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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闻砚书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勉为其难地原谅她了。


    沈郁澜看闻砚书脸色,知道哄得差不多,接下来就该亲亲抱抱了。


    但话说到这份上, 她索性将以前闻砚书可能误会的事一次性全部说清楚,“姐姐, 我是一个在生活里很容易犯糊涂的人, 所以,就像昨天晚上, 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这种事儿, 以前没少发生过,我的朋友们总喜欢捉弄我, 老在我清醒后,说我和这个睡了, 和那个又不清不楚了,我老说自己怎么怎么爱玩, 但我真的完全就是口嗨, 我长这么大,只和你做过那种亲密的事情。”


    “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么多,我不在意。”闻砚书微勾的唇角暴露她愉悦的心情。


    沈郁澜怪腔怪调地哦了一声。


    闻砚书轻轻拍了下她的脖子。


    一点都不疼。


    痒痒的触感, 就像羽毛尖尖扫过。


    沈郁澜抓住闻砚书暂时消气的机会, 想要往她身上爬。


    闻砚书识破她的伎俩, 在她把身体压过来之前,推开了。


    “干嘛推我?”


    “难道我还要抱你?”


    “不应该吗?”


    “应该吗?”


    沈郁澜用力点头, “应该啊。”


    “你……”闻砚书就算生气, 表情也很少有太大波动, 只是把腿换了方向侧,身体也侧向背着沈郁澜的方向, “沈郁澜,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沈郁澜膝盖一软,软绵绵地坐进闻砚书怀里,仰眼看她,“是呀,我就是无理取闹,就是得意忘形,就是给我一点阳光我就灿烂,那又怎么样,姐姐还不是喜欢得不行。”


    闻砚书故意板着脸。


    沈郁澜手指勾着她的领口,“看来姐姐是真的不肯原谅我了,那好吧,看来这个家是容不下我了,我走就是了。”


    做作地挽下头发,站起来。


    小步小步地往外挪。


    刚开始还自信满满以为闻砚书一定会喊她回来,这都走到门口了,身后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说掉了尾巴的女仆装不够性感,不然怎么会哪怕一句冷漠的挽留都没有,也不怕她真的穿这身出去。


    夜黑风高,一个柔弱的小女孩。


    她怎么能……


    沈郁澜握着门把的手松开,气得直跺脚,“闻砚书,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闻砚书错愕一秒,接着单手撑床,耸了下肩,笑着给她一个wink。


    沈郁澜要是看见了,指定小鹿乱撞。八成是没看见,不然也不会气得出去一趟。


    她翘着一条尾巴回来了。


    闻砚书压了几回笑意,失败告终,她笑开了,“原谅你了,过来吧。”


    被冷落一天,好不容易尝到点甜头,沈郁澜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得寸进尺。


    尾巴高高翘着,下巴高高抬着。


    反手掐腰,好像她才是受委屈的人,犯错的是闻砚书。


    闻砚书眉梢轻挑,“怎么,对我不满了?”


    “嗯!”


    不给闻砚书说话的机会,沈郁澜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在我之前,你到底有过多少人,我可在网上看过很多关于你的绯闻呢!”


    “是吗?”


    “嗯!”


    闻砚书懒懒地眨着眼睛,“想起来了,我绯闻确实蛮多的。”


    她撑着胳膊半躺,手指勾着额前碎发打圈,“女的男的,好像都有,对了,去年祝芒那支新歌的mv,找我做了女主角,我记得,里面……”


    她故意停顿。


    沈郁澜紧张地问:“里面怎么了?”


    “有吻戏。”


    翘起来的尾巴蔫了,歪歪的荡在那里,感觉随时要掉下来。


    沈郁澜气得眼泪含眼圈,喘着不均匀的气,扯下来尾巴,拿它撒气,往地上使劲一扔。


    已经想好等会儿该用多大力气摔门。


    闻砚书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不过是借位。”


    她在捉弄沈郁澜。


    沈郁澜很是气恼,背过身,生了好久的气,“你就欺负我吧,早晚有一天,把我气死了,你就开心了,就可以再找一个比我更懂事更贴心……”


    话语结束在窒息的闷哼声里。


    垂眼可以看见那条毛绒绒的尾巴,勒着她的脖子往后退,双手扒开一条缝隙勉强呼吸,回头就是闻砚书叼着烟头的脸。


    “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我就……说,就说。”


    沈郁澜一边挣扎,一边唱反调。


    闻砚书给她压在床上,抚摸她脸颊,“都说了是绯闻,你居然会信。郁澜,外界关于我感情生活的一切传言都是假的,在你之前,没有女的,也没有男的,只有你。”


    “真的吗?”


    “当然。”


    沈郁澜心里美了,“这还差不多。”


    “开心了?”


    沈郁澜轻轻嗯了一声。


    闻砚书手里的烟烧到只剩一小截。


    “你去把烟掐了嘛。”


    闻砚书起来把烟捻灭。


    沈郁澜躺在那里,以为捻完烟,闻砚书会继续刚才的姿势,没成想闻砚书就站在那里看她,嘴角勾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


    沈郁澜被盯到发毛,条件反射护住胸口。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过了能有好几秒,闻砚书才答:“我没有看你啊。”


    伸手指指那条被扔 在旁边的尾巴。


    “看的是这个。”


    “啊?”


    沈郁澜刚才又是撩衣服又是暗戳戳地夹腿勾引,结果人家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这里,这不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她不禁闹了个脸红。


    喧宾夺主的破尾巴。


    沈郁澜觉得掉了面子,打算去把这件衣服换下来。


    人刚坐起来,就被快步过来的闻砚书抵着胸口推回去,“想去哪呀?”


    “换衣服。”


    “换衣服之前,是不是要先脱衣服呀?”闻砚书一膝撑住床,慢慢向她欺身,“不如我来帮你脱。”


    撕碎的黑丝自有它的用处,用来堵住不听话的嘴巴最为合适,腾出来两只手想做什么都可以,闻砚书情不自禁地在沈郁澜脖子留下爱的痕迹。


    床单被滚出来条条不规则的褶皱……


    突然,外面隐约响起开门的声音。


    沈郁澜开始以为是幻听,可当闻砚书跟她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时,她意识到——有人来了。


    并且外面的脚步声正在朝这里逼近。


    门没有锁!


