但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放松喘息,摆在沈琴央面前的事还有很多,桩桩件件都是迫在眉睫的紧要关键。


    她不在京中的日子发生了许多,有的她知晓,有的她还没来得及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贺成衍那边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等着她回来。


    即便有宋哲义和宁远侯维持着,皇后党还是有很多中流砥柱被策反的策反,被处置的处置,让沈琴央损失了不少力量。


    但没办法,顾此失彼,有得有失,这趟浙北得了一个作用关键的贺景廷,她分身乏术,总得付出些代价。


    而现在,就是要将代价一一讨回的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沈琴央也想起一桩事,虽然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但还是问道:


    “对了,这些日子虽然你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西北,可有没有听说过连翘的下落?”


    虽然后来沈琴央借助着浔江派的力量多方打听,找寻连翘的下落,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道理她会在榕江凭空消失,但的确之后没有一丁点的线索。


    她想着或许连翘自己脱险后,也没有找到沈琴央,所以就自己想办法回了京城也未可知。


    白芷茫然地摇了摇头,竹苓脸上的神情却突然一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娘娘,连翘她早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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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回宫的宫宴摆在了次日晚,贺成衍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说是要为皇后接风洗尘,大办一场。


    沈琴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皇帝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次日她还是梳妆打扮一番,来赴了晚宴。


    惯常地坐于龙椅旁,沈琴央看着面前流水一般地席面端上桌,贺成衍笑着为她一一介绍,端的是副久别重逢的喜悦之色。


    “皇后尝尝这个,这是朕前些日子特意命人制作的一道新菜,取自蛇类的骨髓,口感滑嫩新鲜,十分稀罕。”


    沈琴央看着面前琉璃碟子里盛的那一小块豆腐似的东西,嘴角抽了抽。蛇骨髓,贺成衍这是明目张胆地表达想毒死自己的意思吗?


    “皇后在西北久居,看着瘦了不少,得多补补。”


    “陛下喜欢的话就多吃点吧。”


    沈琴央不咸不淡地笑笑,丝毫没有要尝一口的意思。当着文武百官皇室子弟的面被下了面子,贺成衍也不恼,反而今日有些意外地好说话。


    “皇后不在的日子,朕甚是思念,对了,后宫之中又添了新人,皇后还没见吧?”


    沈琴央随口应付,“哦,是吗?恭喜陛下了。”


    贺成衍当真打算和她闲聊一般,自顾自介绍起来:


    “迎嫔稳重妥帖,实际上惯是会取悦人的,虽平常看上去不爱言语,却是个多才多艺的。”


    他也不管皇后听没听进去,反正他非要说。


    “以后皇后在后宫里烦闷了,也可以让她给你解个闷。”


    “既然陛下这么喜欢,臣妾也不夺人所爱了。”


    贺成衍笑了笑,“皇后都没见,怎么就说不想要?和朕打个赌如何?你绝对喜欢。”


    他拍了拍手,一群穿着水袖的宫女便低着头快步走到殿上,丝竹管乐响起,宫女们纷纷开始跳舞,挥动的衣袖如同灿烂的云霞。


    只见其中一女子衣着特殊,犹如万花丛中一点清丽的碧色,虽穿着薄纱的舞女装扮,却没有丝毫的风尘气,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也不掩姿色。


    沈琴央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就好像她从未认识过此人。


    一曲舞毕,舞女们纷纷跪倒在地,贺成衍拍手叫好,座下的王公贵族们也纷纷跟着鼓掌。


    实际上那领舞实在跳的一般,还不如旁边给她伴舞的宫女跳得有声有色,一看就是临时抱佛脚还没学精就上了场。


    但此人是皇帝近期最为宠幸的妃嫔,皇帝自己都没挑毛病,哪能轮得着他们指手画脚,自然是跟着一通溜须拍马,把这舞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但话又说回来,那舞女纱衣下曼妙玲珑的身材若隐若现,既然是宫妃,又如何能穿成这个样子为外客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不过是自轻自贱,为博上位者一笑罢了。


    “怎么样?皇后可还喜欢?若不合心意,当初也不会一下就选中她来做你的贴身侍女了不是吗?”


    沈琴央的目光冷淡而漠然地落到跪在阶下的女子身上,并没有理会贺成衍的话,而是开口问她道:


    “迎嫔,是吗?”


    她跪在沈琴央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娘娘,奴婢永远是您的连翘。”


    时隔多日,换上了锦衣华服,描摹着精致妆容的连翘都快令沈琴央认不出来。才发现原来的连翘容貌不算出众,只是因为她穿着素朴不施脂粉,刻意掩盖自己的容色罢了。


    实际上只要稍作最简单的装扮,就已经能看出是个颇具姿色的美人。


    榕江一别,沈琴央还记得在跳船之际连翘最后看自己的眼神——没有惊慌,唯有对她深深的担忧。


    沈琴央闭了闭眼,脑中飞快地掠过了更多的画面;被潇山盟洗劫的驿站中,面对强盗也护在她身前的连翘。临行时,因为贺成衍多看了她一眼,就跪在她面前说要把自己脸划了的连翘。松香山行宫里,被贺成衍下令打得奄奄一息也绝不将她供出来的连翘。


    沈琴央怀疑过她,也相信过她,不然不会在决定前去浙北时选择了连翘,而不是用惯了的白芷竹苓随行,可结果呢?


    自己在浙北九死一生,她却借机回到了宫中,趁自己无能为力之际迅速坐到了嫔位。


    现在她手中掌握着太多沈琴央的秘密,贺景廷的身份还没公开,只要他还没入主东宫,这件事就不算万无一失,可这个节骨眼上连翘却成了贺成衍的人。


    沈琴央不知道她究竟交代了多少,又留了多少准备来威胁自己。


    总之,立太子前,沈琴央确实动不了她了。


    沈琴央深吸一口气,不为所动道:


    “既然现在你已是陛下的宠妃,就不必再说这种自降身份的话了。”


    “娘娘”


    沈琴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起身道:


    “陛下,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虽然这个晚宴是为着皇后办的,但如今皇后提前离席,贺成衍反倒像是喜闻乐见一般。


    “应该的,舟车劳顿,皇后又为了维护与擎栾族的关系,劳苦功高,是该好好歇歇。”


    沈琴央懒得再同他虚与委蛇,贺成衍这番话的意思十分明显;他已经通过连翘知道了沈琴央去的压根不是西北,甚至可能知道了更多能作为把柄的秘密,以此警告沈琴央不要妄动。


    这场晚宴,就是贺成衍用来诛心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也确实成功了。


    第074章 坦白


    “娘娘, 该起了。”


    白芷柔和的嗓音响起,沈琴央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拔步床挂着的锦缎床幔, 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宫了。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 总觉得好像还在浙北时似的;也没人喊她起床,睡到自然醒, 听到隔壁院贺成烨先她一步起了床, 在院中练剑。


    若她起的晚些, 那院中传来的就是烧水做饭声, 等她洗漱穿戴齐整, 出了门院中的小石桌上就摆好了几碟小菜配着白粥, 她只管坐下吃便好。贺成烨会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等她, 笑她贪睡, 抱怨自己等得好饿。


    但回回还是等着她, 只要她不坐下来,他也不会提前动筷子t。


    贺成烨的手艺实在算不上好, 也算不上差, 能吃而已。看他自己倒是吃的欢快,沈琴央便时常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口味在宫里被养刁了,后来想了想,也可能是因为他那个舒王府里全是些五大三粗的兵鲁子,没几个做饭好吃的。


    不知为何, 现在已经回到了宫里,看着小厨房端上来一应俱全的早膳;有精致的糕点,咸淡可口的小菜, 配了香醇的牛乳粥,沈琴央竟反而有些吃不惯了。


    随便吃了一些, 就见白芷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连平日里奉茶布菜这种做惯了的小事都犯错。沈琴央随口问了她句,没想到她更支支吾吾。


    沈琴央放下筷子,“到底怎么了?”


    白芷见瞒不下去,只好说道:“娘娘,连翘过来了,就在院里等着。”


    沈琴央看了她一眼,就知道是个什么事了。


    “什么时辰来的?”


