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51·坎昆
Chapter51
广场附近有酒吧, 不少人在二楼的阳台喝酒看风景。微醺着,和三两好友聊天。
洛萨对此倒是兴趣不大,毕竟今天中午才好不容易醒了神。
她又逗了会儿鸽子, 尽兴后迈着长腿,心情很好地走向老爷车。
程殊已经靠在了车边等着,他身材好,这会儿又从车上摸出了墨镜戴着。
微风吹动他的发梢,不经意间成为了一处欣赏性极佳的风景。
洛萨边走边长长叹了口气。
…这男人是真帅啊。
“下一站去哪呢?”洛萨拉开车门, 好奇地问。
程殊眯了眯眼, 潇洒上车踩下油门:“猜吧。”
洛萨“嘁”了声, 懒洋洋地闭眼,靠在椅背假寐:“不说就不说吧。”
车慢慢地开, 风吹着洛萨,她的嘴角开始不自觉上扬。
程殊睨她一眼,喉咙逸出一声哼笑。
她还享受上了。
但洛萨没想到车直接绕上了山路, 停在了一处景点前。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绿植和这座有些古典朴素的小山庄,走近门口的挂牌,辨认字眼:“…海明威?”
她又往旁边挪了几步,看见了草坪边竖着的告示牌, 上面还印着一个老爷爷的半身黑白画像。
洛萨两眼微眯,觉得似曾相识。
她回想半天,终于记起了曾经在书店看到过的名字,恍然大悟:“噢!这是那个小说作家的故居吗?”
程殊领着她往里头走:“嗯,建于1886年的瞭望山庄。听说挺出名的,带你来逛逛。”
“我之前在书店还看到过他的作品呢。但是萨尔玛每次采购日都只准我买一本书, 所以错过了。”洛萨略带遗憾地说。
他勾勾手,示意洛萨牵着他:“没事, 以后买。”
程殊领着她穿过树荫,从捷径往上走,路过了一艘搁置在棚下的渔船。
他突然站住脚,学着导游的模样和她讲解:“这个是皮拉尔号,是《老人与海》里主角出海用的船的原型。”
“所以艺术还真来源于生活…”洛萨若有所思,她摇了摇程殊的手臂,心血来潮地开始假设,“欸,塞巴斯蒂安,你说如果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会叫什么名字。”
程殊微微垂眸,将她娇俏的神情收入眼帘。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在红港酒吧的回忆。
烟雾弥漫,他站在二楼和热舞的洛萨对视,然后把她招上去饮了一口酒。
他沉默片刻,忽然出声:“烟熏生锈钉。”
“烟熏生锈钉…”她琢磨着又念了两遍,问,“那杯鸡尾酒啊,为什么呢?”
程殊继续拽着洛萨慢慢走:“没原因,忽然想到的。”
洛萨挽着他的手臂,腹诽这男人总是故意说话只说一半。
她倏地想起游轮上调酒师关于草药蜂蜜的言论,半晌,满意地说:“也是个好名字。”
小道上,程殊偶尔蹦出几个字回答她无厘头的问题。
也没有不耐烦,不知不觉间越贴越近。
他比她高不少,两人站在一起,背影格外吸睛。
瞭望山庄的主体建筑包括了一幢白色住宅和一座塔楼。
洛萨跟着三两游客往里走,透过窗户看到了内置装饰。
木制弧桌上摆着不少书,柜子上还放了相框。
即使海明威已经离开七十多年了,但这些陈设依旧让人嗅到了生活气息。
洛萨好似看到了一个大作家在苦思情节的画面。
她笑了笑:“还挺温馨的,你觉得呢?”
结果程殊半天没搭话。
洛萨奇怪地回头,却发现程殊在打电话。
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接的,用食指戳了戳程殊的胳膊。
但他只顾着听那边的人说话,没给反应。
洛萨无奈地耸耸肩,正准备自己先往前逛逛得时候,程殊却突然拉住了她。
她诧异地回头,听到他略带烦躁地说:“我们得回墨西哥了。”
……
“胡安是在出差路上被扫射的,现在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谁做的。”
“恰帕斯州的一支势力。胡安禁.毒的主张太激进了,把他们惹火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一百五十七起政.治人物被谋杀的案件了,后年大.选估计这个数字还得翻倍。各军头都盯着呢,哎,局势动荡啊……不过,老大,莫罗斯家族为什么支持胡安啊?”
“无非是预知到美国对这些集团的保护伞要下台了。后年那边也开始换任,过不了多久,又要开始对墨西哥施压了。”
“所以按这个说法,莫罗斯家族要拉拢人就不会轻易放弃的,复兴党马上就会有第二个人被推出来?”
“嗯。”
“哎,静观其变吧,也不是完全的坏事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机窗外的光很刺眼。
程殊和加索尔一句句交流着,听得洛萨心情沉重。
她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稍稍挪开耳机想要清静两秒。
结果刚一摘开,直升机的机翼声立马钻进她的耳朵,吵得她太阳穴疯狂跳,又只能妥协地戴上。
“唉——”她烦闷地抒了口气。
交流频道里程殊的声音骤然停住,加索尔说了两嘴也安静下来。
“不舒服?”他问。
洛萨摇摇头,解释:“没有,听着难受。菲利西娅呢?”
程殊安抚她:“不用担心,赛尔希奥这几天会把她带去黑狐的岛上治病。”
她“嗯”了声,看着他操纵飞行器的动作,又问:“你的那个金毛下属知道你会开飞机吗?”
程殊不咸不淡:“不知道。”
洛萨笑笑,果然。
加索尔扭了扭脖子,熟练地划下卫星交流键,言简意赅:“准备入境了。”
设备响起一阵电流声,吐出两字:“收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多久,飞机落地了坎昆。
在这里程殊有一幢自己的别墅,之前一直是金的叔叔在代管。
“先在这待几天。”程殊将直升机停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回蒂华纳吗?”洛萨站在草坪上,目露疑惑。
加索尔手插兜,先一步往花园那边走,回她:“入境了就行,马上有人会来找老大的。”
洛萨点点头,抬手展望远处。
这套房子视角不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海景,而且不远处就是海滩。
她喟叹一声:“最近看了不少的海,但还没去游过呢。”
程殊瞥洛萨一眼,了却她心愿:“再晚点就日落了,明天可以去潜水。”
“那太好了!”洛萨惊喜地看他,一扫被突然拽回来的阴霾,“不过我还没有泳装…”
他失笑:“担心什么,你这段时间哪套衣服不是我买回来的?”
她双手抱臂,严肃指正:“泳衣不一样,我怀疑你眼光。”
程殊神情微妙,侵占的目光缓缓下移,似有所指。
“我眼光很准。”
洛萨脸颊一红,低着头赶紧走。
别墅装修是包豪斯风格,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冰冷单调。
但这偌大的空间里竟然也找不到什么生活气息,就好似程殊从来没有住过一样。
洛萨眼眸微暗。
她想,他其实是很孤独的。
程殊还保留着华人的习惯,他从门口的鞋柜里抽出一双家居鞋。
再蹲下来,亲手给洛萨换鞋子。
他面不改色,拍了拍她的小腿,完全不觉得这是照顾小孩的动作。
洛萨神情一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幻视了程殊的父母。
她想,一定是足够恩爱的父母才会培养出程殊这样的孩子。
也许幸福破碎得太猛烈了,才会让他这样痛苦。
洛萨默默在心底又多了几分心疼,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顺毛的脑袋。
程殊的动作微顿。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弄些吃的。
顺着光线,她看到他罕见地耳红了,得意地“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刚坐上沙发半躺着,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
懒懒睁开眼,发现是一只竖着尾巴的西森t猫。瞪着眼睛,身体圆圆滚滚的,看起来被养得还不错。
“耶?”洛萨感受到它的善意,好奇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程殊闻声看了过来,解释:“前段时间它流浪到这里生了一窝小猫,我让管家养着了。”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挠它的下巴,看它眼角不自觉弯成了一条缝。
“真可爱,它挺亲人的,怎么会变成流浪猫?”
管家备了菜在冰箱,他边拿鸡蛋边回:“这附近是富人区。”
洛萨了悟地点点头,她听到了他的言下之意——总有几个不是东西的。
她一把举起母猫的手臂,看着它一脸茫然的样子,哄说:“没关系的,妈咪来养你!”
程殊听着她的话,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洛萨喜欢捡东西,看到了什么可爱的都想养。
菲利西娅、猫,以后也许还会有狗,或者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程殊没有不开心。
他喜欢看她这样,看她这样兴致勃勃把家里塞满的样子。
她喜欢就让她养,反正他有钱。
洛萨只顾着逗猫,等飘来饭香的时候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很久了。
她赶紧上二楼叫了加索尔,然后三人坐一起简单地吃了个晚饭。
这是她第一次吃程殊做牛排以外的东西,是中餐。
很好吃。
想来是那段吃苦的日子给他练出来的,她眨了眨眼,心里又开始发酸。
于是开始不停地往嘴里递菜。
加索尔愣了秒,不知道洛萨这是怎么了。
他疑惑地又往嘴里塞了两口饭,还以为这餐饭有什么倒计时。
只有程殊将洛萨的表情收于眼底,忽然邀请:“晚上想去海滩散散步吗?”
洛萨抬头:“特别想。”
他眸色淡淡:“那晚上去吹吹风。宝贝,你慢点吃。”
第52章 Chapter52·坎昆
Chapter52
吃完饭后洛萨拽着程殊先去看了三只幼猫。
它们刚吃完奶, 正团在一起餍足地睡觉。母猫看见两人来了,伸了个懒腰,自来熟地滚在地上撒娇。
洛萨摸了摸它的脑袋, 蹲在地上柔声安慰:“辛苦了。”
她小心捧起一只睡得香甜的小猫,用鼻尖蹭了蹭它的肚子,目光温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不说话,双手插兜,站在一边平静地看她。
洛萨的头发有些乱, 垂下了几缕发丝。但她没注意, 还在叨叨着给小猫取名。
这一幕莫名把他看入神了。
坎昆的夏夜炎热闷滞, 程殊的心也是。
他等洛萨放下小猫后,直接伸手捞起了她。
“塞巴斯蒂安——”洛萨塌肩, 声音拖得很长,“我还没摸够呢!”
程殊不答,粗粝的指尖无意识擦过她的脸颊, 将那几缕头发撩回耳朵。
他嘴角轻扯,有些无奈:“宝贝啊,你自己说要看海的。先去洗澡吧,换个衣服出去散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后半搂着她, 不由分说把她往三楼带。
等洛萨磨蹭进了浴室要关门时,玻璃门又忽然被拉住了。
她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手。
那手轻松就压住了玻璃门的滑动,食指上的刺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褪色的痕迹。
洛萨目光戏谑地往下——是极具荷尔蒙的腹肌线和遒劲的长腿。
中间…大方坦荡。
再往上,洛萨抬头看见了脸不红心不跳的程殊,故意问:“你怎么总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
他重复了以往冠冕堂皇的说辞:“节约用水。”
她心觉好笑,但还是把这只猛兽放了进来。
但洛萨没想到的是, 这回程殊真的只是秉行了“节水”的理念。
如果忽略掉帮她涂香波从而摸来摸去的动作,确实是收敛了不少。
只是给她勾得起起伏伏又不满足。
到最后罪魁祸首笑得肩膀都在抖, 先行出了浴室。
只剩洛萨幽怨地目送,然后暗暗发誓再也不要放他进来了。
过了好一会,她猛地推开门,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还没来得及怪罪程殊,就发现男人此刻正叼着根没点的烟,稍稍倾身倚在了桌沿边。
姿势特带感。
洛萨默默把话又收了回去。
程殊把湿发随意地撩成了背头,从衣柜里拿了套衬衫和黑西裤。
他撩起眼皮,视线悠悠往上,落在她的脸上。两眼微眯,鼻腔吸了口气,侧身把备好的红裙子抛了过去。
“你喜欢的。”他下巴轻抬。
洛萨满意地展开裙子,打量后发现它几近到脚踝了,喃喃:“这么长的话得配高跟鞋才好看呢。”
程殊闻言哂笑,弯腰又从床侧提起一双高跟鞋,两指勾着在空中晃荡两下。
“款式、颜色、尺码,”他气定神闲地摆回地面,“都是你喜欢的。”
洛萨的口味太好懂了。
在哈瓦那起飞前,他什么都算好了。
她讶然地盯着程殊,连连点头,满脸写着“真上道”三个字。
“塞巴斯蒂安,这个时候你最有魅力了。”洛萨边说边转过身,把裙子套上脖颈。
红布料顺着重力往下,倏地都堆在了她的腰窝。
他的目光紧跟着看向洛萨的尾椎。
那里还有他轻咬的红痕,是昨夜放纵的象征。
程殊暗嘲自己的失控,然后走了过去帮她整理裙子。
他声音撩人:“是吗?我觉得比床上差点。”
结果洛萨反手按上他的裤子,调戏地摸了摸,也接茬:“确实是,我认可了。”
她转过身,扶着程殊的手臂,熟练地踩上高跟鞋。
这会儿比刚刚高了些,离他的眉眼更近了。
洛萨眼神勾人,嚣张地捻住他嘴里的烟,然后娇纵地说:“这会儿不许抽。”
程殊失笑,把烟揉碎:“好好好。”
他等洛萨收拾完,然后牵着她去了沙滩。
沙子有点软,一陷一拔,所以她走得不快。
程殊一开始就做好了给她拎鞋的准备,但真问洛萨的时候,她又不太愿意脱。
“真不用?”他挑眉。
她摇头:“你不懂,这样更好看。”
他就知道。
还好起初留意了一下,买的时候没选根高的,这个高度她穿起来很舒服,走起来也不费力。
程殊领着她,慢悠悠地从私人海滩散步到了隔壁酒店的海滩区域。
坎昆是旅游胜地,治安要比墨西哥的北边好很多,所以晚上也有不少人在海边玩,忽然一下周围喧闹起来。
近海区域有人租小型游艇开派对,谈笑的声音甚至能传到岸边。
洛萨闻声望去,发现有好几个游艇挂着灯在漂,音响里还放着歌,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洛萨。”程殊倏地停下,转身看她,声音轻淡。
“嗯?”
