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不存在的世界(六)
◎另一个面临死劫的人◎
医者会为了自己没有救到应该救的人而感到难过, 不速之客却从来不会人体谅医者的良苦用心。
俞振兰带着人来了。他并没有进入天祥,而是让人送了封拜帖。
拜帖里的内容一点也不客气,写的是来接赖药儿和贺小乐前往天欲宫, 却没有给二人丝毫拒绝的机会。
李布衣道:“俞振兰来得好快, 看来之前的决战,如果不是地动, 天欲宫恐怕还有后招。”
飞鸟和尚道:“管他前招后招。赖神医,你别放他进来,我就不信, 天祥这么多高手, 他还能打进来不成?”
赖药儿却道:“李布衣、贺小乐、傅晚飞,我们现在就离开天祥。”
飞鸟不满地叫道:“干嘛,这是打都不打就要逃么?”
叶梦色轻声道:“我想, 赖神医应该是不想把麻烦带给天祥,这才急着要离开。”
只要赖药儿不在天祥,俞振兰自然不会纠缠。
她痴痴看向李布衣道:“只是, 李大哥你也要一起走吗?”
李布衣点点头道:“不错,这里就麻烦你们看顾了。”他不放心赖药儿的死劫。
赖药儿道:“我们会往江苏句容一带, 若是有什么事,可往那里通知我。”
叶梦色不舍地看了李布衣一眼,而后应了声“好”。
赖药儿等人匆忙收拾了行李, 从东面离开了。
而等在天祥外边的俞振兰, 则交由了一位名叫唐果的少年应付。
唐果道:“公子来得不巧, 我们爹爹和贺公子都离开了。”
俞振兰自是不信, 他道:“前脚刚回来后脚就离开?”
唐果道:“这不是知道会有恶客上门嘛?留在家里哪有出门来得清净?”
俞振兰身后的农叉乌怒道:“小子狂妄!”
俞振兰拦住了他, 他问唐果道:“那他们是往哪里走了?小兄弟可能告知于我?”
为避免给天祥带来麻烦, 赖药儿离开前便已叮嘱唐果, 让他不用隐瞒,直接告诉俞振兰自己下落。
可唐果却还想替他们拖延一些时间,是以他道:“我得想一想。”
俞振兰盯着他。
唐果眼珠一转道:“可能是东边。”
俞振兰冷冷道:“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唐果叹了一声道:“好吧,就是东边,你爱信不信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俞振兰瞪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对左右道:“一队人往东,一队人往西。”他并不相信唐果说的话。
农叉乌不解道:“为何不干脆擒下这小子?逼他说出赖药儿下落,没准还能用他要挟赖药儿。”
俞振兰道:“你以为天祥的人是这么好抓的吗?此子武功不在你之下,何况暗中还有两位高手掠阵。”
赖药儿不想给天祥惹来麻烦,俞振兰同样也不想惹天祥这个麻烦,飞鱼塘已够让天欲宫头疼了。
赖药儿等人一路向东而行,他们一边行医,一边打探吕凤子下落,走得并不算快。
路上,李布衣问贺小乐:“你怎知吕凤子前辈还活在世上?”
吕凤子销声匿迹二十年,许多人都说,她应该是死了。而且他们这一路打探,却连一个人知道她下落的人都没有,就连还记得她名字的人都很少。
贺小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既然要拜她为师,她就一定还活在世上。”
奇怪的说法,换来李布衣几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赖药儿道:“还有诸葛半里,你非得拜他为师不可吗?这个人倒是喜欢收徒,但他的徒弟全都是替他作恶的伥鬼,我觉得这样的身份不适合你。”
赖药儿已将贺小乐当成了朋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贺小乐半阖着眼说道:“我必须拜他为师。”
怕几人不解,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必须拜你和吕凤子、诸葛半里三个人为师,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命运的安排。”
这个世界讲天理,讲命运,但即便如此,傅晚飞也想不到拜师要怎么跟回家扯上关系。
倒是李布衣给他找到了一个更合理的说法。
他道:“算学之中,有一种借物推测家人方位的办法,若家人很难找寻的话,则可能需要通过八字相合的其他人作为媒介。但我却未听过,要以拜师学医作为媒介的。不过,算学我了解不多,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也说不定。”
赖药儿笑道:“算了,既然是为了和家人团聚,拜鬼医为师就拜吧。”
贺小乐认真道:“我绝对不会为虎作伥的。”
赖药儿揽住他的肩膀道:“我信你。”
俞振兰没有想到,他派去东西两边的人都没有找到赖药儿和贺小乐的下落。他本打算在路上拦下这两个人,免得二人跟鬼医打上照面。毕竟鬼医想让二人死,哥舒天副宫主却并不想要二人的命。
农叉乌小心翼翼地问俞振兰:“他们真的离开了吗?会不会还在天祥里面?”
俞振兰道:“离开了,不过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农叉乌试探道:“俞巡使似乎对天祥的情况很了解。”
之前的唐果是,此时又是。
俞振兰冷冷道:“想要活的久,不该知道的事就不要问。”
农叉乌连忙应是。
他当然想不到,在天祥内有无欲宫的奸细,俞振兰的消息就是从奸细那里来的。
而这个奸细,也会给贺小乐的任务带来最大的危机。
赖药儿一行来到了须脚城,他找灵药的线索指向这里,而巧合的是,他们问到的吕凤子有关消息也是这里。
站在城门口,赖药儿笑着道:“你们说,我们像不像别人请入瓮中的鳖?”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正好他们要找的都在一处地方。
贺小乐无奈道:“师父啊,你大可不必这样骂自己。”
赖药儿对待不熟的人,要么冷漠要么温和,可一旦和他熟悉了,便会发现他的性格其实有些跳脱。
贺小乐想,要是能治好赖药儿的早衰症就好了,到时候他就不必因为外貌,作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
就在这时,几人的表情齐齐一变。他们看到有一个孩子,从城门里走出来,而他手里的横杆上写着“卖娘救祖”。
几人快步走了过去,贺小乐忙问小孩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只是摇头,看起来有些畏缩戒备。
李布衣打量着小孩的脸,却发现他的生死似乎和赖药儿的生死联系在了一起。
他看不出这联系是好是坏,但既然相关,他就绝不能放任不管。
李布衣放低了声音,问小孩道:“你的娘亲在哪里?”
小孩还是摇头。
赖药儿道:“我要买你娘亲,你带不带我去?”
小孩连忙点了点头。
几人跟在小孩的身后,李布衣小声对赖药儿道:“此子与你关系有些不寻常,我不知是好是坏,一会注意安全。”
赖药儿道:“放心。”
贺小乐好奇地看着他们,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孩子和赖药儿能有什么关联。
他们来到了一间只有几块木板遮挡的屋子,这屋子至多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
进去的人当然是给了小孩银两的赖药儿。
贺小乐在外等着无事做,便蹲下来给那孩子擦了擦脸。
孩子还是什么都不肯对他们说。
贺小乐也没有再问,他只是抱了抱这个可怜的孩子,然后一间一间屋子走过去,往门缝中塞进银两。
傅晚飞受他感染,抹了抹眼角的泪,走到他的身边道:“我也一起。”
李布衣安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眼里有欣慰,有赞叹。
他想,这样善良的人,上天一定会让他们得偿所愿的。
忽然,有两个杀手被赖药儿从木板后扔了出来,李布衣一怔,连忙点住了这二人的穴道。
他和赖药儿并肩作战过很多次,不用赖药儿说,便知道这两个人要怎么处置。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破木板房里掠出。女人手里拿着一柄短剑,正向着赖药儿刺去,只这剑在看清赖药儿模样的时候便急忙停了下来。
木屋中太黑,女子并没有看清赖药儿的样子,她不可置信道:“你是医神医赖药儿?!”
赖药儿刚待回话,便有十几支箭从四面八方向着赖药儿射来。
而这时,贺小乐也已赶到,他掠到半空,长剑出手,将那十几支箭从箭头处齐齐断去。
女子讶然道:“好快的剑!”
贺小乐的剑锋指向女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师父?”
女子并未听说过赖药儿有徒弟,她又问了赖药儿一次:“您是医神医赖药儿吗?”
赖药儿拍了拍贺小乐的肩膀道:“放下剑吧,她不会杀我的。”
说着他走向女子道:“夫人便是玉芙蓉嫣夜来吧。让我猜猜看,你应该是家里人重病需要鬼医医治?而鬼医的条件便是让你杀我?”
嫣夜来点点头,她没想到赖药儿居然都猜到了。
李布衣将那放箭的几人抓出来,和前面两个扔在了一起,拍了拍手,走过来道:“但我想,鬼医应该没指望,靠夫人和这几个宵小能杀得了赖药儿。”
赖药儿道:“但他知道我会管闲事,管闲事就只能去找他了。”
贺小乐后知后觉道:“所以,这一路上的消息,还有今日之事,都是鬼医为了引师父过去?”
赖药儿故作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他不知道我的好徒弟还要拜他为师呢?若是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麻烦了。”
贺小乐尴尬地有些无所适从。
赖药儿笑道:“安心啦,我一定让他收你为徒,不会叫你回不了家的。”
贺小乐认真道:“我也会想办法,让他改邪归正的。”
直到此时,他们都没有想过,那另一个面临死劫的人,会是鬼医诸葛半里。
【作者有话说】
1.哥舒天副宫主却并不想要二人的命:鬼医是军师艾千略一派,这一派并不想赖药儿活,但是哥舒天想要赖药儿活着给少宫主治病。
2.而他手里的横杆上写着“卖娘救祖”以及后面赖药儿要买、木屋的模样都有参考原著。
3.你应该是家里人重病需要鬼医医治?而鬼医的条件便是让你杀我?原著原因。
162 不存在的世界(七)
◎三杯毒酒◎
诸葛半里就住在离须脚城不远的萝丝富贵小庄, 据说,这里原来的主人余忘我便是被他所杀。
赖药儿道:“余忘我是个很厉害的药师,我原本想找他打听七大恨的下落, 却没想到他会死在诸葛半里手上。”
路上, 贺小乐已经知道,赖药儿一直在找寻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七大恨, 以期治好他的早衰之症。
这是贺小乐第一次听说有药方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像龙睛沙参、燃脂头陀、孟仲季这些药名,他在别的世界连听都没有听过。
如今赖药儿已取得了七大恨中的四种, 贺小乐道:“余忘我的药应该还在鬼医手里, 他会不会有其余的三大恨?”
赖药儿叹了声道:“就算他有,也绝不可能给我。何况,燃脂头陀全天下只有一株, 却是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楼。”
嫣夜来看着赖药儿的满头白发,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她不明白,为什么好人的命都这样不好。
她家相公如此, 赖药儿亦是如此。
她轻声道:“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赖神医你尽管开口。”
担心此行有危险, 李布衣便让傅晚飞带着嫣夜来的儿子闵小牛留在了城内。原本,他想让嫣夜来也留下,但嫣夜来不放心自家公公, 坚持要跟来。
赖药儿笑了笑道:“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燃脂头陀颇有灵性, 须得女子温声细语才能取得。”
嫣夜来轻声道:“好, 我帮你。”
贺小乐讷讷道:“这燃脂头陀真的是人间所有的吗?”草能识人, 他怎么觉得这都成仙草了。
然而在场除了他, 没人觉得奇怪。
赖药儿道:“灵药有灵, 岂非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嫣夜来也道:“我好像还听人说过, 有灵草会跟着人走。”
贺小乐:“……”
他信系统说的这是不存在的世界了,真实的世界怎么会有灵草长脚这种事啊?!