    沈郁澜衣衫不整!


    堵嘴的黑丝被拿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别急,你先下来。”闻砚书含糊地说。


    骑在闻砚书脸上的沈郁澜吓得脸色发白,连滚带爬地下来,手忙脚乱地抖开被子,把自己和脱下来的衣物全部裹住。


    闻砚书衣服半敞,边系纽扣边下床,回头一看,迅速把那件没藏住的情趣内衣塞回被子,轻轻拍下通红的脸。


    她在敲门声响起之前,开了门。


    看见是沈半月,明显松口气。


    “半月,你来了。”


    沈半月心思都放在沈郁澜那里,全世界她只关心姐姐一个人,因此没管闻砚书口音怎样。


    进门时她随手开了盏外面的大灯,渗进来的灯光足够照亮房间每个角落,包括躺在闻砚书床上的沈郁澜。


    沈半月把狐疑的目光从沈郁澜转向闻砚书。


    闻砚书心理素质不愧是强,半点破绽不露,淡定地说:“郁澜有点不舒服,我担心她晚上会发热,就让她睡在我这里,方便我照看她。”


    “辛苦你了,闻阿姨。”


    沈半月眼神里的意思想要读懂很容易——她是我的姐姐,生病了,也应该由我来照顾她。


    迈进去一步,想要进去看看姐姐。


    闻砚书伸手拦住她。


    沈半月感激闻砚书让那家狗肉馆倒闭,但不代表她会乐意让她过分亲近姐姐,她心思深,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非常非常不舒服。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姐姐不应该躺在这里。


    她失了礼数地想要往里面进。


    闻砚书应该拦,却没有再拦。


    她居然把沈半月放进去了。


    这很奇怪。


    明知道沈半月可能已经在怀疑她们的关系,但还是让她进去。虽然她很清楚,这样做的风险是什么。


    她似乎有意让沈半月进去,有意想让沈半月知道她们的关系。


    闻砚书站在明亮和昏暗之间,眼神复杂,湿漉漉的嘴唇就是不擦,在沈郁澜求助目光投向她时,慢吞吞地舔了嘴唇。


    拳头缓慢收紧,释放不出去的占有欲,一点一点被她的好教养压下去。


    她得在别人面前,表演成一个体面的长辈,一个她讨厌做的长辈。


    闪烁的光影里,一双无奈的眼,渐渐暗沉。


    沈半月回头看了闻砚书一眼,直觉很灵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没有坐床,就站在那里,阴冷的眼神看着沈郁澜,“姐姐,回来了也不告诉我,现在我来找你了,你该陪我了。”


    沈郁澜有模有样地咳嗽两声,“头疼,难受。”


    “生病了就去医院,躺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我陪你去医院,我来照顾你。”


    “不用了,半月,你明天还得上学……”


    沈半月幽怨的语气说:“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放暑假了,你不问问我考试怎么样,也不问问我假期有什么安排,你真是越来越不在乎我了。”


    她说得确实在理。


    沈郁澜愧疚道:“对不起啊,半月,这阵子,我确实忙,忽略了你。”


    “那你起来,陪我。”


    沈郁澜好声好气地说:“半月,我现在真的不舒服,这样,你先去对面房间,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我好了,我一定陪你,好不好?”


    “不好!”沈半月不知道怎么了,大吼起来,“陪我!就现在!”


    沈郁澜再一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闻砚书。


    目光交汇两秒。


    闻砚书摇头同时叹了口气,嘴唇张开,没有话语讲出来,默默转身离开。


    第102章  我讨厌你


    是的, 沈半月对沈郁澜超出亲情关系的占有欲,让闻砚书感觉很不舒服。


    沈郁澜第一时间发觉。


    她没再纵容沈半月,“你跟谁吼呢, 我毕竟是你姐,沈半月, 谁给你惯成现在这样了, 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你凶我?”


    “对!我让你出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沈郁澜这么严肃地吼, 沈半月心里哪能受得了, 眼泪唰地掉下来,夺门而出。


    气急甩门的余音久久未散。


    沈郁澜失神地坐起来, 显然是后悔吼她。


    一墙之隔。


    闻砚书的声音传进来,“快点穿衣服, 现在出去,还能追上她。”


    十几岁的小女孩正值青春期, 最容易叛逆, 万一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沈郁澜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一刻也不耽搁, 换好衣服, 急匆匆地出门。


    太着急了, 都忘记临出门,留给闻砚书那不够走心的三言两语是什么。


    当务之急是去找沈半月, 这没有错, 但她没有照顾好闻砚书的情绪。


    沈半月以前不是没有闹过离家出走, 几次下来,大家基本摸清她的脾性, 出走是假,想要博得姐姐的关注才是真。


    这一次,情况似乎和之前的每一次都有所不同。沈半月没有绕着小区走圈,等着沈郁澜把她找到。


    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了,根本就找不到。


    沈郁澜真怕了,吓得脸发白,想报警,发现手机忘了拿。


    管不了那么多,碰见路人就问。


    一位奶奶往东连河的方向一指。


    那条河是县城最深一条河,每年都有寻死的人往里面跳。


    沈半月去那里……


    沈郁澜腿抖得厉害,连思考都没有,箭步朝那里跑去。


    一公里,她连气都没停下来歇一口就跑到了。


    放眼一望,腿直接吓软了。


    她看到已经跨过护栏,正低头望着幽深河水的沈半月。


    记忆里,妹妹一直都是刁蛮任性的小女孩,胡闹但哄哄就能好,究竟是在她错过她成长的哪一天,让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当初那个纯真的小小女孩,留在回不去的时光里。