月光清浅,她有些茫然地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程殊的气质总是冷漠的,除了在应对那些人时会展露出浓烈的狠戾以外,基本上都是一副对全世界不在乎的模样。
只有她是意外。
程殊好像一次性把余生所有的兴趣和温柔都烧在了她身上。
“你听到了吗?”他说。
洛萨知道他说的是游艇放的歌,她眼睛被风吹得微微酸涩,用力点了点头。
歌声带着音响特有的闷沉,逆着陆风,来到了她的耳边。
“离别前的深吻,带着夏日的忧伤。”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的。”
“今夜我将为你穿上舞动的红裙,在苍白的月光下黑暗中起舞…”
跳舞和浪漫是流淌在美洲人身体的血。
他们站的地方离灯光有些距离,算不上明亮。
风吹动程殊的衣角和她的裙摆,这种氛围感可以把人的灵魂溺毙。
在朦胧的夜色里,他像个国王。
而国王唇角微勾,忽然弯下了高傲的头颅,慢慢地伸出手。
而他的王后,默契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噢,我的神祇,我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爱意。”
“你的凝视如闪烁的电话线。”
“亲爱的,我的每一处都燃起了□□。”
歌手的嗓音极其独特,仿佛唱透了纸醉金迷只剩下虚无,把这个夏季燃尽了。
洛萨明媚地跳起舞来,红裙随之摇摆。
一进一退,惬意无比。
程殊神情恣意,配合起她的动作抬手。
洛萨缓缓转了个圈,裙摆摇曳。她像是感召到了什么,疯狂压下眼里的泪水,笑着问:“今天是我最漂亮的一天吗?”
他声音低沉:“不是,以后你的每一天,哪怕没有我,都会很漂亮。”
程殊稍稍用力,将她拽到眼前。
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感受到了衬衫下肌肤的滚烫。
“塞巴斯蒂安,这是你哄人的情话?”她依偎着,撇过头。
他沉默半晌,认真回:“是我的肺腑之言。”
洛萨听着程殊右胸的振动,嘴唇紧紧t咬着。
她听见歌词唱着:
“我怀着夏日,夏日的忧伤。”
“不停蔓延的夏日的忧伤。”
“我会永远想念你。”
“如同繁星思念初生的太阳。”
他又喊:“宝贝。”
洛萨低着头,没理。
于是程殊长叹一口气,捧起她的脸。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是止住她咬嘴唇的动作轻柔到让人轻易就感受到了哄。
她的眼眶泛着红。
洛萨想,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能逃过他。
仅仅是一个称呼、一个对视,就让人魂牵梦绕、要死要活。
忽然,海上响起一声尖锐的爆鸣。
洛萨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束束烟花冲上夜幕炸开,把天照亮,阵仗特别大。
橙色的红色的,各式各样。三千繁华,火树银花。
她呆滞地望去,直接愣住了。
“喜欢吗?”程殊嗓音带了几分得意,握住她的手吻了吻骨节。
洛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向来神通广大,她仰视着为她绽放的烟花恍了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有人都惊喜地拿手机拍照,惊呼着欣赏这场烟花秀。
他顺着骨节,若即若离地亲,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虎口,虔诚地吻住。
这是程殊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这样坦诚地摆出臣服姿态。
洛萨眨了眨眼,眼角不自觉砸下一滴热泪。然后猛地拽过程殊,不管不顾地吻上了他。
如同电影,爱和欲、恨和痛,亦或者逃亡都融在了这个夏天。
与他一起的那些画面如同幻灯片闪过她的脑海。
这是她人生中最难忘的日子了。
程殊嗓子里逸出一声哼笑,然后搂住了她的腰,夺取了主导权。
他攫取着她嘴里的每一分空气,彼此都狠到像是要嵌合成一体。
程殊眼眸微垂,欣赏洛萨沉浸的模样,宠溺地将她碎发拨开。
大海,烟花,音乐,她。
程殊这一辈子,不活几十年,他只活有她的几个瞬间。
长生天如果真的存在,不要怜悯我。
我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但她不是。
我是黑暗里注定的短命鬼,请把我的命我的运都送给她。
我来做她的垫脚石,做她的跳板。
请您保佑她。
一个尽兴的吻随着烟花缓缓结束。
洛萨眼神迷蒙,嘴唇微微脱离,还带着银丝。
她笑着说:“塞巴斯蒂安,你栽我身上了。”
他不说话。
莫名地,洛萨又说:“塞巴斯蒂安,我有点累了。”
程殊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想回家。
于是他弯腰,让她趴了上来。
程殊的皮鞋踩在泥沙上,不疾不徐地背着她走。
穿过所有游客,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仿佛世界只有他俩。
“我是不是重了点。”
“嗯,比上次要重一点。”
“重我也不下来。”
“你才几斤几两。”
“是吗?那再加个拉斐尔和菲利西娅呢?”
“也背得动。”
她顿了秒,又问:“塞巴斯蒂安,你爱我吗?”
程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亲密关系里伴侣都会这样问,明明已经得意地说过他栽了还要再反问一遍。
他往上勒了勒她,半天才吭声:“你的右眉尾有一颗很小的痣。”
没头没尾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把洛萨瞬间击碎了。
那颗痣甚至她自己都忽略了。
洛萨崩溃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泪水顺着程殊的锁骨往下流。
他被烫得脚步一顿。
她带着哭腔,极其不甘地说:“塞巴斯蒂安,我爱你。塞巴斯蒂安,你不坏的。”
他知道洛萨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会是她失去理智的、最后一次的挽留。
但两人都没选择说出来。
程殊嗓子有些干涩,薄唇一张一翕。
他无声地给出回复,然后只能继续往前走。
——塞巴斯蒂安,能不能别离开我?
——小姑娘,不要哭。
第53章 Chapter53·坎昆
Chapter53
程殊把洛萨一路背回了小别墅, 她心情不好,黏着不愿意下来。
他没办法,又把她背回了卧室, 再亲自给她脱鞋。
程殊全程弯着腰,避开了看她红通通的眼睛。
他有愧。
所以罕见地出现了退却的情绪。
程殊不愿看到那双本该漂亮明媚却为他落泪的眼睛。
洛萨终于从他动作里发觉了不对劲,在心里又暗骂一声自己的脆弱矫情。
她撇过头,用手背胡乱地擦掉泪水,然后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塞巴斯蒂安, 我听加索尔说别墅里有电影房,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洛萨伸手捧住程殊的侧脸, 用了点力把他托了起来。
从她的视角看,男人眼皮上的细碎疤痕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偏了些, 依旧没和她对视,声音沙哑地回:“嗯,就在隔壁。”
于是她又跟着程殊去了电影房。
推开门, 小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是管家在打理后残余的香薰味。
洛萨打开幕布前的两顶灯,淡黄色的光以扇形落下,照亮了后背的墙壁。
她这才发现, 白墙上有一道道紧挨在一起的横线,歪歪扭扭的,从左边画到了右边。
她怔住了,伸手轻蹭,发现是铅笔印。
“这是…?”洛萨轻声问,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程殊把衬衫脱在了小沙发上, 他一边调试投影仪一边往那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语气平缓:“小时候,塞尔希奥经常和我比身高。这些都是我父母划下的。”
他眯了眯眼,将投影对准幕布,继续说:“这套房原本是我父亲从一个合伙人手里买下的,有几年冬天我们都会来这里过节。后来他们出事,这套房直接被那个人收走了。等我有钱了,我又把这套房给弄回来了。这里有他们唯一剩下的生活痕迹,我和塞尔希奥都不舍得。”
洛萨闻言猛地抖了一下,墙上的手指一节节蜷了起来。
她心疼得好像碎掉了一样,只能干望着地板深呼吸。
洛萨记得很多童年的事情。
比如,妈妈会把她拽到跟前比划身高,然后那张严肃的脸上会浮现遗憾的神情,对她怅然地说:“七,慢点长吧。”
而这些最终都成了她的生长痛。
也正因为她疼,所以她更能体会到程殊的疼。
这会儿洛萨有些直不起腰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房间地毯上摆了个长沙发,靠近窗户的一边拐了个直角,成了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小床。
程殊见她没搭话,重新出声问:“好了,宝贝,你想看什么?”
洛萨转向屏幕,眼神扫过每一部电影。
昏暗里,她的目光突然被一部叫《星际穿越》的老电影吸引住了。
只因为它的宣传语写着:爱,能穿越时空。
她歪了歪脑袋,着迷了般,指了指:“就这个吧,塞巴斯蒂安。”
于是程殊回卧室拿了个小薄被,然后又把所有灯光关掉,按下了播放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星际穿越》,但是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2014年冬天,它火爆全球。
塞尔希奥远在德国,看了电影后也一脸感慨,在视频里津津乐道。
但那一年他捡回了拉斐尔,一边安置小孩一边在集团内部处理各种事项,压根没时间去享受。
没想到,八年后的今天有了机会。
沙发床上,程殊坐倚着,宽大的身躯把洛萨抱进了怀里。
她蜷着腿,坐靠在他身上。而他裸.着上身,胸膛滚烫,伸手环住她。
这样完完全全抱小孩的姿势让洛萨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电影画面很恢宏,光线在两人脸上不断变化。
这样温馨的相处让洛萨缓缓有了困意,她脑袋换了个姿势,更加惬意地贴在他的锁骨那。
程殊小幅度地摇着,真像哄孩子,手掌轻拍她。
电影很长,看着看着,洛萨两眼渐眯,在演员对白声里沉沉地闭上了眼。
程殊轻拍的动作微顿,然后停了下来。
他目光沉沉,下颌疼惜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平静的气氛里,程殊感受到了——她的左心脏和他的右心脏在同频共振。
在这样的小房间里,两个人融在了一起。
程殊想,还好洛萨愿意选择他。
她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块拼图,她的出现让他变得完整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没有急着关掉电影,只是把声音调到了很小很小。
然后把薄毯子盖在她身上,继续看电影。
无数的物理理论夹杂着人类的特殊情感都朝程殊扑去。
配乐Interstellar响起的那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塞尔希奥会出现那样复杂的神情。
他沉静地看完了整部电影,把洛萨抱回了房间。
伸手拨开她的碎发,留下一吻t,然后独自去了四楼的小阁楼。
高大的身影行走在楼梯上,与黑暗共处。
他沉默片刻,鬼使神差般推开了四楼的那道门,打开了灯。
灯光照亮了空中的浮尘,淡淡的纸味传来,打开了程殊的记忆匣。
这里还有他十一二岁时留下的画画工具与作品。
小阁楼平常由管家打理。即使他猜想程殊再也不会拿起画笔,但还是会定期来更新抽屉里的颜料。
木地板被程殊踩得嘎吱响,他走到画板的小板凳前坐下来。
其实各种工具都已不符合他的身形,甚至会有一种突兀感。
但程殊盯着它们莫名觉得有意思,哂笑一声,然后点燃了一根烟。
夜幕低垂,指间一点猩红时明时灭。
烟里被塞入了香丝,气味还有些好闻。
刚抽几口,手机的信息弹个不停,程殊拿出手机慵懒地扫了一眼-
安立奎一半的地盘已被炸,记得处理-
尤文被海关扣在了拉斯维加斯,暂时回不来。但这边已经有人斡旋,时间不会超两个月-
哈维尔被抓住了,已带给魔徒。卢卡斯这会儿十分焦躁。
程殊呼出烟气,神色平淡地关上手机,脑子里回闪过电影的片段。
“爱,是唯一能穿越时空纬度的东西。”
嗯,他承认这句话。
但爱能拯救一个烂人吗?