    “没多久,不过就站了一会儿功夫,娘娘还没用膳,总不能先饿着肚子见她吧”


    听白芷这么说,连翘估计已经站了许久,但白芷故意想难为她,所以直到吃完早膳都没打算说。


    “怎么不让她去前厅等?”


    院子里下人来来往往,如今连翘也算是个宠妃,这么在皇后宫里顶着日头吹着风站着,也实在不该。


    白芷赶紧解释道:“娘娘,这可不是奴婢让她站的,是她自己非要在院子里等,奴婢寻思她愿意演这出苦肉计,那便让她演就是,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你如今倒是会替我做决定了。”


    见沈琴央起身,白芷赶紧去扶她,有些不好意思,“奴婢错了那娘娘现在要见她吗?”


    沈琴央转身走向书房。


    “不见。”


    直到过了晌午,下人们传了午膳进来,沈琴央练字练得手都酸了,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望向窗外。


    她将白芷唤来,“迎嫔,走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迎嫔这个称呼,白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脸色不悦道:


    “没,还赖在院里,动都不曾动过。”


    沈琴央放下笔,从书房出来,先是净了手,看着一大桌子菜,也没太有胃口。


    “这么站着也不是个法子,你出去同她说,若是传出去,想让陛下再来指责本宫苛待新人,大可省省力气。”


    白芷点头便出了屋,沈琴央坐下来,随便扒拉了几下面前的饭菜,觉得实在吃不下,只吃了几口便作罢。原本一句话功夫的事,白芷却过了有一会儿才回到屋里。


    “怎么了?”见她气鼓鼓地,沈琴央抬眼问道。


    “她、她还赖着不走呢!”


    沈琴央皱了皱眉,“你没将我方才说的话说与她听吗?”


    “奴婢一字不落地说了,可那个连那个迎嫔,她竟说,‘若是娘娘觉得她别有用心,那她便直跪到娘娘相信她为止’,她还要贴身侍女自己回了宫里关上屋门,对外一律称病不见人。”


    这样就算连翘在昭晨宫出了什么问题也是她自己的事,与沈琴央脱了干系,看样子的确没有要借着皇后的手博同情的意思。


    沈琴央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静静地喝了一盏茶,白芷扶着她起身松了发髻,准备午后小睡歇息了。


    “既然她愿意跪,那随她吧。”


    *


    一觉无梦,沈琴央是被雨声吵醒的。


    屋子里没点灯,昏昏沉沉地看不出是什么时辰,雨应该是下的不小,砸在窗户上的声音又密又急,就连屋里都渗进来些混着泥土味的湿冷气息。


    沈琴央唤了两声白芷,见她端了茶水进来,虽然有些口干舌燥也没有急着喝,而是先问道:


    “连翘走了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芷摇了摇头,脸上神情也没了白日里的愤懑,“还在跪着,我拿了伞给她,她也不要。”


    沈琴央望向窗外,恰巧一道闪电劈下,紧接着就是滚滚而来的雷鸣。这个天气膝盖泡在水里跪久了,恐怕腿就真废了。


    “让她进来吧。”


    连翘随着白芷进了屋,浑身上下都是湿透的,还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她煞白着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边站了站,白芷都看在眼里,嫌弃道:


    “你这个样子去见娘娘也是污了地板,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连翘愣了一下,渗入骨髓的冷意让她反应都慢了些,才点点头谢道:“劳烦白芷姑娘了。”


    白芷领着她去净房,打来了热水替她擦干,又搬了个炭盆进来。


    “别误会,我是怕你染了风寒,再害了我们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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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心知白芷对她向来如此,哪怕做的是好事也要说得是迫不得已,实际上心肠不坏。其实刚开始飘雨点的时候白芷就来叫她进屋了,后面还拿来了雨伞,不过都被自己拒绝了。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连翘抱着烘得温热的衣服柔声道,看着白芷冷哼一声关上了净房的门。


    等她打理妥帖从净房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昭晨宫四下静悄悄地,她站在屋中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落雨声,一时间像是回到了她在这里做侍女的日子。


    昭晨宫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不需要人带路,连翘便自己去到了沈琴央的卧房。房门大开着,白芷听到脚步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上前,随后退出屋子带上了门。


    沈琴央正坐在窗前的榻上静静地翻着书,没有抬头开口道:“坐吧。”


    连翘走上前,跪在了她面前。


    沈琴央合上书,凝眉看她道:“你这是何苦?既然做了妃嫔,何必还要来这里伏低做小,非要在大雨天里把自己跪出事了,好让后宫所有人都知道本宫又弄死了个陛下的宠妃吗?”


    “因为我知道你会心软,只有这样你才会见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说,你一声不吭回到京城,都是贺成衍的手笔,你成为宠妃也是迫不得已。”


    连翘跪着往前挪了两步,红着眼摇头,“不,我是自愿的,是我要他封妃。他知道你去了浙北,也知道你已经信任于我,所以想看你被背叛,与我反目成仇。”


    沈琴央捏紧了手中攥着的衣料,“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明知自己的信任,却依旧选择了这么做,现下却又可怜兮兮地跪到自己面前来,大大方方认了下来。怎么?难道要沈琴央夸夸她做得好吗?


    不过,连翘今日好像确实同平时不一样了,从前她与自己说话都十分小心,生怕哪句僭越了哪句又不恭谨了,今日反倒自如了不少。


    连翘却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娘娘,你在浙北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吗?”


    沈琴央没有回答,但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这种感觉,而是因为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有太多了。


    连翘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一列举道:


    “明明我们离开了京中,这对贺成衍来说是天赐的良机,他完全有能力一举翻盘,在你回京前逐一解决皇后一党。甚至他知道了我们此行浙北的目标就是那个皇子贺景廷,他却只是前后派了些无足轻重的刺客来妨碍,并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


    沈琴央心下一沉,她的确想过,以贺成衍的性格,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扳倒自己的机会。既然已经通过连翘提前得知了皇后在浙北的所作所为,最后却只做了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就是纳连翘为嫔,目的仅仅是为了恶心她。


    甚至带着贺景廷回京的路上,除了遇上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前朝骠骑将军拦路,也并没有贺成衍的人来截杀。她做了万全的准备,直到进了京城大门都没用得上。


    连翘知道她已经快要被自己说动,继续道:


    “他明明可以直接在京中宣布立储,当机立断定下太子人选,行册封礼告昭天下,压根都不用费心思去杀远在浙北的贺景廷。”


    沈琴央觉得嗓子有些哑,反驳道:“我走时安排了兵部尚书宋哲义和宁远侯在朝中阻挠立储。”


    连翘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事关重大的决定,开口道:


    “娘娘,你知道的,除非女主这种重要角色在京中,不然没有人能阻拦一个一意孤行的小说男主。”


    沈琴央倏然起身。


    连翘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中只有坦露一切的诚意,并没有丝毫的挑衅之色。沈琴央拢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凉,连翘小心t翼翼地攥了攥。


    “是的,我也是穿书者,是这个世界第十三个穿书者。”


    第075章 改换


    其实沈琴央早就有预感, 从她扯谎说自己能通神力,梦到未来发生的事开始。


    她不信神鬼,尤其是这个世界, 若说一定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那就是系统。


    但系统已经多年没有同沈琴央对话过,她也只是通过玉贵妃得知系统依旧存在, 而且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她这个皇后。


    先前系统还可以不紧不慢地送些新的穿越者进来和她耗, 甚至系统乐于见得沈琴央将她们杀掉, 相当于一种淘汰机制——如果能斗败前任女主, 那便有资格成为新的女主。


    但一切从玉贵妃开始出现了变故, 玉贵妃和其他穿越女都不同, 她是唯一跳出了《隐玉匣》这层世界观的视角, 猜到了沈琴央也是穿越者的人。


    沈琴央想起玉贵妃死前, 在冷宫之中同她说的话。


    “下一个穿越女已经来了, 它厌倦了用一个个傀儡对付你,早在我传进来之前, 它就已经改变了规则。”


    系统改变的规则, 就是同时放进了两个穿越者;一个玉贵妃在明,吸引沈琴央的全部注意力,一个连翘在暗,安插在沈琴央身边趁其不备下手。


    沈琴央一直知道,如果有这么一个在暗处算计她的穿越者, 那一定就是连翘。


    但她不能确定,也想不通的一点是,为什么连翘会一再牺牲自己帮她, 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置她于死地,连翘却从始至终都忠诚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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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她接到的任务与玉贵妃一样, 那连翘不按照系统的指示行事,必然会遭到系统的报复。


    沈琴央想起那场煤烟中毒的意外,连翘为救她吸入了过多烟气险些丧命,松香山为了保她差点被贺成衍打死。可能,这些都是系统给她的报复,为了让她屈服。


    “你可知,如果你是穿越者,那便是你死我活的下场?”