从来到古亭山开始,李布衣便一直没有说话。哪怕另外三人聊得再热闹,他都没有参与。
——他发觉了一些让他想不通的事。
赖药儿和嫣夜来之间似有姻缘线,可这姻缘时断时续,仿佛蒙着一层迷雾。
不止如此,来到古亭山后,赖药儿的面相也变得混沌不清,让他无法判断,赖药儿的死劫是否过去。
这样的情况李布衣从未遇到过的。
而当李布衣看到面相同样混沌的诸葛半里的时候,他更加疑惑不解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古亭山的原因,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诸葛半里看着赖药儿道:“我就知道,我那些不成器的徒弟是拦不住你的。”
在赖药儿一行上山的途中,诸葛半里的徒弟们使出了一堆不入流手段,皆被几人轻松化解。
赖药儿道:“知道没用还派他们出来,该说不说,你这师父对徒弟也不怎么样嘛。”
诸葛半里道:“听说赖神医最近也收了一位徒弟?”他的目光落在贺小乐身上,分明已经听说过他的事。
贺小乐好奇地看着诸葛半里,问道:“诸葛神医,我可以拜你为师学习医术吗?”
怕诸葛半里叫他作恶,贺小乐补充道:“只学医,不做坏事。”
诸葛半里嗤笑一声,说道:“好个狂妄的小子,敢跟我提这样的条件。”
他瞥向赖药儿道:“你的徒弟当着你的面要拜我为师,这你都能忍?”
赖药儿无所谓道:“他的师父多了去了,何况,他要拜师的人也不止我们两个。”
贺小乐接着道:“我还想拜吕凤子前辈为师,只是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听到吕凤子的名字,诸葛半里的脸色变了变。他试探道:“你为什么拜这么多人为师?”
贺小乐答道:“从天命来讲,是想回家。从个人来讲,是想学会世间所有高深的医术,可以救活更多的人。”
天命之说,诸葛半里并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贺小乐后面说出来的话。
他忽然发起火道:“愚蠢!世间多是恩将仇报之辈,根本就不值得你去救,你还不如将所学的医术换成等价的利益比较划算。”
贺小乐被他吼得一愣,但他还是据理力争道:“世上确实有恩将仇报之徒,却也有知恩图报的人,你为什么只看到前者,而看不见后者?”
诸葛半里被贺小乐问住了,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照顾了他母亲很多年的人——余忘我。
余忘我并没有死,他就在萝丝富贵小庄里。
却在这时,诸葛半里的三个徒弟茅雨人、沙蛋蛋、乌啼鸟架着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走出来。
乌啼鸟道:“师父,我们把筹码带出来了。”
赖药儿脸一沉,冷笑道:“师父?”
这三人都是赖药儿木牌上有名的人,赖药儿没有想到,他们居然都投到了鬼医门下。
赖药儿只觉诸葛半里之前的火发得可笑。他说恩将仇报之人不值得救,自己却将这样的收作徒弟。
诸葛半里见到三人,脸色也是一变,他沉声道:“谁让你们现在把人带出来的?”
沙蛋蛋拨开“筹码”脸上的头发,对赖药儿道:“赖神医,你要不要看看这人是谁?”
诸葛半里怒道:“你们三个反了是不是?”
茅雨人嘿嘿一笑道:“师父别气,我们也是为了您好。只要能让赖药儿就范,到时的功劳还不是师父您的?”
诸葛半里有些犹豫,他本想问清楚贺小乐他们为什么会知道吕凤子。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只得讲起天欲宫的正事。
赖药儿在看清“筹码”的面目后便愤怒了,这人竟然是天祥的谷秀夫!
谷秀夫哭道:“爹爹,我对不起你。”
他怪自己被诸葛半里擒住,成了别人要挟赖药儿的筹码。
赖药儿宽慰道:“这不怪你。”
他冷冷地看向诸葛半里,说道:“听你和小乐说的话,我还道你为恶是有苦衷,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
贺小乐身形一闪,自沙蛋蛋等人手中将谷秀夫夺了回来,他将谷秀夫轻轻放在地上,为他诊治了起来。
沙蛋蛋等人吃了一惊,他们连贺小乐的身影都没有看清,人就被夺去了。
乌啼鸟摸着脖子上起的鸡皮疙瘩道:“他若是想杀人,我们岂非早已死了?”
茅雨人注视着贺小乐道:“难怪宫主亲自点名,要他加入天欲宫,恐怕就是看上了他的本事。”
沙蛋蛋幽幽说道:“这样的人,不能成为同志,就只能变成死人。”
谷秀夫的身上撒了剧毒,他们正在等着贺小乐毒发。
贺小乐却没有毒发,他处理好谷秀夫的伤,又重新回到了赖药儿的身边。
这一次,诸葛半里终于注意到了贺小乐的医术。
他道:“没想到,你的医术也这样高明。”
贺小乐叹了一声道:“他已经够可怜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在他的身上下毒?”
诸葛半里道:“我本想试试赖药儿够不够资格给少宫主治病,却没想到,竟然漏掉了你这位神医。”
贺小乐道:“谷秀夫已被我救下,你们没了筹码,又凭什么让我们去救什么少宫主?”
诸葛半里嗤笑道:“你自己方才不还说要救人?如今怎又不肯救了?”
贺小乐叹了一声说道:“知道一个人会为恶,就算觉得他可怜,我也只能不救。”
诸葛半里冷哼了一声道:“虚伪。”
赖药儿道:“这不叫虚伪,这叫是非明辨。可不要像我,总是救一些白眼狼。”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沙蛋蛋三人。
乌啼鸟有些气弱地说道:“我可不欠你,你是大夫,救人本就是应该的。”
赖药儿怒瞪着他道:“我只恨没能将你抓回天祥,交给父老乡亲们处置。”
乌啼鸟缩了缩脖子,赖药儿的目光简直像要活剐了他。
诸葛半里瞥了嫣夜来一眼,淡淡道:“谁说我没了筹码?”
嫣夜来变了脸色,她急道:“诸葛半里,将我公公还来!我不要你给他治了。”
诸葛半里冷笑道:“人既然已交到了我手里,焉有还给你的道理?”
赖药儿拦住了想要上去拼命的嫣夜来,对诸葛半里道:“你要怎么才肯放人?”
诸葛半里道:“两个选择:一是和贺小乐一起,跟我回天欲宫治疗少宫主;二嘛,喝下我准备的三杯毒酒。”
贺小乐急忙道:“我选第二项,由我来!”他身怀嫁衣神功,并不太怕剧毒。
赖药儿却道:“这件事只能由我来。”不待贺小乐反驳,赖药儿继续道:“身为医者,有不知配方的毒酒在自己面前,又怎能忍住不试?”
他故意问诸葛半里:“诸葛半里,你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诸葛半里被赖药儿的气势所摄,额上见汗,他道:“是。”
端来毒酒的又是沙蛋蛋三人,赖药儿拿起其中一杯正待要饮,贺小乐的手却紧紧地盖在了杯口。
赖药儿的话贺小乐想了很久,直到此时才想明白。
他道:“身为医者,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只有自己活着,才能救下更多的人。”
诸葛半里看向贺小乐的目光满是复杂。
他钦佩赖药儿的胆量,也羡慕贺小乐敢将惜命放在嘴边。
嫣夜来说不出让他们为救自家公公而试毒的话,她道:“这酒应该我来喝。”说着她便从赖药儿的手上夺过酒杯,贺小乐和赖药儿连忙拦下。
诸葛半里喊道:“且慢!”
贺小乐三人动作一停,只闻诸葛半里道:“若你们有办法能不喝下酒,判断出这酒里是什么毒,我也可以放人。”
【作者有话说】
1.这是贺小乐第一次听说有药方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可像龙睛沙参、燃脂头陀、孟仲季这些药名/燃脂头陀全天下只有一株,却是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楼等七大恨相关信息参考原著。
2.谷秀夫被擒是原著情节,但原著是逼他说出赖药儿下落,这里有改动。
3.谷秀夫的身上撒了剧毒,赖药儿要试毒酒和对诸葛半里说的话:参考原著。
163 不存在的世界(八)
◎幡然悔悟◎
诸葛半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更改条件。
也许是动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恻隐之心, 也许,是因为想让赖药儿他们帮忙救人,所以不能将人弄死。就像贺小乐所说, 只有活着才能救人。
他注视着贺小乐和赖药儿, 他想要看一看,不喝下酒他们要怎么辨出酒里的毒。
乌蹄鸟急道:“师父,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他在自己端来的那杯酒里又加了另一种要命的毒,想借此毒死赖药儿。
诸葛半里背手而立,冷冷道:“你们自作主张的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 怎么, 现在倒管起我的事来了?”
乌蹄鸟连声道:“不敢。”
乌蹄鸟等人见过诸葛半里的手段,他们欺善却也怕恶,自然不敢轻易得罪诸葛半里。但他们就像是野狼, 无论怎么驯养,只要等到机会,便会咬死主人。
何况, 已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他们背叛诸葛半里的好处。
他们要等的, 只是机会。
诸葛半里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好奇地看着贺小乐处理毒酒。
只见毒酒被贺小乐以内力控制在掌心,不同颜色的蒸气从自他的掌心蒸腾而出。
贺小乐低声道:“大风干、白花蛇、白莲葵……这是风蒸痨。”
赖药儿凝视着贺小乐的掌心, 看着他将不同的药用不同的温度蒸出, 对他的武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嫣夜来不通药理却通武功, 她不禁感叹道:“好高深的内力。”
而这一切, 也被另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那个人像条毒蛇一般, 凝视着贺小乐。他恶毒地想, 贺小乐的武功, 若不能为天欲宫所用,那他就必须得死。
贺小乐浑然未觉,他和赖药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辨出了酒杯中的毒,就连乌蹄鸟后加的红信也没有弄错。
诸葛半里感叹道:“好厉害的武功,好高明的医术。二位,我服啦!”
其实,因为吕凤子的原因,要如何对待贺小乐和赖药儿,他本就有些犹豫。如今正好借势而下,避免与他们冲突。
诸葛半里让沙蛋蛋把闵老先生,也就是嫣夜来的公公带出来。
沙蛋蛋想要反对,但被诸葛半里一瞪,便只得照做。
夜很黑,山庄门口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只照亮了诸葛半里足下的一片土地,而他的脸一半沐浴在光明里,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如同他此时的内心。
沙蛋蛋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嫣夜来激动地就要迎上去。
贺小乐忽然拦住了她。这个世间没人比他更了解一个人的脚步声应该是怎样。他道:“这不是你家公公。”
嫣夜来止住脚步,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诸葛半里有些生气,他道:“诸葛半里还不至于说话不算话!”说着他亲自走了过去。
扮作闵老先生的农叉乌见来的是诸葛半里,怒喝了一声道:“好你个诸葛半里,竟然罔顾宫主任务。”
诸葛半里一怔,对着沙蛋蛋喝道:“真正的闵老先生呢?!”