他也在闭眼聆听、等待回答。
小阁楼里,程殊突然闭上眼,飞速在脑海里构建起少年时期的回忆。
再睁眼时,他抽出了一张画纸,然后极其生疏地举起了画笔,尝试性落下了第一笔、第二笔…
时间过了好久。
直到天亮,他才把画笔丢进了桶子里,起身回了房。
等洛萨睡醒时,程殊还在边上躺着。
她有些惊讶,瞄了一眼牢牢禁锢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掰开,准备先下床。
结果刚往前跪着挪了两步,一阵大力传来,洛萨猛地被拽住,又重新翻倒在床上。
她无奈地看向始作俑者,嗔道:“塞巴斯蒂安啊——”
程殊紧紧闭着眼,不为所动,依旧搂着她。
洛萨看着这男人装死耍赖的模样,心生一计。
她忽然声音魅惑起来,在他的下巴上吻了又吻,但故意不久留。
手也没停,轻轻画着圈圈,一路往下。
果不其然,程殊睁开了眼。
他瞳孔黑漆,警告地“啧”了一声。
但这回换到洛萨不为所动了。
她边撩他,边哑声说:“我饿了塞巴斯蒂安,喂我。”
还没等他答应,她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没两秒,程殊双眼微微放大,嗓子里没忍住,低哼出声。
真艹了。
他被逗得脖子青筋凸起,太阳穴一跳一跳。
正要按住她进一步放肆,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传来。
程殊倒吸一口凉气,失态地“呃”了声。
他气笑了,坐起来:“宝贝,你真舍得。”
洛萨露出得逞的笑,舔了舔牙齿,跑下床准备离开。
结果程殊不放让了。
他腿比她长,没几步就跨到了门前。然后堵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洛萨,挑了挑眉:“洛萨小姐,你犯罪了。”
“欸,不是,塞巴斯蒂安…”
洛萨双手摆着往后退,话都没说完就被程殊单手扛起扔了回去。
她半笑半求饶:“错了错了,塞巴斯蒂安,不准打那!”
他面不改色地握住她的脚踝,举起来。
“塞巴斯蒂安,你别看了…”她捂脸说,耳朵红得不行。
“宝贝,上次只有你说了,这回我来告诉你我最喜欢什么。”程殊手指抹过唇角,笑出声,“我喜欢从后面撞。”
“塞巴斯蒂安…”洛萨失神了一瞬,呢喃,“这对我可不是惩罚。”
还挺会挑事。
程殊被挑衅得来了点胜负欲,直接抱起她在房间里乱走。
他嗓音撩人,哄说:“是吗宝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
过了很久,程殊终于推门而出,身后还跟了个腿软的洛萨。
他一脸餍足,体贴地拿了毛巾,然后心情愉悦地擦地板。
那暗暗得意的嘴角看得洛萨牙痒。
但她又不敢再轻易挑衅了。
原定今天下午要去潜水,所以吃完饭后两人直接去了沙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之前说要自己选泳衣,程殊就把她带去了岸边的一家小店铺。
虽然没有很发达,但坎昆也是个旅游城市,所以店里备着的款式也不算少。
店主坐在空调下,是副烟嗓:“美女,要选什么?”
洛萨在颜色里纠结了一下,直接选了最性感的一款:就几根蓝绳。
程殊倒是不在乎,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有这身材想秀就秀,反正他在边上陪着。
至于他,更没什么好选的。
这儿的男式都是紧身平角裤,颜色基本上也都是黑蓝灰。
他随便拿了条蓝的,然后进了洛萨的换衣间一起换。
碍于道德,程殊很老实。
只是在它坦然出现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洛萨尴尬地咳了两声,督促他快点穿泳裤。
穿上后,洛萨倒是满意得不行。
今天是边做边警告程殊的,他也顺着她,虽然折腾也没有留什么特别过分的痕迹。
至于他嘛……
洛萨看着那鼓鼓囊囊的一块,笑到直不起腰了,故意说:“哎塞巴斯蒂安,老实点,再去买个沙滩裤吧。”
“……”程殊也乐意接茬,面不改色,从帘子里伸手勾了勾,“再拿一条沙滩裤,谢谢。”
然后凑到洛萨面前,勾她:“整根都是你的,要求尽管提,别客气。”
第54章 Chapter54·坎昆
Chapter54
虽然程殊这话痞气, 还带了点下流,但洛萨还挺满意的他的自觉性。
“塞巴斯蒂安,你胡茬冒出来了…”她用食指挑着他的下巴, 把它往左移又往右移,端详了一会儿,提议,“欸,你有没有尝试过留络腮胡啊?应该会挺好看的。”
程殊无奈地摘下她的手, 扯了扯嘴角:“宝贝啊, 少折腾我。”
她还想争取一下:“哇, 可是真的会很性感啊。”
洛萨夸张地擦过自己的下颌,做了个诱人的表情, 形容:“会非常hot~!”
程殊望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
他气定神闲地摇头,收拾好两人换下的衣服,拽着洛萨出了换衣间。
“不留, 你今晚帮我剃。”
洛萨叹气,幽幽吐出两句话:“这一秒你的审美大打折扣。还有,我没经验。”
程殊挑眉:“我教你。”
正在收钱的老板愣住了,她脸上浮现一丝狐疑, 以为听到了什么劲爆的八卦,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这对年轻人真火热。
程殊撩起眼皮,立马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两双眼睛对上,莫名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气氛。
“……”他沉默片刻后,补了句,“再拿两瓶防晒油, 谢谢。”
今天洛萨想去热闹的地方待待,于是程殊带她去了昨夜的酒店沙滩。
他把两人的衣服暂存在了小柜子里, 然后找了个有遮阳篷的地方给她抹油。
洛萨躺下,两手交叠在后脑勺,有些疑惑地问:“这个地方游客可以随便来吗?”
遮阳篷下只剩了一张木床,程殊心甘情愿地坐在了床边的沙堆上。
他两条长腿蜷着,身上透着股熟男气场。虽然看着表情冷冰,但手却在给洛萨拆防晒油。
这种反差感落在别人眼里,妥妥成了一个二十四孝丈夫。
“当然不是。这酒店老板跟我比较熟。”
他旋开瓶盖,将油倒在她的小腹,嘴上答着问题。
“我见过这人吗?”洛萨随口一问。
程殊唇角微勾,有些暗爽:“何止见过,你还上.过。”
反应过来的洛萨有些无语:“塞巴斯蒂安,你现在还挺幽默。”
他笑出声:“谢谢夸奖,老板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的掌心是温热的,又有些粗糙,所以按在她腹部上时触感很特别。
他轻轻地涂开防晒油,感受着她的柔软与丰腴。
“是不是胖了点?”她感受着他的手法,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挺好,肉还可以再多长一些。”
程殊语气温和,莫名还有些成就感。
他的手掌在她腰上摩挲,拇指摁下又缓缓收回,惹得她倒吸一口气。
见身边没陌生人,洛萨的哼气声故意放肆起来。
偶尔蹦出两句意味不明的“就这样”、“真舒服”。
程殊瞥她一眼,示意她翻身,给她擦后背:“老实点,不然今晚你遭殃。”
洛萨翻过身,感受着他手掌的路线,反头挑逗地笑:“塞巴斯蒂安,我就喜欢你罚我,我喜欢你激发我潜在的欲.望。”
他拆开第二瓶防晒油,顺着腿往下抹,细致地涂满她的每根脚趾。
“那今晚不要跟下午一样掉眼泪。”t他嗤然。
洛萨面色一红,坐起来,狡辩:“谁叫你不允许我去洗手间,害得我只能…”
程殊不为所动地挑眉,示意她说完。
“哎呀,那是意外…”她有些羞耻地咽了声。
洛萨这人是真情还是假意,特别好分辨。
她在有安全感的时候,很爱蹬鼻子上脸,像猫。
但程殊就喜欢看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他拿她没辙,揉了揉眉骨,叉开话题:“之前一直没问,你膝盖上的疤怎么来的?”
那个疤痕很大,新长出来的肉让皮肤有些凹凸不平,但看着颜色很浅。
洛萨低头瞅了眼,回想了一下:“小时候摔的。那会儿在不死鸟的空地晒太阳,贝娅有个脾气不好的顾客,出来的时候嫌我碍眼,推了我一把。”
程殊眼神晦暗,手指在疤痕上流连。
她愣了秒,笑说:“没关系的塞巴斯蒂安,我那会儿甚至哭都没哭,我很坚强的。”
他被海风吹得眼睛有些酸涩,“嗯”了声,接话:“我们宝贝是很坚强。”
半晌,程殊叹了口气,说:“走吧,带你去骑摩托艇。”
洛萨又一把拽住他,把剩下的防晒油往他身上胡乱抹。
“宝贝?”他觉得好笑,“我用不着。”
“稍微涂点,只是听说过你们黄种人的皮肤不耐晒,我担心你晒伤。”
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于是程殊懒懒地把手臂抬起,任她折腾,不挣扎了。
墨西哥的东南部和西北部实在是太不相同了,位于尤卡坦半岛的坎昆更是被称为北美洲的后花园。
这里的海特别蓝,美得让人失语。
海岸线上有很多酒店,有不少酒店引进了一部分海水划分成了大大小小的泳池。
四周都是椰子树,沙滩上躺了许多游客。他们边聊天,边悠闲地喝橘子味的冰汽水。
程殊牵着洛萨往海里走,她不想戴墨镜,抬手遮太阳。
“你在邮轮上买的东西呢?”她问。
他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戴上墨镜:“当晚塞尔希奥就把它们弄下船了。古董会通过澳门的富商捐给中国内陆,至于你的簪子,应该快到蒂华纳了。”
洛萨还有些疑惑:“你拍卖费怎么交的?”
“提前联系好安立奎的人,然后运到储钱仓。”程殊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角,话语一转,“不过,他现在应该气得跳脚,卡特尔的人烧了他两个储钱仓。”
“你使坏了?”洛萨惊问。
“嗯。”他的唇角彰显了对那群人的轻蔑,“阳谋而已。”
她环顾四周,点点头说:“好多游客呀,看来这里还挺安全的。”
“这一块的帮派靠旅游业吃饭,会保护游客安全。”程殊平淡地叙述事实,领着洛萨走进了淹没膝盖的海水里,嘱咐她,“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弄一艘摩托艇来。”
洛萨往他身上泼了一掌水,扯了下嘴角,“知道了,快去快回。”
程殊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洛萨无语地叉腰,他才转过身。
结果他刚走,就有人来搭讪了。
洛萨正跪在水里感受海浪的冲击,享受得不行。
没多久一个金发白男走了过来,手里握着杯冰美式,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搭讪:“嗨,你好漂亮。”
她茫然了抬眼,反应过来也大方地笑了一下:“谢谢。”
那男人又继续夸了她的泳衣和笑容,稍微做了个自我介绍。
洛萨见他还挺礼貌,也起劲跟着聊了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这个瑞典小哥纠结了一下措辞然后问:“我方便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待会儿我想请你去喝点下午茶。”
Latina一直是很多人的择偶天菜,只可惜洛萨眼里放不下别人了。
洛萨叹了口气,偷偷瞄了眼这个帅哥,诚恳地吐槽:“不太方便,我的伴侣有一些小心眼。”
“啊。”金发小哥顿感遗憾,连忙说,“抱歉抱歉,打扰了。”
没想到他前脚刚离开这里,“小心眼”的人挂着脸就回来了。
程殊从洛萨的语气里听出来她是真觉得那男人挺帅,没忍住磨了下后槽牙。
“这么守原则?”他似笑非笑,斜睨洛萨。
她后背一凉,倏地站了起来,凑上前义正严辞地说:“当然了,就算是你这样的男人问我要联系方式我也不会给的。”
洛萨笑眯眯地伸出食指,摇了摇。
他莫名被气笑了。
样式真多啊,这会儿又开始角色扮演了。
于是程殊也陪她玩,问:“为什么呢?我不够你男人带感吗?”
结果洛萨双手合十,神情明媚,笑哄:“因为我爱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勇敢的人。谁跟他比都不够格。”
这回轮到程殊怔住了。
她总这样真诚大方。即使他一点也不好,也从不吝啬对他的赞扬。
程殊垂眸,拉住洛萨的手往摩托艇那儿走,钻空子:“那我不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只要你背着他跟我私会。”
洛萨装作有些犹豫:“那好吧,就这一次!”
她被他单臂抱上摩托艇,然后看着程殊轻而易举地跨坐上来。
“哇哦。”洛萨调侃。
程殊侧头,声音低沉:“抱紧我。”
她的手臂听话地圈住他的身体,脑袋紧紧贴合在了他的背上,语气兴奋:“我们去私奔吧!”