    沈琴央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连翘问道。


    “我知道,但我不信。”


    不信,曾几何时,沈琴央也不信,她看着眼神坚定而纯粹的连翘,像是看到了曾经那个固执的自己。但一步踏错,她已走上了不可回头的绝路。


    “娘娘,你看,事到如今我还站在这里,不就证明了一切吗?”


    沈琴央叹了口气,将连翘扶了起来,“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如今你既已成为了妃嫔,就难免会被系统,被贺成衍当做对付我的武器。”


    “不。”


    连翘坐在沈琴央身边,有些激动道:“我成了贺成衍的妃嫔,更证明了我不会再与你为敌。”


    想到连翘一开始说的,她是主动要求贺成衍封她为嫔,沈琴央顿时警觉起来,她心中有个猜想,这个猜想从浙北开始就已经隐约成型,只是还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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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世界的男主,可能已经改换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76章 提防


    “你是说, 贺景廷已经成为了新的男主?”


    连翘点点头,“不错。”


    不仅因为连翘所说的,贺成衍在京中对贺景廷回宫的反应过于迟钝, 令沈琴央开始产生怀疑的原因, 出自贺景廷本人。


    复杂的身世,坎坷的童年, 和白手起家的实力, 这些虽然都是一个男主角诞生的要素, 但最重要的还是心智。


    贺景廷太聪明了, 聪明到令沈琴央忌惮。


    如果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沈琴央可能不会过多在意, 但贺景廷是她选定的太子, 未来是要进宫入朝, 册立加冕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 沈琴央甚至怀疑过,自己突然临时起意去到浙北, 是否也是令新的男主能如愿回京的一环?她的存在从帮助贺成衍篡位称帝, 到如今成为贺景廷步入东宫的阶梯,其中是否有系统的推波助澜?


    沈琴央不敢深思。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身边的连翘,心里突然庆幸能有连翘的存在,才让沈琴央有种自己还是活人的实感,而不是一个完全为男主所作所为而动的纸片角色。


    “你是怎么发现贺景廷会成为下一个男主的?”


    虽然心中的天秤已经完全倾向了连翘, 但该问清楚的东西,沈琴央还是要问明白。


    既然将身份彻底透露给她,连翘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知无不言道:


    “我在榕江落水后被绑架,原本按照系统给我的剧情, 我会被贺景廷的人救下。那时我就知道了,于是故意没有向贺景廷的人求救,任由皇帝的人将我绑回京。”


    “所以你才会主动依附于贺成衍?”


    “贺成衍其实对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想着从我身上套得你的消息,我为了印证这个猜测,说服了贺成衍封我为嫔。”


    连翘顿了顿,才道:“果然,自此系统再也没有跟我对话过了。”


    那就是被系统弃用了,因为连翘已经成为了贺成衍的附属,没法再为新男主贺景廷所用。


    沈琴央凝眉道:“这也意味着…贺景廷身边,可能会出现新的穿越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你我不会再相冲了,不是吗?”


    连翘叹了口气,“虽然觉得这个所有人都只能围着男主角打转的世界荒唐可笑,但与其以后在新男主身边纷争不断,努力讨好他成为女主,现在不是更好吗?”


    她覆上沈琴央的手,“起码,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了。”


    听了这话,沈琴央不免觉得有些脸热。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连翘,她的头发还带着淋过雨的水渍,湿漉漉地,但她似乎浑然不觉,只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尽是真诚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刚穿越进一本绝对父权社会的古代小说中,无依无靠没有根基,自然希望能依附于一个强者。哪怕不用系统指点,穿越女们也会自然而然地选择那个拥有绝对力量的男主。再利用得天独厚的美貌,未卜先知的优势,竭尽全力去讨男主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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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是因为男主角可靠的稳定性,更是因为大部分穿书文的惯性使然。


    而连翘选择的却是女主,与男主分庭抗礼的沈琴央。


    连翘眨眨眼,带了些玩笑的语气道:


    “娘娘应该问我为什么不选你,难道要我去选一个明摆着负心薄幸,无情无义的皇帝?”


    即便他是男主又如何?他已经有负于沈琴央,每个将自己代入女主角色的人都觉得能成为男主的例外,成为唯一特殊的人,但连翘不觉得。


    “还有,虽然我说过许多次了,娘娘也许不信,但我真的觉得,娘娘是个好人。”


    榕江上连翘就这么说过,实际上这话贺成烨也说过,但沈琴央都没信罢了。


    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从哪看出来她好的。


    沈琴央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还叫娘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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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叫姐姐,怎么样?姐姐还叫我连翘就好,这是你给起的名字,我很喜欢。”


    坦明了身份,连翘也不再同从前一样谨言慎行处处小心了,反而有些过分活泼,搞得沈琴央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不过想到她刚穿进书中世界还不到一年,以那现代年轻人的心性脾气,却装得古板老练,还不知道先前有多憋屈呢。


    玩笑话说完了,现在远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刻,连翘复又正色起来:


    “姐姐,虽然都是男主,但贺景廷与贺成衍不一样,你既然作为他的母后,无论如何都是能压他一头的。现在趁贺景廷羽翼未丰,这次的男主我们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


    沈琴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在浙北费劲心力,就为了砍断贺景廷在浙北的一切助力。清清白白地入宫,才能成为一个完全为她所用的傀儡。


    “至于贺成衍,姐姐也不必担心,没了男主光环,对付他就更容易了。有我里应外合,再加上贺景廷这个新男主,想必不日就能彻底将其踩在脚下。”


    沈琴央在心中暗叹,这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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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西北擎栾族的老王爷,就是在贺成衍之前的男主,即便后来男主易位,老王爷在西北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她深谙这个世界运作和角色更替规则,明白的其中一条极其重要的原理就是:不是因为成为主角才具备能力,t而是非要能力过人,才有机会成为主角。


    现在的贺成衍看似昏庸,但当年他也一样仅凭着宗亲王庶子这个没用的名头,和养子匮乏的条件,成了朝堂之上红极一时的新贵重臣,这里面并不全是沈琴央通晓剧情的功劳。


    但沈琴央也没有说什么,连翘能有这份心气,她并不想在一开始就泼冷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与贺成衍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什么路数早就清楚得很,有自己护着连翘,总归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连翘还在复盘着当下的几个重要角色,像是突然想到了件十分重要的事,抓紧了沈琴央的手道:


    “对了,还有个人姐姐必须得提防着点,这件事其实在咱们启程去浙北之前我就想说了,但当时碍于身份没能明说,现下却必须要说给姐姐小心规避才是。”


    沈琴央也认真起来,一定程度上,连翘现在的视角比自己更为全面,能让她如此重视忌惮的人必然有大问题。


    连翘沉声道:


    “舒王贺成烨,千万不可与其相交过甚,姐姐去浙北时没被他缠上吧?”


