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深意
就像这次进宫请罪,她们可不是空着手来的,而是往坤元宫送了一大批价值不菲的礼物。
之前,也就是思婕妤受惊一案被查清真相后,他们赵家不仅没有得到安抚,还向皇上敬献了一大批金银宝物,承诺赵家所有官员都会在朝堂上为皇上冲锋陷阵,才让赵家得以保全。
赵四夫人说这些话时,心疼女儿的赵三夫人欲言又止,见赵大夫人始终不表态,垂眸敛目的坐在那里不言语,便不敢出声劝阻。
见赵四夫人已顺利完成她此行的使命,将她不好说,赵三夫人一直说不出口的话,都给说了出来,充分表达出赵家在某些方面的态度后,赵大夫人才语气温和的开口安抚道。
“婕妤娘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家里当然是不惜代价,也要尽量保全婕妤娘娘,你四婶也是因为受了刺激,难免急躁了些,才会这般口无遮拦,还请婕妤娘娘莫要介怀,不管怎样,都请娘娘牢记,赵家与娘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盼着您能在上恩庇佑下,安心将九皇子抚养长大。”
有着这样一位因品性问题而遭厌弃的生母,自己又先天不足,对于九皇子,赵家仅有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平安长大,将来好歹能封个亲王爵位,多少能为赵家提供一些庇护。
至于从前还曾在私下里暗自打过的盘算,现已彻底没了想法。
赵家的话事人们现在提起思婕妤,就是一个悔,后悔当年不够果决,觉得是送去做妾的,就选了这么个表面上还算拿得出手,心性才识却很平庸的。
毕竟那时的他们也没想到,当今竟然真的顺利走到了至高位,还坐稳了皇位,没像之前的那几位,即便能先一步占据高位,也总是皇位还没坐热,就相继丢掉性命。
柳明月不知道思婕妤对她的种种猜疑,不过她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不会产生被辜负好意之类的多余情绪。
由思婕妤娘家人出面,将其说服,让其彻底消停下去就好。
将照顾九皇子的方案列得越详细,在有需要时,越能帮她甩锅,反正负责执行方案的人,又不是她。
顶多也就是她私人掏钱,多奖励几次那些因此而受累的人。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在这个毫无人权可讲,动辄会让下层人陪葬的时代,她要求那些人用讲卫生、讲科学的方式喂养照顾九皇子,能大幅降低九皇子生病的概率,进而增加九皇子活下去的机会,还可以说是变相的救了他们的性命前程。
天气转暖,庭中剩下的那块空地土壤化冻后,太子拿着锄头奋力挖着,挖得额头汗如雨下,他也不管,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不满。
柳明月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却没直接过问,直到对方一口气将空地挖完,疲惫涌上来,情绪已发泄得差不多了后,才不动声色的将他叫进殿内聊天。
“境文是因马上要到春闱,京中聚集了许多外地学子,才会常去宫外凑热闹吗?”
听到这话,徐境文觉得刚用挖地发泄掉的郁气,再次涌上心头,闷闷不乐的回道。
“是的,母后,不过母后放心,儿臣知道分寸,便服出宫后,只去茶楼酒肆之类的地方,绝对不会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毫无交集。”
柳明月笑着点头道,“你现在是个能上朝观政的太子了,肯定知道轻重,母后已经不会再担心这些了,母后现在关心的,是你有没有趁机结交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徐境文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回道,“有几位让儿臣觉得人品才学很不错的,可惜儿臣是以虚假身份与他们相交,有失坦荡,算不上是好友。”
柳明月态度温和得笑着回道,“依我看,是你太过多虑了,毕竟你对他们隐瞒真实身份,并不是为了要算计图谋他们什么,而是出于真实身份会给他们带去不便考虑,有什么好心虚的。”
听到自家母后的开解,徐境文顿觉心神开阔了许多,主动分享起自己在宫外的见闻。
“……儿臣觉得这样很不公平,设身处地的想想,若不是父皇当了皇帝,儿臣进京赶考时,肯定也要承受这种不公平待遇。”
总算知道了他为何会憋着一肚子火想发泄,柳明月的笑容更真诚了些,毕竟这孩子也是出于一腔赤诚,才会为这种资源分配不公现象发声。
若是再过几年,等到他在朝中那些人的手上多受些磨砺后,他现在的这腔热血,估计就会开始变冷,对同类现象变得习以为常。
不过身为一个母亲,哪怕只是‘继母’,她也要帮忙维护一下孩子在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正义感。
“既然觉得不公,就要想办法改变现状,将那些愤愤不满都憋在心里,通过其它方式发泄出来,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知道自己在带着情绪奋力挖地的事,已经被自家母亲看在眼里,徐境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对不起,母后,是儿臣让您失望了,儿臣也曾想过要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帮帮没有门道的普通学子,可是想来想去,发现即便儿臣以太子的身份出面,也帮不了几个人。”
柳明月却笑着道,“你有办法,你可以找你父皇商量,将你的想法如实告诉他,然后请他出面,将今科主持大考的主考官员的文章,与他们表示过欣赏的文章整理一下,交由经厂尽快印制出来,以低价公开出售。”
如此一来,就能将那仗着家世与人脉关系,可以提前研究今科主考官们的偏好与立场的学子,与那些没有门道的学子们强行拉到同一起跑线上,尽可能的公平一点。
以徐庆业的脑力,当然是在第一时间,就能领会到这么做的好处。
太子受限于他的眼界与认知,单纯的替他认识的那些普通学子感到委屈,认为不公平。
徐庆业身为皇上,所考虑就多了,这其中的不公平,他比谁都看得清楚,但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式。
能尽量保证考题不泄漏,杜绝舞弊现象,阅卷不公现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哪怕处在他的位置,很不愿意看到被录取的朝堂新人,大多都出自那些世家大族的现象。
可他也深知那些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在科举上,优势有多大。
如今皇后的建议,算是给他指明一条路,那就是,既然他没有办法让占据优势的人,失去他们所拥有的,不如拉那些处于劣势的人一把,尽量缩短双方之间的资源差距。
所以徐庆业在与太子商讨过后,立刻下旨让司礼监经厂停下现在的工作,插队完成印制文集的工作。
早在前朝时,就已出现了活字印刷术,只是这项技术并未得到推广而已,但是官方印刷机构的大半印刷工作,现在都已采用的是活字印刷技术。
所以这次印刷文集的效率很高,从柳明月出主意,到文集在京中被大批发售,前来应考的学子人手几本,前后不过三天功夫而已。
文集的售卖价格十分低廉,低到需要出面负责操办此事的太子私掏腰包,才能平掉经厂的帐,却成功获得文人士子们的一片赞誉。
就算此举让原本的利益既得者们深感不满,也都只能躲家中,或是私下无人之处骂几句,不敢在明面上表示反对。
听完何忠所汇报的相关舆情反馈,徐庆业感到无比开怀之余,忍不住感慨道。
“也就只有像皇后那般,真正的心底无私,胸怀宽广,对所有人都抱着善意的人,才能想出这等好法子。”
何忠笑着回道,“皇后娘娘的主意虽好,主要还是陛下英明啊,若不是有您的支持,这件事如何能办得如此成功呢?那些没门道的才子,都得感念您的恩德。”
这话显然说到徐庆业心里去了,他急需一批真正打心里愿意效忠于他的文臣,而不是那些背后分别与各种势力牵连不清的人。
“是啊,希望那些人能争气点,不要辜负朕一家的苦心。”
何忠当然知道皇上口中的‘一家’指的都有谁,但他知道,有些话皇上自己能说,他说了,对人对己都不好。
“这次的春闱报考人数空前的多,自是人才济济,还都有幸得到陛下的恩典,肯定可以从中选出不少能让陛下满意的人才。”
这次的春闱,聚集着新朝域内十余个省的近三千名举子,是新朝才学最杰出的一批人,绝大多数人的智商都很高。
当这批人拿到相当于是考试指南,或者说是例题的那几本文集后,只需用心阅读一遍,心里有谱了,知道遇到什么样的题,该以哪个角度破题,以什么样的风格写文章,才能有机会获得主考官的亲睐。
虽然没有公开宣扬,但是这些学子都曾听说过,那些文集是由皇上安排太子亲自督工,连夜赶工才及时印制出来的,为的就是能让没有人脉关系或是金钱开路,去打听主考官喜好的人,不至于在考试中吃亏。
也就是说,这次的投上所好,可谓是上面的一番好意。
所以但凡是能领悟到这番用意的学子,在这种形势下,都不会清高的坚持自身风格。
对那些本来掌握着信息优势的小部分人而言,他们所面对的竞争可谓是倍增,但是他们对此也无可奈何。
当这场春闱大考出成绩时,看到录取三百余人的榜单上,在前排霸榜的人中,大半都是一些在此前声名不显的人名时,不同身份立场的人,那心情自是各不相同。
徐庆业对这个结果,当然是非常的满意,他登基后的次年,就曾举行过一场恩科。
当时的新朝严重缺人,他一个草莽出身的皇帝,连科举取士的流程都弄不清楚,在当时的科举上,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语权,只能任凭那些名声在外的文臣负责安排。
这也是他登基数年后,在文人士林中的名声和口碑都不怎么好,没什么名望的主要原因。
而他在当了几年的皇帝后,也切实认识到了文臣在朝堂中,所能起到的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不是他能无视与排斥的。
既然认识到了,他当然要为自己培养一批真正效忠于他,愿意为他所用的文臣。
而不是像上届春闱般,录取的多是与现有的各个势力有牵扯,或者是干脆直接就出身于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
早在本次会试阅卷结束,贡士榜单正式列出来之前,徐庆业就已收到本次上榜的三百余人的身份信息。
经统计,其中两百余人都是出身于耕读世家或是普通人家,他们之前在仕林中名声不显,基本上还没被什么势力所拉拢。
这次有了他这个皇帝的亲自施恩在前,只需再多观察一下,看看他们在接下来的表现,就能知道这其中的哪些人值得他的初步重用。
柳明月当然知道在她给太子出过主意后,给宫外所造成的影响,也不难看出皇上在打什么算盘。
她自己也很重视这批从五湖四海汇集过来的人才,而且是不仅重视那些榜上有名者,同时也没漏掉那些遗憾落榜者。
虽然柳明月没打算做什么夺权参政的事,但她为了自身与太子安全,从没放松过对朝野上下应有的关注和信息收集工作。
而她关注那些落榜之人,则是为了能从中挑选出一批能为她所用的人。
毕竟对朝廷而言,那些人榜上无名,他们要么回去继续苦读,等到三年后再战,要么只能通过找关系托门路弄个小官当当,要不然,他们很难有机会获得官职。
可是在柳明月看来,这些人中绝对不乏人才,关键是要如何大浪淘沙,将他们从中淘出来。
想来想去,柳明月都想不出要如何做,才能悄无息的从中挑选所需人才,只好选择找皇上坦白,光明正大的办成这件事。
听到内侍进来禀报,说是皇后求见时,徐庆业的第一反应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皇后已有近一年不曾主动来乾元宫见他了。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徐庆业迅速令内侍将人请进来的同时,还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柳明月进入御书房后,先福身施了一礼,得到赐座后,才笑着与皇上寒暄道。
“何公公不在?没在您身边看到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徐庆业朗声笑着回道,“他经常被朕派出去,这是因为你过来得少,才没发现,他不在朕身边,其实也是常态。”
柳明月端起御前宫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小口后,放到边上。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没什么国家大事要与陛下商量,肯定不便常来打扰,说来也能理解,毕竟人家何公公可是陛下的得力属下,肯定不能像卓辉他们那样闲。”
徐庆业饶有兴致的问道,“哦,看来皇后这次驾临,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与朕商量?”
柳明月坦然回道,“对陛下而言,肯定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臣妾而言,还是挺重要的大事,会试结束,想必您已收获一批满意的人才,臣妾想打剩下那些边角料的主意。”
徐庆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发现皇后的这个形容,还真有些贴切,不由得失笑出声。
“哈哈,皇后说得是那些落榜举子?”
柳明月点点头道,“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在外开办了一些作坊,虽然那些作坊尚处初建阶段,但是各处作坊中的管事和帐房,基本都是临时从那些宫人内侍中挑的,短期内,可能还没什么问题,臣妾担心以后会失控。”
“所以你想从那些落第举子中,挑出一批可以为你所用的管事和帐房。”
柳明月点头,还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安在之前的那些年,一直深陷战乱,读书人的数量本就不多,想要从中聘用些人品和能力过关的读书人,就更难了。”
这还真不是柳明月找的借口,而是她当前确实面临的难题。
“臣妾也是偶然想到,那些落第举子别的不说,能有资格参加春闱,那头脑和算帐水平肯定过关,臣妾就想趁此机会,一次性解决掉这个缺人才的难题。”
徐庆业深以为然的点头,他自己也饱受人才匮乏之苦,不过他还是点出这其中的关键。
“皇后的想法,当然是好的,朕也支持,只是那些读书人大多都很清高且自命不凡,他们就算这次落第,想的可能也是下次再来考,即便放弃了,他们往往更愿意去做教书先生。”
柳明月当然也曾考虑过这些现实问题,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所以臣妾想要给他们下点诱饵,需要陛下给提供一些支持,臣妾会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中有人能在任职过程中,表现出色,臣妾可以将他人推荐给朝廷,获得适合他的正式官职。”
正要端起茶杯的徐庆业闻言,手一抖,差点没将杯子给推倒。
“皇后可真敢想,你就不担心这事被朝中那些人知道了,参你一个干涉朝政?”
柳明月坦然道,“所以臣妾才说,这件事需要得到您的配合与支持啊,您要相信,臣妾若真给您推荐人,肯定不会打自己的脸,肯定是那人真有长处,而且是您用得上的能力。”
接着,柳明月又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对方。
“更何况,您在那些作坊里投了三万两银子,臣妾早将那三万两折成您的份额,也就是说,那些作坊也是您的产业,臣妾选出来的人,当然也是您的人,有那种能力出色的,您给他在自家产业里调个职,人尽其用,外人有什么资格质疑?”
徐庆业接过文书扫了眼,发现上面详细记录了建造那些作坊的所有成本花费,份额分配,初期人员配置,以及作坊生产计划等内容,让人觉得很有前景的样子。
皇后将他给的三万两银子,算作他投入作坊的本金,是他所没想到的,但是这对他而言,当然不是坏事,所以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再结合皇后的话,他顿时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这样做,没准还能真能从那些落第举子中,甄选出几个得用的人手。
更何况,若真能如皇后所言,选出一批有能力的人才帮忙管理经营那些作坊,他的私库说不定能因此而增加一笔不菲的收入,与此同时,国库也能增加一笔税收。
换作其他任何人,徐庆业都不一定有这个信心,但是皇后做事,他绝对有这个信心,确定这位绝对是个不屑在帐目上造假的实诚人。
所以徐庆业没有多做犹豫,就一口应下,没提任何额外要求。
与皇上商定好从落榜举子中招揽人手的计划后,柳明月又顺便给自己争取到私下出宫的资格,她要亲自去现场选人。
本就才住进宫四年,徐庆业从没想过要限制妻子不准出宫,毕竟在他心中,妻与妾绝对是两回事。
更何况妻子在他心中的人品信誉极佳,他能很放心的任其自由出入宫门,只是过去的原主和柳明月,都没想过要出宫而已。
毕竟皇后出宫,是件需要走很多流程,受各种礼规约束,可谓是兴师动众的大事。
而原主向来是个很守礼规的人,对自己的娘家态度微妙,当然也就不愿大张旗鼓的折腾什么省亲之类的行为。
柳明月也不出宫,既为维持原主的人设,也因她在此前没这方面的需要。
虽然对于她只在史书与图画上见到过的古代都城景象,难免会心生好奇,但对如今的她而言,显然还是低调的苟着更有性价比。
像这次的事,若非她能按捺得住自己想去宫外看看的欲望,想像这般让徐庆业答应让她出宫亲自挑人,而且还是从那些正经的文人举子中挑人,可就难了。
就算他会答应,皇帝基本都具备的猜忌本能,也会让他对她的这番行为产生猜疑与忌惮。
即便她自认坦荡,可是只要她私自出宫的次数稍多,就会不可避免地留下能被质疑的余地。
这回算是好钢用在刀刃上,毕竟对于这么一位对宫外没什么兴趣,与宫外的联系互动,甚至还远不及后宫那些妃嫔,而且那些仅有的联系互动,还是遵照他的旨意行事的皇后,徐庆业当然很放心。
这趟乾元宫之行所取得的收获,让柳明月很满意,她也不打算利用出宫机会做什么,所以她还主动向徐庆业申请了几个护卫。
回到坤元宫后,她一边亲自准备笔试需用到的考卷,一边令卓辉帮她联系宫外的人手,放出有宫中产业需要从落第举子中招募管事的消息。
随着这个消息被迅速传开,顿时在京中引起一片哗然,有宫中做噱头,大量本来不会考虑这类招募的读书人,这心里都难免活泛起来了。
宫中产业,意味着皇上与皇后的私产。
正所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除了那些坚持认为有辱斯文的读书人,思想通透一些的读书人,已经想到柳明月曾用来说服皇上的那个理由。
反正不管是当官,还是在宫中产业做事,都是效忠皇帝,能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只要自己表现得好,未必没有受重用的机会。
说直白点,就是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仅有的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机会。
所以对于这场招募,京中的反馈比柳明月所预想的更加热烈,连徐庆业在收到消息后,也是连连感慨,这世上果然不缺聪明人。
皇后从他手上讨去的诱饵还没投下去,那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参加招募的读书人,估计就已发现诱饵存在的可能。
收到那份‘创业合伙企划案’后,皇上已经自觉的将这些都视为自家事,而不再只是皇后的事,所以他对此当然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欣慰态度。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皇上所料,朝中大臣们对此事也很关注。
那些已经上岸的文臣,大半都对此事表现出深恶痛绝的态度,他们认为,这完全是对圣贤书的亵渎,是对读书人的侮辱,凡参与招募者,皆是读书人中自甘堕落的败类。
勋贵和武将们对此没什么兴趣,甚至是抱着看戏不怕台高的心态,乐呵呵的看着老对手们跳脚,有些人为反对而反对的站在文臣的对立面,说些刺激人的风凉话。
徐庆业并不急于表态,他觉得皇后常教太子的那句理论结合践,是真的很有道理。
朝中那些为这场招募跳得最高,最为反对的人,基本都是些只知死读书,将文人的清高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这种不知变通的人,当然不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有那消息灵通之人,早已收到皇后投入大笔资金开作坊的消息,如今又出了要为宫中产业招募管事的事,迅速将两者联系起来。
礼部陈郎中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这些举子虽然今科落第,但是他们完全可以在三年后,再次来参考,怎能让他们放弃毕生所学,去帮皇后娘娘经营俗务?这完全是在误人前程。”
柳敏杰听到这里边还牵扯到他姐姐,迅速回道。
“陈大人,你就能肯定,那些人三年后再考,就一定能考取进士?依我看,他们早点找个好营生,让家里人过得宽裕些,才算是不浪费半生所学。”
陈郞中怒目瞪向这个仗着外戚身份,在礼部挂个四品闲职的上阳伯。
“柳伯爷凭什么肯定,那些人再次参考,仍会落第?”