下一瞬,摩托艇冲了出去。
摩托艇带起一线浪花,引擎声遮盖不住她快乐的尖叫。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大声说:“我看到你放在床头柜上的合同了。”
那是一份不动产转让合同。
洛萨问程殊要酒,他说好,于是拟给她一份酒庄转让合同。
他不说话。
海风吹得两人迷了眼,洛萨呼喊着:“塞巴斯蒂安,谢谢你——!”
“为什么谢谢我。”他问。
她听不清程殊的声音,只是感受到了他胸腔的振动,莫名笃定他就是问的这个。
洛萨笑着说:“因为我感受到了爱。”
这句话她说得也很小,他也没听到。
但程殊莫名也猜到了她的回答。
洛萨这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被填充满了荒诞、耻辱、畏惧与恨。
她渴望自由、金钱,和一个终其一生都对她温声细语、能被她利用的爱人。
直到遇上了程殊。
他看破了她的坚强、欲望与贪婪,双手奉上一切,肯定地说:“洛萨,我有。”
她搂得更紧了。
程殊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立马加了速,一个甩尾,让洛萨尖叫连连,大喊刺激。
两人骑着摩托艇远离人群,在近海游荡,然后停了下来。
洛萨低头看着蓝不见底的海水,高估了自己的勇气,正色:“塞巴斯蒂安,我还是不去潜水了。”
程殊嘲她胆子小。
蓝天白云,阳光灼热。
两个人在海上感受着独属于坎昆的浪漫。
“如果日子可以永远这样安然,那该多好。”
她吻在他的肩胛骨上,轻声说。
程殊一动不动,脊背绷着。
洛萨又笑着说:“但是没关系,我会原谅你。”
原谅你的自私与离我而去。
背对着她的程殊微微泄了劲。
两人又转了很久,海岸忽然骚动起来。
洛萨遥遥望去,发现沙滩某处的游客都惊恐地散开了。
一排人全副武装,弯腰瞄枪,以作战姿态突然从海里冒出来,踩着海水缓缓上了岸。
她疑惑地皱眉,问:“那是…?”
程殊循声望去,腮骨紧了紧,解释:“是特种部队军.演,附近有墨西哥海.军军.舰。”
“好事还是坏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好事。”他慢悠悠说,“华金还有几个崽子在外头游荡造反,这次美墨两国消灭卡特尔的心很坚定。这算是警示也算是安稳百姓,看样子奥维迪奥躲不了多久了。”
洛萨察觉到他还有话没说,问:“对你有影响吗?”
程殊哂笑,安抚她:“确切来说,是对魔徒集团的塞巴斯蒂安有影响。这群人不纯,我没有亮过底牌,所以我还在他们的黑名单里。等会绕个路走,不用怕。”
这一番演习给洛萨的心情扰乱了不少,她总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亡。
于是没多久就讪讪地拉着程殊上了岸。
风吹干她身上的水珠,程殊去给她拿衣服了。
洛萨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小腿被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洛萨眉眼一软,蹲下来问:“甜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的爸爸妈妈在哪?”
小姑娘是头棕色的卷毛,睫毛弯弯,长得特别精致乖巧,看样子是个很受家里宠爱的小孩。
她腼腆一笑,指了指远处,然后说:“对不起呀!”
洛萨揉了揉她的脑袋,回答:“没关系,去找你的爸妈吧!”
那小孩几步一回头,往前面跑走了。
洛萨要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孩脖子上挂着t的吊坠掉落在了沙地里。
她捡起项链,短促地“欸”了声,叫不回那小孩了。
“跑这么快…”她无奈地摇摇头,倏然噤了声。
手掌上躺着的这条红绳,上面串了只金小狗。
和她在不死鸟的沙发夹缝里看到的那条红手链,一模一样。
连小尾巴上刻着的“M”都一样。
一阵风吹过,洛萨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立马站起来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一路都在对身边的游客说“不好意思”。
刚看清抱着那小女孩的男人的背影时,洛萨突然被拽住了。
她猛地被拽回头,看见心有余悸的程殊,听见他有些不愉地说:“宝贝,怎么又不听话?”
洛萨来不及解释:“不是,塞巴斯蒂安,你等会…”
等她再回头的时候,那男人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了人群里。
她对自己有些恼,“唉”了声,递上那条项链给程殊看。
“塞巴斯蒂安,你看看这个,这个是哪个品牌的产品吗?”
程殊勾住项链,举了起来,眼神落在了金小狗尾巴的字母上,神情微变。
“如果不是的话,我刚刚可能遇见了萨尔玛的金主!而且那个小女孩的爸爸脖子上也有个特别大的红疤…唔,唔?”
她目露疑惑。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洛萨的嘴,嗓音极低:“嘘,宝贝。不说了,咱们先回家。”
程殊松开手,敛眸,神色不是很好,像是在想什么。
“那项链呢?”洛萨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语气淡淡:“就扔这吧。”
洛萨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程殊臂弯挂着两人的衣服,带她回了别墅。
刚一回到家,外头就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
洛萨透过玻璃窗看外边,有些意外地说:“这么巧?”
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挂着不少海盐,匆匆跑上了楼,留下一句:“塞巴斯蒂安,我先去洗澡。”
程殊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见她身影消失在了转角,转头问在沙发上跷二郎腿摸猫的加索尔:“马洛在哪里?”
加索尔茫然地回:“魔徒的管家?这会儿不是在瓜纳华托做他虚伪的大慈善家吗?”
他神色阴沉,目光狠毒:“马洛在坎昆。”
加索尔讶然地“啊”了声,不知道程殊怎么得出的结论,但是本能信任。
“还有,跟拉斯维加斯的人说,尤文过几天可以直接抓去国际监狱枪.毙了。”
加索尔追问:“老大,安立奎现在已经抓着你发疯了。再加个尤文,魔徒也会对外跳脚报复的吧?他出了名的惯尤文。到时候,魔徒又让你出头去…”
程殊倏然打断:“棋子而已。”
他疑惑地问:“什么?”
程殊定定地看着加索尔,一字一句地说:“尤文一直都是魔徒用来拉仇恨的棋子,现在他连魔徒的儿子都不是了。”
这句话像颗石子掷入湖中,惊起千层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加索尔猛地闭了嘴。
程殊压下戾气,神色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这些细节回头我跟你解释。你约好金,让他明天下午来把洛萨接回蒂华纳。”
加索尔迅速比了个ok,然后叹了口气。
“老大,巴布罗快到坎昆了,估计明晚就会来找你。”
“嗯。”
“这次应该是去和贡萨洛的人争地盘和工厂,又要火.拼了。”
“嗯,最后一次了。”
“唉,我总觉得,洛萨小姐会很伤心的,她不想让你去做这些事。”
程殊闻言垂眸,怔然看向自己的双手。
良久,他出声:“我去,就能动用权力封锁小镇保护居民。”
“我的手早就脏了。是非对错,等大局定下再让人谈吧。”
加索尔有些惆怅:“我知道你不想让这里的人再受魔徒的迫害,可是老大,墨西哥是没救的。利益之下,所有人都只是在飞蛾扑火。”
话语间,他也出现了和洛萨一样的挽留的情绪。
程殊失笑,走上楼:“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做飞蛾。这火能被第一只蛾子扑灭一秒,就可以被第二只扑灭两秒。”
加索尔没说话。
“我去陪她了。”
程殊自嘲地摸了摸心脏,笑自己竟然开始不舍得了。
第55章 Chapter55·坎昆
Chapter55
推开门,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味,角落里的浴室被雾气覆盖。
程殊走近床头柜,看到了那份文件的末页已经被洛萨签了名。
未来酒庄依旧由人代管, 利润会定时打入她的帐户,也不会麻烦到她。
他往嘴里塞了根烟,拨打电话,拿着文件几步下了楼:“晚上会有人来拿合同,你转交给他。”
加索尔半死不活地斜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闻言看都没看他, 回了个“好”。
程殊把合同扔在桌上, 又去厨房里给洛萨洗了盘车厘子。
等他也在客房洗完澡,洛萨那边才刚刚停了水声。
程殊目光深冷, 随意地擦掉头发上挂着的水珠,端着水果进了书房。
洛萨出来没看见程殊人,有些奇怪, 挨个敲门:“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
直到路过某个小房间,她手指正要叩下去,里头的男人像是算好了每一秒, 忽然出声:“在这。”
她撇撇嘴,推门直入:“哑巴终于开口了。”
房间没开灯,全靠自然光。
还好这一场小雨是太阳雨,光线也不算差。透过百叶窗,照亮了一隅。
程殊坐在了皮质沙发上,姿态慵懒。
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只无镜腿的银丝眼镜, 这会儿架在了鼻梁骨上,浑然一副禁欲样。
他撩起眼皮看她, 如同万年冰山倏然坍塌,弯唇:“宝贝,过来。”
洛萨这会儿穿了件程殊的上衣,足够遮住大腿根,所以没穿睡裤。
她边拨动头发散去余下的水汽,边问:“塞巴斯蒂安,你在看什么呢?”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十几年前就被我父母买来的,现在已经氧化泛黄了。”程殊自然而然地搂过她,让洛萨舒服地枕在了他的腿上,“这本是管家打理的时候后补的。”
洛萨调整了下姿势,可以刚好看清他手里握着的书。
窗外的雨落在树叶上,响起细细密密的撞击声。
很轻,很柔和。
这间书房仿佛成了末日里的安全屋,彼此贴在一起沉静地看书,忘却了时间。
偶尔她看到令人惊艳的句子,会示意他看,然后磕磕绊绊地读出来。
车厘子很甜,洛萨吃得心满意足。
程殊手心朝上,面不改色地给她接果核。
不知不觉间,太阳落下,房间内的光不足以再支持他们看清纸上的字体。
程殊合上书,把它放在一旁。
瓷盘上也只剩下一颗车厘子了,他下巴微昂,意思明显:这颗喂我。
洛萨笑着坐起来,不客气地把它咬在齿间。
程殊挑眉。
下一瞬,她反手将腰间的衣服一层层往上卷,露出麦色皮肤,直到将露微露。
然后活像只精怪,眼含媚波,学习狐狸的步伐,从沙发一边妖娆地爬到了他的身边。
洛萨伸出双手,倏尔柔弱无骨地搭在他肩膀上。
她抬头,想要把嘴里的车厘子递给程殊。可偏偏程殊这人也坏,在两唇快要相碰时,他欲擒故纵地往后退了一下。
洛萨假装着急,学狐狸哼了两声。
他明明知道她耍了一招,但还是宠着她,臣服地低了头。
程殊含过车厘子,却发现洛萨故意没松口。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拽过他的手。
触碰云端的那一瞬间,她敏感地抖了一下。牙齿松劲,车厘子应声进入程殊的嘴里。
他笑着咀嚼,任果汁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
只是,不管洛萨后来怎么挑逗,他都无动于衷。
她咬牙低呼:“塞巴斯蒂安!”
他坦然接受自己被看作混蛋,提醒:“你自己下午说要被我惩罚。”
她立马回:“对,可是你不给我回应,怎么惩罚我?”
程殊悠闲地撂起腿,气场极强,像个蔑视一切的主人,冷冷地吩咐:“我的惩罚是,你坐在茶桌上,自己做给我看。”
话音一落,洛萨的耳朵像是被火点燃了,瞬间烧透。
她脑子嗡嗡,一片空白,心里涌出浓烈的刺激和羞耻感。
她看着程殊慢条斯理擦嘴的样子,跌坐在茶几上,分开了腿。
夕阳西下,其实房内已经很暗了。
但她坐在冰冷的木桌上,还是能看清楚他玩味的眼神。
他看得她浑身发热发软,成了一块手指飞速挪动的海绵。
“塞巴斯蒂安,”洛萨无助地喊着,“daddy…”
程殊指尖轻轻敲着膝盖骨:“怎么了,baby girl?”
“帮帮我。”她声线颤抖。
他不为所动。
“你好坏…我讨厌你,”她眼含泪水,感官已经到了极致,“不,不对t,我爱你。”
“我好喜欢,喜欢你看我。”洛萨咬唇,吐露实话,“…也喜欢你看它。你喜欢吗?塞巴斯蒂安。”
程殊目光缓缓上移,和她对视,推了下眼镜。
“喜欢。”他突然出声。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洛萨浑身剧烈地抽了几下,整个人都瘫倒了。
程殊哂笑一声。
惩罚结束,他抱起她回了卧室亲自折腾。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午,洛萨被程殊抱到了洗漱台上坐着。
考虑到会凉,还提前垫了他的衣服。
她睡眼惺忪地看他翻出了柜子里的剃须刀,然后问:“塞巴斯蒂安,怎么不买个电动的?”