    沈郁澜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愧疚不已,生怕一个闪失,就会悔恨终生。


    她慢慢靠近她。


    到底是有多熟悉,才能不回头,仅凭那丝风吹过来的皂角味,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姐姐,我知道,从小到大,我都是你的累赘。”


    沈郁澜不敢再靠近,伸出去颤颤的手,停在半空,“不是的,半月,你不要这么想……”


    沈半月自顾自地说:“我恨他们,恨他们偏心我,恨他们总是对你不好。他们越是对你不好,我就越想折磨他们。姐姐,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你,是我,你信我,一定是我。”


    她向前挪动一小步,“可是姐姐,你嫌我小,不愿意跟我一起玩,不愿意理我,我要是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是不是只要我不犯错,你就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我说一句话啊,姐姐,我不想再被别人看成是不正常的人了,我不想每天都活得这么累。”


    沈郁澜不想再管任何,只希望沈半月能好好的。


    “半月,是姐姐的错,姐姐知道错了,我不该吼你,这段日子也不该忽略你,你别做傻事,就算是为了我,也要好好活着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你听话,听话好不好。”沈郁澜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来,牵我手,我牵着你下来。”


    沈半月慢慢摇头,身子一点点往前倾,不是错觉,她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只要沈郁澜碰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她现在的想法很偏执,清楚沈郁澜不会喜欢她,那就让她一辈子记得她。


    沈郁澜害怕的声音响起,“乖,半月,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这话激起沈半月最后一点求生欲,已经悬空的脚尖没有再往前。


    她泪流满面地慢慢回头,“你说的话,作数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半月走神之际,沈郁澜快速抓住她的手,用尽全力把她抱过护栏。


    那句承诺果然有效,沈半月没再挣脱。


    沈郁澜像是吓坏了,都没有长舒一口气,就那么抱着沈半月没有撒手。


    情绪稳定下来应该只是暂时,因为沈半月眼神发直,状态非常非常不对劲,看起来随时都有再次想不开的可能。


    沈郁澜半天没有缓过来,脑袋轰鸣,额头都是紧张出来的冷汗。


    过一阵,急忙赶来的张愿看一眼,便猜到她们刚才大概经历了什么,蹲在她们身边,“回家,先回家。”


    说着,她就要把沈半月搀扶起来。


    沈半月抗拒别人的碰触,浑身发抖地抱着沈郁澜不松手。


    沈郁澜当下最在意沈半月的情绪也是情理之中,从扶她的手里挣脱开来,“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双手再次握住她的胳膊,带着颤抖。


    “不用,我都说了不用。”沈郁澜微一不耐烦,使劲把人推开。


    她并不是故意推人,只是心中焦躁,脑子乱了。


    推完意识到不应该,道歉的话立刻说出口,抬眼看见发愣的张愿。


    反过劲来,她推的人不是张愿。


    那是……


    转眼一看——


    闻砚书穿着那身没来得及换的居家服,眼神从错愕到委屈,最后化为一个局促的笑,“回家吧。”


    她眼神飘忽,不去看抱着沈半月的沈郁澜。


    向下扯扯衣角,扭身一个人先走了。


    沈郁澜定定地看着她不安攥着衣角的手,心里一疼,不能撂下沈半月不管,只能和张愿一起扶着她站起来,尽量跟上闻砚书的步伐。


    每次差一点就要追上,闻砚书都会稍微走快,把她们甩在身后。


    时而仰头,头发乱了,也不整理。


    走过一盏接一盏路灯,进入没有光亮的区域,她抬手,手背从眼睛的位置轻轻抹过。


    沈郁澜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如果她现在丢下沈半月,跑向闻砚书,沈半月一定会不开心,再动了轻生的念头怎么办。


    现在,她只能走在沈半月身边。


    侧头,给张愿使了眼色。


    张愿很聪明,一看便知沈郁澜口型说的是什么,快走到闻砚书身边,带了两句沈郁澜现在不能说的话给她听。


    闻砚书果然回头了。


    黑夜里相望。


    沈郁澜看不清她潮湿眼里的情绪,也不能再往前迈出一步,只能止步不前。


    因为,红灯亮了.


    回家后,沈半月一秒钟都不肯放开沈郁澜的手,洗澡要沈郁澜站在隔断外面陪,睡觉也要沈郁澜跟她一起睡。


    总之,只要沈郁澜想要找机会靠近闻砚书,沈半月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


    此时,和沈半月坐在一张床上,沈郁澜连手机都不敢玩。


    因为沈半月睁着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就像一心寻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郁澜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这点希望,谁都不敢给她夺走。


    沈半月死死盯着,沈郁澜想给闻砚书发条微信都不能。刚才在客厅,沈郁澜只是看了闻砚书一眼,沈半月情绪就不对劲了。


    还是先把她哄睡再说,先稳住今晚。


    “半月,你看,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先睡觉,明天天一亮,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想要求我做的事,我们再慢慢说,慢慢商量,好吗?”


    “你会陪我吗?”


    “嗯。”


    沈半月反复确认好多遍,这才抓着沈郁澜衣角,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沈郁澜伸手把灯关了。


    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躺。


    脑子乱得很,身体也很乏,但她不能放松绷紧的那根弦,时刻都在后怕如果沈半月真的跳下去了会怎样。


    她应该好好睡一觉。


    不能睡。


    还有事情要做。


    她得去找闻砚书,闻砚书一定还在等她。


    熬了半小时,听着沈半月均匀的呼吸声,沈郁澜身子刚一挪动,衣角就被更紧的力道攥住,只能去摸手机,屏幕都没按开,沈半月猛地睁开眼,阴测测地说:“姐姐,你是不是又要走。”


    沈郁澜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不走,你放心睡吧。”


    这是第一次想要偷偷离开失败,却不是仅有的一次。


    一整晚,沈郁澜都没有合眼,每次想走,都会被沈半月抓个正着。


    天快亮了。


    沈郁澜眼里尽是疲惫的红丝,头往下一磕,顿时清醒,发现沈半月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衣角,不放心地看了又看,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


    不管腰多酸,腿多麻,她一秒都不等,悄声但急切地走出房间。


    推开那扇门,扑面而来的烟雾让她本能退出去几步。


    沈郁澜皱着眉头进去,看着烟灰缸里横七竖八插着的烟头,摸到床沿,爬到沉睡的闻砚书身后,挨着她躺下,从后轻轻拥住她。


    前胸立即感受到闻砚书后背发出的阵阵颤栗,克制而隐忍,惹得沈郁澜心里闷痛。


    “姐姐,你没睡吗?”