至于农叉乌所说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分属两派,从在天欲宫的话语权来说,诸葛半里根本不把农叉乌看在眼里。
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却是天欲宫的白衣巡使展抄。
展抄开口便给诸葛半里定罪,说道:“诸葛半里,你勾结外贼,背叛天欲宫,还不认罪?”
诸葛半里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勾结外贼,我只是与他们斗法不敌,为保天欲宫威名,这才决定放人。”
展抄冷笑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你敢说么?”
诸葛半里额角冷汗直冒。
贺小乐等人却是不明所以。
展抄道:“你当然不敢说。诸葛半里,你不是说吕凤子已经死了吗?他们又为什么要找吕凤子?你又为什么要引他们来?!”
贺小乐忍不住问道:“吕凤子和诸葛神医有什么关系?他引我们来,不是为了叫我们给什么少宫主治病的么?”
展抄冷冷看着诸葛半里,说道:“你和吕凤子的关系,还不打算告诉他们么?”
诸葛半里咬了咬牙,说道:“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贺小乐几人怔住了。
赖药儿忙道:“你的母亲是在世神医,她救人无数,从不问回报,你又为何……”
他的话并未说完,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诸葛半里对贺小乐说过的话。原来,他的不平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吕凤子。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布衣忽然道:“吕凤子前辈是不是在这里?”
诸葛百里看了展抄一眼,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回答。
李布衣神色肃然地说道:“此事关乎她的死劫,烦请务必让我看她一眼。”
诸葛半里一急,连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布衣道:“有人说,当世三大神医中的两位将面临死劫,我本想从你的面相看出应劫之人是谁。可不知为何,自打到了古亭山,我就看不出你和赖药儿的面相了。”他并没有说出消息的来源是贺小乐。
李布衣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展抄也没有急着动手,李布衣相术失效的事,他同样很感兴趣。
俞振兰是和展抄一起来的,他走到李布衣身前问道:“李神相,我的面相你可看得清?”
李布衣点了点头,至于他看出了什么却不会告诉俞振兰。
俞振兰有些遗憾地说道:“我还以为能少掉你布衣神相这一心腹大患呢。”李布衣若是没了相术相助,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李布衣淡淡道:“让你失望了。”
俞振兰笑着对诸葛半里说道:“如此,不如将令尊请出来,给我们布衣神相看看。”
他说起话来态度温和,就好像已不怪罪诸葛半里隐瞒吕凤子的消息了一样。
诸葛半里却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自己。
对于投靠天欲宫一事,他已经后悔了。
可惜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诸葛半里有预感,他应该就是李布衣口中面临死劫的那个人。他只希望,赖药儿和贺小乐能够救活他的母亲。
他道:“母亲已失了神智,只能劳烦各位移步到庄子里面了。”
失了神智,却也能让其他人带出来。俞振兰心道:“这庄子里怕不是有什么埋伏,想将我和展抄留下,可惜……”
他并没有说可惜什么,他只是看着被贺小乐背进山庄的谷秀夫笑了笑。
曾经如同传奇一般的吕凤子如今像个木头一样,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而所有人都以为死了的余忘我,则在一旁边细心地照顾着她。
余忘我哀叹道:“我的命是吕神医救的,我很感激她,我想救活她。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却都没有效果。”
诸葛半里惭愧地撇开了头。在他身边分明就有一位知恩图报的人,他却只念着仇恨,做下了许多错事。
俞振兰问李布衣:“怎么样,吕凤子的面相你看出来了么?”
李布衣执起吕凤子的手,端视着她的掌纹,而后摇了摇头道:“她的面相我看不出,但她的掌纹,却是早已死了。”
其实,这个时候诸葛半里若说吕凤子是个活死人,早就相当于死了,再说些表忠心的话,展抄和俞振兰未必不能接受。
但他什么也没有对二人说,反而对赖药儿和贺小乐道:“我引你们来,确实在犹豫……要不要拜托你们救她,她的生机渐失,已快要死了。”
他的确只是犹豫,他怕死,所以不敢背叛天欲宫。但当他听说有人在打探吕凤子下落,而打探的人是赖药儿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期望,赖药儿能帮他治好母亲。为此,他甚至准备好了赖药儿需要的龙睛沙参。
龙晴沙参,正是赖药儿缺少的三大恨之一。
可他又想先做到天欲宫的任务,好让自己有所交代,这才有前面的层层布计。
诸葛半里是个很矛盾的人。
可如今,他已不再矛盾。
他攥紧拳头,颤抖着道:“从今日起,我将退出天欲宫。”
他仍在害怕,身为天欲宫曾经的一员,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天欲宫的可怕之处。
他知道,自己今天说出的这句话,就是在断自己的生路。
俞振兰目光沉沉地看着诸葛半里,忽然他笑了起来,说道:“好,有胆量!从今以后,诸葛半里便是天欲宫的追杀对象,谁与他为伍,便是与天欲宫为敌!”
贺小乐疾步挡在了诸葛半里身前。
俞振兰冷冷地看着贺小乐道:“你的能耐确实让宫主看重,可惜,你这顽固不化的性子,注定要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贺小乐道:“邪不胜正,要杀我,也要看你们的本事。”
有李布衣和贺小乐在,俞振兰知道此时不是动手的好机会,所以他对着几人笑了笑,干脆利落地和展抄走了。
但他一定会再来。而他再来的时间,也一定是最好的机会。
天欲宫的人走了,沙蛋蛋三人也偷偷溜走了。俞振兰和展抄都不敢这时动手,他们当然也不敢。
诸葛半里颓然地坐倒在地,他的背后已被汗水湿透。他有气无力地对赖药儿和贺小乐道:“她的病,你们能治么?”
赖药儿替吕凤子把过脉,又让出了位置给贺小乐探脉。二人同时问道:“她是如何受伤?”
身为大夫,除了切脉,当然还要问诊。
诸葛半里恨声道:“因为她救了三个自诩仁义的伪君子。这三个人一个打了她一掌,一个用毒镖伤了她,一个迫她服下剧毒……”
赖药儿道:“这三个人是谁?”
诸葛半里道:“其中一个是沈星南,另外两个却都是朝中的高官。”
贺小乐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加入天欲宫了。
【作者有话说】
1.大风干、白花蛇、白莲葵……这是风蒸痨:三杯毒酒的成分和乌蹄鸟加的红信参考原著。
2.扮作闵老先生的农叉乌参考原著
3.吕凤子的情况参考原著
4.这三个人一个打了她一掌,一个用毒镖伤了她,一个迫她服下剧毒:出自原著。沈星南是原著,两个高官是根据原著中说的栋梁之材猜测。
164 不存在的世界(九)
◎被忽略的人◎
天欲宫背靠内厂, 与武林白道和朝中高官文臣皆为敌对。诸葛半里以为,自己加入天欲宫就能向他的三个仇人复仇。
可现实却是,这三人依旧活得好好的, 而他自己却一步步泥足深陷, 为天欲宫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好人。
他已回不了头了。
诸葛半里语带恳切地对贺小乐和赖药儿道:“拜托你们,一定要治好我的母亲。”
赖药儿扶起他, 说道:“吕前辈救人无数,就算不为你,我也一定会救她。只是……”
他的目光落到贺小乐的身上, 说道:“吕前辈所中之毒汇集在了她的百会穴, 要医治她就必须有对人体大脑非常熟悉的人,为她开脑取毒。”
诸葛半里虽称鬼医,可这样的医治方法, 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紧张地问赖药儿:“你可有把握?”
赖药儿道:“你该问的不是我,而是他。”
诸葛半里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发现赖药儿指着的人是贺小乐。
在对人体了解方面, 赖药儿自问不如贺小乐。
贺小乐注视着吕凤子,低首沉思着。
要动一个人的脑子当然不容易, 但贺小乐却有治好她的把握。
他之所以沉思,却是想不通系统说的两个会死的到底是谁。
之前因为赖药儿的早衰症,他想当然的以为赖药儿是其中一位。
但七大恨已有眉目, 赖药儿的死劫眼看着不成立。那这要死的两个人, 就成了鬼医和吕凤子。
鬼医的劫难很可能来自他背叛天欲宫, 那吕凤子呢?难道他在治疗吕凤子的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意外?还是他的存在改变了一切, 吕凤子已不必死?
贺小乐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最通命数的李布衣, 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李布衣怔然一瞬, 然后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
赖药儿疑惑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李布衣道:“我明白你们三人面相为何会混沌不清了。”他指着贺小乐道:“答案就是你。”
李布衣说出的话如同判词, 他道:“他们三人的命运,都握在你手里。”
是生是死,全看贺小乐一念。
贺小乐呆住了。
赖药儿看出贺小乐的压力,他问李布衣:“你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李布衣道:“在天祥是那一次,我还可以看清你的面相,说明你的命运原本是定下的。可到了古亭山,你、诸葛半里、还有吕前辈的面相都变得混沌,这里面必然有一个共同的原因。”
看了贺小乐一眼,李布衣道:“一开始我以为这原因是古亭山有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俞振兰站我面前让我替他看相,我当时便明白,有问题的并不是古亭山,可我仍想不通缘由。”
赖药儿恍然道:“是小乐刚刚说的,他可以救活吕凤子前辈?”
李布衣颔首道:“不错,因为他可以救吕前辈,所以吕前辈的命运轨迹发生了改变。同样的,诸葛半里这次做出的选择一定也跟他原本的命运轨迹不同。”
诸葛半里道:“不错,如果不是你们在找我娘,我应该不会下定决心脱离天欲宫。”他的命运已然变化。
赖药儿不解道:“那我呢?”
李布衣思考了一会回答道:“也许在古亭山上,会发生什么影响你的大事,只是因为贺小乐,这件事的走向被改变了。”
贺小乐喃喃道:“是那三杯毒酒。”
赖药儿反应了一会,恍然道:“酒里的毒我虽自信能解,但这些毒叠加一起,恐怕会催动早衰之症……”
贺小乐喜道:“这么说,大家的劫难都被我化解了?”
可马上他又自己否定道:“不对,我想想看……假如之前面临死劫的是师父和吕前辈,他们的命运被我扭转到了好的方向。那诸葛神医的,是不是反而被我变差了?”