程殊没回,三两下地换好刀片,打出剃须泡,眼神勾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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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醒了点精神,把他拉近到胸前,两条腿盘着他。
她一只手按在程殊硬朗的眉骨上,将他的头稍稍往左边侧了些,顺着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一点点刮。
力道很轻,怕划伤他。
窗外的雨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从昨晚下到现在。
程殊垂眸看她,将她认真的表情尽收眼底。
趁她转过身洗刀片,忽然说:“下午金来接你回蒂华纳。”
洛萨手一抖,语气佯装镇定地问:“你要去哪儿呢?”
他没瞒着:“瓜纳华托。”
她强忍不舍,笑着问:“那我要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程殊沉默片刻,答:“也许半个月,也许两个月。”
然后呢?
她不问了,也不用问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下次见面就是最后的相处。
再以后,就是彻底离别。
洛萨抿唇,半晌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像是没有发生过这段对话,继续细致地给他刮胡子。
直到洗干净所有泡沫,才红着眼冲回衣柜边收拾自己的行李。
刚从蒂华纳出发时,洛萨没有带什么东西出来。
而现在,程殊给她备好了一切,把包和箱子装得满满的。
知晓了要分开后,时间莫名过得飞快。
下午坎昆还下着雨,猫咪们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金又是老样子,坐在一辆日产Versa里哼着歌,透过驾驶位的玻璃打量别墅。
昨天他来坎昆和叔叔吃了顿饭,吃完就接到了要把洛萨送回墨西哥西北角的任务。
不一会,门口有了动静,程殊将洛萨送了出来。
金看了眼洛萨低落的神情,叹了口气,开了后备箱,推门下车帮拿东西。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程殊就在边上给她举伞,顺手整理行李。
关上后备箱后,洛萨忽然冲进雨里,憋着股劲往后门走。
他薄唇紧闭,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
下一秒,她又倏地在门前站住脚,转过身跑到程殊面前,红着眼,咬住了他的小臂。
很用力,在默默地宣泄情绪。
洛萨咬得其实挺疼,但程殊没吭半点声,任她咬。
这一切都是情难自禁。
他知道,这是她的爱。
良久,洛萨松口,声音很低地说:“塞巴斯蒂安,你要平安,要少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没等程殊回答,她就转身上了车,再也没看他一眼。
上车后,金没敢马上踩油门,听到洛萨的肯定后才敢启动车。
她强压下欲望,没有回头看,只是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憩。
雨水顺着侧视镜往下流,模糊了镜面,模糊了那道笔直的、半天没离去的身影。
按照吩咐,金把回蒂华纳的路途里车开得很慢很稳,也很低调。
洛萨没有出来时那么赶了,体感舒服了很多。只是她心里总挂念程殊,不太踏实。
金带着她在路上走走停停,让她硬生生晚了一个礼拜才回到不死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各路势力骚动,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两个月没有哪里比这里会更安全。
萨尔玛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风声,早早就站在了门口抽烟。
一见到洛萨就挂上了假笑,她红唇轻启:“我亲爱的小玫瑰,好久不见,玩了这么久你终于回家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熟悉的声音让洛萨心跳骤停,心情彻底跌落谷底。
她语调平淡:“好久不见,妈妈,我先进去了。”
洛萨抱着行李往里头走,碰上了等在树下的菲欧娜。
两人目光对上,她看清了菲欧娜眼里的关心和担忧,忍不住咬唇。
“我来帮你拿,”菲欧娜拢了拢衣服,走了过来,“你看起来不是很好,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洛萨毫不客气地分给她一个大箱子,点点头:“说来有些复杂,这几天我慢慢跟你分享。”
两人走到洛萨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哈维尔在她桌下安装窃听器的事情。
洛萨刚刚升起一丝愁绪,就听见菲欧娜“啊”了声,然后说:“我忘记跟你说了,你的房间被大闹过一场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布兰卡有个男人突然有天指名道姓要你,就像疯了一样执着。导致布兰卡嫉妒得不行,大发雷霆地闯进你这里把东西都弄乱了,连桌子也一齐砸了出去。”
她摇摇头,还是觉得奇怪:“说不上来,我总觉得这事情很反常。其实布兰卡的那个客人被萨尔玛威压过,但他竟然丝毫不在乎。而且,虽然我知道布兰卡骨子里是很叛逆的,但我莫名觉得她的性格还不至于做出来这种事。”
菲欧娜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东西放在地上。
洛萨却怔在了门口。
她脑子里蓦然闪过了那天在那张桌子上做.爱的场景。
她想直接摘掉监听器,但程殊阻止了,意味不明地说还不是时候。
而就在洛萨要回来的前不久,这个窃听器却这样巧合地消失了。
半天,洛萨捏了捏鼻梁,低笑出声。
此刻她无比确信,这就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第56章 Chapter56·蒂华纳
Chapter56
送走菲欧娜后, 洛萨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所有精力,浑身疲惫不堪。
她撑着股劲,又检查了一下房间。
在确认了没有被再次放入窃听器后, 整个人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洛萨发怔地望着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心里涌出一阵酸涩感。
感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男人。
休息了半个月后,洛萨开始清点自己的财产,将它们都收拾到了一个包裹里。
因为上次的逃跑计划她解密了保险柜, 导致萨尔玛格外关注她的动向, 所以洛萨没有再拿出来那张银行卡。
但好在她平常就会藏一些值钱的首饰在家具角落里, 加上程殊往行李里塞的大把美金,现在这个包裹也是值上不少钱的。
趁着早饭时间, 所有姑娘都在往食堂走,洛萨藏着包去了菲欧娜的房间。
她轻轻地敲了三下门,不一会儿就听见了脚步声。
“嘎吱”一声响起, 菲欧娜打开门。她神情疑惑,把洛萨放了进去:“怎么啦?”
洛萨挂上神秘地笑:“就知道你还在这,赖床鬼。”
菲欧娜耸耸肩,丝毫不在意这个称号。
洛萨关上门, 费劲地把帆布包从衣服下摆掏出来,“啪”地一声放在木桌上。
“宝贝…这是?”菲欧娜诧异地问。
洛萨笑而不语,当着菲欧娜的面拆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菲欧娜瞬间睁大了双眼,震惊得说不出话。
“除了银行卡外,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这里了。”洛萨把它推到了菲欧娜的面前, 沉声说,“我全部送给你。”
菲欧娜猛地抬眸, 嘴巴一张一和,怔怔地看着她。
“不久后我就要离开墨西哥了,我的银行卡密码你也清楚,要是以后你有机会带走它,你就直接拿走去用。虽然里头没什么钱,但那是我的诚意。”
洛萨忽然眉眼软下来,继续说,“如果未来某天你想为自己赎身,我希望这些东西能帮助你离开不死鸟。菲欧娜,我爱你。”
说到后面,她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但这却是再诚恳不过的告白。
菲欧娜忍不住眼眶泛红,撇过头说:“刚开始不觉得,这下一看,离别是有些难。”
是啊,离别是有些难。
她们实在是互相取暖太久了。
“但我永远会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洛萨,无论你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会祝福你的。”菲欧娜肯定地说,“即使不舍得,我也为你的梦想成真而感到开心。这些钱我收下了,你无需再担心我。大胆去走你的路!”
两人深深对视,一切情谊都融在了眼神里。
不必多说了,彼此都清楚。
这就是独属于洛萨和菲欧娜的默契。
忽然,又有人来敲门。t
洛萨飞速和菲欧娜对了个眼神,一个人立马开始藏东西,另一个人去开了门。
打开门却发现是布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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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卡斜靠在门口,发现是洛萨开门还有些惊讶。
“有什么事吗?”洛萨反应过来,语气平缓。
布兰卡沉默两秒,翻了个白眼,说:“妈妈让我来叫菲欧娜去吃饭。”
洛萨点点头回:“知道了,马上去。”
但是布兰卡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等在了门口,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洛萨回头看了一眼她,也没有说什么,进门招呼好菲欧娜,然后准备去吃早餐。
于是三人一起慢悠悠地往食堂走。
洛萨和菲欧娜迈着长腿走在前头,布兰卡一个人吊在后边。
突然,她出声说:“看来那个男人对你还不错。”
布兰卡没有遮掩她的阴阳怪气,话语间尽是嘲讽。
洛萨停住脚步,转头看她,神情淡漠。
“别这么看我啊,”布兰卡盯着洛萨,目光戏谑,语气笃定,“你爱上他了。”
洛萨忽然笑出声,两手一摊,回:“是啊。”
那样坦诚的态度让布兰卡一噎,好久才说出话。
布兰卡下唇微微颤抖,讽刺地说:“洛萨,你真是个傻子。我们这里的人没资格谈论爱,我们和任何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布兰卡放肆地嘲笑着所谓的真心,洛萨却清楚这句话布兰卡不只是说给她听的,还有自己。
见洛萨没说话,布兰卡紧接着又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愚蠢。她栽在了男人身上,你也是。你爱他仰慕他,可他呢?他会爱上你吗?会爱上你这样的破烂不堪的女人吗?”
这话说得极其尖锐,连一旁的菲欧娜都立马变了脸,带着怒火斥责:“布兰卡,你过分了!”
洛萨目光冰冷,伸手拦住了几步上前的菲欧娜,缓缓摇头。
她开始思考这番话。
会吗?
他从来没有亲口说过。
可是当洛萨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好多回忆,如同动图般一张张闪过。
程殊背着她在华雷斯慢慢走的画面;搂着她和拉斐尔踢球的画面。
还有呢?脑海里的照片开始定格。
定格在瓜米利托集市里,找不到她时他脸上的怒意和慌张;定格在废墟里他的拥吻;定格在酒吧里缠绵的吻。
布兰卡看着她沉思的模样,挑衅地重复问题:“会吗?”
洛萨懒懒抬眸,语调平淡:“不会。”
布兰卡像是得逞了,立马竖起了自己的尾巴,正要进一步嘲讽。
结果就听见洛萨自信地说:“不是会不会,是已经。”
布兰卡彻底僵住了,就连菲欧娜都诧异得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洛萨耸耸肩,很潇洒地说:“他爱死我了。”
没有人比程殊的爱更拿得出手,她太有底气了。
如果早一段时间,洛萨可能会被问到自我怀疑。
可现在,她不会了。
洛萨很清楚自己被程殊视若珍宝,也很清楚他的爱是不可动摇的。
谁也无法质疑,就连她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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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萨看着愣在原地的布兰卡,无聊地拽过菲欧娜。
“走吧,去吃饭。”
菲欧娜低头笑出声,跟着走了。
其实,她很高兴洛萨能这样说。
如果洛萨幸福,她会先流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早饭过后,洛萨独自回了小巷,但还没走到房门口就被巡逻员拦住了。
巡逻员是她没见过的面孔,笑起来脸上有几层褶子,牙齿还缺缝。
“洛萨…是吗?”他问。
洛萨点点头,然后接过来他递来的小纸盒。
“这是?”她有些好奇地摇了摇,听见里头传出碰撞声。
那巡逻员挠了挠脑袋,解释:“前段时间就到了,一直被搁置在了门口,领头说是有个贵客给你的。”
程殊给的?
那应该是翡翠蝶簪了。
放在这种朴实无华的盒子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洛萨回了句“谢谢”,然后边走边拆。
拆开后才发现,里头有两个小盒子。
拆开其中一个,价值千金的簪子躺在了软绵里,被保护得很好。
至于另一个…
她呢喃:“这么神秘。”
洛萨抬眼发现到了房间,进去锁上了门。
然后聊有兴致地拆开了第二个小盒子,发现里头装的是一个熟悉的物什——MP4。
“嗖”地一下,她不敢置信地站起来,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是她被普尔加偷走的那台MP4!
那天洛萨站在郊外的垃圾堆上,痛苦又绝望地翻找它,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她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却没想到程殊在当时就留意了。
他竟然把它从那堆垃圾里仔细翻了出来,又清理好了。
洛萨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发现里头的音频一个不少。
随机播放一个,音乐声流畅地传出。
她呆滞了,盯着它开始哗哗掉眼泪。
这个人怎么这么犯规?他怎么这么好?
好到她都不舍得对他说再见。
盒子里露出半个纸卷。
洛萨红着眼把它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的墨水字迹恣意潇洒,是程殊写的:不要哭。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擦掉泪水,把这两样东西都藏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到了晚上,按约定洛萨溜去了萨尔玛的房间。
一进去,果不其然菲欧娜在沙发上等她。
“来吧,好久没一起享受温馨时刻了。”菲欧娜笑着拍拍坐垫,示意她坐过去。
洛萨笑着扎起头发,慵懒地把脑袋靠在菲欧娜的肩膀上。
“今天想看什么呢?”菲欧娜切换着频道,出声问,“还想看电影吗?”