    想要把闻砚书的肩扳过来。


    但就是扳不动。


    沈郁澜抿着嘴唇,用力抱她。


    “对不起,姐姐,昨晚你刚原谅我,我就又惹你伤心了。”


    闻砚书往前挪动一下,与她拉开距离。


    她不留缝隙地贴上去,“这一整晚,我都好想好想你。”


    抱着闻砚书,沈郁澜心里莫名安稳,困意挡不住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眼眶通红的闻砚书突然转身,搂着她的脖子,颤抖的嘴唇紧紧贴住她的嘴唇。


    “沈郁澜,我讨厌你。”


    第103章  你不要再叫我姐姐


    困意立即消散到九霄云外。


    沈郁澜睁开充血的眼, 放大在面前便是闻砚书那张憔悴的脸。


    “姐姐……”


    沈郁澜刚含糊开口,闻砚书便眉心拧紧,牙齿用力扯咬她的嘴唇, 惺甜的味道弥漫口腔。


    “你不要再叫我姐姐。”


    闻砚书用比刚才更哑的声音说完这话,倔强拭去眼角的泪, 背过身枕着手躺, 闭上眼睛。


    沈郁澜慌了,撑起身子去看她。


    被她用胳膊肘顶开。


    沈郁澜坐在床上, 往后撩了把头发, 看着闻砚书沉思好久。


    她怎么会不明白闻砚书在伤心什么,自然清楚此时此刻, 她务必要给闻砚书一个说法。


    她不要脸地爬到闻砚书身前,身体慢慢朝她蠕动。


    就快钻进闻砚书怀里了。


    闭着眼睛的闻砚书翻了身。


    沈郁澜摸着真丝薄毯没盖完全的闻砚书的背, 先诚恳认错,再小声地说:“老婆, 白天我就把半月带走, 绝不会再让她影响我们。”


    过去很久,闻砚书疲惫地接话,“然后呢?”


    “我会平衡好我和你, 还有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平衡?”像是一根刺扎过喉咙, 闻砚书平静的声音里一秒钟出现撕裂。


    沈郁澜心尖钝痛, “姐姐,我知道, 你在乎我, 你心里有我, 你爱我,所以半月想要把我控制在身边的行为让你不舒服了, 我懂,我都懂,姐姐,昨晚委屈你了,当时我看着你难过,我却不能去抱抱你,我心里特別内疚,你的难过都是我造成的,我难辞其咎。”


    她试着环住闻砚书的肩,“半月她心理出了问题,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头疼,你放心,我不会一直纵着她,我会给她找医生,给她看病,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没有不相信你。”闻砚书抓住枕头一角,“有病就治病,我理解。可是郁澜,Kelly也总这样,今天跳楼明天跳江,我没有对她这样过吧?”


    “那不一样。”


    闻砚书扭头看她,“怎么不一样?”


    “半月是我妹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半月要是一直这样,你就会一直纵着她吗?”


    “那我有什么办法啊。”沈郁澜心也累,“我不纵着她,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


    闻砚书带着情绪打断,“你的纵容对她的病情恢复有什么用,我可以给她安排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不需要你做无用功。”


    沈郁澜不是很能理解地摇头,“我知道,我不是医生,我治不了她的病,但我只是想尽好一个姐姐的责任而已,难道连这点人情味儿,我都不能有了吗?”


    闻砚书嘴唇苍白,扯出微小的嗤笑,“好,是我没有人情味。”


    她把脸转回去。


    沈郁澜对着她颤抖的后背叹气,伸手想抱她,但两个人之间突然产生的一时无法磨合的分歧让她慢慢收回蜷曲的手指,攥成拳头,抵在闷闷的胸前。


    好多好多话想说,最后只有一声不如沉默的“对不起”。


    她们约定过,有问题要长嘴,要沟通,可真的落实到具体事件时,才发现原来心绞着劲儿为对方疼,却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设身处地完全理解对方的感受。


    过得了感情里的大坎儿,居然会在生活里零碎的小事上,重重摔了一跤。


    沈郁澜弓着背,坐在床边抽烟。


    闻砚书保持先前的姿势,背对她蜷缩着身体。


    “闻砚书。”沈郁澜呼出一口烟时唤道。


    “嗯。”


    “半月……”


    闻砚书有气无力道:“我不想再听了。”


    沈郁澜连抽三支烟。


    侧头准备再点一支烟时,烟被伸过来的手拿走。


    “别抽了。”


    沈郁澜看向跪坐在她侧后方的闻砚书,大片领口敞着,单手系纽扣的动作格外得颓。


    “郁澜,我不想跟你吵架,也不想跟你冷战。”


    “我更不想。”沈郁澜深深低头。


    闻砚书仰头,想咬烟但手抖得厉害,没咬住,“昨晚,没有你抱,我睡不着。”


    沈郁澜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闻砚书搂着她的腰,和她一起躺下,“我想睡觉了,你抱着我。”


    她们相拥着躺在床上,然而这片温存并没有延续很久,眼睛闭上连一分钟都不到,外面响起沈半月发疯的尖叫声。


    惊得沈郁澜眼睛都没睁开人就踉跄着往外跑了。


    闻砚书摸着身旁她留下的余温,睁开一双彷徨的眼,呆呆地望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


    沈半月跟沈郁澜去了枣园,寸步不离地跟。


    枣园干活的大人都调侃,这孩子真黏她姐姐,姐妹俩感情真好。


    闻砚书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心理医生,随时都可以去见。问题出在沈半月这里,现在除了沈郁澜,谁说话她都不理。更过分是,她不允许沈郁澜再跟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单独在一起,丛容黄玖儿都不可以,更别提闻砚书。