    第077章 叩拜


    今日早朝, 宁远侯携贺景廷上殿公然宣告其身份,声称是侯府部下在浙北于江湖帮派手中相救,并带回至京中。皇帝一党众臣拒不承认贺景廷的身份, 直到宁远侯拿出了能证明其身份的信物, 并要求当堂滴血验亲。


    贺景廷为了等这一日已准备良久,他当然预想到了贺成衍不会承认他的身份, 但当年南下任职, 贺成衍还并不知道那个流落青楼的温柔女子竟是献族公主, 也曾真心打算有朝一日能将她带回京中。


    所以不仅当年留给她了御赐的玉佩, 后来还曾有书信往来, 信中字字恳切, 承诺待到贺成衍坐稳江山, 打点好一切后就将其接回宫中。


    信中, 不仅为他们的儿子按皇子排序取景字, 还说要为苏柔改籍贯姓氏,以浙北名门望族贵女身份入京。


    这些证据都被贺景廷的母亲苏柔完整地保存下来, 所以即便后来贺成衍查明了她献族公主的身份, 不仅毁约翻脸还多次派人追杀这对母子,为的就是想灭口之余销毁证据。


    但苏柔哪怕在最艰难的时刻也没有将这些东西遗失,在死前全部交托给了贺景廷。


    时至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贺成衍害怕再当朝纠缠下去,贺景廷为献族公主所生的秘密会被抖搂出来, 自然不敢多言,只得吃下了这个闷亏。松口认下了这个横空出世的亲儿子,还让礼部定于下月初八行加皇子冠冕的册封仪式。


    虽然礼部出面证明贺景廷身份的那枚玉佩确为陛下信物, 但那也是十多年前先帝赐给他的物件,宫里登记在册的东西没有百万也有十万, 谁还能扒拉到先帝什么时候赐给那时还是宗亲王庶子的一块玉佩。


    礼部尚书又是皇后的人。


    贺景廷是按照皇子排序冠以姓名不错,但若要真正编撰入册,还需要一个拿的上台面的生母。可最后礼部记录在册的亲生母亲,竟是皇后娘娘。


    那便是无可动摇的嫡长,相当于是变相地告诉所有朝臣,贺景廷就是皇后党未来力保的东宫之主。


    那私生子如今眼看着都要十七岁了,皇后不过二十七八,怎么都不可能是皇后所出,可礼部说改就改,皇子年纪改不了就改皇后的,直接给沈琴央添了十岁。


    众臣直接傻了眼,不过眼见着坐在龙椅上的陛下都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忍着,谁还能多说什么?


    直到次月典仪结束,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讨论的都是这位新皇子——瑞王殿下。


    复杂冗长的册封典仪结束后,贺景廷身着皇子冠服,走出了皇宫大殿,沐浴着第一缕照在瑞王贺景廷身上的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天。


    周围来往的臣子宫人都纷纷向他道贺奉承,虽然是个来路不明的民间私生子,但现在谁人不知这位就是皇后娘娘选定的未来天子?


    贺景廷和善地微笑着一一回应。


    身边跟上来的公公是刚安排给贺景廷的,只见着新皇子的眉眼颇有皇帝陛下的凌厉气势,不过始终都是带着温和笑意的。


    听说新皇子早年流落浙北,可身上没有一丝市井平民的尘土味,显得骄矜俊逸,贵气逼人,竟像是与生俱来,而不是因着那身裁剪得体衣料华贵的皇子礼服。


    小公公上前行礼,“恭贺瑞王殿下册封之喜,眼下正是午膳的时辰,殿下要去昭晨宫探望皇后娘娘吗?”


    贺景廷静静地看了一眼这位叫姓王的小公公,既然是沈琴央指派给自己用的,传达的每一句话自然也是沈琴央的意思。


    他旋即一笑,春风和煦,“知道了,王公公,本王这便去拜会母后。”


    昭晨宫内,打扫的宫女行走时都是静悄悄地,贺景廷得了通传,才迈入宫门,沈琴央已经在正厅等他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褐红色的衣裙,看上去老成持重,但面容依旧年轻而美艳,乌发间点缀金钗碧玉,这才是一国之后的雍容华贵。与他在浙北见到的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又是截然不同的。


    贺景廷飞快地垂下眼帘,以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以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打量她了。他恭恭敬敬地接过一旁宫女侍奉的茶盏,跪下来递上去。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


    而沈琴央并没有即刻接过他手里的那盏茶,看似随口过问道:


    “册封典仪可还顺利?”


    贺景廷将稳稳地端着茶盏,从容答话道:


    “有母后为儿臣安排,自然一切顺利。”


    她轻笑一声,终于单手接过了那盏茶,轻轻抿了一口,随后屏退了屋里其余的下人,只留了身边的白芷竹苓,才开口继续道:


    “如今你既已封了瑞王,往后就是本宫名正言顺的儿子。过往浙北的一切,本宫既往不咎,你心怀怨怼也好,愤懑不甘也罢,始终要记住的只有一点,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你唯有靠着本宫。”


    她将手中的茶盏搁在一旁,瓷碗碰到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本宫,你什么也不是。”


    贺景廷面上看不出神情,俯身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儿臣明白。”


    眼前的少年心悦诚服般拜倒在她脚下,虽然才刚刚入宫,但在繁复的宫中礼仪下他未曾有半分失礼,恭谨得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沈琴央满意地点点头,“嗯,你下去吧。”


    贺景廷这才敢起身,倒退三步才转身离开。


    他心里清楚这是沈琴央在给他立规矩,在浙北时他以浔江派二当家的身份没少给她下绊子,又在她这个当朝皇后面前颐指气使地说了许多大言不惭的话。


    如今再见面就是母后与皇子的身份,自然要重新强调两人日后相处各自的位置。


    入了宫后,凭借着她皇后的力量才能如此顺利地举行了册封仪式。小到吃穿用度,他身上这身礼服的一针一线,大到所有人对他恭敬的态度,这个瑞王的头衔,皆是皇后所赐。


    他就是在沈琴央面前卑微到泥地里,也是不为过的。


    贺景廷在浙北手里掌握着两大帮派,早就习惯了他为人上,呼风唤雨的日子。自已一手建立的大厦一夜倾颓,虽的确按照他的计划顺利入宫封王,但实际上现在的他,两手空空。


    贺景廷回头看了昭晨宫的匾额,自嘲似的笑了笑,沈琴央说他即便心怀怨怼,愤懑不甘也无所谓,但实际上跪在她面前时,自己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恨,早在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四处躲避来自他生父的追杀时生根。在母亲为了寻得一个庇护之所,只能委身于那个老奸巨猾的潇山盟盟主时爆发,又在他于浙北排兵布阵的这些年中逐渐平复,恨意都成为了习惯。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才是他此生最恨的人,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恨另一个谁了。


    况且,皇后确实是他眼下唯一的依仗。


    正要抬步离去,却冷不丁撞上了人,贺景廷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也同他一般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先开口道:


    “你是新册封的瑞王殿下吧?这个时辰,应该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怎么没用膳便要走吗?”


    贺景廷将她略微一打量;穿着打扮像是宫妃,但并不算十分华贵,容色虽不算艳丽,但胜在清雅,气质亦是不凡。


    他想了想,后宫近日还算得宠的就是新进的迎嫔,听说她又是皇后曾经的侍女。既然这个时间来昭晨宫,想必应该就t是那位了。


    贺景廷点点头道:“迎嫔娘娘安好,母后并未留我用膳,就先走了。”


    见她没再说什么,最后笑了笑便先行入了昭晨宫,贺景廷站在门外望着她的背影进到屋里,才回过头来问一直等着他的王公公:


    “迎嫔,从前在母后宫里是做什么的?”


    *


    贺景廷刚走,白芷便有些担心地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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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就不怕他以后真当了皇帝,到时候再蓄意报复吗?”