这话若是答不好,就容易得罪人了,皇上对自家这位小舅子本身没什么恶感,这才出声道。
“要不要参加宫中产业的招募,是那些落第举子的自由,朕又不曾强求什么,尔等与此无关,在此吵闹什么?难道你们家的产业,不用有才能的人打理?”
说完,徐庆业冷着脸甩袖而去。
皇后虽是出于怜悯那些宫人内侍的初衷,才决定开办作坊,但她在这些方面向来低调,没有公开此事。
若非有心盯着,外人肯定不知道皇后开办那些作坊的事,那陈郎中既然敢在朝堂上公开指出来,足以表明此事在某些有心人眼里,根本不算秘密。
同时也让徐庆业深刻认识到,他与皇后的言行,时常遭人窥视着,却还无法摆脱,让人恼火。
柳明月对此十分淡定,继续忙着出题,她已经和皇上组成了利益共同体,前朝的抨击和质疑,压根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实质影响。
而京中的报名参加招募的读书人,则是越来越多,考虑到影响问题,招募公告上没有直接将功名列为条件,只是注明一下优先录用有功名者。
这也就直接导致报名人数多到出奇,不仅有落第举子报名,还有只有秀才功名,或是仅满足能识字会算帐这一基本要求,没有任何功名的人,都争相报名。
这场招募的竞争,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大。
倚茶轩的*二楼一间雅室中,此刻坐着多名年龄都在二十上下的年轻学子,其中包括近日风头正盛的会试头名郭永章。
他此刻正关心道,“长延兄,你可想好了?那是宫中产业,一旦进去,恐难脱身,但以长延兄之才,下科定能榜上有名。”
在场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魏长延,他们都知道,若非魏长延在本次大考前,突然生了急病,带病参考,却在中途昏迷,被迫弃考,以他的才华,定不至于落第。
在众人的注视中,魏长延淡定自若的放下茶杯,轻笑着回道。
“难以脱身就不脱身,某若能坐上宫中产业的大管事之位,说不定能比郭兄更早出头呢。”
都知道他这是在借玩笑话安慰大家,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其中一人却回道。
“长延兄,听说这次招募人手的宫中产业,是皇后娘娘的私产,就怕你即便坐上大管事之位,也只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出头呢。”
魏长延是在听说日前那场大朝会上发生的争议,以及皇上在朝堂上的反应后,才当即决定去报名。
“多谢吴兄的提醒,只是对我而言,在哪位贵人面前出头不要紧,重点是能在宫中产业里出头,连圣上都对这件事持支持态度,我当然要抓住机会,不能为了三年后的未知结果,又回去蹉跎三年。”
这次临近考前生重病的经历,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世事无常,非以人力可以改变,与其懊恼这次的不顺,寄希望于未知的将来,不如抓住当下。
郭永章从旁开口道,“说句真心话,若我这次落榜,可能也会像长延兄这般,选择去那宫中产业搏一场,那绝对是个除科举之外,最好的好去处,反正都是为宫中效力,都有机会一展所长。”
郭永章没说的是,他也是在听了魏长延的那句仿佛是玩笑话的话后,才突然意识到,对于宫中贵人而言,比起需要苦熬资历的新科进士,一个能为宫中赚钱的大管事,的确更容易出头,更容易获得贵人的重视。
听到郭永章也这么说,除魏长延外,其他人都难掩惊愕之色,他们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即便在场还有几位在这次的会试中,因各种原因导致落榜,但是他们都有信心通过科举进入朝堂,不过是再多考一两次的事,反正他们都才二十上下,还有的是时间。
吴尚青也是此届的落榜举子,正是他在此前提醒招人的中宫产业是皇后的私产,对能考中会试头名的郭永章十分推崇。
“永章兄,就算那些作坊是宫中产业,也不过是私产,负责的是需要常与商贾打交道的俗务,这……这岂不是辜负了我们十年寒窗苦读吗?”
其他人也都若有所思的点头,或是小声议论。
郭永章反问道,“吴兄与诸位兄台可还记得,在会试之前,常来与我们一起喝茶的那位柳姓小兄弟?”
坐在他旁边的张义昌迅速回道,“当然记得,那位柳兄弟小小年纪,就才识过人,还十分有见识,想来他应该是这京中哪个大家族的子弟吧?”
郭永章想要说的显然与柳姓少年的出身无关,他只是笑笑道。
“我记得他曾说过,他在家中不仅要读书,还需每天按时下地劳作,给小麦施肥,给菜地除草,他的父亲不仅会与他一起耕地,还会亲自教他如何种好各种农作物,那能说是辜负寒窗苦读吗?”
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寂静无声,他们对那位偶尔会同郭永章他们在一起的柳姓少年,并不了解。
虽然对方没有穿精美的华服,但其一身气度,以及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范,足以表明,那是一位出身极好,教养极佳的名门公子。
那样一位怎么看,怎么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与下地耕作联系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们将心中的质疑说出口,就听吴尚青略有些迟疑的回道。
“在下曾在去岁听家中长辈议论,说是圣上曾对一些老大人说,他会抽时间亲自教太子耕地、种地,太子十分勤勉,学得很好,让他十分欣慰。”
眼看话题已偏移了他的初衷,郭永章却已顾不上这点,张义昌喃声道。
“我记得,太子外祖家上伯阳府,好像就是姓柳。”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有过一再与太子同桌喝茶,一起谈文论诗的经历。
魏长延拍了一下手心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正是在尚青兄抱怨不公,说那些有门道的人,都能在主考官人选确定下来后,迅速打听到那些主考官的偏好,从而在会试中占尽优势,然后不出三日,我们大家就收到了那些文集。”
这番话提醒了大家,之前不曾想过,如今再一相互印证,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可能发现某个真相了。
有人满脸遗憾的惊呼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就已经在太子面前出过头了。”
众人顿时哄笑出声,虽然难免会在心里懊恼,那时没有趁机好好表现,给太子留下个好印象,但是事已至此,他们也就只能将此事放下。
吴尚青顿时犹豫起来,“我现在有些犹豫,要不要也去报名试试,永章兄说得有道理,反正都是为宫效力,太子都能下地劳作,我怎就不能去当个管事了?”
只是他家是书香门第,虽然没出什么高官,但是他们全家上下,都对科举仕途有执念,无法通过科举出仕,就需进入他们家开的书院教书。
正因吴家多代的经营,桃李满天下,才成功积攒了一些人脉,消息路子广,知道的事情也比寻常人多些。
若非这是一个新朝,他们吴家在朝堂上层还没打开局面,他当初也不至于落得个因别人更有优势而喊不公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放弃举业,跑去参加宫中产业的招募,还不知会在家中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魏长延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据我所知,报名时,需要报上自己的长处,然后在复试时,参加相应类别的考试,只有通过复试,才能进入到最后的面试。”
听到魏长延的这番介绍,在场众人都惊诧不已,他们只听说需要参加考试,要求很严,也知道因报名人数很多,职位却有限,竞争会很大,还真不知道竟有如此复杂考核过程。
“我怎么感觉,这场甄选好像比会试还慎重?越是这样,我越感兴趣了,我喜欢画画,算数,好像也还不错,应该能有机会通过三关考核吧。”
众人现在都不关心他是否有机通过考核的问题,他们都在想的是,为何宫中会对这场招募如此重视。
竟设三关考核,笔试两关,一关面试,这真的只是为一些作坊选管事吗?
柳明月不知道这些人的问题,要不然,她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他们,是的。
没做详实的背调和体检,没有心理测试、情景模拟等测试与分析,没试用期,这只是一场流程简单、要求很低的招聘。
柳明月不擅长出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能理解的题,所以她在打好草稿后,又向工部和十二监的一些官吏请教,才将复试的考题给确定下来。
至于为刷下大批不合格的报名者而组织的初试,她没时间与精力亲力亲为的参与,但她会抽查答卷,这样可以让相关负责人多几分压力,尽量避免出现不应该的错漏。
宫里的人,包括徐庆业这个皇非内,都已习惯皇后做每一件事,都会要求细致而又严格的风格,宫外的人,显然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参加初试的两千余人,都聚集到贡院门外候考时,一群大臣正在宫中和皇上理论。
在此之前,他们都没想到,这场饱受争议的招募,竟然借用贡院进行考试,对许多文人而言,这相当于是玷污了他们心中的圣地。
徐庆业也没想到皇后竟然将主意打到贡院的头上,而且是在事情已经办好后,才通知的他。
作为一个草莽出身的皇帝,徐庆业对此当然是毫无异议。
毕竟在他看来,三年才启用一次的贡院,闲着也是闲着,借用一下怎么了,钱货两讫的事,人家负责贡院的礼部都没意见,与旁人何干。
没想到这事爆出来后,跟桶了马蜂窝似的,这些文人反应远比上次的大朝会更大。
“对于这件事,朕也了解不多,你们且听听礼部的王尚书、户部的李尚书是怎么说的吧。”
怎么还牵扯到户部了?过来抗议的文臣心中都有些不解。
好在那两位没让他们久等,很快就出现在勤政殿内,王尚书有意落后两步,李尚书则是理直气壮的迎着殿内众人的目光。
向皇上行过礼后,李尚书也不含糊,干脆直接的开口道。
“租用贡院的事,本官全程都有参与,皇后娘娘派人找王尚书商量,被王尚书以有辱斯文的理由给拒绝,被本官知道后,便出面说服了王尚书,且由本官与皇后身边的管事商讨确定下来的。”
陈郎中为贡院被玷污的感到怒不可遏,顾不上前面的两位中,有他顶头上司的事实,直接痛心疾首的大声质问道。
“王大人,李尚书不是科举出身,不知道贡院对吾等文人的重要性,也就罢了,您怎么也能答应这么这荒唐的事情呢?”
王尚书很想来句,实在是皇后给的太多了,他会读书,也会算帐啊,划算。
可他毕竟是文人中的翘楚,又事关贡院,肯定不能将心中的大实话给直接说出来。
好在李尚书是位敢做敢当,信守承诺的,直接按照约定挡在他面前。
“因为皇后娘娘愿意私人出资,帮礼部支付这次修缮贡院的三千多两银子,你们各部就知道要银子,一点都不懂开源,难得遇上个可以收钱的机会,为什么要往推?谁要是坚持反对,只要你们将这笔银子拿出来,弥补礼部户部的损失,老夫现在亲自去贡院赶人。”
赶人是不可能赶人的,他还给自家户部的官吏谈了个兼职的活,这场忙活下来,大家都能赚个三五两银子的外快,谁不乐意?
过来抗议的这群文臣,就算能拿得出来那笔银子,也没人愿意做那个冤大头。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趁机彰显自己维护文人体统的形象,从而增加他们在士林中的声望和影响力而已。
有人硬着头皮道,“李大人,我们都是朝廷官员,这般张口闭口都是银子,不大好吧?”
李尚书直接瞪向说话的人,“这世上就你清高,你是餐风饮露长大的?有本事你们别天天来户部要银子啊,敢嫌老夫将银子挂嘴边,你要是能将你的家财全捐给大库,老夫定能敬你三分,任你骂老夫满身铜臭。”
这就是户部的两个侍郎都急着想上位,徐庆业却将李尚书一直留任,不准他请辞的原因,有这位定海神针在,他对户部放心多了。
即便这位既不是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也不是很有名望的那种大儒名士,甚至连资历都不怎么光鲜。
只是一位历经过前朝两代皇帝的户部老人,而且他是由底层小吏逐步升上来的。
前朝灭亡时,他还只是一个管库的主事,唯一的优势就是经验丰富,对户部的工作流程了如指掌而已。
后来却因此而被攻入京城的人,提拔为有名无实的户部尚书,最后守着空荡荡的户部迎来了新朝。
在这种情况下,李尚书自己也觉得虚,早就有心想为新朝皇帝让出这么个关键位置,结果当今竟然毫不在意那些过往,给了他极大的信任,让他的尚书之位越坐越稳。
正所谓是士为知己者死,虽然他看不上那些不会赚钱,比谁都会花钱的读书人,但他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他在给大安开源节流方面,绝对是不遗余力的那种,为此,他能将个人与家族利益都抛之脑后,与所有与户部有利益争端的人吵个遍。
是能证明徐庆业这位皇帝知人善任的活证据,从而也让其他人对这位新朝皇帝增加许多信心。
有李尚书帮忙当嘴替,徐庆业高坐主位,心情十分舒畅,他也很看不这种与国无功于民无利,只知拿着迂腐的陈规旧俗找茬的文臣。
可是读书人在面对勋贵武将和皇帝时,是一个整体,他不能因为看不上这部分人,而失去那些真正有能力,能成为国之栋梁的文人的支持。
过去不能理解,真正坐到皇位上后,徐庆业也已深刻领悟到打天下靠武将,治天下靠文臣的帝王之道。
见那群前来抗议的人都被压了下去,徐庆业才表了个态。
“为宫中产业借用一下贡院,就需皇后为此花费三四千两银子,有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赶上?你们礼部受益最大,可别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们若有本事多租出去几回,扣除修缮和维护费用后,剩下的你们私下分了,朕都不管。”
要知道各部的经费都是有限的,超出部分会算作借帐,这也是李尚书会掺和的原因。
穷得只剩下清高的礼部有了这三千多两的租金,就能还上由户部帮礼部垫支给工部的那笔修缮费用,他可不得积极些,要是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寅吃卯粮的礼部何时能还上这笔帐。
听了徐庆业的话,连王尚书在内的礼部官员们,心中都有些火热,忍不住祈祷能多来几个像皇后那样的大户,好帮他们脱贫致富。
好好一场讨伐抗议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贡院中的初试则已进行得如火如荼。
等到下午各部下值后,众人只见户部除了轮值官员外,都跟着他们的顶头上司李尚书一起,浩浩荡荡的径直前往贡院。
然后分别坐到相应的隔间中,帮忙批阅白日里封存的初试试卷。
跟着过来围观的王尚书见状,当场有些失态。
“收钱了,这绝对是收钱了,李尚书太过分了,有这种可以赚点外快的活,竟然不叫上我们礼部!”
要知道他们礼部官员是有名的清贫,除了少数本就有些家底的外,大多都处于勉强温饱状态,又没什么赚外快的机会。
“大人,这可不是他们不叫上我们的问题,而是这活本来就该是我们礼部的,您想啊,中宫最先找的可是您,只是被李尚书给横插了一杆子而已。”
王尚书无比懊恼的点头,“是啊,这本就是我们礼部的活,结果却被户部给抢了。”
王尚书本人身为当世大儒,家中虽然不是豪富,但也过得还算富足,他所在意的,是为手下谋福利。
像户部的赵侍郎,即便因思婕妤的事,向宫中赔了一笔又一笔巨额财产,家中依旧不差钱,可他依然会跟着一起来赚那几两银子的外快,为的自然也是笼络手下人心。
本就不富裕的国库,加上一个最擅长哭穷抠钱的户部尚书,各部的日子都过得不怎么宽裕,在这种情况下,能为手下谋得合法赚外快的机会,绝对能让下属们感激不尽。
毕竟各部底层经济困窘的官吏,都占大多数,他们都很需要这种机会,这也是历朝历代的贪腐除之不尽的根源所在。
可是现在的大安尚处开国初期,国家穷、百姓也穷,从上到下都盯着仅有的那点,想要搞钱都没什么机会。
然而事已至此,王尚书再怎么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懊恼,都已无济于事,只能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反应快些,再不能让户部的李老头抢占先机。
柳明月出钱请户部的官员帮忙批阅初试试卷的事,徐庆业当然也知道。
虽然他觉得皇后给钱太大方了点,但他也知道,皇后的这些举动,可以说是在帮助众官员打开思路。
想要增加收入,不是只有冒着风险盯着各项经费,完全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各部及自身所拥有的资源或能力,从而光明正大的开源创收。
对皇后而言,多花些钱,选出一批得力的管事,将来自然能给赚回更多的钱,从长远来讲,其实也很划算。
早前的徐庆业当然想不到这些,但在听过皇后的一些想法,又看许多皇后提交的各种规划与方案后,徐庆业已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些意识。
对户部的官员而言,给宫中产业选人,与朝堂势力没有任何关系,在批阅试卷时,当然能够保持很公正的态度,不存在什么循私打压之类的问题。
那些参加初试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都激动不已。
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而言,这辈子能有机会进贡院参加一次考试,还能让六部的官老爷们亲自阅卷,即便没有通过考核,也足以让他们回去吹一辈了。
如魏长延和吴尚青这样的落第举子们,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这么快重回贡院参考,而且还是由户部官吏为他们阅卷。
心中仅存的那点不自在,也自此彻底消失不见,转而一心期待自己能顺利通过三关考核,被成功录取。
因为宫中的这些做法,让他们都能感受得到自己被重视的事实,被重视也就意味着可能被重用,能被宫里的贵人重用,谁敢小觑?