电视画面一直变动着,一些狗血电视剧夹杂着新闻、广告闪过。
忽然一个清澈的女声吸引了洛萨的注意力。
她突然打断菲欧娜的动作:“等会儿,你往回切一下。”
菲欧娜下巴微昂,听话地往回切。”再退…再退,好了。”
频道停下来,洛萨目光闪烁地看着屏幕。
菲欧娜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有些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对瓜纳华托州的新闻感兴趣了?”
洛萨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商量:“让我看一会会儿就好。”
当地的新闻播报员在讲述一件发生在伊拉普阿托的火.拼行动。
屏幕左边,挂着现场记者操控的无人机录像的视频。
视频里,双方在仓库区激战。尘土飞扬,模糊了镜头。
但也不难看出其中一方封锁了小镇的道路,似乎刻意守住了和居民区的距离。
洛萨眼皮猛跳,怎么都停不下来。
——她看见了程殊。
第57章 Chapter57·瓜纳华托
Chapter57
无人机离得比较远, 拍摄得小心翼翼,画面时不时在爆炸声和枪.弹声里晃一下,显得很模糊。
路边停着的卡车燃起了熊熊烈火, 在黑烟和朦胧的白尘中,几行人穿梭不定。两拨人都全副武装,装备竟然看着比官方还要好。
画面的左下方,魔徒的一小队人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背心,半蹲在了巨大的铁制货物架后面。
男人被特制的黑布料覆着面, 几乎只露出了眼睛, 转身时凌厉的眼神扫到了半空中的无人机。
就凭这一眼, 洛萨认出了他。
是程殊。
画面另一端。
程殊皱着眉,指了指无人机:“都他妈的没长眼?在这给电视台拍戏吗?!”
周围的人闻言都冷色低下了头, 没敢接话。
巴布罗深吸一口气,解释认错:“老大,后勤的人跟贡萨洛的后勤部纠缠在一起了, 没及时来。”
他面不改色,讽笑:“是吗?我记得这也不是贡萨洛的地盘,魔徒的人现在都这么没用了。”
程殊话里淬了冰,让巴布罗也莫名有些烦躁和无奈。
“老大,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哈维尔守着最近的两个武器库,上周莫名被缴了。我们也不知道信息怎么泄露的。”
程殊冷笑一声,敛眸,语气强势地下令:“打掉。”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会意,抬枪指向它,闪电般将它打了下去。
一旁的备用机对着黑漆漆的枪口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刚准备跑,还没飞几米, “砰砰砰”的声音响起,枪里接连几发子.弹打出。它瞬间分崩离析,垂直掉了下去。
那喽啰立马邀功:“老大,我做得好吗?”
程殊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光,语气淡淡:“非常好。”
“三仓这里快结束了,”t他转身在手臂上比划地图和战术,挨个吩咐,“你们四个去跟alpha队,右侧进攻,必须要拿下一号和二号仓库。你们四个,侧翼包抄五仓,去帮zeta队。”
那小子顿了秒,咽了口口水,低声问:“老大,你不会要亲自去四仓吧?穿越四仓的侧口就够危险了…”
程殊“嗯”了声,回他:“我和巴布罗。”
巴布罗轻微皱眉,强制压下心里浮起的不情愿。
“可是以目前的激烈程度来看,四仓最后肯定留不下什么好东西。老大你去的话什么也捞不着,回头一场空,怎么跟上头交代?”那人还在啰嗦。
“那你去?”程殊冷声反问,弄得他一噎。
他连忙摇头,猫着腰挥了挥手把其他人带走了。
巴布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心里烧得慌,但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
他配合着程殊把这边的敌手全灭了,然后讪笑一声:“老大,我去侧口清点一下缴获的东西。”
程殊没说话。
“老大?”巴布罗有些疑惑地转过身,看见程殊半蹲在地上,从尸体身上顺了一把枪。
他莫名有些后背发凉。
“老大?”他又问。
程殊斜睨一眼巴布罗,神情淡漠地旋着手上的枪。他将子.弹卸下来,确保上面印刻着“G”后,又不紧不慢地装了回去。
“你跟我多久了。”他撩起眼皮,声音平缓。
巴布罗嗓子微紧,比了个数:“六年,老大。从2016年开始就跟着您了。”
程殊哂笑:“你还记不记得怎么来的魔徒?”
巴布罗沉默两秒,点点头。
他幼时生活的街道到处都有人吸.d,吸得一个个家破人亡。在这样畸形的童年里,有人忍无可忍选择了抗争。
隔壁邻居的三个小孩,有两个从了警。结果一个被虐杀了,另一个呢?上司和集团大老板暗地里勾肩搭背,他卧底了几年以为要迎来光明了,结果却是砍头,就这样平白牺牲了。
两人死后,父母只敢立个不署名的碑,但就算只立碑也要墓钱。两人生前工资本就低微,分一笔给遗孀养小孩,剩下的钱勉强凑出来也只刚刚够,可怜得要命。
他们家还剩下一个小孩,当时比巴布罗年纪大一些,后来却走了截然相反的路——在15岁的时候进了卡特尔的某个分支。
家里勃然大怒,要和他划清界线。
结果那人不屑地质问:“拜托了爸妈,除了我们三谁会记得两个蠢货哥哥的名字?做这行的收入可比政府高,装备也好,活下来的概率也更高。”
巴布罗见证了整个吵架闹掰的画面,只对那句话记忆犹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于是他心想,是啊,蠢货才去当英雄。他要去做坏人了。那可是钱啊,谁会不心动呢?
隔壁的枪响声不断,程殊摸出修好的那只抬臂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他深吸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记得,你以前想当消防员。”
透过飘起的白烟,巴布罗莫名觉得瘆人,他干笑两声:“老大,早就是过去式了,提这干嘛。我现在就只想好好追随你,扶你坐上二把手。”
程殊声音淡然,直戳命脉:“卢卡斯给你开了什么价?”
巴布罗的瞳孔骤缩。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膛,对准程殊。可偏偏程殊的速度快到让人咂舌,闪影划过,先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枪响融入隔壁的战斗中,巴布罗的双手垂下,一只膝盖骨被打穿,如丧家犬,狼狈地跪在地上,满脸痛苦。
血立马渗进了紧身布料里,染湿一大片。他疼得浑身发抖,伏在地上,又死不了。
程殊抬起作战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用鞋尖踢走巴布罗甩在地上的枪,再抵着他下巴逼他抬起头。
巴布罗紧咬腮帮,眼球憋得暴突,红血丝弥漫,不甘地望着程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颤着声音质问。
“去年。”程殊双指夹烟,吐出烟气。
巴布罗浑身一抖。
“你做了不少事啊,一边打探我的私事,一边暗地里接触哈维尔的手下。”程殊眼神不屑,语气阴毒,“查我的儿子还想抓他…卢卡斯到底给你许诺什么了?”
他压根不在乎这中间到底藏掖了什么交易,反正这些人都得死。
程殊眯眼,蹲下,将烟按上巴布罗的指骨,肉香味飘起,巴布罗开始嘶吼。
“你还不清楚吗塞巴斯蒂安,魔徒从来都不允许你成为集团二把手。不仅如此,他现在怀疑你是条子的人了,你迟早要死的。哈哈哈哈哈…”
巴布罗眼里没有后悔,只有游戏输了的不服。
但他没想到程殊压根不恼火,只笑,语气轻飘飘的:“我知道啊。”
这句话一出,巴布罗瞬间僵住了嘴角。
“我还知道,你在安立奎的雪茄里动了手脚。那根烟里,你是放了毒,还是毒药啊。”他语调上扬,听起来像是一点也没生气,但巴布罗浑身寒意弥漫,眼神怔愣。
程殊站起身,倏地没了耐心,看他像是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肉。
“你们这群蠢货,去跟撒旦学学什么是请君入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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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殊冷漠的话如同死神的宣判。
他弯腰捡起一个手榴弹,在巴布罗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爬走时,随手扔到了巴布洛的腰间,然后迈着长腿离开了。
“嘭”!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血雾散去,三仓一片狼藉。
程殊没有回头。
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祸害。
而他呢,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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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进行到末尾时,程殊匆忙地下了撤退令。
他给出了政.府军要到来的理由,又眼含悲痛地宣布了巴布罗的死亡。
程殊按住小腹血流如注的伤口,嘴唇苍白。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压制滔天的怒火和悲伤,吊唁:“做兄弟,在心里。”
“走!”幸存的几个喽罗也带着怒意,坐上了撤退的皮卡。
在路上行驶时,副驾驶看到了路边一个准备投掷燃油瓶的人。
他眼疾手快地举起枪,“砰”地一声打穿了那人的肩胛骨。那人瞬间倒下,血流成河。
程殊皱眉低吼:“住手!”
副驾驶茫然了一瞬:“老大,那是贡萨洛的人啊。”
程殊冷笑:“老子现在要你教做事了?”
他不敢说话。
程殊的小腹被绷带随便绑着,他咬牙,单手撑着跳下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有点眼熟。
他疾步走去,一把拉下那人的覆面,在看见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瞳孔骤缩,几乎是心里涌起了一阵绝望和痛苦。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贡萨洛的幼子,奥多。
贡萨洛和魔徒不一样,他是真的很惯孩子。导致他们家的后代作风一个个都极其嚣张,可以说是横得不行。
但奥多一直是在当悠闲的公子哥,没有接手过贡萨洛的黑色生意,怎么会来参与火.拼?
程殊脑子开始飞速博弈。
救还是不救。
救,无非是给未来埋下祸患,贡萨洛会进一步强大。
不救,贡萨洛查到奥多的下落只需要几天,他会发疯一样和魔徒纠缠,然后再疯狂屠杀百姓报复社会。
救,还是不救。
选现在,还是未来。
失血让程殊忽然有些头晕,他眼前开始有些黑了。
又是这道火车难题。又是这道选择人命的题!
程殊垂着头,眼角坠落一颗汗珠。他屏着气,忽然弯腰拽起了半死不活的奥多。
他管不了未来了。
既然贡萨洛崛起是必然之势,那没有什么比在他活着的时候降低平民伤亡更重要的了。
程殊将奥多扔上车,所有人惊疑地看着他。
他语气冷冰:“开车。”
司机犹豫了一瞬间,踩了油门,皮卡冲了出去。
喽罗奇怪地问:“老大,这是…?”
程殊瞥他一眼,问:“塞尔希奥回来了吗?”
喽罗点点头,回:“听说是在附近给集团的病号看病,要叫来伊拉普阿托吗?”
程殊嘴角轻扯,脚丝毫不顾忌地踹开奥多的腿,说:“不,把这个送过去。”
喽罗不乐意地说:“老大,为什么我们要救贡萨洛的人?疯了吧…”
程殊嫌弃地扫他一眼,直接说:“救?老子什么时候说要救了。这东西是贡萨洛的高层,送给塞尔希奥做解剖实验说不定还有用。蠢货。”t
喽罗反应过来,了悟地点点头:“我去办吧那!老大,我一定完成任务。”
程殊淡然地“嗯“了声,顿了秒:“回来后你接手巴布罗的所有工作。”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忘却了巴布罗的死亡,艳羡地看着那人。
喽罗懵了一秒,受宠若惊地连忙说:“谢谢老大!谢谢老大!我一定不负所托!”
电视机那头的洛萨紧紧看着无人机拍摄画面,忽然几颗子弹飞来,她吓得原地弹起。
下一秒,画面归于黑暗。
新闻主播沉默一秒,继续播报新闻。
菲欧娜看出来了不对劲,但没有越界去过问,只是伸手顺她的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怔愣地看着电视屏幕,感受着菲欧娜掌心的温度,慢慢放下心思。
她恢复表情,仿佛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出声:“没事,换台吧。”
第58章 Chapter58·克雷塔罗
Chapter58
十月二十日, 凌晨两点。
克雷塔罗州,克雷塔罗市。
拱门水桥附近,路边坐落着无数西班牙风格的建筑。
某栋黄蓝色房屋的地下室, 吊灯摇摇晃晃,白炽光一明一灭地闪着。
“嘎吱”一声响,塞尔希奥满脸疲惫地从地下室的小隔间走出来,脱下隔绝病菌的白大褂。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骨, 看向熟练换药的程殊, 出声:“奥多没大事了。他肩胛骨碎了, 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花了点功夫。”
灯光在程殊的鼻梁上晃来晃去, 光圈边缘和锐利的骨骼线切合交割。
他面不改色地把药按上小腹,眼皮都没抬:“联系好贡萨洛集团了吗?”
塞尔希奥浑身是汗,热得受不了。他抻住衣服脱掉, 声音蒙着:“嗯,联系好了安德烈斯,他明天就会来接人。”
程殊随意地缠上绷带,忽然说:“你之前花了不少功夫都没正式进入贡萨洛的圈子里, 这回可以利用他靠近贡萨洛的心腹了。以贡萨洛对奥多的宠爱,你进了他们集团必定得到重用。”
塞尔希奥一愣,面色微变,唇角轻扯:“你怎么知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殊轻飘飘瞥他一眼,有些嫌弃:“我认识你多久了?表面上帮我打探贡萨洛的情报,私下里背着我想尽办法加入他们。真以为我不知道?”