    但凡谁在她面前提一句“闻阿姨”。


    她就会没完没了地摔东西。


    沈郁澜锁着食杂店的门,不让她进去,里面东西可经不起被她砸。


    天边飘着一团橙色的火烧云,她们挨着坐在食杂店门口,看着已经在这里疯玩一天的小孩,被家里来寻的大人揪着脖领带回家。


    沈郁澜整夜没合眼,还在枣园干一整天活儿,早就困过劲了,精神萎靡倒也能坚持。


    沈半月抢走她的手机,抓着她的衣角。


    生怕她跑了。


    这里没有河和楼可以跳,街上也没有车可以冲上去等着被撞,相对来说,是安全的。


    沈郁澜终于忍不住说:“半月,你可以暂时闹,但你不能一直闹,我除了是你姐,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你的生活里也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可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自私?”沈半月接受不了沈郁澜这样说她,抱紧她,勒紧她的脖子,“好,你说我自私,那我就是自私了。”


    窒息感让沈郁澜压抑不住心头的火。


    一把推开她。


    “够了!”


    沈半月流着眼泪,用力咬她的手。


    张愿的车停在旁边,靠着车身等待的她正要上前,一个女人先她一步,快步走向她们。


    谢香衣握住沈半月的胳膊,把她捞起来,和她一起退后两步,没让她在近沈郁澜的身。


    沈郁澜看着谢香衣,愣了下,没说话。


    谢香衣显然是欲言又止。


    沈郁澜看眼张愿,张愿立刻过来,连拖带拽地把沈半月带走。


    “你有话想跟我说?”


    “嗯。”谢香衣面色凝重,“你还记得那次沈半月从学校里跑出来吗,当时我没有多想,事后我反复回想你说的话,我觉得有道理,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要捉弄半月,后来,我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问了很多学生……”


    “你问出来什么了?”


    谢香衣抱歉语气说:“对不起,澜澜,你妹妹每天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却没有教育好我的学生,让半月遭受了将近两年的精神霸凌。”


    “什么?”沈郁澜不禁握拳,眼神变了,“你说,精神霸凌?半月被霸凌了?”


    “澜澜,你先冷静。”


    “我没有不冷静,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霸凌我妹妹,你告诉我都有谁,好吗,谢老师,我可以自己处理。”


    “你要去打他们一顿吗?”


    沈郁澜气得浑身发抖,“那是便宜他们了。”


    “你糊涂。”


    “那是我妹!我亲妹!”


    “你知不知道……”谢香衣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他们犯了错,校方会处理。”


    “谢老师,我念过书,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校方会处理,简直天大的笑话。一人给校长五千块钱就可以摆平的事,你让我指望谁?”


    “至少能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啊。”谢香衣苦口婆心地劝,“澜澜,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搭上你自己。”


    沈郁澜揉揉太阳穴,“谢香衣,咱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说不到一起去。他们都是你的学生,我理解你作为一个老师的心情,好,我也不为难你了,毕竟你帮过我,我一直记着。”


    “我……”


    “谢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


    沈郁澜转身朝被张愿按在墙上不断挣扎的沈半月走过去。


    谢香衣还有话想跟她说,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沈郁澜回头看她。


    整个人都晕头转向,说话做事都略显迟钝,谢香衣晃在眼前的脸看不清楚,模糊的视线里只有那辆飞驰而来最后漂移转弯停在身边的敞篷车。


    闻砚书自然什么都看见了,冷冷地睨了沈郁澜一眼。


    沈郁澜没做什么,却心虚到不行,甩开谢香衣的手,大步过去车跟前,语无伦次地解释,“姐姐,我没有,我,她就是跟我说,说半月被同学霸凌了,我才跟她多说了几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好怕你会伤心,我……”


    她的解释并没有换来一次温柔体贴的原谅。


    闻砚书耳朵听见,眼神却没再给她。


    解开安全带,径直走向正用怨恨眼神看着她的沈半月。


    张愿有眼力见地把沈半月交给她。


    闻砚书不顾沈半月挣脱,掐着她后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给她扔进副驾,绕过车头上车。


    逐渐轰起来的油门惹得沈郁澜一激灵。


    再一回神,只剩一团久久散不去的尾气。


    约莫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越野车沿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追过去,车速很快。


    沈郁澜透过半降的车窗看清驾车的女人。


    她在江城闻砚书家里地下室见过。


    想起闻砚书上车后,扔给沈半月纸和笔。


    她大概猜到闻砚书要去做什么了。


    第104章  别让我感受不到一点偏爱


    沈半月是挽着闻砚书胳膊回来的。


    手里拿一瓶罐装可乐, 经过傻坐在门口的沈郁澜身边时,滋啦滋啦抿了一小口。


    打了个嗝。


    那是头一回沈郁澜在她面前,她把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沈郁澜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


    张愿低低一笑, 沈郁澜迈过门槛之后,帮她把门掩上。


    她们离开快有四个小时, 现在都快晚上十点, 拉开灯,沈郁澜倚着木门, 对于崇拜眼神看着闻砚书的沈半月表现出深深的不解。


    “沈半月!”她喊了声。


    沈半月不是很耐烦地回答, “干什么?”


    “你好了?”


    沈半月把拧开瓶盖的水递给闻砚书,“好多了。”


    太奇怪了, 简直不要太怪。


    “这……”沈郁澜揉揉眼,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接着就听见翘腿坐在椅子的闻砚书说:“你到底是怎么做姐姐的?”


    沈半月附和, “就是。”


    四个小时都不到,十几年的姐妹情说没就没, 沈半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叛变了?


    沈郁澜抱着头问:“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沈半月难掩兴奋之意, 询问道:“闻阿姨,我可以说吗?”


    “可以。”


    “可以从头到尾地说吗?”