他有些抱歉地看向诸葛半里。
李布衣摇了摇头道:“命运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劫难过没过去,得看以后事态的发展。”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可此时他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诸葛半里长叹了一声道:“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救活家母,就算让我用命来换我也甘愿。”
赖药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个活着的医者,要比一个死去的医者有用得多。别想什么死不死的,我们一定都不会死。”
诸葛半里点了点头。
因吕凤子的病根在脑,为救吕凤子,贺小乐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是以这两日,大家都住在萝丝富贵山庄里。
李布衣有些忧虑地说道:“这两日都没什么动静,一点也不像天欲宫的做事风格。”
诸葛半里的眉眼间也有忧色,他道:“我那些徒弟听说我背叛了天欲宫,几乎全逃走了,庄子里剩下的都是可信之人。可不知为何,我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李布衣道:“明日就是小乐为吕前辈开脑的日子,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诸葛半里向他拱了拱手道:“明日还要麻烦你和赖兄同我一起守庄子了。”
明日,贺小乐将动手医治吕凤子,嫣夜来和余忘我留在房间为他打下手,李布衣、赖药儿和诸葛半里三人分别在庄外和前院戒备,以防不测。
星沉月落,新的一天很快到来。
贺小乐准备好所有用具,站在了吕凤子床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为吕凤子开脑。
就在这时,一个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嫣夜来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谷秀夫,她疑惑地问道:“谷先生,你来做什么?”
谷秀夫道:“我也会些武功,虽然受了伤,但得贺神医医治,现在的我替你们守一守房门还是可以的。”
嫣夜来笑了笑道:“多谢你。”
谷秀夫慌忙道:“不用谢,我只是做了一点我能做的事而已。”
嫣夜来同他点了点头,回到了贺小乐身边,把情况对他说明。
余忘我有些不放心道:“我们的人手确实不太够,万一来了敌人,不知谷秀夫一人能不能挡得下。”
贺小乐道:“有师父他们在外围,一定没有问题的。”
他们现在还没有想到,问题的根源不在外,而在内。
刀锋锐利,划开了吕凤子的头骨。
就在这时,喊杀声也从庄子外面传了进来。
余忘我沉声叮嘱道:“不要分心。”
贺小乐点了点头,继续手上动作。
余忘我以内力控制着吕凤子的出血量,嫣夜来则为贺小乐递上下一步需要的工具,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都已分不开手。
一道如蛇一般的目光自门缝向里探去,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房间里的人一无所觉,山庄外的人同样一无所觉。
诸葛半里和李布衣分别对上俞振兰和展抄。
展抄刀法虽然精妙,却仍不是李布衣的对手,而俞振兰的武功则比诸葛半里高得多,若非诸葛半里用毒手段莫测,让人防不胜防,俞振兰早已把他拿下。
可抵挡下俞振兰的诸葛半里却高兴不起来。
他不明白,明知他们这边有李布衣,天欲宫为何不增兵?而且,俞振兰给他的感觉似乎是在拖延。
李布衣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他语速非快地对诸葛半里道:“你回庄子,里面恐怕有变,他们在拖延时间。”
俞振兰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把天欲宫五方巡使当作什么了?”
提到五方巡使,李布衣怔了怔,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问俞振兰:“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俞振兰道:“因为今天是个杀你们的好日子。”
李布衣道:“不对。因为有人告诉你们,我们将在今天治疗吕凤子前辈,而给她治疗的人是贺小乐。只要贺小乐分身乏术,你们二人足以拖住我和诸葛半里。”
俞振兰“哦”了一声道:“那这个告诉我们这些事的人是谁呢?”
这个问题李布衣并未急着回答,他反而问了诸葛半里一个问题:“你是派人到天祥抓来的谷秀夫吗?”
诸葛半里一怔道:“不是。”
李布衣的脸色变得很沉,他道:“谷秀夫就是内奸,你快回庄子去,这里我来拖住。”
他终于知道自己忽视的事情是什么了。若诸葛半里是到天祥去抓的谷秀夫,叶梦色等人又怎会不来?!诸葛半里既然不是在天祥抓到的谷秀夫,那谷秀夫又是在哪里怎么被抓到的?
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出让他们相信谷秀夫的苦肉计!
诸葛半里拔腿飞奔,他同样想通了一切,他的母亲此时有危险!
赖药儿被翻墙而入的农叉乌拦住,正与他在院子里过招。另有十几个用箭好手,攀在院墙上,对着赖药儿放箭。
赖药儿广袖一卷,被将这些箭绞断扔在了地上,他见诸葛半里匆匆向内跑去,说道:“没人突破我这,不用这么着急。”
诸葛半里没空回应赖药儿的话,脚步没有半点停歇,他急忙向房间奔去。
赖药儿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个蠢人,诸葛半里会这样着急,说明里面一定发生了很危急的事。
他再顾不得农叉乌,甩袖掸开了想要拦住他的人,快步向里走去。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料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嫣夜来见来人是谷秀夫,皱起眉头道:“谷先生,不是说开始治疗后不能打扰吗?你进来做什么?”
谷秀夫的脸上还挂着那种唯唯诺诺的笑,可他说出的话,却叫嫣夜来的心沉了下去。
只听谷秀夫道:“我这时候进来,当然是因为,现在正是杀你们最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1.吕凤子症状和治疗方式参考原著。
2.酒里的毒我虽自信能解,但这些毒叠加一起,恐怕会催动早衰之症:原著走向
165 不存在的世界(十)
◎生死抉择◎
谷秀夫的左手耷拉着, 整只手臂又细又短,皮肤包着骨头,很明显已失去了使用的功能。
他是个天生的残废, 很少有人会去防备一个残废。
可现在, 这名残废却给贺小乐等人带来了逼命危机。
嫣夜来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谷秀夫走进房内,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嫣夜来心上, 让她的心不住往下沉。
他道:“我就叫谷秀夫,但我另一个身份却是天欲宫的黑衣巡使。”他对自己的身份很自豪,也对现在的情况很得意。
走到这一步, 他已几乎胜利。
贺小乐听见了谷秀夫的话, 但他不敢分心。对吕凤子的治疗到了紧要关头,他正在刮取她脑中的毒。
余忘我也不敢动,因为此时的吕凤子需要他用内力将毒素拢到一处。
嫣夜来动了, 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可以短暂行动的人。
她拔出了怀剑向着谷秀夫刺去。
谷秀夫错身避开了剑锋,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嫣夜来,然后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放心, 你长这么漂亮,我不会杀你的。”
嫣夜来怒道:“登徒子!”说罢又是一剑刺去。
她的剑并不慢, 但对于谷秀夫来说却有些不够看。不过一个照面,谷秀夫探手便要点中她的穴道。
贺小乐头也不抬道:“向左撤开,攻他左肩。”
眼见嫣夜来不敌, 贺小乐不得不分出心神替她掠战, 可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左手接掌法。”
“小心右边。”
“运气天池穴。”
……
得贺小乐提醒, 嫣夜来竟跟谷秀夫打了个有来有回。
她的身法飘逸, 宛若游云惊龙, 剑锋如电, 竟有越打越酣畅的架势。
谷秀夫知道绝不能这样下去, 他斜着眼瞥向贺小乐,见他虽在指点嫣夜来,却根本没有看过他们这边一眼,暗道:“好厉害的耳力,竟能将听声辨位做到如此地步,可惜你不敢分神看过来……”
要对付耳朵自然比对付眼睛要容易得多。
谷秀夫指尖弹出几道气劲,房间内的杯盏花瓶齐齐落地。
瓷器破碎的声音掩盖了谷秀夫的动静,谷秀夫向前一掠,手上动作飞快,只一瞬间便点住了嫣夜来的六处大穴。
见此情形,余忘我叫了声“糟糕”。
贺小乐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得嫣夜来拖延,他终于成功为吕凤子清干净了脑中的毒,接下来就到了重新接好经脉血管这一步。
这一步同样需要时间,可谷秀夫绝不会给他时间。
谷秀夫将全身力量凝聚在指尖,指上劲风向着贺小乐逼命而来。
贺小乐的脑海中,系统第一次发出刺耳至极的警报声:“警告!警告!宿主遇到致命危险。”
系统焦急道:“请宿主放弃任务目标,保住自己性命。”
贺小乐咬着牙,断然拒绝道:“不行,我若放弃的话,她就死了!”
说着他调动全身内力集中在各大穴位上,以防代守,挡住谷秀夫的致命一击。
为保证治疗不断,贺小乐接着经脉的手依旧很稳,但鲜血却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谷秀夫见自己全力一指竟然没能要掉贺小乐的性命,心下一横,从被他点住穴道的嫣夜来手里夺过怀剑。
嫣夜来叫道:“不要!”
谷秀夫没有理她。他明白夜长梦多的道理,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让他分心。
提着剑,谷秀夫一步步靠近贺小乐。
吕凤子的毒已清理,余忘我腾出了手来。但他的武功不高,拦不住谷秀夫。可尽管如此,他还是颤抖着身体,坚定地挡在贺小乐身前。
谷秀夫轻蔑地看着他:“就凭你也想拦下我?”他当然看出了余忘我脸上的畏惧。
余忘我咬牙道:“就算死,我也要拦下你。”
贺小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他轻声道:“余先生,请你让开吧。”
他不知道,在保持给吕凤子的治疗不断的情况下,他能不能避开谷秀夫的剑。他只能赌谷秀夫擅长指法,于剑法一途并不精通,这样他就有机会避开要害。
只要不死,他就能活!
余忘我却不肯让开,他颤抖着声道:“我不让!贺神医,请你一定要治好吕前辈!”
说罢,余忘我抬掌向谷秀夫冲去,谷秀夫怕自己真杀了余忘我会逼得贺小乐放弃吕凤子的命,转而腾出手救人,是以未下杀手。
他倚剑旋身,左腿前踢,竟然用腿点住了余忘我的穴道。
余忘我想不到他还能用腿点穴,一个照面便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叫道:“你不许过去!”
谷秀夫当然不会理他,他推开了余忘我,渐渐向贺小乐靠近。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似在享受让贺小乐紧张的过程。
剑被提起,剑锋闪着冷冽的光。
谷秀夫手中怀剑向前刺出,目标正是贺小乐的心脏!他擅长点穴,当然清楚哪里是真正要命的地方。
谷秀夫得意道:“到了此时,看谁还能救你?”
“噗”的一声,是剑身透过胸膛的声音。
可贺小乐的胸口却没有伤。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诸葛半里。
贺小乐的手终于稳不住,他下意识就要冲过来救人。
诸葛半里喝住了他:“不许过来!贺小乐,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娘!”
剑身整个没入了他的胸膛,可他的一双手却还牢牢地抓着谷秀夫的手腕。
谷秀夫只有单手,他当然挣脱不了诸葛半里的一双手。
看到透体的剑锋,贺小乐眼里有泪却不敢落下,他应了声好,手上动作翻飞,终于为吕凤子接好了全部的经脉血管。
吕凤子的命保住了,可诸葛半里……
脑海中,系统开始了任务失败的倒计时。
“十,九,八……”
这说明,还有几秒,诸葛半里就要死了。
贺小乐单手扶住吕凤子,另一只手施展《九阴真经》中的解穴秘诀,为嫣夜来解开了穴道。
嫣夜来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在谷秀夫的脖子上狠狠一划。
血溅三尺。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谷秀夫自信点石成金神仙指无人能解,并未防备贺小乐那看似随意的拂手。他却不知,无论多么高明的点穴手法,在解穴秘诀前都会变得无效。
他更没有想到,他打碎的花瓶会成了杀死自己的凶器。
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哀叹“多行不义必自毙”。
诸葛半里松开了抓住谷秀夫手腕的手,眼见他就要倒在地上,贺小乐忙道:“嫣姑娘,麻烦你过来帮我扶住吕前辈。”
吕凤子的伤口还未缝好,贺小乐必须保证她不被动到。
嫣夜来运起轻功,和贺小乐互换了位置。千钧一发一际,贺小乐稳稳接住了将要倒地的诸葛半里,手指飞快点住了他胸前的穴道。
系统的倒计时暂停了下来。
躺在贺小乐怀里,诸葛半里问道:“我娘她怎么样了?”