魏长延当然也有注意到宫里的重视态度,这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不在这件事情上。
“尚青兄竟能说服家里,也去参加招募?”
今天在贡院看到吴尚青时,魏长延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毕竟在他看来,吴尚青虽然一时冲动,生出过也想参加招募的想法,但是他的家人绝对不会同意。
毕竟对那些书香门第而言,最重视自家后辈的清名,怎么可能同意让吴尚青放弃科举,转而去从事文人最看不上的商贾活动。
是的,即便宫中没有明言,谁都看得出来,所谓去宫中产业做管事,其实就是去帮宫中贵人赚钱,去当商贾,只是他们背后的东家是宫中贵人而已。
吴尚青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长延兄觉得很吃惊吧,其实我本人也感到很意外,不知是家里因这次的落第而放弃了我,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竟然在我试探着提出想要参加招募时,立刻应了下来。”
他没说的是,他家长辈不仅答应得爽快,而且比他自己更担心他会误了报名时间,赶紧让人驾车送他去报名。
魏长延摇摇头道,“以尚青兄的人品才华,即便落第,也是哪家都不会放弃的英杰,你家长辈会这般鼓励你参加这次的招募,应该是因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前程很不错的好机会。”
“听到长延兄这么说,我算是放下最后一点心结了,从宫中的重视态度看,我们的选择应该不会令人失望,就是如此一来,接下来的竞争可能更大了。”
明眼人现在都能看得出来,宫中不惜代价的借贡院给他们考试,又将户部上下的官员都请过来阅卷,肯定不是闲着没事闹着玩,而是打定主意要挑选出一批真正满足要求的人,所图不小。
魏长延笑着端起茶杯示意对方,“尚青兄怕了?”
吴尚青朗声笑着也端起茶杯,“怎么可能?我更希望宫中能得偿所愿,顺利网络一批真正的聪明厉害的人杰,毕竟大家未来是要在一起共事的,肯定要水平差不多才好。”
“嗯,看来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敬我们共同的东家。”
吴尚青笑着放下杯子后,低声道,“实不相瞒,对于这次招人的宫中产业,我早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承天元年,宫中一次性遣散出一千多个宫人内侍,那些人中,极少数有条件的,早都有了去处,还剩下一千多,在去岁,突然从京郊消失了。”
魏长延家在外地,对京中的消息所知不多,听到这话,不禁眼睛微眯。
“如此说来,那批人应与正在招管事的这批产业有关?”
吴尚青点头道,“我仔细想过,应该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我们将来主要面对的,将是一批在宫中沉浮过,又在宫外磨砺过的人,我们相当于是要在虎口夺食,而且还是一大群饿虎。”
魏长延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有些理解不了上面的用意,既然已经手握着那一大批会绝对效忠于他们,为他们冲锋陷阵的人,为什么又要招募他们这些人去当管事?
功名?
魏长延突然想到,在招募公告上,曾重点强调的功名,功名也就意味着学识,当一家作坊或是店铺的管事与掌柜,又能用得上多少学识呢?
特长,第二关复试按特长考核!
在今天的初试中,有问到家里从事什么行业,最擅长什么,最喜好什么,会不会泅水,方向感强不强,是否有想象力等。
现在想想,这些问题可不止是考核初试者的识字程度、理解水平,以及调查家庭背景,应该还有别的深意。
吴尚青低笑了一声道,“长延兄应该也想到了吧,初试的那些问题,与复试直接相关联,上面应该是给我们准备了很多个去处,可不只是去什么纺织作坊、瓷器作坊那么简单。”
那些去处中,甚至还包括有泅水需求,必需要有方向感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魏长延不动声色的回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泅水和方向感是去那里的基本要求。”
没等吴尚青问出口,魏长延就直接揭开谜底。
“乘船、出海,大海上一望无际,危机无处不在,不会泅水,没有方向感的话,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只有送命的份。”
嘴里说危险,魏长延的双眸却不自觉的发亮。
“海外有很多岛国,那里有无数的金玉珠宝、香料、药材等,可以在大安卖出天价的宝物,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漆器等物品,却能在海外卖出天价。”
吴尚青有些意外的问道,“长延兄怎么了解此事?”
毕竟早在前朝尚未亡国前,随着沿海的海盗日益猖獗,给内陆带来巨大风险,就已封闭各处大码头,断了出海通商的路。”
“实不相瞒,我们魏家世代经营船厂,可惜,家里的船厂因前朝封禁海上商道而江河日下,没等传到我这一代,又赶上乱世,早被转手卖了出去。”
魏长延不知道的是,他们未来的东家,此刻正拿着曾属于他魏家的船厂收购契约在忽悠,啊不,应该说是说服皇上。
“……通过江力他们传回的只言片语,臣妾大概想象得到,老百姓没钱,也就没有购买力,现在各行各业的处境都艰难,臣妾就想着,我们的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肯定要尽量不在大安境内售卖,以免与民争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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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第22章
转变
前朝的海外商业贸易发展得极其繁荣,徐庆业在当上皇帝后,当然也曾了解过相关情况。
身为一个穷得捉襟见肘的皇帝,徐庆业当然是非常眼馋那巨大的利润,但他是个现实而又理智的人。
“皇后能有此心,实乃百姓之福,只是这海运,朕也曾考虑过,若不是海上风险太大,前朝也不至于放弃,如今我们大安天下初定,怕是也没能力应对海上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
前朝末期,政局昏聩,朝野上下各种贪腐成风,沿海区域不仅不大批海盗四处登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还有一些官员、驻军和豪族养寇自重。
前朝在这种情况下走上末路后,各地纷纷起义,那些惹得天怒人怨,屡禁不止的海盗,以及那些与海盗有勾结的官员、驻军、豪族,都是当地义军拿来祭旗的最好目标。
也正因此,前朝亡国后,沿海的生态环境倒是好转了许多。
但是即便如此,人们对海上的印象,依旧是海盗出没频繁,冒险出海的船只,基本都是十死一生,不到迫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送命。
柳明月当然也知道这一现状,伴随着那张收购船厂的契约,传回的相关信息更加详实。
正因出海风险太大,连一些胆大的商家,都不敢再打富贵险中求的主意,船只的需要大减,那家历史悠久的造船厂,才会在几经转手后,落入她的手中。
“陛下说得这些,臣妾都曾考虑过,民间不敢再出海,是因他们没有充足的人手,我们不同,我们可以提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例如从现在开始,先训练出一批能在海上作战的精兵强将。”
大安立朝后,当然有像历代前朝般,在沿海一带安置驻军,只是那些驻军多是旱鸭子,更擅长陆地作战,防的是海上入侵者登陆,没有要训练海上作战能力的经验和意识。
准确的说,现在的大安与其之前的国朝,都没有海军这个概念。
即便大安的先辈们,早就拥有这个世界最先进的造船技术与航海经验,却因没有必须要培养海军,强化海上作战装备的意识,才使得他们不具备,也没想过可以派军去海上消灭那些海盗。
听到皇后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轻描淡写的直接提出要训练能在海上作战的兵将,徐庆业不由得失笑摇头。
“皇后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训练军队牵扯太大,所需耗费更是天文数字,而沿海驻军完全可以守在岸上打海盗,朝廷没有再训练新兵的必要,若说是为了方便我们去海外经商,肯定会引来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到时连他这个皇帝都抗不住那些口诛笔伐,更别说是皇后。
柳明月当然考虑过在她提出这个建议后,会面临的反应,但这世上的谈判,讲究的就是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
“若是暂先不让朝廷承担相关费用,由我们先私人垫资训练出来,等到将来,让朝廷的人看到那支队伍所能发挥出的作用后,再让朝廷支付我们垫支的费用,将其那支队伍交给朝廷如何?”
徐庆业有些心动,“若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呢?”
“怎么可能呢?先不说为我们的船队护航一事,陛下就没想过,过去那么多年,那些海盗不仅在海上抢了无数货船,还有那么多海盗侵入我们内陆,抢了无数财物,我们难道就不能去收回来吗?”
只需想像一下那个场景,徐庆业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干后,立刻精神百倍的问道。
“皇后此计甚妙,只是我们现在的摊子铺这么大,处处都需用钱,这个训练费用,怕是你我承担不起啊。”
这就是利益共同体的威力,徐庆业现已下意识将她视作可信的自己人。
“按照臣妾的计划,训练海上作战队,应与训练陆地队伍不同,正所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当然也能吃海,让他们在训练过程中,顺便捕捞些海产,不仅他们自己可以吃,还可以晒成干货卖掉。”
粮食绝对是养人的一大开支,解决这一难题后,其它方面的负担就要小许多,尤其是在他们的其它作坊能以低价供应大批资源的情况下。
对柳明月而言,训练一支海上作战队并不难,难的是明正言顺,哪怕她目前所想的,就是必需要有这么一支队伍为商船护航。
而她并不喜欢偷偷摸摸的做这类犯忌讳,容易被视作对皇权挑战的行为,所以她只能设法将这件事合理化。
将徐庆业这个皇帝拉进来,绝对能让这件事变得光明正大。
听了柳明月的这些话,徐庆业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热,下意识站起身来回走动起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行,确实可行,徐庆业现在无比确认这一点。
他十分肯定,只要将皇后所描述的那支擅长海上作战队伍,好好训练出来,朝廷再派人辅助船厂打造出合适的战船。
那么,将那些海盗的一处处窝点捣毁,抢,噢不,应该是收回那些被抢走的财宝,将会变得指日可待。
何忠没有听到这对夫妻的谈话,但他可以看得出来,直到皇后离开,皇上的情绪依然有些亢奋,双眼发亮,明显是遇到什么大喜之事的样子。
“看到陛下现在的样子,微臣才发现,好像已有许久不曾见到过陛下如此欢喜了。”
上次见到皇上这么激动,还是在举行登基大典的前一天。
正式当上皇帝后,皇上每天都要面对无数政务,承受各种压力,尤其是处处都需用钱,都在要钱,国库却入不敷出,给不出钱的困境,却还得在人前撑着不露痕迹。
“何忠,朕要有钱了,皇后刚刚过来,提出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只要我们将事情做成了,我们就有钱了,再也不用过现在的日子了。”
什么日子?就是时不时的悄悄运出一些金银器物,有前朝留下的金银器物及别人送他的礼物,拿出去融了改头换面,或是变卖后,筹集资金用以解经费短缺问题。
作为相关操作的负责人,何忠深知皇上的不易,但是为了能坐稳皇位,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去人心,进而给某些不死心的人留下可趁之机。
何忠当然不会扫兴的提出质疑,而是笑着试探道。
“看陛下如此有信心的样子,这件事做起来可能不难?”
徐庆业信心十足的回道,“到底难不难的,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朕反复想过了,皇后的建议确实可行,暂时不在朝堂上宣布,也就不用担心那些朝臣跳来反对,不管怎样,朕肯定不亏。”
就算去打海盗的收获不如预期,如皇后所言,将他们自己的那些作坊、田庄、茶山等产业的产出,都给卖到海外去,也能*大赚特赚,比在国内赚多了。
随着这次因招人而暴露出宫中有不少产业的事,朝中确实有人开始参奏宫中不该与民争利,如今不用大安境内卖那些产出,也算是彻底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说了半天,何忠也没听出两人商量出了什么好法子,好到可以解决皇上严重缺钱的烦恼。
“关键是办法,只要真能为陛下解困,艰难些也不要紧,微臣甘为陛下充当前锋。”
徐庆业笑着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此事目前不易太过高调,难怪皇后会出那样的试卷,你派人打听一下贡院那边的消息,批阅完后,将那些落选的直接送到宫里来,朕先抽查一遍,再由皇后抽查。”
要争取不会遗漏每一个可以用得上的人才,要知道,不管是组织海上作战队,还是为后续的出海船队做准备,都需要大批的人才,尤其是那种脑子灵活、学习能力强的人才。
毕竟将来去海外跟人做生意,肯定还要学人家的语言,还要有见识,不然容易错过海外的好东西,或是被海外蛮夷欺骗。
成功说服徐庆业,让柳明月松了口气,她只知道自己目前所身处的这个炎黄文明的历史,与她所熟悉的华夏不大一样。
例如在这个开国时间点与她熟悉的明朝相近的大安之前,是宁朝,宁朝末期,这片炎黄大地也曾遭遇到草原胡人的入侵。
只是宁朝的地盘虽然一再被占,但其没有彻底灭亡在胡人之手。
而胡人反倒被各路起义军给逐了出去,使得宁朝一直苟延残喘到十年前,才彻底亡于首先攻进这座都城的义军之手。
这场战乱回起来,也持续了近百年。
若海外,尤其是西方各国的发展史节点,也不会发生大的变化,那么在接下来,西方会在不久的将来开启大航海时代,掠夺大量的地盘,积攒下无数资本,从而发展迅速。
柳明月当然知道一步慢,势必会导致的步步慢,以及最后会出现的那些令人无比遗憾的凄惨后果。
所以即便这里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时空,她也想要竭尽全力,去影响一下这个炎黄文明的未来发展走向。
虽然想要赚钱是真的,想帮助徐庆业,让这个积贫已久的国家富裕起来的想法,都是真的,但是想要让大安朝廷认识到海军的重要性,认识到自家拥有足够辽阔的海域的重要性,也是她的目标。
次日一早,乾元宫就将皇上亲自抽查到大半夜的试卷,都给分门别类的送到的坤元宫。
何忠亲自为柳明月介绍道,“娘娘,这是陛下特意挑出来的一些,说是这些人虽然不适合当管事,但是他们所具备的能力,应该是您所需要的,他们当不了管事,应当不会介意当被管的。”
从何忠特意指出来的那些试卷中,随手抽出几份看了下,柳明月就明月皇上的意思了。
那些人显然不曾接受过正规教育,不可能有功名,虽认识一些字,却写得很糟糕,才会被户部给毫不留情的一概黜落。
又因他们在能力选项方面给出的答案,能够满足她给出的待选要求,才会被特意归为一类,又被皇上亲自从中抽选了出来。
从那些因用字不准确,从而显得有些语焉不详的自我介绍中,柳明月可以看出皇上将他们选出来的原因。
有勇有谋有想法,会积极取机会,受限于各种客观原因,才导致这些人没有进学的机会,那是时代与自身际遇的问题,不是他们自身问题。
“何公公,劳你转告陛下,本宫也这觉得这些人十分难得,就此落选很可的惜,理应再多给他们一些机会,接下来,本宫也会再好好抽查,看能不能多找出一些类似情况的。”
“娘娘客气了,微臣定当如实将娘娘的想法转达给陛下。”
柳明月可以感受得到,何忠对她的态度,已变得更为恭敬,不过她依旧与对方保持着从前那客气却不亲近的距离,没有半分想要借机拉拢利诱对方的言行。
倒是她这一如既往的态度,让何忠对她更高看了几分。
不论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从不缺试图拉拢巴结他的人,他从来都是在皇上的默许下,好处一个不落的全收,然后在皇上的示意下,给出适当的反应。
他能看得出来,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可以说是越来越重。
虽然这个越来越重的份量与男女之情无关,甚至与夫妻之情都没会什么干系,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这个份量非同一般。
因为那是皇后的能力,且是能让皇上打心里信任且重视的能力,何忠自知不如。
在皇后的亲生儿子当太子,与娘家关系生疏的情况下,少年夫妻老来伴,有着共同利益和目标的皇上与皇后,绝对可以成为关系最为亲近的同伴。
那种关系,绝对不是心腹手下,或是后宫某个得宠的妃嫔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何忠算是亲眼见证过皇上与皇后的关系变迁过程,知道皇后仿佛是在放下曾经的夫妻心结,不再试图争取皇上的心意后,就如突然开了窍般,做事变得更有想法与章程,与她打交道时也变得更加轻松。
让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一个人变化,怎么能这么大呢?而且差别仅在于能否放下无望的执念和心结。
唯一知道真相的柳明月显然不会告诉对方,那压根就不是放下心结和执念的问题,关键在于直接换了个芯子。
徐庆业的话提醒了柳明月,她自己是博士,受前世所受的教育和生活环境影响,她有着重视学历的本能。
这里的功名,在她看来就代表着学历,也代表着学习能力水平。
可是深居宫中的她,不曾亲自接触过宫外的世界,也就很容易忽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里可不是她所生活的那个教育普及的世界,在这个刚经历近百年的战乱的国家,文盲率甚至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在这种情况下,用学历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绝对是不公平的,每一位识字的人,都很难得。
没有受教育的环境条件,没接受过正经的教育,依旧能想方设法的学会认字,还敢来参加她的招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有勇有谋的好学之士。
徐庆业本人也曾有过类似经历,所以他更能理解那些人的经历与处境。
想到这些后,柳明月的思路迅速转变过来,认识到之前是她太狭隘了,在这个时代,绝对不能学历论英雄。
不过她虽然认识到自己先前的失误,但她并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包括徐庆业在内。
思想转变后,柳明月在剩下的落选试卷中,又挑出一大批,彻底被放弃的,基本都是家境尚可,正经进学过,却连字都写不正确,理解能力也不行的那种。
虽然这样一来,通过初试的人数多到远超预期,将会直接影响到最终录用的人数。
不过柳明月觉得,她应该能吃得下这批人。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她也是趁着各地学子齐聚,再加上京城的经济教育资源相对较为丰富,读书识字的机会更多,才能顺利吸引到这么多能满足基本条件的人参与招募。
她完全可以趁机多储备些人才,就算短时间内用不了那么多,也能先培养着,不过是前期多花些钱的事。
与她将要打造的大批战船和大商船相比,养人所需的花费,简直是不值一提,前者所需的才是巨额花费。
至于那些花费从何而来,她当然是早就有了想法,毕竟她用来说服皇上的理由,可不只是为了忽悠,而是真的打算那么做。
不过她没说全的是,就算在大安周边的海盗窝点搞不到多少钱,也有一个地方可以给他们的海上作战队保底,只是前提是他们的战斗力一定要够强。
那个地方就是拿海盗当职业的岛国,即便在这个陌生时空,那个岛国的人还没来得及犯下灭绝人性的大恶,柳明月也对他们怀着与生俱来的憎恶。
但凡有机会,她就不会放过那里,而且那里盛产白银,她还知道那里有处可以开采数百年,在某个时期被称为世界最大银矿的矿址,毕竟她还曾去参观过那处矿址遗迹。
有了那处银矿,还怕她的船造不出来,船队组建不起来?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完成初步的人员招募后,先将有限的资金投入到海上作战队的训练,以及首批战船的制作上。
而徐庆业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可以多留下一些人,当不了管事,可以让他们加入海上作战队。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支海上作战队,肯定会在将来原地转为大安海军,军队也需要有一定学识的人担任将领。
届时,这将是一支从组建起,就直接打上他这个皇帝的印记,从上到下的大小将领都会听他指挥的军队。
虽有皇后的参与,但是徐庆业知道,皇后所想要的,不过是让这支军队派人给商队护航罢了,以其行事风格,肯定还会给相应的护航报酬,以让军队可以赚外快的那种方式合作。
到那时,首批加入海上作战队的人员,尤其是这种识字有一定文化的,肯定少不了会得到重用。
为了能够尽量不会错过可用之人,柳明月在拿到那些试卷后,就废寝忘食的忙碌着。
几乎算是亲自将剩下的落选试卷,都给过了一遍后,才成功赶在事先确定好的时间点之前,成功将通过初试的名单给张贴了出去。
有许多人,尤其是那些没有功名,只是想着去争取试试的人,怀着没什么指望的心情去看榜,却在榜上看见自己的名字时,那种心情,从现场素不相识的人,竟然抱在一起嚎啕大哭的反应中,就能看得出来。
即便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初试,虽然不知道宫中贵人最终会录用多少人,他们还有可能会在第二关复试,或是第三关面试上失败,但是能通过初试,对这些人而言,已经代表着宫中贵人的认可,让他们感到无比荣幸。
再次坐在倚风楼的二楼雅间中,看着下方那些看榜者的各种反应,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你们也都听说过最新传出来那个消息了吧,上千份落选试卷都被送入宫中,被皇上、皇后亲自过了一遍,将本来只有不到四成的初试通过数,增加到近八成左右。”
在场众人不是即将参加殿试的新科贡士,就是颇有才名的举子,基本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大多都听说了这个让人感到意外和费解消息。
“你们说,是宫里觉得户部批阅时太过严苛,黜落的人太多,还是宫中临时改了主意,才会增加这么多名额?”