    “可以。”


    沈半月低下头,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建设, 一字一顿地说:“姐姐, 其实, 我并不是爸妈的亲生女儿,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还知道, 我亲妈生完我就过世了。那一年, 我亲爸和你爸一起在炼铁厂工作, 当天,你爸有事, 我爸替班,在高炉作业区轮换检修的时候,高空坠亡。”


    沈郁澜满眼震惊,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本来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可我被带到你家,成为你的妹妹,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养着我的原因,只是为了那笔数目不少的赔偿金。”


    “赔偿金?”


    沈半月笑得可怜,“是啊,是赔偿金啊,不然姐姐你以为你这家食杂店是怎么开起来的呀。现在是2023年了,可你看看我们这个镇子,穷得像被向前走的时代遗忘了。你觉得他们是哪来的钱,姐姐,你伸手管他们要过的每一分钱,都沾着我爸的血,可是没关系姐姐,我不生气,这些年,只有你是真心待我,我恨他们,可我愿意为了留在你身边,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沈郁澜没有太意外,自己父母怎样,有哪些善恶面,她比谁都清楚。


    “傻瓜。”


    “我不傻,我才不傻,你觉得他们偏心我,其实不是,他们随便我长歪变坏,我越是跋扈他们心里就越是安慰,我不敢懂事,我怕……”


    “你怕什么?”


    沈半月无依无靠地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翻起一层皮的墙。


    “我五岁那年夏天,你和贝琪姐去西边池塘玩,你们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我就回家了。那天知了叫得很吵,我进屋想喝口凉水,掀开帘子,我就听见爸妈在里面说起当年的事,不,是你爸,你爸说,养个孩子太费钱了,不如找个池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灌死算了,妈打了他一巴掌,他们就吵起来了,我害怕地吓哭了,当时他们出来,我还记得你爸看着我的眼神,如果不是妈拦着,他一定会掐死我的。他们觉得小孩子不记事,可我没有一天敢忘。后来,我便顺他们的意,性格行为都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做一个顽劣的坏女孩,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你爸感受不到威胁,就不会想着掐死我了。”


    她深深低头,“可是为什么,时间久了,我好像就真的变成那样的人了。”


    沈郁澜抹了把眼泪。


    “再到我上初中,我把书借给我的同桌看,他发现我夹在书里的树叶,上面有一句我懂事开始,就知道的心事。”


    沈郁澜没有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


    沈半月应该说一说,但她没有,难言的心事,留在陈旧的时光里,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都觉得我是别人不敢惹的小霸王,事实是,他们欺负我,捉弄我,排挤我,孤立我,犯了错,全部都可以栽赃给我。我不敢跟任何人倾诉,因为他们威胁我说,只要我不听话,就会把我变态的秘密公之于众。我每天都很害怕,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我真的好累好累,姐姐,你就是我支撑下来的唯一希望。我常想,你早晚会属于另一个人,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我身边。可我忘不了,小时候,你和我躺在房顶数星星,你对我说,妹妹,虽然有时候,我很讨厌你,但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出现,让我不再孤单。”


    沈半月拂去眼角的泪,“昨天,我发现你居然,居然喜欢女人,我心态崩了,那这些年,我的害怕都算什么,我不怕别人说我是变态,我就怕姐姐这么认为,我们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久,我却发现得太迟太迟,姐姐,我真不想活了,我没有跟你闹,真的,是真的。”


    沈郁澜歪着身子,靠着墙,无声看着她,眼里充满自责和懊恼。


    “但闻阿姨刚才带我去报仇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威风过,两位保镖姐姐把他们父母堵在门里,还有两位保镖姐姐按住他们,闻阿姨跟我说,我心里有多少怨气,都可以发泄出来,我说要是打死了怎么办,闻阿姨跟我说,没关系,后果阿姨承担。”


    沈半月说着说着就笑了,“闻阿姨带着我挨家挨户地找人,欺负过我的人,我都加倍地欺负了回来,手都打疼了,脚都踹麻了,我看着他们向我求饶,想起他们霸凌我时恶劣的嘴脸,突然就没那么想死了。”


    抹眼泪的手下滑,她站在那里,把脸埋进臂弯,呜咽着哭起来。


    闻砚书起身,把椅子让她,双手搭着她的肩,“半月,你不仅不会失去姐姐,而且多个阿姨照顾你,想一想,是赚了。”


    沈半月抽泣着点头,“赚了,是赚了。”


    闻砚书在沈半月耳边小声说了什么,沈半月十分听话,起身走了。


    沈郁澜看着她上了张愿的车,回过头,脑子里各种信息交叉跳跃,使劲搓了把脸,抬眼,和靠着柜台的闻砚书把目光对上。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沈郁澜问。


    “我看到半月第一眼,就知道她对你……”


    沈半月不肯挑明心意,闻砚书尊重她,过了这句话,继续说:“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早点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是我大意了。”


    “你这么说,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情何以堪。”


    “说不清谁亏欠她更多了。苦了这么多年,以后,别再让她吃苦了。等她的病好了,我就送她出国留学,或者,边留学边治病。所有费用,我来支出。你不用担心她一个人,我会让张愿陪着她。”


    “谢谢。”


    闻砚书手里转着打火机,眼神一凝,“她的事,解决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们的事了。”


    沈郁澜抿着唇,轻轻点头。


    打火机被不悦地扔到柜台,发出砰地声响。


    沈郁澜眼一花,感觉墙皮跟着抖了一下。


    “郁澜,如果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竟然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闻砚书淡淡地勾起嘴角,不是笑,是自嘲,“不,不是问题,是没有调和的差异。”


    “你说,我听。”


    “我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和小姨,小姨你见过,以后我会带你去见奶奶,如果你想在我的圈子里出柜,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阻碍。但你不一样,郁澜,你除了父母,还有那么多我记不住脸的亲人,而你本来就习惯照顾好身边每一个人,你想要面面俱到,想要尽量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你总是在人际关系里维持所谓的平衡,的确,这样很好,避免了很多战争。可是郁澜,我是想要和你走过一辈子的人,别让我感受不到一点偏爱。”


    “我错了。”沈郁澜身体一晃,幡然醒悟,“我明白了,明白了。”


    “半月缠着你,我是吃醋,不止是半月,别的谁,我也吃醋,但我清楚你对我的感情,你对我的爱没有假,我再醋,也只是停留在吃醋表面而已。当时半月寻死,你抛下我去找了她,我没有怪你,因为她是和你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我伤心是因为,我联想到了一件事。”


    “嗯?”