塞尔希奥心虚地斜过眼神, 沉默不语。
是,当年没了爸妈的不止是程殊, 还有好不容易有了家庭的塞尔希奥。
曾经他是人人厌恶的野孩子,四处乞讨,吃百家饭。但程父程母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妈妈会弯腰摸他的脑袋,夸赞他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会在他被同学歧视时冲进学校护犊子。
爸爸会给他买新款的足球鞋,会在他病迷糊的时候给他拍背,哄说快快好起来。
不是只有程殊恨魔徒恨这个世界的,还有他。
他对那些畜生的恨意绝不比程殊少半分。
早年颠沛流离,塞尔希奥总闻着餐馆阁楼的油烟味入睡,半夜经常梦到燃烧的大火,吓醒后就枯坐在床上发呆。明明是长身体的时候,短短几个月却消瘦了很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来去德国学医,他很孤独,语言也不通,经常要和程殊打视频聊天消遣。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苦,他跟程殊分享见闻,程殊就闷不吭声地听着,然后嘱咐一句“哥给你打钱了,你好好学习,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那会儿其实钱还不多,塞尔希奥会努力掰成两半花。因为都是程殊一分分攒下的,他不舍得他哥受苦。
直到有天,程殊报了仇也没爬出魔徒的泥潭。塞尔希奥开始清楚地意识到——程殊也许要干一件大事了。
但塞尔希奥不想让程殊一个人成为英雄。他们都是爸妈的孩子,一样勇敢正直。
既然没办法忘却仇恨,那就替那些和他们一样受苦的人做件大事。
程殊解决魔徒,他去解决贡萨洛。
毕业后,塞尔希奥立马着手回墨西哥。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计划,危险到他不知道自己未来是否会活着。
于是他暗骂自己一声孬种,没有担当地和喜欢的小姑娘不辞而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不阻止我?”塞尔希奥问。
程殊声音淡然,反问:“我拦得住?”
他太了解塞尔希奥的性格了,所以干脆不劝,选择尊重塞尔希奥的意愿。
“我最近在接触官方了,大概在十一月初就会诱导魔徒主动抓我,然后结束这一切。”程殊将换下的沾血纱布扔进不锈钢盆里,谈论起自己的死亡,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自己想个办法带着贡萨洛介入。”
塞尔希奥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塞巴斯蒂安,你疯了?你这不就是让我当着贡萨洛的面把你杀了?!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总归是要死的,死在哪里都是死,死在谁手里也都是死。”
程殊听着塞尔希奥的怒吼质问,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是如果我能带着魔徒一起死在你手里,塞尔希奥,你就会成为扳倒魔徒集团的大功臣,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贡萨洛集团里的核心高位,博取他的信任往上爬。”
“踩着我,让我做你的踏脚石。”程殊看向塞尔希奥背上被植了皮、凹凸不平的伤疤,语速慢了下来,郑重地说,“就像小时候的那场火里,你让我踩着你那样。”
塞尔希奥僵住了,瞬间红了眼眶,半天没出声反驳。
程殊捡起外套准备离开,走到阶梯最上方时,倏地脚步一滞。
他侧过头,勾起笑,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
“塞尔希奥,哥就不陪你了。”
“以后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作恶数十年的魔徒集团竟然飞速衰微。
内部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总是掉链子,瓦解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如同即将坍塌的冰山。
于是军.警趁机打压,贡萨洛集团也步步紧逼,庞大的犯罪帝国一时间摇摇欲坠。
就连远在蒂华纳的萨尔玛都听闻了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的金主就是魔徒的人,只知道按这趋势下去,她不仅可以留下洛萨贵客交来的那些钱,还可以翻脸违约,让洛萨继续接客。
萨尔玛憋着坏,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洛萨,反而在十月二十九日程殊再来不死鸟时,毕恭毕敬地伺候。
她假笑着,把所有账都算在了未来的洛萨身上。
房间里,洛萨正躺在沙发上小憩。
她蜷缩着,光洁的前额蒙了一层细汗。眉头紧皱着,看样子在做噩梦,嘴里还在喃喃着“不要”。
程殊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沉静地打量着洛萨的睡颜。
很久没见了,她又瘦了点。
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程殊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了一样,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他很想她。很想很想。
忽然,洛萨脱口而出:“塞巴斯蒂安!”
她猛然睁眼,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心有余悸地喘着。
“我在。”
低沉的男声响起,洛萨眼睛骤然睁大,身体抖了一下,半天不敢回头。
程殊眼神晦暗,提起她,将她抱在怀里,拍背轻哄:“宝贝,我真的在这,不是梦。”
洛萨怔怔地望着阔别数十天的男人,鼻子泛酸,猝不及防地抱住他,声音发抖:“我好想你,塞巴斯蒂安,我真的很想你。我害怕你出事,我特别特别担心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压住了他的伤口,但程殊眼都没眨一下,拨开她的碎发,问:“别害怕,我把事情都解决了。”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特别不好的梦。你站在山崖边的教堂里,我怎么喊你你都听不见,然后那里发生了一场大爆炸…”
程殊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唇,然后在洛萨的眉心留下一个吻:“假的,都是假的。我站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
洛萨把头埋在他肩窝里,缓了很久,抱怨:“你怎么才来——”
她黏腻的告白勾得他心痒,程殊清了清嗓子,解释:“不好意思,宝贝,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这次来是接你离开。”
洛萨抬起头,神情复杂。她抿t了抿唇,坚定地点点头。
没多久,洛萨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针织袋。
程殊已经和萨尔玛交代好了。
她不是很愿意,但又有些害怕程殊,只能劝服自己洛萨的钱财都还在这,未来也可以为所欲为,也就没有过多阻拦。但还是再三强调这一次要早些回来,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程殊气势极强,闻言只是睨了她一眼,萨尔玛就慢慢咽了声,不敢再多提要求。
不死鸟门口的树被吹得哗哗响,洛萨看了一眼就知道,今天蒂华纳有个好天气。
程殊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洛萨坐上了副驾驶。
她摇下车窗,没急着离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样感慨地看着不死鸟。
她有太多的情绪和回忆融在了这里。
洛萨眯了眯眼,忽然看见了穿着紫色裙子的菲欧娜。她躲在大树边上,眼里含泪,嘴角带笑,远远地望着她,满是欣慰。
洛萨愣了一下,瞬间泪目。她记得的,这条裙子是菲欧娜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穿的。
不舍涌上心头,洛萨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稍微侧目,又看到了其他两个熟人。
是贝娅和布兰卡。
贝娅还是那个清冷的模样,双手插兜,淡淡地望着她。布兰卡脸上依旧不甘,但能看得出她的眼神很复杂。
洛萨心头一震。
她们都知道她要离开了。
即使是布兰卡这样和她有纠葛的人,也选择了装傻,没有在萨尔玛面前拆穿她。
无论是有过多少的嫉妒和厌恶,布兰卡最终还是选择了成全。
也许,这就是姑娘们的情意与善良。
洛萨浅笑着,冲着她们的方向缓缓点头。
——再见了。
第59章 Chapter59·墨城
Chapter59
从蒂华纳到四季如春的墨西哥城, 跨越了两千多公里。
而在那里,一年一度的亡灵节盛宴即将开始。
墨西哥有些州的公路路况不算很好,路途耗时又得更长。
程殊载着洛萨, 急着赶路,打算只偶尔在服务区停留,其他时间不眠不休地开车。他精力好,比这累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早习惯了。
洛萨待在副驾驶上, 也不说苦。她累了就直接睡, 到了服务区就去公厕待一会, 再慢悠悠买个汉堡和饮料,最后再迷糊地问一句:“对了, 我们到哪儿啦?”
程殊原本也有些累,闻言直接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后又微妙地顿住了。
许多年前, 他的爸爸好像也曾这样笑过妈妈。
程殊有一瞬间忽然特别想和他爸聊聊天,他想告诉父亲,看啊,他找到了一个和妈妈一样美好可爱的小姑娘。
但洛萨也不全然是安静的, 她睡醒后有个精力旺盛的时间段,话特别多。
边聊边研究车,再乐呵呵地播放金之前下载的音乐。
她摇下车窗,漏了个三指宽的缝,任外面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这会儿放的是Ra Costelloe的Stuck in love,雷鬼的标志性反拍配上迷幻怪诞的嗓音, 让这首歌变得格外好听。
洛萨手里还举着没吃完的鳕鱼汉堡,冷掉了, 但她不是很在意。这会儿在发疯,假装自己是歌手。不仅跟着节奏摇摆身体、大声唱,还会浮现一些很夸张的沉醉表情,然后拉着程殊互动。
“是的,她走路时,秀发上闪耀着金色光泽。”
“她有着周一的心态,周五的身体,我怎敢放肆。”
“带着天使的微笑和深邃的双眼,她会让你不由自主地偏离轨道。”
洛萨时而打响指,时而伸长手臂闭眼唱着。
程殊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将她的动作尽数收入余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神宠溺。
“塞巴斯蒂安,动起来,唱起来呀!”她忽然娇嗔。
于是程殊伸手调大一点音量,温沉的嗓音和着她,也跟着哼起来。他跟着节拍点头,一副彻底放松的姿态。
音乐是刻在美洲人基因里的,西语区的人更是热情似火。
两个人就这样灵魂共鸣,直达旅途终点。
到达墨西哥城区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一日的凌晨。
程殊带着洛萨在一栋经典的西班牙-加州风的建筑前停下,这是塞尔希奥买的小家,几乎没住过,但有他的专属房间。
长途的劳累都融在了床榻上,他紧紧拥着她,两人一夜好眠。
等到了中午,程殊才起床。洛萨提前一步醒了,这会儿扒在窗户上看外边,满眼新奇和惊叹。
从每年的十月三十一日起,墨西哥就开始了举国欢度亡灵节,各个地方都充斥着浓厚的节日氛围。
这里的位置很好,能眺望到历史中心和宪法广场。
那里遍地摆着饰品,到处都是大簇的万寿菊,中间再竖插着几个巨大的纸骷髅人。路上的行人大多数穿得五彩斑斓,街边已经有不少摊贩给游客在画满脸的骷髅妆。还有一些摊主,手里握着带有祝福和祛邪意义的草条,等着给人祛除霉运。
墨西哥的著名作家奥克塔维奥·帕斯曾说:“死亡其实是生命的回照。”
这样的话折射出了阿兹特加人关于死亡的独特民族观念——死,是无需悲伤的。它是生命周期的结束,是值得庆祝的。
每年的亡灵节,整个国家的人都会欢欣鼓舞地准备好祭坛,载歌载舞,迎接与死者的团聚。
即使是封闭的不死鸟,也会作出一些庆祝。
这是墨西哥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死亡教育,也是为什么洛萨会和程殊在看待家人的死上有那么一点儿的差异。
她宛如把手放在了泉水里,在巨大的痛苦与悲伤过后,选择了尊重生命如同不可挽回的流水般逝去。思念的同时,并不避讳亲人的死亡。
但程殊是不一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洛萨常想,没关系的,他有权保持不一样。她的男人有权在被打碎幸福之后,选择憎恶死亡。
程殊走过来,搂住她,问:“看什么呢宝贝?”
洛萨说:“在看那些路人。”
他听出了她的意思,说:“那待会我先带你去中国城吃个饭,华人区离历史中心的步行街很近。然后我再带你去那边的店铺买糖骷髅。”
洛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我的塞巴斯蒂安导游。”
程殊捡起衣服,听着她傲娇的话,笑着拍了一下她的翘.臀。
程殊带着洛萨去了出事后打工的那家餐馆吃饭,那家粤菜馆熬过了十余年后成了那一块的招牌,店面也阔开了很多。
他试图在里头找到一分熟悉感,却发现连同在柜台招待的老板娘都换人了。
程殊是有些失望的。
他挥手点了份化州香油鸡、灼菜心和清蒸鲈鱼,然后递给了走过来的年轻老板娘。
她接过菜单后,突然犹疑地愣了一下,轻吸一口气,看着程殊一步三回头。
没多久,后厨的帘子掀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出来。
程殊眼眸震颤,忽然一下站了起来。
“哎呀呀,我认出来了,是程殊,是程殊!”那阿姨开心得不行,眼尾的褶皱叠在一起。
“这是…?”洛萨有些疑惑。
“洛萨,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餐馆,这位是帮助过我的那位好心老板娘。”
程殊抿唇,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好久不见,桑姨。”
她是闽南人,知道程殊听不懂方言,讲得还是那口熟悉的福建普通话。只是长了些白发,发胖了点,脾气也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火辣了。
久别重逢,桑姨又感慨又开心地看着程殊,说:“程殊啊,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忙,没怎么回来。唉,你受苦了。”
他摇摇头。
“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您,还以为店主换人了。”程殊解释。
桑姨摆摆手,回答:“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做得动啦,早就给小栗了。哈哈,你没认出来吧,你来的那会她还只有这么点大,现在都是个大姑娘了。她记性好,还记得你!”