吴尚青迅速回道,“我祖父得知这个消息后,亲自去找户部的熟人打听过,是宫中临时有变,最初给的就是四成左右的通过率。”
这个消息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人很吃惊,因为在此之前,众人都曾听说那些宫中产业是皇后的私产。
可是这次,却有明确消息表明,并不是皇上纵容皇后大肆操办这场招募,而是这场招募的背后一直站着皇上。
从皇上亲自在落选试卷中挑人,还因赶时间而挑至深夜的消息中,足以看出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的最后发展,还真有可能会像魏长延所说的玩笑话般,能被录入宫中产业任职,说不定真的能比正经的科举进士更容易出头。
“长延兄这次算是赌赢了,尚青兄也很幸运,及时抓住了机会,可惜我当时虽然心动过,最终还是放弃了。”
张义昌也已通过会试,只是他的名次比较靠后,除非在殿试中表现尤其出色,要不然,不过是个可能泯然于众的同进士出身,此刻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秀铭兄不必如此气馁,现在是前途未明,谁也无法确定孰对孰错,科举本就是吾等读书人的正途,等到三年后再考,肯定是个不会出错的选择。”
郭永章点点头道,“是啊,三年后再考,是个不会出错的保守选择,从目前的形势看,宫中这次最终可能录用的人数,说不定比新科进士的录取人数更多,若不能像长延兄这般,拥有坚定的信念,恐怕也将很难从中出头。”
听到两人的话,文秀铭本有些沮丧的情绪消散了许多。
“也是,无论是文才,还是心态,我都不及长延兄和尚青兄,还是老老实实的继续参加科举吧,不能三心二意。”
魏长延没太注意众人的谈话,他在想事情,想的正是宫中临时增加名额一事。
结合他通过初试试卷上的考题所做的猜测,让他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没错,宫中很可能有了出海计划,才会这般大规模招人。
官方出海,肯定不像民间,肯定会组织规模特别庞大的船队,而且是由那种大船组成的船队。
如此一来,不仅每条船上都需要多名管事的人,准备各种运往海外的大量不同种类的货物,船队人员在船上生活的物资,以及去海外后,与异国、异族做交易,都需要拥有一定学识能力的人负责。
而出海的话,就存在人员伤亡问题,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宫中会临时改变主意,又临时增加那么多名额,多准备些人手,缺员了可以及时补充。
想通这些后,魏长延的双眼晶亮,心中充满豪情壮志,出海,正是他的心之所向,原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实现,却没料到,机会现已被他在无意中握到了手中。
有人注意到魏长延的这番有些明显的变化,不禁有些好奇。
“长延兄这是想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斗志昂扬?”
魏长延当然不好将还未得到验证的猜测直接说出来,不过他也没打算敷衍在场这些朋友。
“想到宫里会这么做,肯定是有大动作,我既已不幸落第,又在冲动之下参加了这次的招募,肯定要好好抓住这次的机会,争取能为自己博个好前程,总不好在将来落后诸位太多。”
此话算是恭维了在场所有人,而魏长延是位学识水平可与郭永章相比的人杰,他的恭维,听在大家耳中,自是倍感受用。
郭永章知道他的这番话,可能确实出于真心,但他更加肯定,魏长延肯定隐瞒了什么,不过他聪明的没有多问。
郭永章没有多问,等到其他人离开,周围只剩下两个选了相同的路,有可能会成为同伴的人时,吴尚青直接问了出来。
“长延兄,通过这场临时变故,是不是已经可以肯定,宫里确实有要组建船队出海的计划?”
除了这个可能,吴尚青实在想不通,宫里突然招募数量如此之多的人,到底目的何在。
若不是这场招募是由宫中发起的,而且现已确定,这件事不止是皇上支持皇后那么简单,而是那‘宫中产业’确实有皇上的份额,少不得要被质疑招募这么多人的居心。
对于拿得起放得下,且在打听消息方面很有一手的吴尚青,魏长延还是挺欣赏的,所以他不介意与对方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为了此事,我实在想不出,宫里一次性招募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
而且养这么多人,且是一群所需待遇不低的人,绝对需要不菲的支出,只有通过海外贸易赚取丰厚的利润,才能负担得起。
吴尚青听说此话后,不禁皱眉,有些不解和担忧,
“出海可不是一件小事,除了需要冒险和大批的人手,还要准备大批的货物,最重要的是,还需要很多艘造价高昂的大船,听说朝廷没钱,哪里负担得起这么大的投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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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23章
下棋
朝廷没钱的事,现在不说是人尽皆知,至少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毕竟他们之前能在贡院参加初试的原因,已伴随着那批文臣去宫里抗议,却无功而返的行动,被传了出来,也包括后来的户部官员愿意帮忙阅卷的原因。
中宫出银子了,出银子租用贡院,出银子请户部官员帮忙批卷。
诸位大人们为五斗米折腰的消息,让人不难从中看出,朝廷和大人们都挺缺钱的现实。
“这又不是朝廷的计划,与朝廷有什么关系呢?”
吴尚青听得似懂非懂,“可是连朝廷都没钱,或者说是拿不出这笔钱,宫中又如何能拿得出来呢?”
上阳伯府可不是什么巨富豪族,咱们圣上的出身,更是人尽皆知,圣上基后,只听说他不断的拿私库填补朝廷亏空,可没听说他私挪朝廷的钱。
也正因此,当今的皇位才能坐得越来越稳,在民间的口碑与声望都很不错。
“尚青兄,你要知道,贵人们既然决定做事,肯定在事先就有考量,轮不到我们来操心那么多,对你我而言,当务之急是能顺利通过接下来的两关考核,这竞争可不小。”
吴尚青闻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为一个还未得到确认的猜测操心那么多,确实不该。
“长延兄说得是,我这遇到事情总想一探究竟的臭毛病,的确该改改了。”
私下独处时,魏长延才认真想了下吴尚青的问题,他认为宫中是在下一大局棋。
由于家族产业的原因,他可谓是从小就听着各种与大海及海外异域有关的奇闻异事长大的。
所以魏长延知道海外不说是黄金遍地,但是只要有船出海,且能顺利返回来,基本都能收获不小,由此一夜暴富者,并非个例。
这也是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即便明知海上凶险,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仍有不少走投无路的人,选择出海博一博的原因。
对于因战乱而变得十分贫瘠的大安而言,想要通过常规方式改变朝廷与民生的困窘现状,显然需要较长时间的经营与发展。
且需清明的吏治、惠民的政策、风调雨顺的天气,以及相对安稳的边关等关键因素配合着,否则,但凡出现大规模的天灾人祸,都能让这个新建立的皇朝陷入艰难,乃至再次分崩离析的险境。
而出海,却是一个能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帮助大安解决当前困境,还不会给大安目前这脆弱的局势,带来任何负面影响的最好途径。
对于条件有限的普通百姓而言,出海的风险的确高达九成,可是对于官方而言,只要操作得当,能将风险降低到一成。
虽然据目前已知的线索推测,这应当只是宫中那两位贵人的私人计划,与朝廷无关。
但是那两位完全能以自身的身份地位,光明正大的调用他们所需的一切人力与物力,还不用受朝廷各项政策的限制。
这绝对是场非常高明的谋划,想必朝堂上的不少大人都有看穿这一切吧,只是大家都在观望。
事实也正如魏长延所料,朝中那些站得高,看得远的重臣,大多都通过这次的转变,看出宫中应该是在谋划一场大事,甚至也推测到了出海。
政事堂中,左右丞相,六部尚书等实权大臣齐聚,也在讨论这件事。
“听说皇后娘娘的人,于日前在集庆收购了一家底蕴极为深厚的大造船厂,随后就有了这次的招募,而且还临时决定增加名额,你们说,这之间,有没有关联?”
听到众人讨论半天,都是你试探来我试探去,不说重点,右丞相林致远直接点明话题重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是由工部尚书秦东正接过话道。
“依下官看,这两件事应该脱不了干系,下官也是这才想起来,早在前段时间,太子曾来工部要工部所有官吏的履历,下官说没有,便有东宫来人逐个询问并记录。”
听说这事,众官员都有些意外,林丞相更是直接问道。
“为何我等从未听闻此事?可有其他部遇到同类情况?”
其他尚书纷纷表示自家没有,只有秦尚书难掩得意地回道。
“诸公应当都曾听闻,太子素喜来我们工部咨询各种问题,部里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太子说是为了方便他日后请教问题,大家当然不会多想。”
吏部的张尚书见不得他的得意,不以为然的回道。
“这有什么,太子也喜来我们吏部请教问题。”
眼看其他人也想就此争争长短,偏离他们原本的话题,林丞相赶紧抬手示意道。
“诸位、诸位,我们大家都知道太子向来谦虚好学的事实,但是我们今天不是要讨论这个话题,而是要议一议宫中将要做的这件大事。”
李尚书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有什么好议的,反正这是皇上皇后的私事,只要他们不令国库出银子,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老夫都没异议。”
而且人家皇后娘娘做事敞亮,那是真出银子,不白用朝廷的场地,也不会凭白使唤朝廷的人,是真不负人家的贤名。
这是场上大多数人的想法,连一直没怎么开口过左丞相崔立言在内。
“林公,既然陛下认为这件事没必要与吾等商量,吾等只当不知即可,非要弄清楚,难不成咱们还能帮得上什么忙?”
李尚书迅速接过话道,“对,崔公说得对,真要将这事给弄清楚了,咱们现在又拿不出钱帮忙,将来怎好去要钱?”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各异,李尚书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直接将心中已在打得噼啪响的盘算,直接给秃噜出去了,便给自己的嘴来了一巴掌。
秦尚书笑呵呵地打破一室寂静。
“李尚书这话,也算是话糙理不糙,毕竟你们不像我们工部,有技术、有用武之地,肯定能帮得上忙,咱们娘娘做事那么大气,肯定不会白使唤我们。”
众人顿觉他那张老脸上的笑容格外可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真是事实。
“我们户部上下都会算帐,肯定也能帮得上忙。”
礼部王尚书淡淡回道,“李尚书可能忘了,娘娘这次招人,首要条件就是会算帐,哪里用得上你们的人,不像我们,鸿泸寺有精通外邦语言的官员,定能帮得上大忙。”
李尚书不悦的瞪着这个拆台的,拍了下桌子,理直气壮的高声叫嚷道。
“那又如何,反下只要娘娘能赚到钱,就少不了要给我们户部大为缴一份,你们谁能跟我们比?”
众人皆无言以对,连王尚书也不得不端起茶杯,选择战略性避战,因为比不了,确实是他们谁都比不了。
只有兵部于尚书幽幽回道,“咱不比,反正咱知道,只要有钱进入大库,我们兵部的军需费用就有着落了,希望越多越好。”
这话简真是在戳李尚书的心窝子,正当他恨不得撸起袖子和于尚书好好理论一下军需费用问题,就听林丞相难掩不耐烦的声音。
“诸位莫要忘了,我们今日聚在一起,是为探讨皇上是不是打算出海,吾等要做些什么。”
结果这些人却为那些不知存不存在的出海收益争了起来,说起来,简直是笑话,外人恐怕都难以相信,这竟是这些六部天官能干的事。
李尚书目光清澈的看向这位上司,“林公,这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圣上当然知道户部没钱,肯定不会开这个口,我们当作不知道就是了,何必要去掺和圣上的私事?”
这老东西绝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林丞相十分生气,却又拿这个深受皇上信重的家伙没有办法。
王尚书素来林丞相走得近,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李尚书,话不是这么说的,正所谓是皇帝无家事,若皇上皇后真打算派人出海,绝对是一桩朝廷大事,吾等身为朝廷重臣,总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李尚书毫不犹豫的回道,“只要户部能有进帐,老夫乐得什么心都不操,什么事都不过问,诸公又何必心急,该我们知道的,圣上肯定会找我们,圣上不与我们说,就表明,他认为这件事,没必要让我们知道。”
崔丞相身为百之官之首,当然知道林丞相坚持召集众官来议此事的目的,只是他与李尚书持相同态度,就是只要不用朝廷出钱,随宫里怎么折腾。
反正失败了,朝廷也没什么损失,成功了,肯定少不了朝廷的那份,甚至连皇上的那份,也不一定能顺利留在皇上的私库中。
“林公,李尚书所言有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妨再观望观望,若真如诸所想,圣上那边迟早会露口风,吾等又何必太过心急?”