    沈琴央看着手边贺景廷方才奉上的那盏茶,现下已经凉了,漫不经心道:


    “自然也不会任由他做大到有能力报复我的境地,放心吧,我做皇后他父子俩都奈何不了我,做了太后反而能报复我了,没这道理。”


    白芷立马又笑呵呵起来,“也是,我们娘娘厉害着呢。”


    竹苓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这功夫里,连翘也过来了。


    白芷与竹苓见是她来了,十分自觉地让开准备退下,这些日子连翘时常会来找自家娘娘,从来不让她们在旁侍奉。竹苓倒是习以为常,白芷却撇了撇嘴,才不情不愿地被竹苓一道扯了下去。


    “姐姐,我来的时候碰着贺景廷了。”


    连翘坐下来,看到沈琴央手边的那盏冷茶,伸手便要端,被沈琴央拦下:


    “哎,那是我喝过的,而且都凉了,我叫人给你沏盏新的。”


    连翘摆摆手,“不用,我就想喝凉的,冰的才好呢。”


    看着她一口气喝完,沈琴央叹口气道:


    “虽然知道你贪凉,但到底咱们还是古人的身子,在这儿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能随时要命的病,你还是得注意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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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翘看了看见底的茶叶,垂头丧气道:


    “之前看的穿越文,女主穿越到古代,又是做果冻又是做香皂的,什么现代产物都能一比一复刻,结果真穿过来,连个汽水都做不出来。”


    沈琴央笑起来,前几日连翘非说穿进来前刚在网上学了穿书必备技能,其中有条就是拿松针叶加糖密封三天便能做出气泡水,还和雪碧一个味。


    于是拜托沈琴央大张旗鼓地搞了一堆松针叶子,火急火燎地等了三天,结果尝了尝,根本和雪碧不搭边,别说气泡了,一股子草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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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贺成衍最近又有新动作了。”


    沈琴央正色起来,她让连翘继续以宠妃的身份待在贺成衍身边探听消息,贺成衍也自认为连翘博得了她的原谅,每日往返昭晨宫为他监视沈琴央的一举一动。


    既然如此,沈琴央将计就计,时不时刻意漏给他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引导着他行差踏错。


    但为了连翘不被怀疑,偶尔也会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真消息,就这么哄骗着贺成衍渐渐信任了连翘。


    连翘继续道:“他最近准备往各州县的衙门下达海捕公文,要抓一个朝廷钦犯,我虽没摸清原因,但看到了那逮捕令上的肖像。”


    沈琴央有种不算太好的预感,连翘既然提到了肖像,那必然是她见过的人。


    “我看那画像画的,好像是舒王。”


    第078章 夜访


    夜里, 沈琴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贺景廷顺利回京册封,贺成衍必然不会放过领了任务却办得一塌糊涂的舒王, 当时沈琴央有意要带着贺成烨回京也是打算彻底将舒王收归自己麾下, 起码过了明面,大家都知道舒王是皇后的人, 自然就没人敢轻易动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他却像是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这番“好意”, 中途下了车, 跟着那个什么前朝的骠骑将军走了, 沈琴央百思不得其解。


    她料想到贺成衍会对贺成烨发难, 却没想到是到处张贴海捕公文把他当朝廷钦犯捉拿, 虽然上面没有说明贺成烨的身份, 毕竟贺成衍还得顾虑着自己将手足亲兄赶尽杀绝这种恶名的影响, 但久而久之, 重赏之下贺成烨被抓到只是时间问题。


    他到底在做什么?


    沈琴央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内心会如此焦躁不安,连翘的叮嘱更是火上浇油一般时时刻刻都会浮上心头。


    贺成烨有问题, 有大问题, 她一路同贺成烨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知道?但她还是选择赌了一把,赌这浮光掠影一般的世界里能有真实的东西存在。


    连翘是,那贺成烨呢?他是真实的吗?


    后院的门被敲响了。


    沈琴央抱着被子惊坐起来,心跳如鼓。


    这个时间,又从后院进来, 她心中已经猜到了是那个人,但她不敢确认。


    “谁?”


    她等了半响,却只听到了小猫的叫声, 咪咪咪咪细如蚊蝇,一听就知道是在撒娇而不是因为惊惧。


    沈琴央难得地有些急不可耐, 她赤着脚下床走过去,夜里的地板又冷又冰,但她浑不在意。后院的门上虚虚实实地映出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形来,仅与她一门之隔,沈琴央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贺成烨怀里抱着的小猫正调皮捣蛋地用爪子勾着他的领子,令他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还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一双眼温和而专注地望着她。


    “难道还有别人会在夜里敲你后院的门吗?嫂嫂。”


    沈琴央咬了咬嘴唇,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嘴上却已经惯性似的回怼过去:


    “嗯,很多,但不包括朝廷钦犯。”


    贺成烨将小猫放下来,闻言低头笑了笑,在夜里好听得醉人。


    “嫂嫂怎么也像小猫似的?”


    “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沈琴央就被贺成烨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屋里走去,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没穿鞋袜,脚都冻红了。


    “你放肆!”


    她又惊又恼,这可不是在浙北,是在宫里,他一个王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到昭晨宫轻薄皇后,即便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也没得他这般放肆。


    “你是最知道我的,我没规矩惯了,嫂嫂多担待。”


    贺成烨也不怕沈琴央真恼了他,稳稳当当地抱着将她放在了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什么名贵而易碎的瓷器。他笑着看眼前人怒目圆睁,不仅没有因此退后,反而扯过锦被来盖在她的腿上,带过一阵茶竹香的风。


    他不解释缘由一走了之,现在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出现在她的寝宫,看样子,也不打算同她解释什么。


    这个人,实在可恶


    “贺成烨,你到底什么意思!”


    “虚,有人来了。”


    贺成烨拿手抵在她唇上,门外果然传来白芷的声音,“娘娘,出什么事了?”


    沈琴央刚要应声,白芷似乎着急了,急不可耐道:“娘娘?奴婢进来了!”


    说着门便被推开了,情急之下,也管不了什么于理不合,沈琴央扯着贺成烨的衣领将他往床上一带,另一只手迅速拉上了拔步床的帘子。


    白芷进来时,看到就只是一角没来得及归位,飘摇的床幔。


    屋里没有燃烛火,静悄悄地,白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声问道:“奴婢在外面守夜,听到您的喊声,出什么事了?娘娘?”


    半响,沈琴央不自然地咳了咳,“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白芷疑惑地试探道:“娘娘许是叫梦魇着了?”


    沈琴央只好闷闷道:“嗯,做噩梦了。”


    偏偏侧躺在自己身边的人低笑一声,气息掠过她的额角,轻轻地带起一阵痒意。沈琴央浑身紧绷起来,手上狠狠地捏了贺成烨的胳膊一把,却也还是不解恨。


    “那娘娘若是有什么事,白芷就在门外守着,不用害怕。”


    沈琴央有些无奈,说得她好像自己睡觉还会害怕的孩子似的,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应下。


    白芷退下去重新将门掩上,沈琴央长舒一口气,虽然她信任白芷,但一个王爷夜闯皇后寝宫,还躺在一张床上,兹事体大,实在不算什么光彩的事。


    拉上床幔隔绝了月光,拔步床之中黑漆漆一片,方才情急之下她相当于直接扯着贺成烨将他推倒在床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现下才后知后觉出两人贴得有多近。


    虽然始终保持着礼节性的姿势,但他护在自己腰间的手虚虚实实地拦着身侧,吐息就在她的额头上方,实在是实在是不该。


    沈琴央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察觉到她想要挣脱,贺成烨轻声道:


    “先别动,你那小侍女谨慎的很,还守在门边上听声音呢。”


    真的吗?隔着床幔连光都透不进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以前看的小说里,习武之人都能听声辨位t,方圆几里外的风吹草动都能提前察觉,难不成贺成烨也有这个功能?


    就这么想着,沈琴央只好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听到他往自己耳边凑了凑,说道:


    “我这次来,本想看你是不是还在气我。”


    沈琴央冷哼一声,“你爱去哪去哪,我气什么?”


    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笑意,“看来是还气着。”


    “我气又如何,不气又如何?”


    抵在她腰间的小臂又紧了紧,他带着明显调笑意味的声音落下:


    “那嫂嫂去告诉皇兄,让他把我抓起来,给嫂嫂解气如何?”


    “贺成烨!”


    不知是谁明显过高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料透进来,两人一来一去对话的声音和先前根本没什么分别,白芷若是真扒在门上早听到了!沈琴央恼羞成怒道:


    “你又骗我!”


    她突然的起身,额头就撞上了贺成烨的下巴,听他吃痛地“嘶“”了一声,沈琴央也还是不解气,刚想骂他两句,猝不及防地又被贺成烨摸了摸额头。


    “磕疼了吗?”