程殊那会儿在餐馆打工,每天忙得不行,累得倒头睡。见到这小孩的时间也少,一眨眼变化这么大,他确实没认出来。
他看了眼洛萨,轻缓地拉过她,温声介绍:“我爱人,洛萨。”
洛萨听不懂中文,鞠躬后只会一句万能的“你好”,然后落落大方笑了一下。
桑姨愣了下,惊喜地问:“你结婚了?”
程殊微顿,说:“还没有。”
“那就是快了的意思。哎呀,t这姑娘真漂亮,性格也好,招人喜欢。”桑姨习惯性的长辈姿态,拍了拍手,喜笑颜开,“我去催你叔做饭,今天这一单免了啊!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萨看着她的背影,好奇地问:“塞巴斯蒂安,阿姨刚刚说了什么呀?”
程殊替她啷碗,面不改色说:“叙了个旧。阿姨夸你漂亮、性格好,特别特别招人喜欢,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虽然是稍微放大了一点,但话是他真心想说的。
“哪有那么夸张,”她脸颊一红,小声否认,过了会又出声肯定自己,“不过我应该是招人喜欢的。”
程殊闻言笑出声。
饭后程殊还有别的打算,两人去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墨西哥城的中国城不像其他大城市那样庞大,小小一块成了华人文化的重要聚集地。这里不只是拥有餐馆,还有传统商店和文化设施。
程殊领着洛萨迈上了一道狭窄的楼梯,这里光线不是很好,他总是要说“小心”。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推开门,杵着拐杖准备下楼,在看见程殊的时候倏然愣住了。他佝偻着背,辨认了一下,以招呼小辈的语气说:“返來喇(回来啦)?”
程殊礼貌地笑了一下:“喺啊(是啊)。”
他看着老人家小心翼翼往下走的样子,跟洛萨商量了一下,也不顾老人家挥手拒绝,把人送下了楼才又上来。
走上五楼,程殊敲门等待。
一个光头男人开了门,嘴里叼着烟,看见他的时候半天才反应了过来,极其震惊地说:“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程殊已经快三十岁了,但在这些长辈眼里竟还是“小子”。
他点点头:“徐叔,我回来看看爸妈。”
徐叔在隔壁一楼开了个小五金店,又在这里租了个用来休息的简陋小房。他觉得闲着也没事做,就答应了程殊的委托,平常帮点忙。
他侧过身,让两人过去:“唉,以前呢塞尔希奥还回来过几次。你呢,你有十年没来过了,是应该看看了。”
洛萨在程殊鼓励的眼神里推开了小隔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闪着光的香烛,和两个灵牌。
她在这沉重的氛围里终于反应过来了,猛地回头看向他。
他罕见地露出温煦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宝贝,是爸妈。”
程殊牵着她走到玉骨灵牌面前,却忽然沉默了。
他真的很久没回来了。除了忙和避险,其实更多的是刻意躲避。
他干的脏事太多了,爸妈连梦都不愿意去了,他不敢来上香。
徐叔做事踏实,把牌位擦得很干净。
程殊盯着那两句“显考程铎之位”与“显妣海日之位”,半天没有动弹。他厌恶自己手上沾过的血,他不想弄脏爸妈的香。
“宝贝,拿三根香吧。”程殊淡声说。
洛萨瞥了一眼他的神情,立马看穿了程殊的想法。她走过去抽了三根香出来,用桌上放着的塑料打火机点燃,然后递给程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巴微扬,示意香坛的位置,拒绝了:“你来吧。”
但她无声拒绝了。
洛萨执意拽过了程殊的手,朝他的掌心哈气,然后学着擦玻璃一样,用她的手擦拭他的掌心,哄说:“不脏的,我们塞巴斯蒂安不脏。”
第60章 Chapter60·墨城
Chapter60
房间里的光偏暖色调, 照亮了洛萨脸上的细绒毛。她长如蝶翅的眼睫眨了眨,动作无比真诚。
她不等他回答,直接把香塞入程殊的手心里, 然后把他的手指一根根闭上。自己又去拿了三根香,笑得明艳风情:“塞巴斯蒂安,这才是我的。”
程殊挺拔地站着,垂头看向手心,仿佛那里还残存着洛萨的体温。
他的人生有那么多的挣扎与纠结, 却只需要她的一句话, 就可以感受到甜。
程殊释然地淡了眉眼, 他站在灵位前,虔诚地把香抵至前额, 无声地诉说思念。
良久,他朝父亲的灵位弯腰,出声:“爸, 佢係我睇中嘅人,你在天有靈要保佑佢(爸,她,我看中了, 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
程殊唇角微弯,尊敬的态度里多了一分亲昵,就像是真的在和父亲对话一样。
他敛去笑意,又朝母亲的灵位深深一拜,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额吉,好久没这样叫了。”
洛萨定定地望着他, 听出来这和她之前听过的中文都不太一样,应该是他母亲的民族语言。
“好久没来看你了, 对不起。这次弟弟在外头有事,没能跟着一起来。”程殊莞尔一笑,把洛萨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点,“我把你儿媳妇带来了,你看看。她是个混血小姑娘,比我小七岁,特别坚强、聪明、漂亮。如果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肯定很喜欢她。”
“额吉,你在天有灵要保佑她。保佑她平安、健康、快乐。”
他郑重地说完,又是一拜,几步上前,把香插入香坛里,然后温和地看着洛萨。
洛萨抿抿唇,注意仪态,有样学样。
她站在正中间,尊敬地拜了三拜:“伯伯,伯母…”
程殊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出声:“没关系,宝贝,叫爸妈就可以。”
“爸爸,妈妈。”
洛萨得到了肯定后,大方地笑了一下,正式地介绍自己。她夸赞着程殊,分享自己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温暖。
没人发现她转身时,香烛的火突然飘忽了一下,就像有人点了下头。
上了香后,程殊忽然握起了洛萨的手,将右手串着的佛珠滑入她的手腕。
她震惊地抬眸,低呼:“塞巴斯蒂安…?!”
程殊衔着一抹笑,解释:“你拜过我的父母了,这个该给你。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把它送给你。”
她深吸一口气,开玩笑地问:“这是代表着我嫁给你了吗?”
洛萨带了点激他的意思,但程殊故意不接茬。
他敛眸,语气轻淡,只说:“我不会再带其他女人来了。”
两人没待多久就准备离开了,程殊低语一句“我哋好快就会再见面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然后缓缓阖上了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咔哒”一声,房门紧闭,徒留灵牌继续沉静在岁月里。
但谁都不知道,在程殊说完那句话后有一根香忽然折断了,从香坛上滚下,砸碎在了地面上。
唐人街离历史文化中心很近,洛萨想要到处走走,于是程殊就没有再开车。
这一片区被欧洲人叫做老城,是墨西哥城最中心的的位置,可以一次性把墨西哥城主座教堂、国家宫、阿兹特克文明博物馆等景点游览完。
正逢亡灵节,街头四处悬挂着五颜六色的纸剪花。还有一些玛丽亚奇乐队在演奏Dia de los Muertos,表达着墨西哥人对死者的尊敬和生命的热爱。
洛萨纠结了一会,决定先去手工艺品市场那一边。程殊到无所谓,反正只要她喜欢,去哪里都一样。
市场里充满了传统的节日气氛,小铺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彩色陶瓷和骷髅面具。种类繁多,做工精致,让洛萨眼前一亮又一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子嘛,喜欢这些。料到这的程殊早就准备好了一沓钞票,准备随时为她买单。
洛萨弯腰研究了半天,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绿色陶瓷仙人掌,看着上面神秘的花纹入了神。
“有点眼熟,这是…”她手肘戳了戳他,低声问。
他扫了一眼,回:“是玛雅和阿兹特克文明的符号,用来表达对过去的尊敬和纪念。”
洛萨了然地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然后“哇”了声,惊呼:“塞巴斯蒂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眼熟了!”
程殊已经在掏钱包了:“洗耳恭听。”
“其实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墨西哥城,那会儿是我跟着妈妈来的。她带着我也到了一个这样子的小集市,”她边比划边解释,“里头很多塑料大棚,有不少是占卜位,占卜店的布帘上就画着这些图案。”
洛萨回想起久远的童年旧事,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完气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想起来还挺糗的。我当时坐在占卜铺外等我妈妈,等得哇哇哭。还是两个路过的陌生人哄好的我,其中一个哥哥还给了我糖吃。”
程殊神情微妙,声音低沉:“你还记得他?”
洛萨没发觉到不对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还记得一点点,因为之前有段时间总是梦到。虽然记不清那t个哥哥的长相了,但我总感觉他还蛮帅的。”
程殊垂眸。
说完洛萨顿了下,她瞥过他的表情,话语巧妙地一转:“但是吧,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
他笑着睨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洛萨连忙搂住程殊,欠儿吧唧的,故意问:“你吃醋啦?”
程殊淡声:“没有。”
她以为他是嘴硬,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看破你了,你就有!”
他摇头不语。
洛萨觉得哪里都新鲜,拖着程殊逛了快两个小时。到最后,他得拎着好几个袋子去给她买糖骷髅。
这是一种由糖浆和明胶制成的小型骷髅形状的甜点,被捏出了特别生动的表情,外表被装饰了各色糖霜。
洛萨拿了三个,随口问店主:“老板,可不可以写名字呀?”
这是墨西哥的习俗之一,在糖骷髅身上写名字,作为纪念亡者的象征。
店主咧嘴笑:“当然可以咯。”
她在店主送来的草稿纸上留下“维蕾塔(紫罗兰)”,然后转交给程殊,哄说:“你来写爸爸妈妈吧。”
他神色自若地接下纸,在她炯炯的目光下,字迹潇洒地写了父母的西语名:玛蒂尔达和莱昂。
洛萨轻声念出来,感慨:“都是好酷的名字!”
女战士和狮子。
原来程殊一家都是这样勇敢强大的人。
店主接过草纸,然后拿着糖去进行了加工。没多久,就把刻了名字的糖骷髅拿给了他们。
洛萨往程殊嘴里粗鲁地塞了两个,然后自己慢悠悠地舔舐着糖,又在隔壁店子买了瓶梅斯卡尔酒。
这种酒是墨西哥某些产区特有的龙舌兰,酒里会有一条蚕虫。她只听说过,还没有喝过。
一旁的程殊看向她买来的酒,那熟悉的包装和品牌名让他眼皮一跳。
…算了,就当钱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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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市场后,在明艳厚重的老城区里继续闲逛。没有刻意找景点,没有刻意规划路线。
走着走着,两人就到了胡阿雷兹纪念碑,这里有不少旅客在拍照打卡。
这座偏巴洛克式的白灰古典纪念碑呈半弧状,采用了意大利的卡拉拉大理石,顶端坐落着墨西哥改革之父的雕像,最下方卧着两头石狮子。
纪念碑的底下有一片蓝色的涂鸦墙,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纸张。
洛萨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全都是失踪人口寻人启事。
她怔住了。
程殊说:“墨城的地标边到处都是这样的涂鸦墙,上面贴的都是这些。”
洛萨眼尾微耷,有些难过。
她的国家就是这样的矛盾,明明富有最神秘的文明和最吸引人的拉美文化,却不是那样的美好。猖獗的犯罪问题让这个国家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就连她,都想尽办法要逃离故乡。
无论是曾经流浪过的塞尔希奥,还是被拐去鬼魂的加索尔、赛波,还是被抓去做实验的菲利西娅,亦或者是被迫从事情色行业的洛萨、没了父母的程殊和拉斐尔,都和墙上的这些人一样,是犯罪的受害者。
数不清的泥潭里,大家不过是一粒再微小不过的灰尘。受命运的颠簸,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成了想要越过大海的幸存者。
“唉。”洛萨叹气,“塞巴斯蒂安,在你的祖国,也是这样吗?”
他回:“不是。”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们可以做到?”
其实一直到上世纪末,中国都在被禁.毒问题困扰。
不过这些事情太过于复杂庞大,程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起,只能用几个词语让她感受:“制度、法律、决心、英勇、惩罚。其实到现在…”
其实到现在,世界上各个地方都还是有不少人牺牲于缉.毒。
他担心洛萨又伤怀,话只说了一半。
程殊吸引开洛萨的注意力:“现在还早,要不要去巴斯孔塞洛斯图书馆看看?”
她叹了口气,果然被晃开了思绪,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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