崔丞相是真心看不上这位同僚,吃相太难看,宫中可能还没拟好出海方案,眼下不过是趁着落第举子还没离京,在做人员储备,要不然,也不会出现临时调整名额的现象。
可是林丞相显然已经盯上出海会带来的巨额利润,同样惦记,甚至还为此争起来,但是各部所惦记的,不过是自家能不能从中赚点劳务报酬,林丞相想的就多了,还包括未来。
所以他郑重其事的将这些手掌实权的大臣,都聚集至此地,想怂恿众人一起去找皇上谈判,让皇上给出承诺,将未来出海可能会带回的收益归属权交给朝廷。
也就是说,朝廷一分本钱不出,一点风险不冒,只要赚了,就归朝廷所有。
即便打着类似主意,崔丞相也不愿将事情做得这么难看,连最喜往大库捞钱的李尚书,都不屑这么做,才会这般装傻充愣。
能想方设法的从皇上私库里掏钱,那是大家的本事,也是皇上的大公无私。
但是想借大义之名,将本该属于人家私库的收入,强行充公,就令人不齿了。
林丞相这般打算,固然是在为朝廷争利,但是崔丞相更清楚,对方更多的是为争权,同时还要图个一心为公、不惧得罪皇上的美誉。
可惜有了李尚书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人精各种搅和,众人压根就不配合,他的如意算盘也就打不响。
林丞相自认坦荡,召集众人时,也想过要瞒着。
所以不仅皇上很快就得到消息,甚至还知道了当时在场的众大臣的反应,连身在后宫的柳明月,都有收到消息。
只能说是,财权太过动人心,才会导致那么一群朝廷重臣,在还没搞清状况的前提下,就为还不知踪影的出海收益在那里贷款吵架。
不过即便知道了这件事,宫中都没给出任何反应,任凭某些勋贵重臣再怎么打听,他都不曾给出正面回答。
柳明月则是在忙着准备复试,原计划的复试,是通过初试者,皆按照个人特长参加做相应的考卷。
但因计划临时有变,新增这批计划之外的复试者,不仅人数挺多,文化水平还都有限,想要取得想要的考核结果,就需在这些人的复试试卷上多花些心思了。
好在柳明月身为小镇做题家出身的博士,在那二十多年里,所做过的题,绝对是海量的,即便麻烦些,她也能在有限的时间内,顺利完成这项工作。
就是像这般连轴工作,人太累了些,这也让柳明月忍不住暗自感慨,做人确实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时太难了点。
想当年,为了赶论文,或是修复某件文物,她完全可以做到废寝忘食,接连熬大夜,忙完睡上一大觉,就能原地复活,再去熬几个大夜。
结果在这里,养尊处优的过了不到一年,不说熬大夜,只是接连忙了几个半夜,就感到很疲惫,还出现腰酸背痛手抽筋的过劳反应。
即便知道这绝对是原主体质不行的锅,柳明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也与她自己懈怠了,从不想着要锻炼有关。
想想以原主三十四岁的年龄,再结合当下的大环境,柳明月觉得若无意外,她想再活个三十年,到六十多岁再寿终正寝,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身体素质的锻炼,就需提上日程了,她可不想早早的就得满身富贵病,被人扶着多走两步,就会累得喘粗气,那种生活的质量太差,她可不愿过。
收到新增的复试试卷,赶在复试开考前,都成功印了出来的消息,柳明月算是松了口气。
这次招募的人,虽然都被打上了皇上的印记,但是同时也是她的人,她还想借面试的机会,从中挑出几个能干大事的好好培养一下呢。
所以在这之前,她务必要先在那些人心中,树立起守信重诺的形象,毕竟外界都知道这件事是由她这个皇后亲自操办的。
若连已被公布出去的考试时间和流程,都因效率不高而需做临时调整,她的能力可能就要被质疑了。
柳明月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效率,令皇上和他的大臣们都感到震惊不已,看到她为新增的那些人特意出的试卷,更觉大开眼界。
何忠连收拾这次复试会用到的全套试卷,边对皇上感慨道。
“陛下,皇后娘娘真是太有想法了,虽然微臣看得有些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得到,这些试卷都出得很有深意,那些答案似乎都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让人只能凭着自己的心理反应去选答案。”
徐庆业点头道,“嗯,朕也发现了,皇后似乎是想通过那些题,判断那些人的品性和行为习惯,就是不知效果如何。”
若是效果好的话,他若想在私下里培养一些人手,也可以借鉴一下,毕竟他因自身经历,比谁都清楚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
“而且微臣还发现,娘娘为了照顾在陛下的建议下,又增选的那批人,可谓是将之前准备试卷,都给注释整理了一遍,从而达到既能减少需要书写的内容,又能达到相似的考核效果。”
这也正是后来*的那些试卷,能让皇上都感到震惊和意外的地方。
“是啊,皇后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相当用心,若不是亲眼看到,朕都想不到,同样一道题,还能像这般换个角度诠释和描述,就能充分照顾那些学识水平不高的人。”
复试的试卷,没再请人帮忙批阅,因为备的有‘答题卡’,只需让识字的人,分门别类的将相应的答题卡归纳整理出来就行。
能考核个人能力水平的题,只占一半,另一半都是考查人的心性和行为习惯。
至于能力水平,那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只有柳明月自己最清楚她想要什么样的人,与时下那些相应专业人士的判断标准大不相同。
反正她在事前就已考虑到这个问题,时间留得还算充分,即便参加复试的人数远超预期,因增选的那部分人的试卷更容易批,倒是多花不了多少时间。
在柳明月忙着阅卷时,殿试也如期开始举行,这当然是京中的一大盛事,众人都将注意力从宫中招募上移开,开始放在谁能考取头名状元之类的话题上。
亲自批阅过那一份份,能尽量展现被考核都综合素质的试卷后,柳明月又有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既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保守。
可能是因能通过初试的这群人,都算是这个时代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从中不难看出,有的人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的人个性分明,有的人逻辑思维极强,甚至通过有限的信息,分析出她接下来的打算,从而在试卷中不动声色的展现自身优势。
朝堂上那些人均八百个心眼的权臣们,能够推断出宫中的打算,并不足为奇。
没想到连参加考核的小年轻,也能有这样的见识,若其背后没有旁人指点,这份本事就不容小觑了。
通过这些试卷,让柳明月对这个时代的人的思想,有了更真实和深入的了解,打破她因自身过去的学识与经历,而下意识形成的某些僵化,或者说是脸谱化的印象。
第二轮的复试最终黜落的人数,比初试落选的人还少,部分人的问题在于能力方面的虚报,或者是思想方面的问题。
明显得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抱着想通过这种渠道,在她或皇上面前露脸,从而得到赏识的想法,答非所问,极力展现自己的文采。
而这些人都有功名,且大多都有举人功名,反倒是后来增选的那批学识不行的,倒是几乎没有被黜落的。
虽然这与她的要求相对较低有关,但是那些人展现出了更为务实的真诚态度,这种特质很重要,因为她最需要就是能做实事的人。
学识和能力可以培养,唯有态度是最难纠正的,而这些人可能是因都曾经历过战乱,对安定的营生特别渴望,固而都表现了极为珍惜和重视的态度。
当复试结果及时张榜出去时,新科殿试的结果与相关消息,还是京城中的头条话题,只有当事者最重视他们心心念念的复试名单。
柳明月忙得压根就顾不上殿试,毕竟对她而言,那批新科进士都是皇上的人才,她劳心费力招募出来的这批人,才是她将重点培养的人才。
初试后还有面试,柳明月虽然是首次出宫,但她压根就没时间亲自感受这个时代的京城繁华。
通过两关笔试下来,落选的有近千,最终进入面试的有一千六百多人。
这么多人,柳明月当然不可能一个个的面试,而是将他们划为十人一组,每组一刻钟的面试时间,让他们自行分配自我介绍、展现自己、回答问题的时间。
对于一群没经验的人而言,这个要求的确有些苛刻,可是为了确保能尽量用最短的时间,面试完这一千六百多人,只能如此。
更何况柳明月本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从最初起,就要让这些人知道她的要求,守时高效、团队合作。
面试的第一天,皇上竟在例行朝行过后,放下政务过去旁听,面试的第二天,不仅皇上,还来了连两位丞相在内的重臣,第三天,来的大臣更多,若非被何忠给遣走大半,现场根本挤不下。
还好在时间的高压下,面试者根本无暇紧张,有些人甚至还能超长发挥,在介绍与展现自己时,表现得更为出色。
柳明月也顾不上在围观众人,她的脑子一直保持着高速运转状态,一千六百多人的信息,在她亲自批阅过他们的试卷,且部分还是批了两次后,都给她留下了较深印象。
所以她基本上是在拿到十人资料后,稍过一遍,就对十人的情况有所了解,听人他们的亲自介绍和展现后,就能迅速向每人提出针对性的问题。
这种忙碌却有序,在短时间内,还真就能面试出许多信息的选人方式,不仅令皇上和他的大臣们感到新奇,还都迅速发现了其中的优点。
以他们的识人无数的眼光,在这种场合,更能通过每个人的表现,对其有个初步了解与较为精准的评价。
与此同时,他们也通过此事,见识到皇后在此前不曾对外展露的一面,敏锐、细致、记忆力极佳,思维反应更是极其迅速。
事实上,前后共花四天时间,才完成第三关的面试,将柳明月累得不轻,因面试是当场就出结果,录用名单在次日就被张贴了出去。
在第三关的面试,又有二百多人落选,最终录用近一千四百人,这个数量着实是远超预期。
第三次弃选的那些,除了仍存在之前的一些问题外,还因有些人心理素质实在太差了些,遇事慌张、六神无主,或是只顾表现自己,占用同组队员的时间等。
接下来的时间,皇上忙着安置和观察他的这批新科进士,柳明月当然是忙于安置她辛苦选出来的这批人。
有些被分配到不同作坊,有的则被安排到各种田庄,剩下的一部分去了船厂,数量最多的那批,被安排去了御林卫的军营。
少数综合素质较高,去哪都能胜任的人,会给他们自行选择的权力,大多数人只能接受统一安排。
那批不仅要在御林卫,也相当于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接受武训,还需上各种文课,学习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异邦语言、方言、兵法、算术等。
虽然很辛苦,但是能走到这一步的,没有一个笨的,都知道宫中不惜代价的培养他们,绝对是要重用他们的表现,没有人选择退出。
作为综合素质最高者之一,魏长延和吴尚青都有的自由选择权,不过这两人不约而同的选了最艰苦的那条路,也就是去御林卫接受全方位的培训。
柳明月和皇上最重视的,也是这批人,因为这批人中,不仅有未来海军的元老级将士,还有未来船队中坚力量,为防止这批人被有心人拉拢渗透,皇上令何忠亲自安排人手盯着。
这份重视程度,连何忠都忍不住为之侧目,对皇上皇后接下来的计划更加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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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第24章
维护
勤务殿中,陈御史正在参奏皇后,措辞相当激烈。
“……皇后当为母仪天下的典范,却不愿安居后宫,这般抛头露面,实乃有违祖制!”
皇上听到他这话,直接被给气笑,
“祖制?朕是这大安的第一任皇帝,朕祖上的女先人,皆需在外奔波劳累,从无女子不可抛头露面之说。”
陈御史还想开口,却听皇上接着道。
“朕知道,你们肯定要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可是朕与皇后除了这身份地位有变,其他方面有何变化?当了皇帝皇后,这大安的百姓都是我们的子民,需要处处仰仗我们,家里的负担更重却入不敷出,皇后愿意为朕、为这个家分忧,有何不可?”
这是皇上最真实想法,当初年少时,他做梦都想娶个能帮他分担压力的妻。
却因家贫,直到而立之年才实现娶妻的愿望,可他娶的是个地方大族家的小姐,待他温柔贤惠,能帮他打理生活起居,乃至用他照顾管理好姬妾子女,却也只将自己自缚于后院一片天地中,需要他的供养。
也就是说,他的妻子不仅不能像他少年时所期待的那样,给他分担对外的压力,还成了他的负担,可他对此不能有半分抱怨,因为这才是上等人家的常态。
现在皇后终于愿意抛开那些个礼规,开始展现她的能力,为他出谋献策,从而为他带来诸多帮助。
这一年多,终于让他体会到别人所说的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的好处,他高兴还来不及,凭什么要听这些人的挑唆?
面对这种因出身、成长及受教育环境不同,而形成的思想认知方面的巨大差异,陈御史不禁有些辞穷,下意识看向林丞相。
接收到下属发来求救信号,林丞相为他的无用感到有些恼怒的同时,还是迅速组织好语言道。
“陛下,陈御史虽有失言之处,但是他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皇后娘娘位居中宫,当以宫务为重,怎可将精力花在宫外?朝中人才辈出,皇后娘娘若有需要,尽管差遣便是,何必要劳动娘娘凤体亲力亲为?”
皇上听出来了,这是林丞相一派的人,在上次无功而返后,仍不死心,便想以皇后私下出宫抛头露面不合礼规为由,将刚选出来的那批人,乃至宫中产业的控制权给夺去。
他们早就推断出了他与皇后的后继计划,见到皇后对那一千多人的安排后,更能肯定他们的推断。
可他一直不提,他们就想用这种方式逼他,若真叫他们成全拿到管理那批人和宫中产业的权力,那么他们就能在接下来的出海计划中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说到底,还是权与利太过动人心,只是对于穷怕了的皇上而言,对方打他的未来钱袋子的主意,比与他争权更可恶。
“那些宫中产业是朕与皇后的私产,朕要忙于前朝政务,皇后负责打理私产,不是应有之义?你们家中的夫人不出门?不打理家务?”
林丞相正待开口,知道他又想拿皇帝无家事的那套所谓大义来说事,崔丞相迅速抢先接过话。
“陛下英明,皇后娘娘聪慧过人,又有识人之能,令臣等十分钦佩,陛下有此贤内助,定能早日解决当下这入不敷出的困境。”
即便皇上心里清楚,这个老家伙也在惦记他那些还没到手的未来手入,但是他的话,就说得好听多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朕也就趁此机会,与诸位卿家将话说开了。”
听到皇上终于不再藏着掖着,在场众人顿时来了精神,有些话不挑明,他们就不好议论,也不好做出应对。
“在场诸位可能也已有所猜测,是皇后提醒了朕,现在不仅朝廷穷,百姓也穷,一穷就没钱,没购买能力,朕与皇后的作坊所生产的东西,若在大安境内销售,难免会有与民争利之嫌。”
崔丞相迅速恭维了一句,“皇后娘娘大义,令臣等敬服!”
皇上欣慰的点头,然后接着道。
“嗯,皇后如此大义,朕当然支持,所以我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要重开海路,出海牵扯太大,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和投入,近期招募的这批人,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宫中资金也很有限,又不忍给朝廷增加负担,朕与皇后只好一步一步慢慢来。”
皇上的视线扫过场上众人,尤其是以林丞相为首那些跳出来参奏皇后的大臣。
林丞相在皇上的注视中,只能恭敬的低下头,他本来还想以‘与民争利’为由,逼皇上将那些宫中产业的管理权交出来,结果人家根本没给机会。
“皇后说,失败的风险,就由我们夫妻担了,成功了,朝廷就能参与进来,也就是说,你们不用如此心急,朕与皇后的心里,只会想着如何做,才能对朝廷与百姓更好。”
众位大臣跪地伏身齐呼,“皇上圣明,皇后娘娘贤明!”
抛开个人心思与算计,在场众人此时都是真心敬服皇上、皇后的,他们不得不承认,换成他们,肯定没有这般顾大局的胸襟。
柳明月知道此事后,只是暗自记在心里,没做任何反应。
现在的前朝大臣们身份背景复杂,他们都有着不同的出身来历,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势力派系。
大安朝初立,维持稳定才是重中之重,在这个前提下,连皇上个人的喜恶都需为之让步,更别说她一个皇后。
比徐庆业先入京,曾短暂的坐上过皇位,却注定不会留下什么历史痕迹的那些前车之鉴,已然再三诠释轻举妄动的结果,就是动摇这好不容易才立起的国本。
这也是柳明月在了解过当前的国情,与这个时代的一些信息后,放弃先通过那些作坊逐步积累资本的原定计划,选择投入大,还需冒巨大风险的出海计划的原因。
在她本人所生活的世界中,那些外国列强最喜欢通过挑起外界战争,用以转化本国内部的种种斗争与矛盾。
如今,她想在这个大安借用一下这种策略,当然,她肯定做不来去挑起别国矛盾的事,顶多也就是让那些无恶不作的海盗遭殃而已。
在大安境内发展,以她与皇上的身份,只是与民争利压根就不算什么,就怕会与现有的利益集团争利,从而产生矛盾,还给人留下把柄。
毕竟从古至今,‘与民争利’都是一项很好用的罪名。
因为通过它,可以轻松挑起百姓和那些自诩正义,同情弱小的读书人的愤慨,由此制造出各种矛盾与对立,达到上位者想要的目的。
可是当下的大安,仅通过各种税收,纵有在开国之初,便实施的各种减赋惠民政策助民休养生息,所得收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短时间内,可能还看不出来,时间久了,肯定少不了会因此而生乱。
因为现有的资源太少,而且是固定的,那些掌握了权势的人,在经过最初的观望与试探后,肯定会巧立名目,想方设法的侵占更多资源。
这样就很容易产生各种争夺。从而产生和引发各种社会矛盾。
在这种环境形势下,只有借助外部资源,才能做到一边将大安内部的市场蛋糕做大,增加各方获取资源利益的机会,一边增加和巩固自身实力底蕴。
当现行的朝廷制度与和平的环境,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时,这个国家的发展才能变得顺利,可以无所顾忌的剪除一些顽疾。
柳明月本人没有考过公、涉过政,可她曾考古研究过的每一座墓,都曾见证过一段历史的兴衰荣辱。
所以她曾研究过大量墓主的生平过往经历,其中当然也包括其生前所在朝代的相关信息。
有了那些积累,她虽不懂如何治国,但她自信可以提供一些理论支持,指出一个正确的发展方向。
毕竟来都来了,还是来到这么一个即便陌生,却因她曾好奇过、想像过、研究过,从而很容易产生代入感的时代,柳明月就有着想凭己身之力,帮助这个时代的大安,发展得更好的朴素愿望。
好在徐庆业是位比她原以为的,还要更加合格的合作伙伴,都不用她再多费口舌的去忽悠,啊不,应当说是劝说,人家就很开明的替她挡住了前朝的非议。
对朝堂上的那些多是靠读圣贤书,才得以获得权位的大臣们而言,有这么一位出身草莽,在很多时候,思想认知都与他们不同频的皇帝,是件在某些时候很头疼的事。
但对柳明月而言,这正是她的机会,徐庆业的身上固然有着这个时代最盛行的男权思想。
可是因其成长环境与经历,又让他打小就对女子的能力抱有天然的认可,不仅他自己没想着要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约束他的妻子,他甚至还看不上主动遵守这种规矩的原主。
当然,这是柳明月结合原主的记忆,对比自身的经历和体会,综合进行观察和分析,才总结出的徐庆业对他的妻子所持的态度。
对于他的那些妾室,他又是另一个态度了,在柳明月看来,那是一种复杂而又矛盾的微妙态度。
无论那些妃嫔是怎样的出身,都不存在尊重,更不可能给她们什么自由的那种,对此,就,很难形容。
不过柳明月即便发现了这点,也不会想着要为后宫的那些‘妹妹’争取什么,就像她绝对不会去宣扬什么人人平等之类的理念一样。
考古是为了研究和证明历史,不过是研究媒介更侧重于那些土下发掘出来一切而已,真正了解过历史的人,绝对会对历史怀着敬畏之心,而不是自得自大自我膨胀。
而历史,正是由人缔造的,所以柳明月从不怀疑这些在曾经的她看来,是当之无愧的老祖宗的人。
皇上也好,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罢,都是这个时代中最精明的人,若无必要,柳明月对他们其实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她现在最重视的还是委托御林卫帮忙训练的那批人,那里有她给出的评价最高,也就是最符合她的需要,她最欣赏的几个人。
不过她一个皇后,纵然有着皇上给予的支持和维护,也不便亲自去那边查看,只能让卓辉安排人盯着,及时反馈那些人在训练中的表现。
与此同时,她还要忙的事情很多,派人在沿海收购一些因海路封禁而搁置的旧船,为接下来的海上训练作准备。
招募乃至与工部及十二监借调会造船技术的人,同时她还派人找出前朝封存的一些船舶结构图,结合自己记忆中的战船,给出一些战船设计构思。
柳明月相信,以这个时代的工匠水平,不仅能造出她想要的战船,可能还会造得比她设想得更好。
毕竟他们才是相关行业的技术王者,而她不过是个能有幸在后世瞻仰与接触相关文物时,即便只有一点小小的发现,就想趁机搞出一篇论文,表达自己的无限惊叹、赞美和敬佩之心的小学者。
在这种情况下,柳明月压根顾不上那些宫务,若不是妃嫔们都被她制定的那些宫规守则,给牢牢限制着,相应宫务也都安排得有相应负责人,以她的忙碌程度,后宫早就乱了套。
常贵妃收到家里要求她要千万保持低调,严格遵守宫规,一定不要去招惹皇后的消息时,心中十分不服气。
而且因现在传信困难,常家根本没有和她解释原因,这让常贵妃更觉憋屈。
毕竟她在此前曾透露过想让家人配合她对付皇后的想法,结果对付人家的方法还没设计好,她却等来这么份要求她对皇后退避三舍的秘信。
这让她如何甘心?要知道在一年前,一直是她在宫稳居上风,若不是她听从家里的安排,也觉得需要太子在前为五皇子挡风雨,皇后母子早就被她给搞下去了。
结果仅时隔一年,她竟被那个女人凭借皇后身份全面压制住了,连过去最受皇上重视的五皇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似乎也大不如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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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25章
建议
见常贵妃自打收到家里传的信后,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如意姑姑小心劝道。
“娘娘,家里既然这么安排,肯定有其道理,你所想的那些,本就是件需要慢慢筹谋的事,急不得啊,何况前朝近段时间忙着春闱的事,皇上连后宫都很少来。”
常贵妃冷哼一声道,“就算来后宫了又如何,本宫现在可不比从前,不仅皇上不愿来,连家里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怠慢了。”
“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不仅家里,连那些亲戚,都盼着您呢,谁敢有半点怠慢?不过是宫里被管束得太过严苛了些,家里暂时也没办法,您再耐心等等吧,等陛下和皇后娘娘忙完这阵子,肯定会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的。”
常贵妃不满的抱怨,“我们想找个与宫外通信的机会都难,她倒好,还能为自己的私事随意出宫,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不公。”
虽然后宫经过整顿后,很难在私下里动手脚了,但是想要打听一些不那么机密的消息,还是不难的。
所以她也曾听说过皇后为给她的私产招管事,在宫外折腾的动静不小,甚至连皇后本人都悄悄出宫过几次的消息。
可是她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影响,以及皇上完全将自己与皇后做利益绑定,毫不掩饰的维护态度。
常家人对这件事的了解不算详细,只是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重要到连两位丞相都亲自出面,结果却不了了之,旁人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打听。
而那些知情人,都在暗自观望,等待着可以在第一时间出手的机会,当然也不会主动对外扩散相关细节。
柳明月做的这些事,没有瞒着徐境文,她还将自己会做相关决定的初衷与考量,都会一一分析给对方听。
徐境文钦佩的看着自家母亲,“母后,您懂的好多,儿臣也是在观政这么久后,才察觉到朝廷现在的处境,知道我们大安还充满内忧外患,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太平。”
柳明月以理所应当的态度淡然回道,“只要胸怀足够宽阔,不是只将视野局限于个人的那点得失,就不难发现这些。”
徐境文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只知跟着大儒们学习,没什么见识的小太子,临朝观政半年多,让他增长见识之余,也接触过各形各色的人。
“母后觉得不难,是因您生来聪慧,又有见识,还心怀百姓,可是现实也像您说得那样,人们只重视自己与自己家族的得失,根本不管其他人如何,甚至也没那么在意朝廷。”
说起这个,徐境文的心中就充满愤怒、不满、厌恶等情绪,可他不仅只能将此深埋心中,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还需对那些人保持敬重。
柳明月当然清楚这小子在当前所面临的那些挑战,但她没有就此多说什么,只是给出一个建议。
“在御林卫接受训练的这批人,将会是海上作战队与船队的核心人员,他们都曾通过我的考核,称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你若感兴趣,也可加入进去,亲自体验一下,顺便跟着学他们正在学的那些,多些经历,多增加一些学识,肯定不会错。”
徐境文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
“儿臣也曾关注过那些人,会试前,儿臣曾隐瞒身份与其中两位结交过。”
柳明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说的那两人,分别叫什么名字?”