贺小乐道:“已经没事了。等我为她缝好伤口,喝下药她就能醒过来。”
他的手按在诸葛半里的脉门上,其实就算不探脉,贺小乐也看得出,诸葛半里已经没救了。
怀剑穿胸而过,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只要拔掉剑,诸葛半里马上就会咽气。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贺小乐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他若是再厉害一些就好了,他的医术若是再高一些就好了。
可再高明的医术,也变不出一颗完好的心脏。
人若没了心,又如何能活?
贺小乐将《九阴真经》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渡过去,可这内力就像石沉大海,诸葛半里并不见半分的好转。这样的做法反而牵动了贺小乐自己的内伤,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诸葛半里抬手阻止他继续渡气,摇了摇头道:“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
他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带着希冀,他问道:“我快死了,你现在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贺小乐哭着点了点头,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
诸葛半里笑了起来,说道:“我这一生行差踏错,没想到死之前还能收下这么好的一位神医做徒弟,不枉,不枉……”
血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他艰难地自怀中拿出一个盒子,却已说不出它的用途,交不到想交给的人手上。
诸葛半里最后看了吕凤子一眼,手自空中落下,盒子滚落在一旁,他死了。
贺小乐泪如雨下,紧紧抱着诸葛半里的尸身,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念的是那一日惊梦大师留下的佛语:“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来人是李布衣,他的身后站着衣上带血的赖药儿。他们二人都已负了伤。
光凭展抄、俞振兰和农叉乌是伤不到二人的,伤他们的是来自暗处的箭。
离开的乌啼鸟三人竟又折返,他们藏在了赖李二人的必经之路上。作为诸葛半里曾经的徒弟,他们对萝丝富贵山庄的暗道机关当然了解。
带毒的锋刃刺入赖药儿背心,好在李布衣及时相救,但为救赖药儿,他自己的胳膊也被毒匕首划破。
二人凭借着医术、相术和武功,杀了乌啼鸟三人,又击退了展抄、俞振兰和农叉乌,但时间却已过去了很久。
等他们赶到房间,诸葛半里已然无救。
李布衣见贺小乐哭得伤心,劝慰道:“这是诸葛半里的命运。”
诸葛半里一死,李布衣又能看清他的面相了。
他道:“家有福荫,他本不是早死的命格,但他作恶实在太多,纵使幡然悔悟,也抵不过杀人偿命。”
就像惊梦大师的佛谒,前非已铸,强求无用,一切皆是命数。
【作者有话说】
1.谷秀夫是小儿麻痹引起的左手风瘫,他的武功参考原著。
2.《九阴真经》中的解穴秘诀:出自原著。
3.点石成金神仙指:谷秀夫的点穴手法,江湖中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解。
4.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出自《三世因果经》
166 不存在的世界(十一)
◎六大恨◎
吕凤子的伤不能放着太久, 贺小乐抹掉眼泪,重新来到她的身边,为她缝合伤口。
诸葛半里和谷秀夫的尸体被李布衣和赖药儿抱了出去。
赖药儿叹了一声道:“若非我错救了谷秀夫, 诸葛半里也不会死。”
李布衣道:“这不怪你, 谷秀夫擅长伪装,就连我也没有发现他的问题。”
一个人要伪装自己的面相并不难, 更何况,也没有谁会去怀疑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残废。
赖药儿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来到前院。
院子里还有乌啼鸟三人的尸体, 赖药儿和李布衣走得太急, 没来得及收敛。可惜,他们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没能救下诸葛半里。
他们将所有人的尸体放在了一起,准备之后去购置收敛的棺木。
李布衣看着乌啼鸟三人的尸体道:“当初擒回谷秀夫的就是他们三个, 想来他们早已被谷秀夫策反,准备对付我们和诸葛半里。”
赖药儿补充道:“怕我们发觉,他们便合作演了一出苦肉计, 引我们上当。”
李布衣叹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现在担心的, 是吕凤子前辈醒来后,要如何面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赖药儿摇了摇头,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二人相对无言, 诺大的院子, 只剩下风吹树响, 仿佛在说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吕凤子醒了。她的目光定在床前的那一摊血迹上, 有泪从眼眶里滑落下来。
贺小乐知道, 之前发生的事, 她全听到了。
他跪在了她的身前, 愧疚地说道:“对不起,诸葛师父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吕凤子哽咽着道:“好孩子,快起来,我知道这一切不怪你。”
她虽一直未醒,却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从贺小乐为救她甘愿被谷秀夫重伤,到诸葛半里挡剑而死,她全部都听到了。
她还听到,诸葛半里剖白自己做过的那些错事。她难过,惭愧,落寞,却没有对旁人的迁怒怨恨。
她就像世人给她的名号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活菩萨。
她慈和地看着贺小乐道:“吾儿死前无怨,我也无怨。”
贺小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道:“吕前辈,以后让我代替诸葛师父照顾您吧。”
系统急道:“小乐,你难道不回家了吗?”
系统知道吕凤子渡过此劫后还有四十载寿命,贺小乐若要照顾她,岂非要在这个世界呆上四十年?
贺小乐对系统道:“诸葛师父为我而死,他的牵挂就是自己的母亲,我又怎能不替他完成心愿?”
吕凤子摸了摸贺小乐的头,柔声道:“好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知道,你也有牵挂的家人,又怎能为了我耽误?”
她回忆着说道:“你们之前似乎谈起过,你要回家便要拜我、我儿和赖药儿为师,现在我便收你为徒,你早些回家去吧。”
系统怕贺小乐脑抽不肯答应,连忙播报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对于任务完成,贺小乐却没有半点惊喜,他泪流满面,摇着头对吕凤子道:“我不回去,我得照顾您。”
吕凤子看出了他的执拗,叹了一声道:“痴儿。”
贺小乐看着她,用他那坚定的目光,诉说着决心。
吕凤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拿贺小乐没有办法,只能暂且将此事按下。
吕凤子将目光转到了余忘我身上,感激地说道:“多谢你这二十年来的照顾。”
余忘我哽咽着道:“是我该谢您,谢您当年救我性命。”
吕凤子摇了摇头道:“你欠我的早就还了,如今,该是我欠你的。”
余忘我只是摇头。
吕凤子又将目光转向嫣夜来,她道:“也多谢姑娘的仗义。”
嫣夜来抹了抹眼泪,说道:“您能活过来就好了。”
吕凤子叹了一声道:“我想看看我儿,劳烦你们扶我出去。”
三人都来搀扶她,嫣夜来慢了一步,跟在了后头。她见地上落着一方盒子,想起来是诸葛半里死前留下的,便捡了起来,准备一会交给吕凤子。
众人来到了前院,李布衣和赖药儿见吕凤子醒了,惊喜道:“前辈没事了!”
吕凤子抱住诸葛半里的尸身,对二人点点头,哽咽着道了声谢:“多谢你们帮忙。”
她的手轻柔地在诸葛半里的脸上抚摸着,似是想为他拭去这一生的尘埃。
赖药儿惭愧道:“可惜没能保住诸葛兄的命,他实在是个很好的人。”
赖药儿杜撰着诸葛半里做的好事,却没有瞧见众人看向他的古怪目光。
嫣夜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提醒。
吕凤子却笑了,她听了一阵才打断赖药儿,说道:“辛苦你编出这样多的好话,吾儿做过的事我其实都知道。”
赖药儿收了声,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吕凤子。
吕凤子道:“你也是个好孩子,我能问问你,今年多少岁吗?”
赖药儿道:“二十四。”
余忘我很吃惊,他不禁问道:“可你怎么……”
他想问赖药儿怎会满头白发。
吕凤子道:“是早衰症对不对?只有七大恨才能治好此症,你如今已集齐几恨了?”
赖药儿道:“四样了。”
吕凤子语出惊人道:“孟仲季就在我手上。”
余忘我“啊”了一声道:“我记得诸葛半里就有龙睛沙参,是用一个红盒子装着的,到哪里去了?”
嫣夜来一怔,她忙将自己刚刚捡到的盒子递了过去,问道:“是这个吗?”
贺小乐恍然道:“这是诸葛师父临死前拿出来的那个。”
余忘我接过盒子,打开来看了看道:“是这个!他肯定是看出了赖神医的早衰之症,准备将龙睛沙参交给他。”
诸葛半里确实想将药交给赖药儿,但他对人戒备心很重,他准备等贺小乐真的治好了吕凤子以后再拿出来。
他没想到,自己等到那一刻的时候,却是自己的死期。
龙睛沙参被余忘我珍而重之地交到了赖药儿手上。
赖药儿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大恨,喃喃道:“我以为我要很久才能找到它们。”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忽然集齐六大恨,治好早衰症的希望近在眼前。
可李布衣却皱了皱眉,他发现,吕凤子的面相已可以看清,赖药儿的却仍旧是混沌不清。
他将这个发现说了出来。
赖药儿不觉意外,他道:“最后一恨燃脂头陀在哥舒天的海市蜃楼,想拿到它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贺小乐犹豫着对吕凤子道:“前辈,我可以先替赖师父找到最后一恨,再回来伺候您老人家么?”
吕凤子道:“当然可以。还有,你为何不肯叫我师父?”
贺小乐抿着嘴不肯回答。
吕凤子道:“你还在自责吾儿之死对不对?你怕我觉得,你拜我为师是为了回家,你想给我个保证……可是孩子,我相信你,并不需要你这么做。”
她的声音轻柔,就像春日里暖人的风。
贺小乐终于忍不住,俯到她的肩上哭了起来。
吕凤子轻声道:“当我徒弟吧,人说一个徒弟半个儿,这样我就又有儿子了。”
贺小乐终于应了一声“好”,他哽咽着叫道:“师父……干娘……”
吕凤子怔了怔,然后流着泪笑了。
贺小乐跟赖药儿、李布衣、嫣夜来一起踏上了前往海市蜃楼的路。
据赖药儿所说,除非哥舒天愿意,否则谁也到不了海市蜃楼。
贺小乐好奇地问道:“海市蜃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赖药儿回忆道:“那是一座非常高的山,名叫大关山,海市蜃楼就在山尽头虚无缥缈的云海之间。”
贺小乐不解地道:“山再高有路可登,路再远总能到达,师父你为何却说没有哥舒天同意便到不了?”
赖药儿笑着卖了个关子道:“等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
海市蜃楼里住的人虽然可怕,可它本身却是这世间少有的美景。
贺小乐一行,不过几日便来到了大关山山脚。这一路上,天欲宫并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看着大关山脚的天欲宫人,赖药儿道:“我还说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天欲宫派出了“飞砂狂魔”蕉心碎,四方巡使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周断秦和农叉乌等人。
显然,这一次天欲宫不打算与贺小乐等人干休。
蕉心碎的目光落在贺小乐身上,问道:“就是你治好吕凤子的?”