    闻砚书手指无节奏地敲着柜台,眼神黯淡,“如果有一天,你的父母以死相逼你离开我,你会不会头也不回地抛弃我。”


    “不会,绝对不会了。”沈郁澜坚定地说。


    “给我一个让我相信你的理由。”


    沈郁澜惭愧地说:“如果没有半月这件事,你说的这件事先发生了,我大概率真的会站在中间和稀泥,我天天在枣园处理那些烂摊子事儿,就是这样的,老毛病了,我当时真的没有意识到,我不应该把那些自恃聪明的习惯带到我们的感情里,我会反省的,对不起。”


    闻砚书眼神较进门时的冷淡,多了许多柔和,“沈郁澜,最近你让我不开心了,一次又一次,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反省吧。”


    沈郁澜忐忑地问:“我一个人吗?你去哪?”


    门被顶开一个缝,沈半月冒出来头,小声喊:“嫂嫂,回家吧。”


    闻砚书笑着走了。


    “那我呢?”沈郁澜问。


    没有人搭理她。


    “那我呢那我呢?”


    原地转了一圈,悲惨的夜风吹向她裹着泥的裤脚。


    破旧木门甩开又弹回,四方小窗倒映出她累到眼袋快要耷拉到下巴的脸。


    她对着那辆坐着她们三个人远去的车,咬牙切齿地跺了脚门槛。


    “到头来你们和和美美一家人了,我招谁惹谁了,倒霉催的。”


    第105章  蹭错人了


    独守空房的第三天晚上, 沈郁澜实在受不了了,在没有任何人通知邀请的前提之下,讪讪去找她们了。


    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饭香。


    张愿做的一手好饭, 沈郁澜尝过一回,念念不忘。


    闻砚书靠着推拉门, 手机放在耳边, 皱着眉头听语音。


    沈半月和张愿坐在岛台。


    沈半月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吃饭。


    张愿没有吃饭, 耐心照顾她。


    大悲大喜过后, 沈半月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虽然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但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闻砚书提前两天给她约的钱医生, 本来说好今天就从江城出发来这里给她看诊,偏偏家里出了急事, 临时来不了了。


    闻砚书现在正四处联系朋友, 希望能够托关系介绍别的更权威的医生。


    有的话不能当沈半月面儿说,闻砚书走到推拉门里面讲电话。


    沈郁澜看到的,便是她和别人沟通时, 时不时侧过的半张认真的脸。


    沈郁澜小声咕哝一句:“还说我, 你不是比我还上心。”


    沈郁澜洗了洗手, 坐到张愿旁边的高脚凳。


    沈半月筷尖戳着米饭,半天没夹进嘴里一口, 张愿给她夹菜, 她防备地捧着碗往后一缩, 看到沈郁澜,阴暗的眼神慢慢变好。


    沈郁澜把担忧的目光转向张愿。


    张愿无奈摇头。


    沈半月状态不好的时候, 除了她绝对信赖的人,谁的靠近都会让她抵触。现在她信赖的人,除了沈郁澜,又多了个闻砚书。


    具体表现在晚上睡觉时,她必须要她们两个一起陪她,要不然死活不闭眼。


    拽一个人的衣角,变成拽两个人的衣角。


    谁想走都不行。


    两个人分别坐在床两边,沈郁澜盯着闻砚书,闻砚书全当看不见。


    夜一点一点变深,沈半月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虽然还是睡得有点不安稳,但能入睡就是好事。


    抓着她们衣角的手松了,闻砚书出去把张愿喊进来。


    张愿弯腰给沈半月掖被角。


    闻砚书抱起靠着床头打瞌睡的沈郁澜往外走,单手拉开门,顺手帮她们把灯关了。


    轻轻把门带上。


    闻砚书眼睛适应下黑夜,凭感觉往卧室方向迈出去一步。


    沈郁澜忽然把脸埋进她的脖子,连日的慌张在这个瞬间得到释放,“想你。”


    “嗯。”闻砚书淡淡的。


    从晚上进门到现在,闻砚书都对她是淡淡的态度。


    沈郁澜鼻子泛酸,委屈地用脸蹭她,“反思了,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没有你抱,我也睡不着。你别不理我了。”


    闻砚书抱着她进到月光渗进来的房间,“我就那么小气?”


    “嗯。”沈郁澜手指捏出一厘米的距离给她看,“一点点。”


    闻砚书脚尖把转椅勾过来,坐下去,让横抱的沈郁澜跨坐到她腿上,下巴放松地抵着她的肩,轻轻拍着她紧张僵硬的背。


    “我知道这两天枣园新来了几个小姑娘,枣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你跑前跑后,你忙得抽不开身,我不想你来回折腾,才没有急着喊你过来。”


    “那你不理我。”


    “本来想理你的,但看到你这么重的黑眼圈,突然就不想理你了。”闻砚书有节奏轻拍她背的手使劲一下,“再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郁澜眼泪断线,用力把她抱紧,“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闻砚书捏着她的下巴,往后拉开距离,盯着她湿润的眼睛说:“沈郁澜,记住你那天给我的承诺,你要是敢为了谁抛弃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沈郁澜诚惶诚恐地点头。


    感情里没有恋人不摔跤,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摔得不管有多疼,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还是有勇气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往前面未知的路走。


    她们抱着躺到床上,说了好久的话。


    话题从她们的感情转移向沈半月。


    “姐姐,我觉得,半月对我的感情,很复杂很矛盾,就是很奇怪,可能并不是爱情,你觉得呢?”