    沈琴央拂开他的手,“我警告你,你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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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一副委屈的样子坐在自己的床上,周围还缠着她的被子,甚至因为方才的纠缠,衣衫和头发都是有些凌乱的,看上去反倒像他才是被“动手动脚”的那个。


    “你别这幅样子,你坐好。”


    贺成烨歪了歪头,“什么样子?我听不懂。”


    沈琴央抱臂深吸一口气,“算了,你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好,嫂嫂想问什么。”


    他突然换了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坦诚表情,乖乖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坐好,反倒弄得沈琴央一下子没了盛气凌人的气势,她清了清嗓子,问道:


    “前朝的骠骑将军魏林,就是南宫云,对吗?”


    贺成烨眸中神色一暗,不过很快就被隐藏起来,点点头道:“对。”


    见他不拖泥带水地即刻认下,这个态度还算是诚恳,沈琴央语气也缓和了些:


    “你一直在京中,魏林早在新帝登基时便被发派浙北,怎么会与他有深交?”


    贺成烨几乎想都没有想道:“因为我们幼时便是挚友,改朝换代,我这个皇亲国戚尚且不能自保,只能眼看着他被贬谪,为了不让贺成衍疑心我勾结前朝武将重臣,只得从此与他断了联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懈可击的答案,大概唯一的不合理之处就是魏林怎么会和贺成烨玩到一处去,即便是幼年故交,怎么看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但看贺成烨四平八稳坦坦荡荡的表情,很显然是做足了一番准备才敢来见她,估计这种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根本问不出什么。


    沈琴央又想了想,“即是故交,何必要背着我,一句解释都没有自行离去?”


    闻言,贺成烨看她的眼神多了些不一样的神色,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看来我是真伤了嫂嫂的心。”


    “你能不能别胡”


    贺成烨起身站到她面前,突然认真起来,垂下眼帘道:


    “对不起,以后,以后我都会告诉你。我这次来,只是希望你能少怨我一些。”


    沈琴央没说话,看着他最后朝自己笑了笑,走向了后院。


    月色昭昭,将贺成烨的影子拖的修长,明明他才是不做解释先行离去的那个,此时却让沈琴央察觉出了他的落寞,像是他始终孤身一人。


    “对了,我被通缉的事,皇嫂也不必过于担心。”


    沈琴央撇了撇嘴,还没出声反驳,贺成烨便又补上一句:


    “但也不能完全不担心。”


    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沈琴央抬眸望过去,想最后和他说句什么,却发现他已经离开,还替她关好了后院的门。


    屋中,留有久久不散的茶竹香味。


    第079章 打探


    还是京城最末尾的那间茶楼, 自上次沈琴央来过之后,倒是看着生意好些了。


    马车停在茶楼门前,老板远远地见着那位带着纱笠谪仙一般的女子从车里下来, 立马就认出来是上次出手阔绰的那位夫人, 赶紧迎了出去。


    看着一楼坐了几桌人,沈琴央笑道:“看来老板这几日生意不错。”


    老板笑得像见了财神爷, “托夫人的福!夫人就是我这小破茶楼的福星啊。”


    原本都山穷水尽难以为继了, 就想着把手头上囤着的茶叶能卖多少算多少, 没想到从天而降沈琴央这个大财主。这老板小赚了一笔, 经年的陈茶全卖了, 又进了些南方时兴的茉莉香片, 如今也算是起死回生。


    “那还是为夫人腾出来二楼议事?”


    沈琴央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芷, 她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 交到老板手上。


    茶楼老板接过来一掂量吓了一跳, 上次给的已是有余,这次更是夸张, “这这、实在是给的太多了啊夫人!”


    “老板的茶楼如今生意好了, 清场的价格自然也要高些,还是上次的茶水照旧,劳烦了。”


    “唉,正好新下的方山露芽,一会儿就给您送上去!”


    这次到茶楼来, 相邀的还是宋哲义与宁远侯。


    茶水才刚刚沏上,他们二人便前后脚登上了茶馆二楼,熟门熟路地行礼入座。


    皇后娘娘久居深宫, 他们又算是外臣,出入宫中多有不便, 因此才定了这个清净地方会面。但皇后也不宜时常出宫,若没什么要紧事,想必娘娘也不会特意让他们过来。


    近来朝中多有变故,贺景廷的册封让皇帝也开始放手令自己那几个儿子参与政事,已经开始有朝臣提出立储一事。


    想必,皇后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吧。


    宁远侯先开了口:“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虽然瑞王殿下现在在朝中没有根基,但有老臣在,总归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宋哲义也附和道:“不错,而且其他那几位皇子,虽然陛下有意扶持,但说句不恭敬的,实在是难堪大任。一个年纪尚幼,连四书都通读不下来。一个不学无术,终日醉心歌舞姬妾。更不必说剩下的那个,蠢笨不堪,一看就是个办不了大事的。”


    宋哲义这人哪哪都好,唯独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他一个做臣子的大肆点评当今皇帝的儿子,说得难听些倒也罢了,但你也不看看对着的是谁?皇后娘娘再和陛下不合,这几个皇子名义上也是她儿子。


    宁远侯向来稳重些,咳嗽了两声制止他道:“幸亏如今是在皇后娘娘这儿,要是在别处,宋大人可是要慎言啊!”


    宋哲义早就把自己当皇后娘娘的左膀右臂,自然不在乎这些,“我又不是蠢的,这种话还能到处说吗?在娘娘面前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这两位虽然都是一心为着皇后的,但实在不投脾气,往往说着就能拌起嘴来,沈琴央笑着从中调和道:


    “侯爷说的有道理,宋大人也是话糙理不糙。瑞王是个心有城府能做大事的人,在朝中被认可只是时间问题。”


    现下贺景廷不过刚刚认回来,朝中大臣还并不算认可这个半路出家的皇子,只把他当做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野孩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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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议立储之事,趁贺景廷还没有开始展露头角之际便开始定夺,对贺成衍来说算占了个先发制人,他自然乐于促成。


    好在他那几个儿子实在拿不出手,暂时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两位大人虽然有能力在朝中为他扫除障碍,但若不是危及根本的大事,也可以放手让他自己去解决。”


    宋哲义与宁远侯顿时作恍然大悟状:“瑞王殿下毕竟刚刚回京,才开始步入朝局,的确需要多多历练的好。还是娘娘考虑的周全!”


    沈琴央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低头喝了口茶。


    多多历练个啥啊,那贺景廷再历练下去就得成精了,她这是故意别让他太顺利了,给他多找点麻烦事做着,省得他又闲的没事开始琢磨起对付自己来。


    男主易位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贺成衍不会即刻失势,贺景廷也不会一朝腾达。


    沈琴央担心的倒不是这个,无论如何贺景廷这个下一任的男主角已经登场,他八面玲珑的鬼才心计沈琴央早已在浙北领教过,暂时还不用过于担心他的安危。


    “不过,有件事臣确实想找娘娘确认一下。”宁远侯突然开口道。


    这件事吧,说大也不大,但也不t算不值一提的小事。


    前些日子宁远侯与友人去酒楼吃酒,他们这些官爵人家原是不怎么来这酒楼的,不曾想宁远侯第一次来这,就遇上了个认识的人。


    正是那个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新册封的瑞王殿下。


    现在宁远侯家的势力也算是扶持瑞王的助力了,他虽然听命于皇后娘娘,但这瑞王才是未来名义上的主子。宁远侯向来小心谨慎,自然好奇瑞王此人的底细,于是也没有上前相认,而是不事声张隐于人群中尾随了几步路。


    跟上去,还真被他发现了点什么。


    按理说瑞王刚刚册封,除了皇后党的一些大臣得了示意,纷纷有意与他结识攀附,实际上在朝中他人微言轻,和许多朝廷重臣也说不上几句话。


    但那一日,贺景廷在酒楼宴请的,竟然是刑部侍郎。


    刑部,可都是贺成衍的人啊。


    宋哲义一拍桌子,“还有这种事?”