“一个名叫魏长延,才华极好,儿臣对他的印象深刻,可惜他这次因病落榜,另一个名吴尚青,是重阳书院吴家的后辈,才华也很不错。”
柳明月对这两人的印象也挺深刻,都是她很看重的种子选手。
“我知道他们,你的眼光还不错,这两人各有特点,都很不错。”
那两人之所以能给她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皆因从他们的答卷中,可以看出他们可能已经推测出她大费周折招人的用意。
“依我看,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君子之交贵以诚,若他们因此而选择疏远你,就当你们有缘无份便是,若他们巴结讨好你,你就要好好思量一下,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应对,若他们不卑不亢,你可对他们多些尊重。”
那两人的年龄都在二十左右,在自身才华极佳,有望考取进士的情况下,选择参加她的招募,这份心机与魄力,实属少见。
在柳明月看来,只要这二位能以坚定的信念、坚持的心态、努力的行动,一直坚持下去,将来不出意外,都能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她虽然重视他们,但也不曾给过两人任何的特殊关照。
徐境文在某些方面,还算得上是个愿意听劝的孩子,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在完成每天的固定行程后,将剩下时间都用耗费在御林卫的校场上。
延明宫后院的那块地,仍然由他在照顾,柳明月没有因此而让他放弃,只是让他合理规则一下该如何做,才能在不耽误那些活的前提下,尽量节省时间。
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底,御书园中百花盛放,又到了柳明月需要履行皇后之责的时候,推无可推的那种。
人多场合,最容易出差错,往往还是那种无可挽回的大错。
所以对于宫中将要举行的赏花会,柳明月可以说是抱着高度重视的态度,所有细节都要求相应的负责人进行再三核查,负责在各处场合的宫人内侍,也要进行严格培训。
柳明月既不爱出风头,也不觉得被人各种恭维是种享受,之所以要举行这种赏花会,当然是出政治目的,也就是配合皇上在前朝的某些需求。
她之前的那两年,不仅春天有赏花会,还有夏天的赏荷会,秋天的赏菊会,冬日的赏梅会。
既为方便皇上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朝中的各方势力赐婚,也方便某些势力将备好的美人儿送入后宫。
原主对此习以为常,当然是尽心心力的将每场花会都办得十分热闹。
因宾主皆对花会主题心知肚明,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体上还算配合,也了意料之外的差错,也只能尽量弥补。
柳明月来后,还没亲自举办过这种花会,皆因去年将要按例举行赏荷会时,出了思婕妤的事,也就没心思办。
后来的赏菊会和赏梅会,皇上没提,她就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这么混了过去。
今年的这场春季赏花会,则是皇上在殿试出来不久,就令她要开始筹备的。
随着今年的三百位新科进士入朝,成为各方势力的拉拢对象,最好用的联姻,就成了最直接的拉拢手段。
皇上当然不愿看着自己想要好好培养的这批天子门生,被那些本就让他很头疼的势力给拉拢过去。
从柳明月的个人观点来讲,她当然不愿去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即便是由家长包办婚姻的自由,在这个时代,她也只会尊重。
可是皇上有他的考量,且是从他所认为的大局出发,考虑要如何按排,才能分化朝堂上各个势力之间的结盟关系,从而减少自身所需承受的压力。
所以柳明月也只好尽力配合,为了将工作做得更仔细些,她还在请示过皇上后,派人打听了一下京中,乃至那些封疆大吏家的公子与千金的信息。
“太子今年十五了,他的亲事,我们也该好好考虑了,皇后最好借此机会观望一下。”
十五?柳明月想了下,她习惯算周岁,这个年代的人却习惯算虚岁,有的虚一年,赶上年头出生的,甚至还要虚两岁。
太子现年十四周岁,按照现行的计岁方式,确实是十五岁,十五岁议亲,对一位太子而言,不仅不早,甚至还有些晚,原主当初就为皇上迟迟不提此事而焦虑不已。
不管是出于维持人设考虑,还是出于现实考量,太子的亲事,的确有必要提上日程了。
“太子的亲事?臣妾最多只能借助有限的条件,观察一下那些千金贵女的礼规修养,无法知晓她与她的家人们的真实品性,而太子的岳家,牵扯较大,若是那等长辈心性贪婪、品性不端、心胸狭隘,或是家风不正的家庭,怕是也教养不出什么好孩子,恐怕还要请皇上多费些心。”
听到皇后说这么多,充分表达出她对为太子说亲的担忧和谨慎,却在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这让徐庆业感到很受用,矜持的微笑着点头。
“皇后放心,我们太子性性宽厚,做事勤勉上进,十分优秀,堪配这世上最优秀的千金贵女,你只管将看着还算合眼缘的名单列出来,朕一定会从中为太子选个最合适,不会给他拖后腿的好岳家。”
在这件事情上,柳明月是不想相信,也只能相信这位,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此时的皇上对太子还算满意,愿意真心为他考虑。
这样就行了,至于说要尊重太子的个人喜好,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那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按照当下这约束森严的礼规,即便是太子,也不会被允许他与那些大族贵女私下相见,除非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与攀附。
所以柳明月会在初来乍到之际,一收到原主大姐家的两个女儿住进上阳伯府的消息,便立刻阻止太子去上阳伯府,且提醒他要防着别人想通过私相授受的方式,从而赖上他的不端行径。
在这种大环境下,柳明月自身再怎么开明,也不便做什么,最多只能是结合太子的脾性,为他选个相对合适,或者说是他可能会喜欢的女子当太子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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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26章
脑补
随着宫中传出要在这次的赏花会上给太子选太子妃的消息,京城内外的那些世家大族,迅速停下正在给自家适龄姑娘相看联络亲事的活动。
要知道在之前的两年,皇上可是不顾他们的意愿,指示皇后给他们这些人家赐了不少不符合意的亲事。
因去岁没有举行夏、秋、冬三场赏花会,本有些大意人家,在收到宫里要如期举办这次的赏花会的消息后,都想着要争取在赏花会前,先给自家适龄的孩子定下亲事,就算一时挑不到合适的,也要先有个意向,好方便到时候拒绝让宫中赐婚。
可是听说宫要为太子赐婚,这京中的风向立马都变了,有女儿的人家,忙着挑选最好的料子,请最好的绣娘缝制最美的衣裳,选购或是订制最漂亮的首饰。
这一年来,皇后可谓是出了好多次风头,朝野上下的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后深受皇上的信重和维护。
皇后地位稳固,太子的地位当然也是稳的,更何况皇上不仅给了太子临朝观政的权力,还曾不止一次的公开表达自己对太子的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且不说那些早就盯着太子妃位置的人家,就是那些明知自家希望不大的人家,也想借即将举行的赏花会争取一下。
太子将要选妃的消息,当然不是柳明月放出去的,她在听说这事后,只能感慨,一个人的能力,果然与学历无关,有些本事,人家是天生的。
瞧瞧这善于抓住且合理利用一切机会,为自己增加筹码的能力,实在是令人不得不钦佩,柳明月当然是只有配合的份。
身为当事者,太子反倒是在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后,才最后一个知道,毕竟他身边的人也不敢议论他的私事,还以为这是皇上皇后与他商量过的,就没想过要禀报。
他还是在御林卫那边参加训练时,被吴尚青他们打趣,才知道他爹娘已有给他选太子妃的打算,还有意将消息放了出去。
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难免有些羞赧。
“母后,这……这选妃的事,是不是太突然了?”
柳明月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从身高体重到气质,都变化不小的少年,笑着反问道。
“怎么突然了?你大皇姐和二皇姐,在你这个年龄,已经开始备嫁了,你连人选都没定下,已经算晚的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说起连原主亲女儿在内的两位公主的亲事,柳明月也想叹气,两人出嫁时说是十七八岁,实则才十六七岁而已,都还没有成年。
大公主嫁的是皇上打天下时的得力兄弟的儿子,二公主嫁的是承天元年那届恩科的榜眼。
虽然两位驸马的个人素质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都属难得的年轻英才,但是这两桩亲事的背后,绝对是政治意义远高于个人意愿。
徐境文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中出生并成长起来的人,对此早就视为理所应当,当然不是想反对什么。
“儿臣……儿臣就是觉得,这件事太突然了些,有劳父皇与母后为儿臣费心了。”
柳明月不知道这便宜儿有没有看出他爹的操作,不过不管怎样,她都不打算点破。
“这是我与你父皇的责任,你坦然接受便是,母后对你的最大期望,就是不管你父皇为你选定了哪位贵女,只要你没有提出反对,你就要与她好好过日子,打心里关心爱护她,给她身为你的妻子应有的一切尊重和维护,夫妻恩爱和睦。”
听得出他母亲殷切希望,徐境文郑重其事的应下。
“母后请放心,儿臣一定会牢记您的嘱咐,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徐境文早年曾从侍候他的老人口中,隐约听说过一些他母亲与他父皇之间的过往,知道他父皇当年另有心上人,却求娶不成,便娶了他母亲后。
但是没过几年,他父皇又与曾经的心上人纠缠上了,也是从那时起,他父皇与母后之间就有了嫌隙,关系越发生疏淡漠。
他算是父母关系不和的受害者,可是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去干涉什么。
所以在之前的那些年,他一直用书中的那些大道理劝说母亲,试图让母亲放下心结。
如今看来,应当还是很有效果的,只是他母亲与父皇之间的关系虽然得以缓和,但是那些过往给他母亲带来的伤害依旧在,才会这般提前叮嘱他。
柳明月不知道她出于自身的三观立场,提前给儿子做思想工作的行为,竟然让其脑补了这么多。
虽然从开始筹备赏花会,到正式举行赏花会,间隔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她派的人,加上乾元宫那边的情报人员一起发力,传回的反馈,还是相当喜人的。
看到为打听人家公子小姐的信息,顺便打听到的某些消息,柳明月觉得很正常,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毕竟受后世信息发达的社会影响,以及各种宫斗居、宅斗剧的熏陶,她对各家都存在各种阴私争斗的现象,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但是皇上就有些被震住了,他过去也曾听说过一些被传出来的热门绯闻,又因思婕妤的事,被皇后的‘科普’,增长了一些见识。
可是当他看到某些人家的内宅所充斥着的各种乱象时,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宠妾灭妻、互相陷害至流产、至绝育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稀罕事。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皇后强调在为太子选妃时,要重点调查女子家人的品性与家风的必要性。
同时,他也隐约意识到,自己在前些年,似乎在无意造了不少孽,难怪这次听说宫里又要举行赏花会,那些人家都抢着要给自家子女议婚。
原本他还为此感到很生气,气他们不忠,这才不惜放出为太子选妃这一足够份量的杀手锏。
现在结合这些消息再想想,他似乎能够理解那些人的反应了,毕竟谁家都不想娶回个搅家精,摊上个会拖后腿的岳家。
心疼自家女儿的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将自家女儿嫁到那些家风不正的人家,不仅要面对来自各方的各种刁难和排斥,还有可能送掉性命。
仅看完一部分内容,皇上就充分领会到了结亲需谨慎,嫁娶皆有大风险的真谛。
不过他该做的安排,该实施的计划,还是不能放弃的,只是比起之前,他多了分慎重,让何忠将原定的一些配对,做了些调整。
调整的原则,就是尽量将那些同样不堪的人家送作堆,让家风好的人家尽量娶聪明贤妻的姑娘,不再像之前,完全根据那些人的背景势力来。
收到乾元宫那边赶在正式举行赏花会的前夕,匆匆送来的最新指示时,柳明月就知道,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也算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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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27章
揣测
柳明月能够明显感受到,这次前来参加赏花会的各家夫人,都对她更恭敬了些。
具体表现在她们的笑容更热情,礼仪更周全,态度中真正透着谦卑,不再像之前,不少人的恭敬只流于表面,骨子里实则有些看不上她这个小地方出身的皇后。
原主曾为此感到耿耿于怀,柳明月却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她自己的出身更普通。
何况她曾见过太多身份尊贵者的墓,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更清楚任你生前如何显赫,死后一切都会烟消去散,绝对能实现众生平等的道理。
上阳伯府来的人比较多,不仅有嫡系的大夫人和上阳伯夫人,还有庶房在京的两位夫人,带来的除了有柳家的女儿,还有原主大姐柳明瑶的两个女儿。
毕竟是娘家人,柳明月肯定要在人前给些面子。
“母亲近来可好?”
柳大夫人恭敬的回道,“有劳娘娘惦念,老夫人好着呢,您日前派人送去府上的樱桃糕,她十分喜欢,若非妾身担心她吃多了肠胃不适,她一次能吃完一盘。”
柳明月笑着点头道,“既然母亲喜欢,本宫回头派人将方子送回去。”
上阳伯夫人笑吟吟的接过话道,“这樱桃可是稀罕物,要不是托娘娘的福,家里可吃不上,而且是过了时节就没有了。”
“无妨,趁樱桃成熟的时节,将它熬制成樱桃酱,就能方便储存了,樱桃少,是种得少,等到宫里培育出口感更好的种苗,多栽上几棵,就有了。”
旁边一位衣着打扮华丽的年轻夫人轻笑着接过话道,“若说樱桃,还是我们顺安的红宝樱桃口感最好,可惜路途遥远。”
柳明月以略带诧异的目光看向坐在那夫人上首的顺国公夫人,顺国公夫人强笑着为她介绍道。
“娘娘还没见过吧,这是我家禾山媳妇儿,李氏,这是她第一次进宫。”
柳明月略做思索状,“冯世子夫人,本宫还是有印象的,这位冯李氏,本宫确实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不代表她没听说过,顺国公乃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心腹大将之一,她怎么可能不关心其府上发生的一些大事。
而顺国公府发生在年后发生的那件事,可谓是名扬京城,具体情况就是顺国公世子以元配无子为由,将之和离,甚至可以说是休弃。
男人发达后,停妻再娶的现象并不罕见,顺国公府的这件事,之所以能在当时成为京中热门头条话题,重点在于冯世子在原配离开后不到半个月,就娶了这个守寡归家的李氏。
李氏娘家是顺安府的名门望族,与顺国公冯家是老乡,两家内眷在冯家崛起后,便因同乡之缘走得较近,从而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原主早年曾与前顺国公世子夫人韩秀芳的关系不错,只是随着她当了皇后,与其见得少了,这关系也就淡了。
顺国公夫人听到这话,脸上那本就勉强的笑容更是差点撑不下去。
“是妾身的不是,刚才忘了给娘娘介绍。”
柳明月扫了眼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少女,再次开口道。
“这个姑娘看着也挺眼生,林夫人,怎么不见含宁和含慧,以她们的年龄,也是时候该出来走动走动了吧?”