贺小乐道:“是。”
蕉心碎道:“我再问你一次,肯不肯给我们少宫主治病?”
贺小乐断然道:“不肯。”
蕉心碎叹了一声道:“看来,今天你们都别想离开了。”
他抬当望着巍峨雪山,神色悲凉道:“可怜这大关山的风雪,又要被鲜血染红。”
嫣夜来冷哼一声道:“休夸海口,谁赢谁输还未可知。”
蕉心碎目露崇敬之色,他断言道:“没有人是副宫主的对手,你们当然也不会是。”
蕉心碎的话音落下,只见大关山雾气散开,自大关山脚一路往上现出一条笔直的白玉阶梯。
贺小乐顺着玉阶向上看去,便看见了一座完全由冰雪雕成的宫殿。阳光照在宫殿之上,折射出七彩霞光,如梦似幻。
贺小乐从未见过这样巧夺天工的建筑,纵使明教神殿,也不如这冰雪宫殿叫人来得震撼。
他喃喃道:“这就是海市蜃楼吗?”
赖药儿深深吸了口气道:“是,玉阶的尽头便是海市蜃楼。”
蕉心碎面露崇敬地看着冰雪宫殿,说道:“看来副宫主也想见你们。不过在上去之前,你们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声音渐冷,问道:“谷秀夫是谁杀的?”
【作者有话说】
1.你欠我的早就还了,如今,该是我欠你的。参考原著。
2.龙晴沙参和孟仲季下落有参考原著。
3.海市蜃楼外貌和设定参考原著。
4.天欲宫派出的人参考原著。
167 不存在的世界(十二)
◎海市蜃楼◎
嫣夜来向来敢作敢当, 她道:“人是我杀的。”
却有另一道声音与她同时开口,竟然是贺小乐。
贺小乐道:“是我杀的。”
蕉心碎笑了,他的笑声尖厉, 如自九幽。
嫣夜来忍受不了捂住了耳朵, 饶是如此,也有血从她的耳朵里流出来。
蕉心碎道:“我不会去分辨到底谁才是真凶, 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凶手,那你们的命就都留下来吧。”
赖药儿道:“要留下他们,也要先问问我们。”
他和李布衣挡在了二人身前。
蕉心碎瞥了玉阶一眼, 说道:“你们真要错过天梯雾散的机会?要知道, 副宫主此时想见你们,之后却未必想见了。”
哥舒天深居简出,就连他们也很少能见到他。
李布衣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上去, 这里我来拦住。”
他没有忘记,能够改变赖药儿命运的人是贺小乐,能取得燃脂头陀的是嫣夜来。
蕉心碎嗤笑一声道:“李布衣, 你虽号称布衣神相,却不是真正的神。光凭你一人就想对付我们这么多个, 岂非太过托大?”
李布衣淡淡道:“托大与否,试过之后才知道。”
却在这时,贺小乐道:“谁也不用提前上去, 我们可以收拾了这些人再走。”
嫣夜来急道:“可他不是说路会消失么?”
贺小乐自信一笑, 说道:“我有一位师父是阵法大家, 我虽学得不到火候, 却也知道, 路隐路现非是神迹, 而是阵法。不巧, 此阵我会解。”
赖药儿当然不愿意抛下朋友,他笑了起来,说道:“真想当面感谢你这许多师父。好,我们一起和他们拼一场!”
贺小乐在心里默默答了一句“见不到的”,然后横剑胸前,和赖药儿一起迎敌。
蕉心碎作为十二都天神煞之一,武功绝不会差,又有四方巡使和农叉乌等人,若要李布衣一人招架,绝对要陷入苦战。
可如今,贺小乐等人未离开,这七对四的局面,蕉心碎却没了把握。
赖药儿和李布衣中毒后都能逼退展抄和俞振兰,更不用说还有个武功不知深浅的贺小乐。
蕉心碎皱了皱眉,对其他人道:“攻嫣夜来。”
嫣夜来武功虽然不差,在四人中却是垫底。
蕉心碎打算先擒住她,再反过来要挟另外三人。
这样的办法虽然卑鄙,却足够有用。
展抄手中看不见的刀向着嫣夜来砍去。
赖药儿广袖一卷,挡下刀气,却也割破了袖袍。
贺小乐一人对上孙虎波、周断秦、农叉乌三人,不落下风。
李布衣以一根青竹棒同样拦下了三人,分别是蕉心碎、俞振兰和年不饶。
剑影、刀光、金戈、竹棒,双方打得你来我往。
雾气卷土重来,却是哥舒天已不准备再见他们,打算让唯一的道路消失在浓雾之中。
信任贺小乐能为,赖药儿几人都没有管封路的雾气。
却见那雾气渐渐向他们这边弥漫,李布衣叫了声糟,说道:“此雾是哥舒天给对方的助力。”
果然,不一会,天欲宫众人便隐没在了雾气之中。他们的攻击借着雾气变得莫测了起来。
嫣夜来一个不备,被雾中金戈刺伤了肩膀。
李布衣道:“得想办法散掉雾气。”
他们以掌风扫开雾气,可是很快,雾又重新聚拢。
天欲宫的人大概已经习惯了雾阵,雾现他们也现,雾散他们也消失不见。
贺小乐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大家别动。”
他闭上了眼睛,传进耳朵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风声,树叶落地的声音,以及衣服摩擦的声音!
贺小乐身形疾闪,整个人化成了一道残影,向着衣袂声传来的地方冲去,而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肩膀被贺小乐刺中的时候,俞振兰讶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然而当他看见贺小乐一直闭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震惊道:“盲剑?”
又有一人动了,是一旁周断秦发现俞振兰受伤前来相救。
俞振兰张口想要提醒其他人别动,却被贺小乐点住了穴道。
贺小乐手中长剑向后一划,便听“铿”地一声,周断秦的刀断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断刀,怒喝一声向着贺小乐冲去。
他当然也被贺小乐制住,但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却还是叫其他人注意到了。
蕉心碎戒备道:“周断秦,发生什么事了?”
雾是他们的掩护,却不代表他们能看见雾里发生的事。
蕉心碎这一出声便暴露了自己的方位,但他经验比前面二人老道,贺小乐长剑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躲,避开了剑锋。
与贺小乐打了个照面,蕉心碎冷冷道:“原来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小看了你。”
经过前面的战斗,蕉心碎知道贺小乐武功不差,却未料到他的武功高到如此地步。
听声辨位,闭眼剑法,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轻功。这样的人,江湖却未显声名。
蕉心碎寒声道:“你究竟从何而来?!”
贺小乐冷哼一声道:“与你无关。”
蕉心碎心底生出了和谷秀夫一样的想法,贺小乐绝不能留!
宏大的气劲,在蕉心碎身后形成气旋,冰雪,飞沙,被他纳入掌中,就连四周的雾气也为之一清。
李布衣见此,提醒贺小乐道:“小心他的飞砂掌!”
贺小乐睁开眼,应了声“知道”,运气于剑,只见剑身发出红青色的光。
赖药儿愕然:“这是什么剑?”
李布衣见多识广,回答道:“是天外陨铁铸成的宝剑。”
雾气散去,孙虎波和展抄看到了被制住的俞振兰和周断秦,二人疾冲上去,李布衣、赖药儿和嫣夜来挡住他们去路,攻守之位易转。
蕉心碎掌力无匹,裹挟着冰雪向着贺小乐拍来。
贺小乐剑锋向前一递,剑势如摧枯拉朽一般,瞬间破掌!
蕉心碎被反冲气劲震伤,他没有想到,贺小乐年纪轻轻,内功居然比他还要深厚。
他死死瞪着贺小乐,一口血猛地喷出。
贺小乐仗剑而立,并未趁人之危。
农叉乌等人转身欲救,却被蕉心碎喝住,他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不必送死!”
农叉乌和年不饶面面相觑,一时犹豫,不知要不要上前。
却听蕉心碎道:“也许只有副宫主才能战胜他。”
这样的评价,让孙虎波等人都愣住了。蕉心碎信奉哥舒天,这是他们第一次听他说另一个人的武功需要哥舒天亲自动手。
登山的路被蕉心碎让开,他捂着心口道:“我很期待你与副宫主一战的结果。”
哥舒天似乎知道山下发生的事,玉阶又一次出现在贺小乐等人眼前,像在邀请。
蕉心碎发话,孙虎波等人便都停了手。他们目送着贺小乐一行顺着玉阶,向山巅走去。
风雪漫漫,山雾渐渐隐没了他们的身影。
李布衣向后看了一眼,说道:“山路已看不见了。”
赖药儿道:“看来哥舒天并不希望我们离开。”
贺小乐道:“但我们一定可以离开。”
嫣夜来紧了紧怀剑,说道:“我们都会平安。”
冰宫,大殿,石墙,佛像,这里不像是天欲宫副宫主的住处,倒似是凡世的佛堂。
一道女声自紫色的纱幔后传来,似怨似叹:“你们本不该来的。”
赖药儿一怔,问道:“姑娘是什么人?哥舒天呢?”
女子道:“我就是哥舒天。”
赖药儿道:“你不是。”
贺小乐奇怪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何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
女子自轻纱中瞥见了贺小乐的表情,她轻笑一声道:“贺公子的模样,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你是一位武林高手。”
她语带笑意,出手却狠辣非常。只见纱幔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红色和金色的星芒在她掌上流转,眨眼间便向贺小乐攻去三招。
第一招试探,贺小乐抬剑格挡,以剑身作为媒载,二人斗起内力。
女子的内力如同点点星子,透过剑身传入贺小乐筋脉,只一瞬如同火烧。
内力沸然,贺小乐眼中闪过一抹红光,抬手一拍剑鞘,长剑自鞘中飞出,他飞身而起,抓着剑柄,向着纱幔刺去。
第二招格挡,女子抬手,腕上三枚色彩各异的玉镯合在一处,竟然挡下了贺小乐的剑。
第三招杀招,玉镯格住长剑,她的手却如同灵蛇一般自镯中钻出,向着贺小乐心口拍去。
贺小乐松剑抬掌,二人拼起了内力。
女子内力如星火,体积虽小,却无孔不入。贺小乐内力如江流,其势汹涌,源源不竭。
女子叹道:“难怪蕉心碎要说只有哥舒天可以战胜你。”
赖药儿和嫣夜来同时开口。
赖药儿道:“我见过的哥舒天明明是个老人,但你六阳神火鉴的内力却绝不作假,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嫣夜来道:“你怎么会知道山下蕉心碎说的话?”
李布衣站在一旁,一直皱着眉在观察贺小乐。之前那种有什么事没有注意到的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
女子轻笑一声,说道:“因为我就是哥舒天。”
嫣夜来的问题她没有回答,回答的人是贺小乐。
贺小乐道:“山巅至山脚有一根贯通的铜管,可以让山巅的人听到山下的话。”
女子声音一沉,说道:“你竟然知道?”