    宁远侯皱了皱眉道:“娘娘,以瑞王如今的年纪,又是从浙北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出来的,恐怕难跟您母子同心啊。”


    沈琴央当然清楚贺景廷不会与自己同心,他不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来,就已经让她烧高香了,肯定也不会指望贺景廷能对自己一片赤诚。


    她曾给过贺景廷一个名单,上面都是朝中品阶不低的朝臣,方便他可以按照这个名单上的名字去结交攀附。


    那名单里,有的是坚定不移的皇后党,有的却是两边都不站的文官清流。


    沈琴央也不是完全将皇后党的人脉透露给他,只捡了几个朝中早已人尽皆知是所属于沈琴央的臣子,有几个藏得隐秘的他并不知晓。


    其中这个刑部侍郎上官晋,就是名义上效忠皇帝,实则为沈琴央做事的一个。这种隐线她向来埋的极深,连宋哲义与宁远侯都不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沈琴央给贺景廷的名单上,并没有上官晋的名字。


    所以贺景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宋哲义疑惑道:“刑部虽是皇帝的人,但不过是司掌刑狱之事,瑞王殿下去攀附上官晋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琴央也不知道贺景廷想做什么,不过既然他去结交的是上官晋,这件事也算尽在掌握,且等着看他想做什么便是。


    “他现在唯有本宫这一个倚仗,即便想背着本宫做些什么,估计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危害,且放手让他去做吧,有两位大人帮忙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宁远侯点点头,“也是,皇帝陛下现在可是恨极了自己这个儿子,巴不得他从朝堂上消失才好,瑞王殿下总归不可能和皇帝党的人勾结。”


    宋哲义也附和道:“娘娘放心,朝堂上自有我们给您守着。”


    沈琴央笑笑:“有两位大人在,本宫自然是一万个放心,本宫今日请两位大人来,是为了别的事。 ”


    “别的事?娘娘今日来不是为了瑞王殿下吗?”


    沈琴央抿了一口茶,方山露芽独有的香气在唇齿间绕开,她原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茶,突然想起有一个人从前就是坐在此处,告诉她,这间茶楼的方山露芽是最出名的。


    “不知二位大人可否知道,前朝镖旗将军魏林的事。”


    宋哲义和宁远侯皆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久居深宫的皇后为何会突然对一个已经贬黜多年的前朝将军感兴趣。


    沈琴央却十分认真道:“关于魏林的一切,本宫需要两位大人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


    宁远侯看向远方,像是开启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感叹道:


    “魏林啊那自然是知道的,当年的骠骑大将军名满京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的确是位忠君爱国的将领,可惜啊,效忠的是前朝暴君。”


    宋哲义倒是不敢苟同,驳他道:“效忠先帝?不见得吧?要不是魏林最后临时叛变,咱们现在这位皇帝还不一定能坐上那把龙椅呢!”


    见宁远侯面色有异,沈琴央追问道:“侯爷但说无妨,对于魏林,本宫想知道的也不是外界广为流传的评价。”


    宁远侯这才说道:“虽说魏林最后的确是叛变了,但当年魏林对先帝的忠心绝不是为了功名利禄那么简单,他与先帝的交情远超于君臣之交,也多次以身犯险救先帝于水火之中,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


    宋哲义难得地听完了宁远侯的分析,附和道:


    “侯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先帝做皇子时也领兵打仗过,与魏林那是同在战场上搏杀过的情谊,过命的交情,的确不一般。”


    宁远侯点点头,“都是武将出身,也许其他文官理解不了这种军旅情谊,依臣看来,魏林并不是个贪生怕死,为了自己苟活而背信弃义之人。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早在先帝遇难时也不会舍身相救了。”


    “先帝曾与魏林一起上过战场?”沈琴央有些惊讶地问道。


    她是见过先帝的,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个高坐于龙椅之上,睥睨众生的眼神如同看蝼蚁一般的暴君。


    那年她第一次入宫参加皇室家宴,见到反派暴君时,他已经疾病缠身,面庞白得像纸,唇色如饮过鲜血,近妖一般的绝艳容色。


    他那副随时都能驾鹤西去的疯癫模样,竟曾经也冲锋陷阵,提刀杀敌过?


    “不错,先帝早年间也是意气风发过的,与魏林当时在军中武功了得是出了名的,所以即便后来先帝大力奉行暴政,得罪了不少文官,但武将还是纷纷忠心追随于他,也是因为当年他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威仪。”


    这倒是令沈琴央十分意外,《隐玉匣》中对反派暴君的描述少之又少,唯独对他后来暴政之下做出的那些荒唐事大肆描写,早年间的事连提都没有提过,因此对于他身边的魏林,沈琴央就更不了解了。


    沈琴央思索了一会儿:“那两位可知,魏林曾经是否有什么相交甚密的友人?”


    两人回忆了一下,“有倒是有,还有不少,魏林将军当年风头极盛,能够着的够不着的几乎都来攀附,想与他结交。但似乎与他有些真交情的,也就几个当年同在军中的武将。”


    沈琴央追问道:“皇亲国戚中,有谁同魏林走的近些呢?”


    宋哲义挠挠头道:“这这就不太清楚了,当年侯爷还没承袭爵位,臣也还在兵部打杂,与魏将军并不相熟,他的私交就更不清楚了。”


    宋哲义那时候在朝中的确没名没姓,但宁远侯当时即便没袭爵,在京城的权贵圈里也算混得不错,他想了想道:


    “魏将军为人豪放爽利,从来只同直来直去的军中将士称兄道弟,虽然与皇家中人也有些来往,但实际上他十分不屑于与其相交,尤其看不上那些只知吟诗作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族公子哥。”


    那就是最看不上贺成烨这种人了。


    魏林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贺成烨在宗亲王府久病不出的时候,他连府门都不曾出过,如何会同骠骑大将军私交甚密,成为什么,幼时故交?


    若真是幼时故交,他当年都病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那魏林能一次都不来探望吗?


    沈琴央暗中咬了咬牙,贺成烨到底还是在欺骗自己。


    第080章 诘问


    与宁远侯和宋哲义交谈到夕阳将落, 沈琴央才回到宫中。


    她这一趟是带着白芷出的门,回到昭晨宫刚迈过门槛,竹苓就匆匆忙忙地迎出来截住了她。


    竹苓向来是遇事不乱的, 看来是出了什么她也处理不了的大事。


    “娘娘, 陛下!”


    沈琴央按住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别慌, 是陛下要来吗?”


    竹苓摇摇头, 看向屋子, “陛下, 在等。”


    她扯了扯沈琴央乔装打扮过的衣裙, “娘娘, 更衣?”


    看来贺成衍已经知道自己擅自出宫的事了, 她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 就这样吧,已经到晚膳的时间了, 你去小厨房看看, 让他们多加两道菜,就说陛下来了。”


    左右贺成衍都知道她瞒着所有人去了趟浙北,现下擅自出趟宫又算得了什么,她还没到要事事都与他汇报的地步。


    沈琴央让白芷在门前候着,自己推门进了屋子。


    天色已经将晚, 屋内却没有燃烛火,贺成衍坐在桌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什么, 听到了推门声也没有反应。


    沈琴央也并不急着上前辩解t,而是先摘了纱帽, 稍作一番整理,才开口道:


    “陛下既来了,怎么不叫下人点灯传膳?”


    贺成衍回过头来,见她没有穿宫中嫔妃的华丽服制,而是一身简单的丁香色褙子配了件月白色的长裙,十分淡雅清新,像是官宦人家,养在深闺的嫡小姐。


    “许久没见你这么穿了,到让我有种回到宗亲王府时的感觉。”


    那时的他们,还是天造地设羡煞旁人的一对夫妻,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赞他们伉俪情深,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能斗得你死我活。


    沈琴央站着没动,任由贺成衍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


    贺成衍如此惯了,不知道哪天突然抽风就会来昭晨宫莫名其妙地伤春悲秋,故作一番深情,得不到她的任何回应又会气急败坏,一走了之后在朝堂上继续不遗余力地打压她的人。


    她早习惯了。


    “陛下不问问臣妾去哪,做什么了吗?”