听到这话,顺国公夫人林氏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含宁、含慧是冯世子的两个嫡女的小字,是对双胞胎。
“回禀娘娘,含宁、含慧都随韩氏离了冯家,这次便没随臣妇过来,这个是李氏前头的女儿。”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殿内众人的异样目光,亲生的被弃,倒将这毫无干系的给带进宫了,不得不说,这绝对不是体面人家能做得出来的事。
柳明月的脸色也淡了下来,“原来如此,含宁、含慧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果然都是心有成算,还很孝顺的好孩子。”
随即她便下令道,“叶兰,派人打听一下她们母女的下落,问问韩妹妹,她若愿意,本宫想将两个孩子接进宫中抚养,待到适龄之际,允她们婚嫁自由。”
对于两个放弃国公府的富贵荣华,选择跟随被离弃的母亲离开的两个姑娘而言,皇后在这等公开场合夸赞她们有孝行,还提出要将她们接进宫中抚养,绝对可以抹去因母亲被离弃,而给她们带来的一切污名。
而皇后当众表达出她对韩氏母女的关照与维护,也相当于是不给顺国公府面子,不仅令需要承受在场众人异样目光的林夫人婆媳脸难看,其他人也都对此啧啧称奇。
毕竟那顺国公府可是皇上的心腹,冯世子在已有庶子的情况下,以无子为由,将元配离弃,坚持要娶一个据传在婚前已有苟且的寡妇之际,恶名远扬,被御史大臣们在朝堂上连番参奏,皇上都选择搁置不理。
如今皇后却在公开场合,一改她往日对人宽容有礼的态度,毫不客气的下顺国公府的面子,着实让在场众人都深感震惊。
即便有一说一,她们对此都持喜闻乐见的态度,毕竟那李氏再怎么让人看不上,可她现在都已成了顺国公世子夫人,不是谁都可以招惹的。
所以她们也不免好奇,事关顺国公府的颜面,皇上是否会因此而对皇后心生不满。
可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她们此刻都在恭维皇后的善良和重情重义,从而有意无意间让顺国公府的众人更加难堪。
上阳伯府直接与皇后利益相关,仅担心皇后会因此刻为人出头而惹麻烦,柳大夫人迅速站了出来,将话题转移,场上氛围才得以改善。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同时也让某些等着看皇后热闹的人,感到失望的是,皇上在听说坤元宫中发生的这一幕后,不仅没有生气,还深感他与皇后心有灵犀。
顺国公府与那老牌世家李氏走得近,本就让皇上感到如鲠在喉,结果两家还直接联姻了,这件事更让皇上大为不满。
只是顾虑他与顺国公之间的情义,他不仅不便将内心的忌惮与不满表达出来,还需对顺国公府多加维护,以免让外人借机挑唆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皇后以前顺国公世子夫人的好姐妹的身份,当众为其出头,不吝表现她对韩氏母女的维护与看重,捎带着打压与警告顺国公府,可以说是替他做了他不便做的事,让他狠狠出了一口气。
而且皇后当众提出,愿将顺国公世子的那对嫡女接进宫中抚养的做法,更是让他深感满意。
因为此举相当于是将顺国公府的脸面拿捏在手心,还让顺国公府不敢有什么异议,同时又让外人都得称颂皇后重情重义。
他已切身体会到,夫妻一体的意义,皇后在民间获得的声誉,也会给他带来诸多无形的好处,同时还不会影响到他与顺国公之间的关系。
御花园被分隔成两边,一边由太子负责招呼今科新进士和一群年轻公子哥,另一边当然当然是用来招待皇后邀请的众位夫人小姐。
春回大地,百花盛开,御花园的景色确实很美,不仅有各种争奇斗艳的花卉,还新增了一些能结果子的果树,现在也正值花期,看着不仅漂亮,还挺壮观。
太子选妃的诱惑实在很大,京中那些只有美名远扬,很少在人前现身的美人和才女,这次也都有出席这场赏花宴。
于是御花园中便上演了一场场的明争暗斗,在有心人的提议下,一场场说是比试,实则是为方便众女展现自己的表演,也相继开始上演。
看着一个个不说都长得有多漂亮,至少也是气质不俗的千金贵女们,在本该忙于写作业和打游戏,甚至是追星的年龄段,在她面前争相展现自己,只为嫁得如意郎君,柳明月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可她身为人群中的焦点,且不说一言一行有可能会带去的影响,就是她的一个表情或眼神,都很有可能被别人过分解读。
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表现出饶有兴致的赞叹反应,别无选择。
好在她于事前所做的种种准备工作没有白费,场上一切都进行得还算顺利,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一切意外。
而且,不管她本人对这场实为走过场的‘相亲’大会,存在着怎样的看法,柳明月都没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她需要仔细观察场上这些女孩子,好从中挑出几个太子妃候选人。
柳明月对那些勋贵权臣家的夫人比熟悉,但对各家千金贵女就不怎么了解了。
再加上这次来的一众千金贵女,有些还不是那些夫人的直系后辈,而是侄辈或同族,拐弯抹角的那种关系,不仅柳明月不知道,叶兰她们也不清楚。
柳大夫人即时注意到这一点后,便在发现她对哪位贵女感兴趣,或是哪位贵女出风头时,主动为她解释那些贵女的身份背景,十分细致,可谓是帮了大忙。
柳明月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在原主的印象中,在其大哥英年早逝后,便活得了无生趣,若不是为了孩子强撑着,可能已存死志的大嫂,其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她不仅博闻强识,记忆力特别好,对那些勋贵权臣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还反应迅速,只要她愿意,就能表现出非凡的控场能力。
完全不像原主所认为的那样,变得木讷寡言,封闭自我,不愿与人沟通。
在柳明月看来,若不是原主大哥早逝,柳家缺了栋梁之材,后继无人,有柳大夫人这样的当家主母坐镇,上阳伯府绝对不会沦落到只剩下一个虚名的地步。
与这位相比,那上阳伯夫人,实在太过平庸了些,最大的优点就是还算低调本分,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那些豪门大族的当家夫人,个个都是人精,当然能够看出皇后对其娘家大嫂的倚重,走到哪将人带到哪。
本对上阳伯府的众人,仅维持表面客气的夫人们,也随即改换了态度,争相找机会与她们结交起来。
面对这种变化,上阳伯府的众人自然是喜不自胜,身为皇后的娘家人,让她们感到很自傲,但是上阳伯府自身在各方面都拿不出手,在京中有些尴尬的地位,又让她们有些自卑。
连上阳伯府的自家人都需面对这种窘境,寄居在上阳伯府的两位表小姐,杨宛如和杨宛欣的身份和处境就更尴尬了。
她们虽然有皇后这位姨母,从她们进京后,皇后从不曾召见过,这次见到她们,也没表现出姨母对外甥女的亲近与关照,其他人都有将此看在眼里,自是更不会将她们放在眼里。
直到众人发现,都说皇后对待娘家人并不亲近,可事实上并非如此,众人才逐渐改变之前的那种或排斥或无视的冷漠态度。
毕竟从皇后对其娘家大嫂的态度上看,这位的心思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变了呢。
这些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当然有被柳明月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
她要从中挑人,挑的当然是综合素质,只要有了重点关注的姑娘,就会不动声色的关注一下与该名姑娘有关的人。
邀这些人进宫一趟,宫里肯定要赐一场宴,柳明月还召来几个高位份的妃子当陪客,毕竟在场的可能不仅有她们的娘家人,还有她们的亲戚。
丰富的宴席将要正式开场前,就有何忠亲自带着一群手拎食盒的内侍,声势浩荡的走了过来。
原来是皇上赐宴,这是从前举行的那么多场赏花会,从没有过的礼遇,本来已经坐好的众人少不得又要伏身谢恩。
即便如此,众人也深感与有荣焉。
柳明月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按照应有的流程,请何忠向皇上转达自己与在场众人的感激不尽之情。
不过她也知道,这就是这年头的人们,最重视的尊荣和仪式感,由同一批御厨做出来的饭菜,由皇上赏赐的,肯定要比她这个皇后赐的更有价值和份量。
而这次的赐宴,也让在场众人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是真的很给皇后面子,即便皇后之前针对顺国公府人的言行,皇上也没有与她计较。
这场赏会宴上所发生的一切,随着散会的各家女眷回府,迅速在京中被传开,那些当家的老爷们,说是看不上妇人之间的事,可是真正聪明的人,都知道有些人与事,是不容忽视的。
例如皇后在赏花宴之初,因那顺国公世子的新妇,不懂眼色的带着优越感插了句话,所做出的反应,就是个能让那些前朝重臣都很重视的信息。
与之相关的各种解读和揣测,也随之不断涌现,作为当事者的顺国公府,更是对此高度重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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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28章
收获
顺国公世子冯胜全听说宫里发生的事情后,十分心疼妻子在宫里受了委屈,对于给他妻子难堪的皇后,自是十分不满。
直到被顺国公叫去时,冯胜全的脸上仍透着愤愤不平,见到儿子如此反应,顺国公只觉得口中都泛着苦涩,同时也对这个儿子彻底死心。
作为皇上的心腹,顺国公在负责拱卫京师的京郊大营中担任大统领,绝对是京中少数能够兼有实权与身份地位的大人物之一。
他能得皇上如此信重,除了有当年一起打天下的情谊,最主要的还是他的忠心。
只要皇上的皇位坐得稳,他的子孙后辈不起谋逆之心,闯下弥天大祸,他们冯家这个在受封之初,曾获得丹书铁劵的顺国公府,享有世袭罔替和与国同休的殊荣。
可是他这个儿子却是个毫无成算的废物,先是做出离弃曾与他共患难的原配的丧良心之举,后又坚持要与位列世家豪族阵营的李家结亲,娶的还是一个寡妇。
皇上对此事不曾表达过任何态度,朝堂上有人弹劾他顺国公教子无方,顺国公世子有违‘三不去’中的‘前贫贱后富贵不去’的礼规,难堪大任,却都被皇上挡下。
可是顺国公自己心里清楚,他儿子离弃原配的行为,皇上不一定关心和在意,但其坚持要娶李氏的行为,绝对犯了上讳,只是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没有多做计较而已。
听说皇后此番为他的前儿媳出头,还提出要接他的两个孙女进宫的消息,顺国公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反倒就此踏实下来。
在他看来,这就是皇上的意思,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是在打压顺国公府,不给他这个顺国公面子。
可是在顺国公自己看来,这正是皇上依旧信重他的表现。
他的两个孙女虽因不满她们父亲的薄情寡义,坚持要随韩氏离开,但是谁也无法否认,两个孩子依旧是顺国公府冯氏千金的事实。
只是两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女孩,跟着被离弃的母亲离开父族,很少有人会认为她们是有气节,孝顺母亲,大多数人都会笑话她们傻,不懂事、不知轻重。
不过只要她们的父亲还是顺国公世子,将来的顺国公,外人再怎么样,也不敢对她们太过分。
但是她们的父亲若没了世子之位,沦落为失去国公府继承人之位,还声名扫地的普通人,她们将来恐怕更难说到什么好亲事。
如今有了皇后的出面,他算是再也不用忧心那两个孙女的前程了,就冲这点,顺国公就对皇上、皇后都感激不已。
结果他这个没脑子的儿子不说感激,还对此愤愤不平,显然是因听了他后娶的那个女人的挑唆。
顺国公对现在的这个大儿媳,可以说是十分的厌恶,说是世家女,实则论道德修养,还不及那普通人家姑娘。
经过近百年的战乱,人口损失极大,寡妇再嫁,早就是件很常见的事。
顺国公看不上这个新儿媳的原因在于,外面盛传的一些风声,并非全是谣言,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早在与原配和离之前,就与后面这个厮混在一起,还让人家有了身孕。
那李家纵容自家女儿做下这等丑事,还非要拿什么世家清名说事,说什么李家女死也不与人做妾,借此拿捏他儿子,从而才有了后来的事。
想到这段时间受的窝囊气,顺国公决定快刀斩乱麻,将早该定下的事,赶紧给办了。
“胜全,你可还记得,在你坚持要娶李氏之前,为父曾与你说过的事?”
冯胜全愣了一下,当时为娶李氏,他父亲曾跟他说过很多,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他父亲现在想要说什么事。
“还请父亲示下。”
顺国公抬手示意了一下,候在一旁的管家迅速递给他一只盒子,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装有一纸文书。
“你对此物可还有印象?这是你曾亲手签字画押的一份文书,声称你为娶李氏,自愿放弃这世子之位。”
听到这放,冯胜全迅速回想起当初为娶李氏,几近疯魔的自己,那时的他,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顾,又岂会在意一个世子之位。
可是随着他得偿所愿,早就将自己为娶李氏而许下的承诺抛之脑后,世袭罔替的顺国公世子之位,他怎么可能舍得将之拱手让人。
冯胜全此刻只想赶紧毁掉这份文书,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爹在此时拿出这份文书的用意所在。
“爹,那是儿子一时意气用事,您别放在心上。”
见对方到现在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顺国公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却在心中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定。
“胜全,你已过而立之年,许下的承诺,是无法收回的,宁愿不做顺国公世子,也要坚持娶李氏,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李氏你也娶了,你这世子之位,也该交出来了。”
冯胜全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您不能这么做,我是您的嫡长子,这世子之位本就该是我的,我凭什么要交出来。”
顺国公晃了下手中的盒子,“因为你是我的嫡长子,所以我即便知道你能力平庸,我也在第一时间就为你请封世子之位,如今,是你主动放弃在前,为父不过是成全而已。”
说完,他便将盒子再次盖上,又拿起桌上一份刚写好的奏折,将它们一起递给管家。
“冯远,你亲自带人送入宫中。”
管家接过的同时,有些迟疑的看了眼冯胜全,忍不住劝道。
“国公爷,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世子爷虽有不当之处,可也……不至如此啊。”
堂堂顺国公世子,在京中绝对算是一号人物,除了在女色方面犯了次糊涂,又没有闯下什么大祸。
就算皇后娘娘对世子停妻再娶一事多有不满,不也没做什么特别针对府上的事情吗?何况国公爷效忠的是皇上,对皇后又没什么好忌惮的。
顺国公摇摇头道,“这件事,早在他执意要娶李氏,还不惜签下这纸文书时,我就该将它送入宫中,只是想到我那两个个可怜的孙女,心有不忍,才一直拖到现在,既然娘娘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愿意拉我那两个孙女一把,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知道他爹现在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兑现承诺,要夺了他的世子之位时,脑子有些发懵的冯胜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地求情。
“爹,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当时是脑子一时发昏,才会签下这份文书,它不能算数啊,爹,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都听您的。”
顺国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当初想着他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平庸,有时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他这个当老子帮忙给铺好路,以后冯家守着个公爵,后辈怎么着都能过得不错。
却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就头脑发昏,不管不顾到连世子之位都肯放弃,完全是烂泥扶不上墙。
“胜全,你不是一时脑子发昏,你是只要见到那个女人,就会头脑发昏,我用命拼下的这份家业,绝对不能就这么败在你手上,世子之位是你主动放弃的,你怨不得任何人,就算你现在反悔,也晚了!”
说完,顺国公就摆摆手,示意管家赶紧将他安排的事情办好,他既下定决心,就不会再继续拖延。
且不说曾经意气风发的冯世子在失去世子之位后,有多么的绝望与懊恼。
皇上在收到顺国公府递入宫中的奏折,与那份早在冯胜全再娶之前,就已签下的主动放弃世子之位的文书时,可谓是相当的意外和惊喜。
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个,等得他都忍不住快要对顺国公府起疑心了,却因皇后念旧情的一个无心之举,让他终于等来了这份期待已久的东西。
而且从文书签署的时间上,不难看出顺国公对这门亲事有多么的反对,并不像他所担心的那样,也让皇上放下一个心结。
听到皇上亲自顺国公府的事情告诉她时,柳明有月些意外,她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一桩,不过她很快就从文书签定时间上,看出顺国公在此期间的一些顾虑。
“看来顺国公对陛下的忠心,从没动摇过,只是他身为一个祖父,难免要为孙辈考虑,才会拖延至今,才下定决心,想必是因臣妾一时心善,想帮他那两个孙女一把,才使他没了后顾之忧吧。”
徐庆业心情很好的回道,“皇后可不是一时心善,而是一直这么心善,才能总在无意间收获意外之喜。”
这是徐庆业的真心话,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善良的人,但他从前总将这份善良视为妇*人之仁。
直到他亲身体会到这份善良所能带来的意外之喜后,他才由衷的感到,这份善良十分珍贵难得。
这次要不是因为皇后的无心之举,及时帮他解开与顺国公之间,已经开始存在的那点猜疑,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会在将来发展成什么样子,所造成的后果,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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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29章
心虚
宫中还有三个年龄不大的公主,除例行请安时,柳明月会按照原主的习惯,对其关心几句,宫中有了什么新鲜东西,不忘派人给她们送一份过去外,她并没有多做什么。
更别说是亲自教养,至于原主的亲生女儿,柳明月也只是与其有着书信来往,以及不时派人送些赏赐聊表关心,且因距离远,这个联络频率并不高。
如此一来,面对被接进宫的两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柳明月真没什么教养经验,问过她们母亲的近况,知道她们母女三人离开顺国公府的生活后,她才笑容和蔼得问道。
“本宫将你们接进宫,是希望你们能够受到更好的教育,学到可让你们变得更强大,更有底气的知识和能力,所以,你们是想与公主们一起,去知文阁学习,还是留在坤元宫?”