贺小乐道:“不巧,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机关。”
女子幽幽一叹,手上掌力再进,她道:“看来今日要想办法把你们留下了。”
李布衣灵光一闪,他“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哥舒天!哥舒天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说】
1.蕉心碎武功参考原著。
2.玄铁就是天外陨铁。
3.哥舒天住处,武功有参考原著。
4.贺小乐见过这样的机关:蝙蝠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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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1日完结,当日双更+开抽奖。※
168 不存在的世界(十三)
◎不得已◎
一语罢, 众人皆惊。就在这时,一人自佛龛中掠出,猛烈的掌风向着李布衣拍去。
赖药儿叫了声:“小心!”
然而此人武功虽高, 却不是李布衣的对手。
只见李布衣手中青竹棒碧光一闪, 向后一戳,正好戳中了偷袭之人的手掌。
那人惨叫一声, 向后退走。
赖药儿当然不会放他逃走,广袖一甩,便将此人双手捆住。
纱幔中的女子心下一急, 喊道:“住手!别伤害他。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
贺小乐见她态度软化,手上力道减去三分。
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贺公子, 我们一同撤掌。”
贺小乐应了声“好”。
双方歇战,两枚金镯自女子另一只手上脱出,一左一右撩开了纱幔。
众人只见一名绝色女子坐在一张冰床之上, 她的面前还有一把七弦古琴。
她邀请众人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说罢,她秀手一挥, 便在地面上布了几张垫子。
那名被赖药儿擒住的男子,一脱身便戒备地站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对李布衣道:“李布衣不愧是布衣神相,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布衣道:“赖兄身为当世神医, 一个人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他绝不会判断错。所以, 我相信他说的, 你不是哥舒天。”
女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那你又为什么说哥舒天已经死了?”
贺小乐好奇地看着李布衣, 只听李布衣道:“有两个原因……”
一是女子的年纪还有她给人的感觉, 和她的内力并不匹配。这也是李布衣之前觉得违和却说不出的地方。
女子给人感觉柔和妩媚,可她的内力却是至阳至刚,还带着一股暴戾之气。而这戾气甚至能激起贺小乐的好胜之心,这一点绝不寻常。
二是蕉心碎的那句话,蕉心碎说哥舒天可以战胜贺小乐,可女子武功并不如贺小乐。
李布衣道:“所以我大胆猜测,姑娘的武功,是哥舒天死前传给你的。”
女子幽幽一叹,承认道:“是,你说的几乎没有错,只一点,我也是哥舒天。”
她传承了哥舒天的武功,她就是新的哥舒天。
赖药儿恍然,他问道:“上一任哥舒天是怎么死的?”
女子道:“他是被六阳神火鉴活活烧死的。”
李布衣道:“是那道戾气?”
她苦笑道:“那道戾气不但能影响别人,也能影响自己,六阳神火鉴练到最后,修炼者都将陷入疯狂,然后被这疯狂活活烧死。”
贺小乐不解道:“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练呢?”
李布衣淡淡道:“因为天欲宫不能没有哥舒天。”
天欲宫武功和威望最高的便是哥舒天,他虽为副宫主,但没了他,天欲宫必将大乱。
女子眼中有泪,说道:“不错,哥舒天是天欲宫的守护神。”
贺小乐喃喃道:“为了天欲宫,你们连命都不要了吗?”
女子的目光悠远,她道:“这是我们生来的宿命。”
贺小乐理解不了。
赖药儿叹了一口气,他对女子道:“伸出手来。”
女子怔住,缓缓向着赖药儿伸出了手。
赖药儿道:“我给哥舒天治疗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当时我给他的建议是睡冰床,停止武功修炼,然后定期来找我拔除火毒……”
哥舒天当然没有来第二次,知道他身份的赖药儿也不会再治他第二次。
赖药儿扯了扯嘴角道:“我还道他祸害遗千年,原来早就死了。这么看起来,我也不算救了他。”
他一直后悔自己救了哥舒天,如今知道真相,却不知该喜该悲。
女子身后的男子紧张地看着赖药儿号脉,问道:“她怎么样?”
赖药儿瞥了他一眼道:“你也练了六阳神火鉴吧?她怎么样,你自己难道不清楚?”
男子对女子道:“我来当哥舒天,你别练了。”
女子断然道:“不行。”
贺小乐有些茫然,他想不通,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们为什么不肯放弃“哥舒天”。
赖药儿叹了一声道:“想活命,只有停止练六阳神火鉴。”
男子将希冀的目光投向贺小乐,说道:“听说你也是个神医,你能替她看看么?”
贺小乐看向他们道:“若我说,让我救你们,你们必须答应退出天欲宫,不再做坏事呢?”
男子怒道:“不想救就算了!这种条件我们不可能答应!”
贺小乐急道:“你想保住她的命,为什么不能想一想被你们杀死的人,他们也想保住自己的命。天欲宫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连命都不要?”
男子还待说什么,女子止住了他。
她轻声叹息,看向贺小乐的目光复杂,似羡慕似怨叹。
她道:“这世间有许多身不由己,像你这样诸事顺遂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贺小乐想要反驳,女子却不愿听了,她换了个话题道:“说吧,你们来我这里有什么目的?”
嫣夜来急忙道:“我们想要燃脂头陀。”
女子瞥了赖药儿的白发一眼,恍然道:“是早衰症。”
李布衣道:“不错,希望姑娘可以割爱。”
女子道:“可以,但你们也要答应我,绝不能向其他人透露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贺小乐必须死。”
赖药儿一惊,就要出言拒绝,却是李布衣按住了他。
李布衣道:“姑娘是希望贺小乐假死,好保住哥舒天威名?”
女子回答道:“是。”
她看向赖药儿道:“你没有救活哥舒天,海市蜃楼不欠你。你要燃脂头陀治病,我让你们答应条件,这很公平。”
赖药儿依旧拒绝。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让贺小乐隐姓埋名,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让珠玉蒙上尘埃。
李布衣却没有说话,他一直隐瞒着一个关于贺小乐的秘密——他是世间不存在的人。
他认为,此时让贺小乐假死,未必不是好事。
贺小乐道:“我答应。”
赖药儿急道:“不行。”
贺小乐道:“赖师父,你听我说。这件事对我没有损失,还能救你的命。何况,等治好你的病,我就要回去照顾干娘了,假死一事,正好省得我再给干娘带去麻烦。”
这一点赖药儿也不得不认可,他问道:“可你要怎么假死?”
贺小乐得意一笑:“我有假死药啊!”
夕阳西下,山脚下等候的天欲宫等人,看到三道身影自玉阶上下来。
赖药儿的一头白发已变回了黑色,可他的表情却并不太好。
他的手里紧紧抱着一具尸体——贺小乐。
蕉心碎让开了路,他并没有再与他们为难,甚至在赖药儿路过的时候,他还哀叹了一声:“少年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
赖药儿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夕阳之中,各自分散。
为了怕天欲宫派人跟踪,贺小乐被赖药儿一路背了回去。
等到萝丝富贵山庄,见到这一幕的吕凤子和余忘我吓了一跳。
余忘我颤抖着声道:“这是怎么了?”他是真怕吕凤子才送完诸葛半里又要送一个贺小乐啊。
却听吕凤子道:“是假死药?”
赖药儿钦佩道:“前辈好眼力!”
吕凤子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将他们引进庄子,说道:“先进来吧。”
一进庄子,赖药儿便给贺小乐塞下了一颗药丸。
贺小乐呛咳两声,自地上坐了起来。
吕凤子给贺小乐送过去一碗水,问众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贺小乐几人答应了哥舒天,不会把海市蜃楼的事说出去。是以赖药儿道:“因为贺小乐想退出江湖,所以借着和哥舒天决战,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
吕凤子瞥了赖药儿一眼道:“败了也能拿到燃脂头陀?哥舒天是这样的好人?”她也见过哥舒天,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赖药儿见吕凤子不好糊弄,把贺小乐往前一推,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让小乐跟你说吧,我回天祥了。”
李布衣用咳嗽压住笑意,说道:“我也要回天祥,和叶梦色他们讨论下一次金印大战的事。”
嫣夜来有些不自在道:“我好久没见儿子,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三人离开得飞快,留下贺小乐一人面对吕凤子。
吕凤子看着贺小乐道:“我猜,哥舒天那里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需要你们配合,这件事我不过问。可你会答应,除了为赖药儿取药外,也为了我对不对?”
贺小乐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连忙解释道:“干娘知道的,我总有一天要回家,与其哪一天忽然不见,不如让大家以为我死了来得轻松自在。”
吕凤子叹了一声道:“正邪金印大战,你难道不会想去帮忙?”
贺小乐自怀中掏出一物,蒙在脸上,说道:“忘了告诉干娘,我会易容术。到时干娘想要出门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易容啊。”
吕凤子被他的模样逗笑,无奈道了一声:“你呀!”
贺小乐终于把吕凤子哄好,他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干娘这几日在庄子里可还好?我怎么看见院子里堆了一堆礼盒?”
吕凤子淡淡道:“那是那三个人所谓道歉的心意。”
贺小乐怔住。他还记得诸葛半里说过,吕凤子是被三个人打伤的,而这三人,一个是白道领袖,两个是朝廷栋梁。
吕凤子坐在了椅子上,她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他们分明是世间传颂的好人,又为何要打伤我。”
贺小乐点点头道:“我只道他们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看他们其他的所作所为又不像。”
吕凤子摇了摇头道:“他们是好人,可好人也会不得已伤害好人。”
贺小乐怔住,他发现最近真的听到了太多的“不得已”三字。
哥舒天不得已做哥舒天,好人不得已伤害好人。
【作者有话说】
1.关于哥舒天,原著并未解释为何有一男一女,又和赖药儿治病时候见到的不一样,这里全是私设。
2.少年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改自清·赵艳雪《和查为仁悼亡诗》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169 不存在的世界(十四)
◎小乐,回去吧◎
吕凤子并没有急着解释, 她反而给贺小乐讲了个故事:“昔卫仲达为馆职,被摄至冥司……”
故事讲的是有一官员被带到冥府,阎王派人称量他的善恶, 发现记录他恶行的卷轴占了一片庭院, 记录善行的却只有一根筷子粗。可等到上善恶之秤,却是“盈庭者反轻, 而如箸者反重”。
吕凤子问贺小乐:“你可明白原因?”
贺小乐似懂非懂,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吕凤子道:“因为他的善心是为了天下万民,而他的恶只在自己一身。”
贺小乐恍然道:“干娘的意思是, 那三人之善是为万民, 他们的恶只在自己,所以他们是好人?”
但对于这样的推论,他却并不认同。
贺小乐道:“可您是济世为民的神医, 他们伤你难道也是为了万民?”
吕凤子叹了一声道:“彼时他们受伤之事不能让其他人察觉,他们来找我求医,又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影响大事,这才打伤了我。我虽不愿原谅他们, 却也明白他们的苦衷。”
贺小乐离开的这段时间,那三人亲自登门,跪在吕凤子面前, 诉说自己的万不得已, 请求吕凤子原谅。
一人道:“彼时群狼环伺, 但凡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我自己死不要紧, 但我还有同志, 肩上还有大任, 我不能让对手通过我受伤一事, 察觉我们的动向。我不能冒险,所以我逼您吃下毒药。吕神医,对不住。”
另外两人也是差不多的理由,都是为了大事保密。
贺小乐反驳道:“这不对!”