    沈琴央也别无他法,只好奉陪,坐下来沏了两盏茶,推给他一杯。


    贺成衍摇摇头:“随你吧,无非不过是朝中的一些事。”


    “那看来,陛下今日前来是同臣妾聊家常的。”


    贺成衍无奈勾了勾嘴角,“若清,你大可不必每句话都要刺激我,好让我快些离开你的昭晨宫,能得个清闲。”


    沈琴央面无表情,“臣妾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他拿起沈琴央为他斟的那盏茶,在手里把玩了会儿才饮了一口,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长舒一口气叹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清,如果我让贺景廷坐上太子之位,你便能回来吗?”


    沈琴央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贺成衍,“什么意思?”


    贺成衍起身,看着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道:


    “这些日子,我自己一个人想了很多,实际上以你的能力,要对付我易如反掌,但你这些年却并未对我下死手,而是一直保持着与我不相上下的局面。”


    这倒是句实话,她不是不能一举弄死贺成衍,但之后呢?


    贺家人里没几个有能力继承大统的,扶植其他人又名不正言不顺,虽说有的是穿书文女主杀了皇帝自己当女皇,但实际上放在封建社会的环境下谈何容易?


    即便她现在仅作为皇后辅政,民间就已经有不少言论说她一介女流之辈把控朝纲,是为逆天而行,要以妖女为名诛杀之。


    沈琴央也懒得去争辩什么,她从穿进这本书来,唯一的目的无非是求一个安稳,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便好。


    她杀了宋佳人争女主,是为了活下去,她与贺成衍争权自保,还是为了活下去。朝堂之上,看似她野心勃勃,半步不肯相让,那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一再退让,贺成衍就会变本加厉,自己也再无容身之处,继而就是万劫不复。


    原本,只要贺成衍能将权力对半分给她,两人彼此手上都有筹码,即便是日日这么斗着,也算相安无事。


    是他先动了杀心,买通了蛮族人在西北险些令她丧命,沈琴央这才开始同他认了真,找到了下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


    她能扶他贺成衍上位,就能扶另一个男主上位,届时,他在沈琴央这没了作用,自然可以去死了。


    做皇后也好,做太后也罢,和他贺成衍斗,与他儿子贺景廷斗,都没有区别。


    她早就看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男主是不断更迭的,她杀了一个贺成衍,还会有一个贺景廷。与其她自己当个女皇帝成为明晃晃的反派活靶子,还不如成为暗中操纵着男主们的一只手。


    不断穿越进书中世界的女主,不断更迭易位的男主,她都能在旁静观其变,适时出手。


    沈琴央也不谦虚,既然贺成衍难得能有这番自知之明,她应下就是。


    “嗯,所以你想说什么。”


    贺成衍嘴角抽了抽,苦笑一声继续道:


    “贺景廷,我看过了,倒的确是个可用之才,你我都清楚剩下的几个皇子里没有配的上东宫之位的,你就当我是别无选择吧。”


    这倒是有些超乎沈琴央的预料,贺成衍能如此大大方方承认贺景廷,还主动来找她说有意传位于他。


    难道是贺景廷的男主光环太强?令贺成衍这个上一任男主直接自觉退位了?


    那她费尽心机从浙北把贺景廷弄回来,岂不是显得很蠢?


    沈琴央一副见鬼的表情,戒备道:“你想要干什么?”


    贺成衍幽幽地看着她:“我想要什么,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是你从来没有听进去过罢了。”


    见沈琴央一语不发,贺成衍大步跨上前来,俯身握住她的肩膀道: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唯你一人。”


    沈琴央看着他,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你想要我?所以才在刚登基继位后,将我为你招揽的那些朝臣尽数贬黜,架空我的权力。又一批一批地纳妃,将废后挂在嘴上,让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更不必说在浙北直接对她下了杀手。


    她目光狠厉,逼问着贺成衍,“贺成衍,你不是想要我,你是想要我死。”


    “我”贺成衍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他辩解道:


    “我是因为害怕,害怕你从始至终不是爱我,而是为了得到我的权力。”


    沈琴央冷笑:“你的权力?贺成衍,你也不想想?若没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抚了抚被贺成衍弄乱的衣袖,“在松香山围猎之前,你我或许还能凑合着装作相安无事,贺成衍,是你先把事情做绝了的。”


    贺成衍哑口无言,自知做过的事无法挽回,但他的心的确自始至终都被沈琴央牵动着,哪怕他曾经动了杀心,那也是因为他太在意了,他受不了沈琴央的冷淡,受不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


    无论他纳进宫多少姬妾妃嫔,又与她们在沈琴央面前如何恩爱缠绵,他的皇后永远都是恒古无波的表情,冷冷地旁观着他气急败坏。


    贺成衍抓住连翘的那日,明明他知道了沈琴央去浙北是要找来那个私生子对付他,心中的慌乱却并不是关乎什么立储,什么夺权。


    他害怕的是沈琴央要弃了他。


    就像当年她选择了自己去争权,去篡位一样,如今沈琴央又选择了贺景廷,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却没由来的妒火中烧。


    贺成衍不死心,他不信沈琴央完全不在意自己,哪怕他已经多次用宠幸其他嫔妃这种低劣的手段去引起她的注意,她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但他还是封了连翘为嫔。


    贺成衍以为连翘会不一样,因为她是沈琴央所信任之人,她肯定会怒气冲冲地来质问他。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的皇后打他也好,骂他也好,都可以,都由她,因为她是自己的皇后,是他的妻子。


    可沈琴央没有,她笑着原谅了连翘,又与她重修于好,日日于昭晨宫中与她以姐妹相称。贺成衍等了很久,她都没有来找自己,哪怕问一句都没有。


    贺成衍明知道她是在用连翘从他这里探听消息,有时还会让连翘传递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来迷惑他,贺成衍却不愿意拆穿,顺着她的意装作被蒙骗。


    他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意什么利益得失了,甚至愿意用手里的筹码,去引着她,好让她能分一些注意力给自己。


    起码她还是在费心思同自己纠缠的,不是吗?


    贺成衍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昭晨宫,他日思夜想的都是见到沈琴央,结果她的小宫女们防他像是防盗贼一般。她回来了,看见自己的第一眼也像是见了什么脏东西。


    他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从前贺成衍以为自己对沈琴央只有恨意,但过了这么久,他才逐渐明白,从爱生恨,他是爱极了才会如此。


    “对不起。”


    他堂堂一个帝王,九五之尊的天子,即便他错得多离谱,何时向别人低过头认过错?如今却心甘情愿地同她道歉。


    可眼前人依旧是不为所动。


    “贺成衍,你做了这么多,不会就打算用一句对不起便一笔勾销吧?你想从我这听到什么,没关系?”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若清,我是真心来求你原谅的,难不成要我给你跪下吗?”


    贺成衍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沈琴央,“好,我跪。”


    说着,他竟真一把掀开衣摆,在沈琴央面前跪了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呵”沈琴央眉头微蹙,像是欣赏着一个全天t下最可笑的笑话,“尊贵的皇帝陛下,能给我下跪,真是天大的恩情啊。”


    她站起身,也跪了下来,就像无数次因为贺成衍的刁难让她在养居殿罚跪时那样。


    “屈一下膝盖的事,谁不会呢?”


    贺成衍僵硬地起身,明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却还是哽咽着问道:


    “在宗亲王府的日子,你我恩爱如旧的日子,回不去了,是吗?”


    沈琴央懒得回答他,贺成衍要的也不是什么答案,但无论他要什么,沈琴央都不会给,也不想给。


    门外白芷的声音适时传来:


    “娘娘,晚膳备好了,要传膳吗?”


    沈琴央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口道:“陛下要是还有胃口留下来用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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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成衍最后看了她一会儿,才悻悻开口道:“不了,皇后自己用吧。”


    “那恭送陛下了。”


    原以为贺成衍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这昭晨宫怕是他再也不会来了,没想到他推门离开前却突然回头道:


    “是因为舒王,对吗?”


    沈琴央凝眉看向他,才发现贺成衍的脸上挂着怪异的笑。


    “听说你们在浙北成婚了,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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