冯含宁有些忐忑的小心回道,“多谢娘娘的厚爱,民女与妹妹感激不尽,只是还请娘娘示下,不知您说的这两处地方,有何区别?”
柳明月赞赏的看着这个明明很紧张,却很勇敢的女孩,笑着回道。
“与公主们一起学习,可让你们学会如何做一位顶尖的优雅贵女,留在坤元宫,你们需以女官的身份,学习如何做事,从端茶倒水到接人待物,从筹备安排各项宫务,到写文书盘帐,都需无一不精。”
姐妹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后,冯含宁便语气坚定的回道。
“回禀娘娘,民女姐妹愿意留在坤元宫。”
她们若是重视贵女身份的人,就不会做出坚持要与被离弃的母亲,一起离开正花团锦簇的顺国公。
哪怕对她们而言,与公主们一起学习,在宫中接受最好的贵女教养后,相当于是为她们的身份镀上一层金,方便她们在将来嫁个好人家。
在突然接到皇后想将她们接入宫抚养的消息时,原以为她们进宫后只有这一个选择,如今却被告知,还有第二个选择,冯氏姐妹可谓是毫不犹豫的一致选择第二个。
面对两人的选择,柳明月饶有兴致的问道。
“去知文阁,你们可以跟随水平最高的老师,学习经文、礼仪、琴棋书画,以及你们感兴趣的一切技艺,若是留在坤元宫,需从末等女官逐步晋升,身份待遇方面不会有特殊关照,将会很辛苦,所以,你们可要想好了。”
冯含宁语气坚定的回道,“回禀娘娘,民女和妹妹想好了,一定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她们之前在顺国公府的闺学中,一直学习能在知文阁里学到的那些,可是当她们遭逢大变时,过去学习的那些,无一用处。
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坚定的小少女,柳明月没有再劝,笑着点头道。
“好吧,既然你们主意已定,本宫自当成全,即便选择当女官,本宫也给你们自由身,何时想要离开,尽管跟本宫提,不必觉得为难,毕竟本宫接你们进宫,是真心想要帮帮你们,也算是宽慰一下你们的母亲,可不是因为缺人使唤。”
听到皇后的打趣,两个女孩都有些受触动,再次诚心致谢。
她们自己比谁都清楚,因她们坚持选择随母离开顺国公府的事,不仅为她们母女招来更多非议,也让她们的母亲为此而承受更多的痛苦与压力。
这些痛苦与压力,都来自对她们未来前程的担忧。
接到皇后愿接她们姐妹进宫的懿旨后,素来在她们面前要强的母亲,可谓是喜极而泣,对皇后更是无比感激。
尤其是皇后娘娘特意在懿旨中特意强调的‘婚嫁自由’那条,更让她们的母亲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之前的那些悲伤与心结,都因此而消失。
所以不管她们姐妹再怎么不舍离开母亲,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完全是被她们的母亲给欢送进宫的。
不过对她们而言,只要能让她们的母亲从那场变故中走出来,她们姐妹也很乐意配合宫中的安排。
说是不给特殊照顾,但是冯氏姐妹正式留在坤元宫后,多少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虽然原主因早年的那些矛盾和心结,早就与丈夫不再同房,但她也没在坤元宫给皇上安排低位嫔妾侍寝。
皇上需按规矩在坤元宫留宿的日子,两人都是分房睡。
换成柳明月后,她当然不会改变这些令她欣喜的好习惯,所以诺大的坤元宫中,空置的房间着实不少,便直接拨了处偏殿给她们姐妹,这住宿条件可不是一般的末等女官所能拥有的。
再加上其它方面的优待,这对姐妹虽在职务上,仍是末等女官,所享有的生活待遇,却不在芳仪这种高品女官之下。
皇上得知冯氏姐妹进宫后的选择,以及皇后对她们所做的安排后,心中还是相当满意的。
留在坤元宫当女官,是人家小姑娘自己的选择,皇后给她们安排的生活待遇,绝对没有辱没她们作为国公府千金的身份。
如此一来,他对顺国公也就有了交待。
柳明月在赏花宴后,按照皇上的意思,连下多道懿旨给人赐婚的同时,反复斟酌了两日,才将自己选定的太子妃候选名单交上去。
考虑到男人的天性,她列出的几个太子妃人选,品性都还不错,家世不一定是最好,却是最合适的,关键是她们的外形条件都挺优越,美得各有特点,身材气质也很好。
毕竟是便宜儿子的原配正妻,柳明月想给他娶个能让他喜欢的漂亮姑娘,而不是时下所盛行的那种重德不重色的贤妻人选,如此一来,他们夫妻更容易培养感情。
可以说,她在给太子选太子妃的这件事情上,所花费的时间和心思,绝对不亚于他亲娘。
因为除了要照顾太子的心情和候选人的家庭背景外,她还要考虑皇上的态度,以及太子的前程,顾虑太多,也就难以抉择。
而皇上在收到坤元宫呈过来的名单后,可以说是高度重视,在调查过几个太子妃候选人的各方面信息后,对皇后选人的眼光相当满意。
柳明月原以为将名单交上去后,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公布太子妃的最终人选。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到,随后出现的意外,迅速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西北边关送回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戎族纠集多支异族组成大军突袭边关,昌国公与其次子战死,郭家军以少敌多获惨胜。
早在前朝时期,郭家就世代戍守边关,只是宁朝末期朝堂政治争斗激烈,郭家曾被削爵去职,流放偏僻之地。
前朝在政局动荡,面临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还自断其臂,失去能够镇守一方的强兵强将,从而有了后来的胡人入侵。
在各地百姓纷纷起义之际,郭家也应势而起,重组郭家军。
因其将主要战力都放在守卫边关上,无数次和试图趁乱入关的异族征战,所以郭家军的实力虽然强大,但其并未参与到逐鹿天下的争夺战中。
徐庆业登上大位后,不仅没将郭家军视为心腹大患,还公开表示,他非常敬佩郭家与郭家军的侠胆义胆,也很感谢他们坚持守卫边关的义举。
郭家收到这个信号后,也很识趣的公开表态,愿意率郭家军归附大安,奉徐庆业为主,君臣双方由此共谱一段佳话。
最重要的是,徐庆业不只是在口头上说得好听,给出的封赏也足够丰厚。
不仅与顺国公府一样,赐有丹书铁劵,昌国公之位也享世袭罔替和与国同休的待遇,同时还以绝对的信任,令昌国公率领郭家军继续镇守在他们最熟悉的区域。
可以说,这是徐庆业能够坐稳皇位的一个关键决定,他给出的这番信任与封赏,算是开了个好头,消息传开后,又给他带来更多大小势力的主动归附。
如今,有着大小战神之誉的昌国公和其次子战亡沙场,对大安而言,绝对是个莫大的打击。
徐庆业连续忙了多日,才布置好这场大战的后续事宜。
“皇后,朕已下旨,令昌国公世子袭昌国公之位,将郭长平的长女选为太子妃,且令她与太子即日完婚。”
郭长平是昌国公的嫡次子,论领兵作战的水平,尚在其长子,也就是新任昌国公之上。
柳明月能够理解皇上为彰显他对昌国公府的重视,或者说是弥补,将郭长平的女儿许给太子的决定,她不明白的是,为何要这么急着安排两人成亲。
“皇上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从朝廷大局出发,而且臣妾对满门忠烈的郭家,也深感钦佩,对此当然没有异议,只是定下这门亲事也就罢了,为何要这么急着让他们成亲?”
且不说太子的年龄尚小,人家郭姑娘刚经历父丧,按照时下的规矩,她至少要为父守孝三年才行,为何要急着成亲?
虽然几经深思熟虑的决定已下,如今只是通知一下皇后而已,但是皇后所表现出的深明大义,让徐庆业莫名感到有些心虚,清了下嗓子后,才给解释其中的缘由。
“那位郭姑娘比我们太子大三岁,她的未婚夫,也在此役战亡边关,郭二夫人本就身体虚弱,收到丈夫战亡的消息后,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去了,家里就剩下她和她的一个幼弟了。”
这位郭姑娘还真是个不幸的小可怜,接连遭遇这么多噩耗,若是心性不够坚韧,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皇上所做的这个安排,的确是当前能用来安抚人心,能让他名利双收的最好选择。
就是对太子而言,多少有些不够厚道,若是原主还在,也难免会计较,甚至会对这桩强行安排给太子的亲事心生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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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30章
真相
在当下这个大环境中,郭姑娘接连遭遇这么多的不幸,几可预见的是,她已无名誉可言,那些或愚昧,或别有用心的人,甚至还会将其父母与未婚夫的死,怪在她的身上。
不得不说,皇上做出这个决定,固然存在笼络人心的目的,但也确实能给郭姑娘提供最有效的保护。
柳明月也不介意为这么个可怜少女提供一些庇护,虽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在为太子选妃一事上费的心思,全都白费,但她也没什么抱怨。
郭家二房早前一直在边关长住,郭二夫人这两年才带着一双儿女回京。
因那位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六的郭姑娘已定亲,即便回京,她也很少出门,不曾参加过宫中组织的赏花会,可谓是为人十分低调,使得外界都对她了解不多。
柳明月对她的了解同样不多,可事已至此,无论那郭六姑娘本人的品性如何,她与太子的亲事都已成为无可更改的定局。
就是太子那里,还需好好安抚一下,上次提出给他选妃,本就有些突然,这才时隔不到一个月,就在其毫无心准备的情况下,就要给他娶妻,着实是太过突然了些。
不过还没等到她先开口提起这件事,看到太子来给她请安时,那一脸的懵懂和欲言又止,柳明月就知道,皇上已经通知过他了。
既然是这样,柳明月也就没再多费口舌,而是选择直奔主题。
“境文对这门亲事,有何想法?”
说实在话,徐境文到现在还对自己即将成亲的事,感到有些不真实,面对母亲的询问,他直接反问道。
“母后,儿臣有些想不通,儿臣还未到适婚之龄,那郭六姑娘又在孝中,父皇为何要如此匆忙的让我们成亲呢?”
对于这个婚期问题,柳明月也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人家郭姑娘刚失去双亲和未婚夫,还尚处无可自拔的悲痛之中,却被赐婚成亲,嫁的还是对礼规要求严苛的皇家,着实有些难为人。
太子不仅年龄小,而且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赶鸭子上架,也实属不易。
可是不管她本人如何看待这场完全是出于政治目的,才被匆匆提上日程的婚姻,现在她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安抚好当事人。
至少,也要让太子明白,在这件事情中,郭六姑娘绝对是最无辜,最身不由己的那一个,让他不要对其产生反感和隔阂。
“那郭六姑娘已经年满十八,若不赶在热孝期间,让你们赶紧成亲,这个成亲时间至少也要等到三年后,至那时,郭六姑娘已经年过二十,再说,她已父母双亡,还要照顾幼弟,你父皇可能也是担心,仅一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护不住她。”
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而已,柳明月觉得,最主要的原因,应该在于皇上想要借郭六姑娘这个未来儿媳,接收其父和其祖父留下的政治遗产。
例如趁机收拢郭家军残部的军心,以及边关一带深受郭家军庇护的民心。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仅未来儿媳的份量显然不够,等到三年后,估计又是另一个局面了,所以皇上是迫不待的要赶紧将未来儿媳变成正式儿媳。
而且还是太子妃,这个位置的份量绝对够重,更能方便他实现自己的谋划。
不过这些前朝政治上的考量,显然还不适合让太子知道。
何况柳明月认为,现在就让太子知道自己的亲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爹的谋划手段,没有什么温情可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而太子在听到这番解释后,依然觉得无法理解。
“就算那郭六姑娘没了父母,她在昌国公府中,也还有其他的长辈啊,怎么就护不住他们姐弟?”
柳明月见状,只好利用他目前尚处年少心软的阶段,以无可奈何的语气再次‘解释’道。
“因为担心你也会对郭六姑娘心存偏见,母后才不想跟你说那么仔细,既然你实在想要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吧,那郭六姑娘这次是一下没了祖父、父母、前未婚夫,对一个姑娘家而言,不仅外面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她,连她的那些亲戚,也会认为她不是祥之人,到时少不了会排斥她、搓磨她。”
太子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这……这不是荒谬吗?战场上的刀枪无眼,怎能将那些人的死,推到一个姑娘身上呢?”
柳明月欣慰的点头道,“我本不想与你说这些,是因担心你也会多想,知道你能有此见解,母后就放心了。”
太子有些不满的抱怨道,“母后怎能如此小看儿臣?那郭家满门忠烈,儿臣一向敬重,这次是因事出突然,才想不明白。”
柳明月笑着安抚道,“你能这么想,母后很欣慰,正所谓是姻缘天定,可能这就是你与郭六姑娘的缘分,虽然你比郭六姑娘小了三岁,但你是个男子汉,母后希望你能以关心包容的态度,真诚接受你的妻子,而不是对这桩亲事心怀怨言。”
徐境文赶紧红着脸保证道,“母后请放心,儿臣已经是大人了,肯定会敬重她,绝对不会对她的身世心存芥蒂。”
接下来的时间,在东宫与礼部上下都忙着筹备太子大婚一事时,太子曾在不同场合,听到别人议论未来太子妃‘命硬’‘克亲’。
说那种话的人,有着不同身份,甚至还有朝廷命官。
至此,太子才算是彻底放下仅剩的那点隐约存在的疙瘩,相信真相就是他母后所说得那些,同时也对自己即将娶回来的太子妃,心生同情和怜悯。
京城各家翘首以待的太子选妃,竟然是以这么令人意外的方式确定人选,着实让无数人家都忍不住为此感到扼腕叹息。
对于郭六姑娘这位,在他们看来,完全是抢占了他们的太子妃之位的女子,当然是满怀恶意。
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针对郭六姑娘的各种充满恶意的言论,如命硬、克亲、克夫、踩着父母、前未婚夫的血上位等,可谓是不绝于耳。
柳明月当然有在第一时间收到消息,迅速让人整理出一份丰厚的聘礼,又请皇上也亲自准备了一些好东西,都加入到礼部与东宫筹备的聘礼中。
伴随着一百多抬聘礼被送入昌国公府的,还有柳明月亲下的一道懿旨。
在这份懿旨中,皇后再三夸赞昌历代郭家人为镇守边关,守护炎黄百姓与领土,所做出的巨大牺牲和付出,又不吝溢美之词的夸赞郭六姑娘的良好品性。
有了这么一份充分体现皇后态度的懿旨,外界那些恶言恶语,迅速得以扼止,再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非议郭六姑娘。
再敢非议,就是对守护大安边关英雄将士的不敬,是以怨报德、人品拙劣的无耻小人,是以下犯上,不懂尊卑的罪人。
“小姐,皇后娘娘是护着您的,您不用担心,她会护着您的。”
看着喜极而泣的贴身丫鬟,仿若心如枯井般,再难泛起涟漪的郭锦秋强扯了下嘴角。
“嗯,我不担心,皇后娘娘不仅愿意护我,还愿意表彰我郭家世代的牺牲和付出,我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这么一位皇后在,不管宫里打着照顾遗孤的名义,选她做太子妃的目的何在,她这颗棋子的将来,终归要比她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最糟局面要好。
只要她的处境没有糟糕透顶,她就能找到照顾弟弟的机会,只要能让弟弟平安长大,没有辜负父母的期待,她自己怎样都行。
即便时间非常仓促,但在东宫和礼部的共同努力下,还是顺利走完流程,成功将太子妃迎入东宫。
考虑到太子和太子妃的情况,柳明月亲自表态,特许他们可以暂不圆房,这让太子和太子妃都觉轻松不少。
皇上对此也无异议,毕竟他最看重的是名分,是郭长平之女,已经正式成为太子妃的事实,将会给他带来的一些无形好处。
毕竟郭长平可是有着新一代战神之誉,在边关立下的赫赫战功,足以给郭家再换一个爵位。
对于皇上动辄就拿联姻做文章,以从中谋利,在有需要时,甚至不惜亲自上的行为,柳明月并不支持,但她能够理解。
毕竟即便是在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联姻仍是许多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所选择的常用手段,足以证明它有多好使。
太子大婚后的次日,小夫妻二人先去太庙祭告过祖先,又去乾元宫给皇上请安后,才来坤元宫给皇后请安。
柳明月也是直到此时,才首次见到郭锦秋,一个五官长相偏艳丽,身材却十分削瘦的少女,看得出来,她有心想用妆容遮掩她气色不佳的面容,效果却不大。
“……既然有缘结为夫妻,就需多加珍惜,本宫盼着你们能夫妻和睦,彼此相互体谅和包容,遇到问题,你夫妻要有商有量,有什么不同意见和想法,也要及时提出来,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对谁都不好。”
之前的柳明月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一个还没到而立之年的女青年,先是无痛当娘,现在更是就这么给人当婆婆了。
还要在这苦口婆心的给儿子、儿媳讲夫妻相处之道,天知道她自己对此都没经验,所以真要说起来,她才是一再被赶上架的鸭子。
不过不管怎样,柳明月都诚心期待这对夫妻能够好好相处,相扶到老一辈子,毕竟这是太子和太子妃,基本没什么能够和离的可能。
现在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此刻的期待可以实现,就是这个实现过程与方式,可能会远远超出她与所有人的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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