余忘我茫然道:“哪里不对?”三人来求原谅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他虽然气愤三人的做法,却也理解了他们的万不得已。
贺小乐道:“没有万不得已!那是他们自以为的万不得已!”
只要告诉吕凤子厉害关系,她会暴露他们受伤的事吗?她不会!
他们这么做,纯粹是对吕凤子的不信任。
吕凤子这样济世助人的神医他们尚且不信,那换做普通百姓呢?他们当然也不会信!
贺小乐气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万民,可他们却根本不信万民。这样的人,凭什么替民请命?!”
吕凤子和余忘我齐齐愣住。
贺小乐继续道:“他们借着‘万不得已’四个字,肆意伤害无辜之人,这样的人,配做什么栋梁?”
余忘我喃喃道:“好像是这个道理。”
吕凤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竟完全没有想过。”
贺小乐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吕凤子拦住他,说道:“不用了。我写三封信,你到时替我交给他们便好。”
贺小乐应了声“好”。
没有人知道吕凤子信里写了什么。但在未来天下靖平之后,朝中两位功臣致仕,白道飞鱼塘之主沈星南自请入思过堂。无人知原因,也无人知晓其中关联。
而现在萝丝富贵山庄里住着的人,当然不会知道未来发生的事。
贺小乐每日跟着吕凤子学医,吕凤子则向他学习易容之术,余忘我在一旁凑热闹。
悠闲的日子过得很快,当余忘我从外面带回金印大战就要开始的消息时,贺小乐怔了怔。
吕凤子微笑着看向他,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热闹吧。”
她知道贺小乐放心不下李布衣等人,而她也好久没有出门了。
一行人易了容,来到金印大战的地点飞来峰。
贺小乐化名乐无忧,他拉住正道一人问道:“这次金印大战,正道派了哪些人呀?”
那人道:“叶梦色,飞鸟和尚,枯木道人还有代替藏剑老人的李布衣。”
贺小乐一怔,问道:“无人代替白青衣吗?”
那人道:“天欲宫那边不让,不过他们自己也少了一个人,所以是四对四的比试。”
贺小乐不解道:“可四对四要如何分胜负?”
那人道:“这一次是群战,哪边的人最后站着的多,便是哪边胜出。”
贺小乐皱起眉头,对这名江湖人道了声谢,回到了吕凤子身边。
吕凤子见他神色难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贺小乐将自己打听的消息告诉她。
吕凤子思索片刻,说道:“看来这一次天欲宫不为胜负,只为杀死李布衣。”
群战看似和各自为战没有差别,但像李布衣这样的高手,想要他的性命就必须以人数或者暗招取胜。
贺小乐道:“干娘,我们去看看。”
吕凤子应了声“好”。
擂台之上,双方已各自摆好阵形。
因为李布衣开了个代替应战的口子,天欲宫那边便借代替之名把人都给换了。
十二都天神煞派出两人,加上孙虎波和展抄,天欲宫的整体力量比飞鱼塘要高得多。
飞鸟和尚道:“这也太耍赖了吧!”
叶梦色道:“他们也是刚说的换人,还说我们也可以换,可这突然之间,要到哪里去找人?”
沈星南、惊梦大师等人当然在,但金印大战武林前辈不下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布衣猜到这一战,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他环视四周,忽然和一双澄澈的眼睛对上,他笑了笑,对叶梦色道:“我们也有可以换的人。”
叶梦色一怔,问道:“谁?”
李布衣指向了贺小乐。
江湖人窃窃私语,不知李布衣要做什么。
飞鸟和尚见贺小乐面孔陌生,便道:“那小子能行吗?”
李布衣笃定道:“可以。”
说罢他对贺小乐扬声道:“敢问公子姓名?可愿助飞鱼塘一战?”
飞鸟不可置信道:“你都不知道他名字,你就说他可以?”
叶梦色道:“李大哥说可以就可以,我相信他。”
贺小乐扬起笑脸,回答道:“在下乐无忧,愿意助战。”
天欲宫的人相信哥舒天的武功,他们从没有怀疑过贺小乐之死是假,自然不会将乐无忧和贺小乐联系到一起。
叶梦色本是与叶楚甚二人算作一个战力,如今没有叶楚甚,贺小乐换下的人自然是她。
贺小乐对她说了声“抱歉”。
叶梦色道:“只要能让正道赢下这场金印大战,其他什么都没关系。”
贺小乐认真道:“会赢的。”
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都是极招上手,而天欲宫的人,果如吕凤子和贺小乐猜测的那样,一心要杀李布衣。
飞鸟和尚叫道:“不是四对四吗?你们干什么四对一?”
天欲宫的人当然不会理他。
贺小乐提剑襄助李布衣。为了隐藏身份,他用的当然不是那把削金断玉的宝剑,就连武功也不是展抄等人见过的。
李布衣和他对视一眼道:“你武功倒是学得杂。”
贺小乐笑道:“谁让我师父多呢?”
李布衣也笑了,这一战有贺小乐,天欲宫绝无胜算。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天欲宫四人便都被贺小乐和李布衣点倒在地。
飞鸟和尚夸张道:“乖乖,这李布衣随便拉个帮手就这么厉害?”
枯木道人猜出其中必有缘由,警告道:“别乱说话。”
飞鸟和尚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反驳。
天欲宫宫主项飞梦盯着贺小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小乐笑了笑道:“江湖散人,无足挂齿。”
项飞梦欲向贺小乐动手试探其根底,却被沈星南拦住。
沈星南道:“金印大战结果已出,还请项宫主履行诺言。”
项飞梦冷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贺小乐和李布衣都不想跟沈星南照面,二人与叶梦色打了个招呼,便也走了。
沈星南目送着他们离开,并没有阻拦,他已认出了等候贺小乐的人——吕凤子,那是他无颜见的人。
李布衣、贺小乐和吕凤子三人一路同行。期间,三人见到了二十三场决斗,十五场追杀,还救下了十九个人。
一切并没有因为金印大战正道胜利而变好。
贺小乐抿着嘴站在路中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个打算,如今他已准备去做。
吕凤子看出了他的决心,虽不知他想做什么,却还是鼓励道:“孩子,去做你想做的。”
李布衣猜到了一些,他看向贺小乐道:“我还是没办法支持你想做的事,我也看不出你的未来,但我祝你,前路无恙。”
贺小乐对李布衣拱手道:“干娘就麻烦你送她回去了。”
他对吕凤子说了句“干娘等我回来”,便独自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京城从来都是最繁华的地方,可此时此地的京城,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对其他人的戒备,生怕别人随口告发,要了一家人的命。
世道之险,可见一斑。
贺小乐叹了口气。他没有叶开的脑子,想不到什么针对皇帝的着手点,他决定按自己的方式,直截了当。
朱厚照像往常一样在寝宫里休息,他绝想不到,有人会在今天把他掳走,也绝想不到,他会开启一条完全不一样帝王之路。
贺小乐也绝想不到,他想让小皇帝看看人间疾苦,竟然会培养出一个自己造自己反的皇帝。
事情是这样的。
广西灾情严重,当地官员怕惹内厂不快,瞒而不报。贺小乐便把朱厚照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刮了干净,将他扔到了这里。
起初两天,朱厚照还会说自己是皇帝,要别人给他钱和食物,可别人非但不买他账,还有人骂皇帝,说就是狗皇帝害的大家活不下去。
朱厚照虽然贪图享乐,却不觉得自己是个坏皇帝。于是,他决定把这件事情搞明白。
当发现一文钱可以买两个包子的时候,朱厚照第一次愣住了。
当看到有人为了帮他反而获罪的时候,他第二次愣住了。
而当他看到遍地尸体,人在尸骸中翻找食物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如何可笑。
贺小乐一直跟在他的后面,他当然不敢让朱厚照真的死了。
当他看到朱厚照在死人堆里哭的时候,他想,自己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可他没有想到,当自己提出要带朱厚照回宫的时候,朱厚照却说:“我不回去,我要起义!”
贺小乐懵了。
而让他更懵的,是朱厚照真的化名朱寿,带着起义军,一路打到了京城。
该说不说,他这皇帝本事是真的有。
京城里,刘瑾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朱寿斩于马下。
举世欢呼的时候,朝臣跪在朱寿的面前,泣涕横流道:“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路跟来的贺小乐,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他也一直想问,朱厚照到底想做什么。
朱厚照朗声道:“这个江山是我打下来的,不是从祖上继承的,我是开国的皇帝,你们别想再裹挟我。”
大明文官集团根深蒂固,他们总是打着为皇帝好,为国家好的名义,限制皇帝的权力。
朱厚照受不了这一点,所以扶持宦官集团,打压文官,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做法会害到百姓。
如今,他带着民心再登大位,谁也别想再来支使他。
贺小乐恍然。朱厚照这一招分明是一箭双雕,他却道朱厚照是荒唐可笑。
他想,这样的皇帝,他还想改变他,自己才是那个可笑的人吧。
贺小乐转身欲走,朱厚照叫住了他:“暗中的高人,多谢你!你放心,我会对百姓好的!”
贺小乐笑着流下泪来,他回了一声:“好!”
古亭山道,道路两旁点着灯笼,静待归人。
贺小乐顺着灯光亮起的路,回到了萝丝富贵山庄。
吕凤子和余忘我正在等他。
贺小乐扬起笑脸:“干娘,余叔,我回来啦!”
余忘我笑道:“好,好,平安回来就好。”
吕凤子骄傲地看着他道:“你做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孩子,你是我的骄傲。”
她已猜到那位传闻中改变皇帝的神秘人物就是贺小乐。
贺小乐笑了笑道:“我也没做什么。”
余忘我道:“别站着,坐下边吃边说。”
烛光下,三人围桌而坐,闲话家常。贺小乐想,这也是家。
贺小乐和吕凤子一起生活了三年。三年后的一天,吕凤子给贺小乐留了一封信,离开了。
信上写道:
“小乐,这几年的母子缘分,我很开心。但你还有生身父母,我不能让你一直陪着我。我听李布衣提起过,你家大概在一个我们都去不了的地方,那便祝你往后幸福安乐……”
信很长,写了吕凤子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也写了她无事萦身后的轻松自在。
信的最后写道:“不要想着等我回来,你若不回家,我便永远不会回来。小乐,回去吧。”
系统也道:“小乐,回去吧。”
贺小乐珍而重之地抱着信,哭着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1.昔卫仲达为馆职,被摄至冥司……盈庭者反轻,而如箸者反重:出自明袁黄《了凡四训》,按时间,此时应该没有这书,但故事据说是宋末,所以提前用下故事。
2.原著并没有三人打伤吕凤子的理由,这里借着讨论一下善恶。
3.关于朱厚照,个人理解可能有点浅,但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就这么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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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关结束,准备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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