    闻砚书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我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很缺爱,谁真心待她好,她就喜欢谁。”


    “昨天喜欢我,今天喜欢你,说不定明天,她就喜欢张姐了。”


    “张愿?”闻砚书笑,“那不行,我记得张愿,好像是直的。”


    “嚯。”沈郁澜嘀咕,“我还说过我是直的呢,你不也是骗我说,你是直的,对了,我当时还被你骗到了,我可难过了……”


    说到最后,她们都困到不行,变成各说各的。


    闻砚书说:“等不及了,外地的医生可以慢慢找,明天,就近帮半月去找找有没有适合的医生吧。”


    沈郁澜说:“半月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谁的错更多……”.


    “都是我的错。”


    电话里得知,沈半月心理真的出现问题了,叶琼撂下手里的活,一向节俭的她,打车来到县城,看到沈半月这副样子,坐到沙发就是一顿痛哭。


    闻砚书安慰说:“姐,你放宽心,只要配合治疗,半月会好的。”


    沈半月看着叶琼的眼神,很是复杂。


    不同于内心深处对待沈满德的完全厌恶,对待叶琼,有恨,有割舍不去的怜惜和同情。叶琼参与私吞那笔赔偿金的事是真,这些年对她的好和爱也是真。


    沈半月应该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攥紧一个氧化变色的苹果。


    叶琼被盯得头皮发麻,她大概是在心虚,低下头。


    沈半月张嘴想要说话,被闻砚书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郁澜。”


    她们在电话里聊了一阵。


    闻砚书脱口而出,“bb……”


    平时说顺口了,这会儿忘了,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收回半截尾音,但叶琼不傻,还是拧了下眉。


    闻砚书咬住下唇,微微愣了。


    这时,沈半月伸手指下,“笔,屋里桌上有。”


    叶琼刚才一秒钟往前倾的身体放松地缩回去。


    闻砚书呼出去一口气,擦去额角的汗,去屋里“找笔”了。


    她跟沈郁澜聊的是这件事——


    张愿挑来选去,最终觉得家附近那家私立医院心理科的邓主任很是不错,大致跟他聊了沈半月的情况,他说明天有时间可以约着见一面。


    沈郁澜和闻砚书一致觉得,可行。


    毕竟从外地请来一个医生的话,想要随时跟进沈半月的病情,没那么方便,现在这样就很好,不仅复诊方便,而且人家都做到主任了,专业水平方面肯定很厉害。


    又一个摆在眼前且必须赶紧解决的问题出现了。


    现在枣园正忙,再加上来了很多新伙伴,白天干活儿晚上开会,沈郁澜忙得觉都不够睡,每天早出晚归。


    闻砚书在港岛的一家分公司高管吃白面儿被抓了,秦叙和秦霜就在现场,不知道她俩无辜不无辜,反正受了牵连,现在人还在里面拘着不放。证据没用,那地方上面的头头就认闻砚书这张脸。闻砚书这都多久没回香港了,摆明又是故意找事儿。闻砚书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所以明天的看诊,只有张愿能陪了,可沈半月时好时坏,要是发起疯来,张愿还真不一定能弄住她。


    她们商量很久,有了结果。


    晚上,她们等沈郁澜回来,五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沈郁澜说:“妈,我和闻……”


    想要喊闻阿姨,又想起来闻砚书不喜欢她这么喊,屁股在座位扭了一圈,下巴朝闻砚书一抬,咿呀着说:“我和她……”


    “没教养!”叶琼瞪她。


    沈郁澜眼珠一转,有了!


    “我和闻女士……”


    一筷子毫不留情地敲在她头上,“兔崽子!”


    至少和有没有教养不沾边,那就证明这么喊是可以的。


    沈郁澜扳住笑脸,认真地说:“半月明天不是要去见医生了吗,但我们最近都挺忙的,不是说不想陪半月哈,是真的抽不开身,现在的情况就是,只有张姐有时间,然后我们想了想,还是再找一个人和张姐一起照顾半月吧,妈,枣园的活儿你就先放一放,我能干,顺手就帮着你一起干了,你就安下心来,在这里好好照顾半月,你看这样可以吗?”


    叶琼干笑一声,扯了两句有的没的。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沈郁澜太了解她了,“妈,我爸长手了,自己做饭还不会啊,饿不死……”


    “你这孩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让自己爸爸死的。”


    沈郁澜无奈撑下额角,“我说天你说地,我说上山你说下海,妈,我是那意思吗,半月重要还是我爸一顿饭重要啊。”


    “你别挑拨我和芽儿的关系!”


    “我……”沈郁澜快要气死了,深呼吸调整情绪,“这样吧,就一周时间,等我忙完这阵儿,我来照顾半月,你回家给我爸做饭,行吗?”


    叶琼想了想,点头了。


    沈郁澜深深低头,往嘴里扒拉米饭,没再夹一口菜。


    闻砚书看着她掉在碗里的眼泪,心疼极了,此时言语安慰太容易暴露,于是她用脚尖蹭了蹭她的腿,可温柔可撩人。


    沈郁澜平时最喜欢她这样了。


    奇怪,怎么这一次,没反应了?


    闻砚书又来了几次。


    沈郁澜看着身旁沈半月涨红的脸,目光慢慢下移,定在一处,脸拉得比当年叶琼和沈满德吵架,她被扫地出门时还要难看。


    闻砚书意识到不对。


    往下面一看。


    完了。


    蹭错人了。


    闻砚书很少流露出这么尴尬的表情。


    沈郁澜筷子一放,腾地站起来,“不吃了!”


    “诶你这孩子,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是吧?“叶琼指指她的背影,“从小就这样,三两句不如她意,就摔碗摔筷子,我是缺她吃还是少她穿了,真不让人省心,多大的人了……”


    沈郁澜放筷子的声音是轻的,可接下来响起的摔筷子声音,惊得叶琼一哆嗦。


    沈半月盯着叶琼的眼神阴森得吓人,起身回房间了。


    叶琼啰嗦沈郁澜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张愿赶紧放下筷子,“我去看看她。”


    原本热热闹闹,现在就剩闻砚书和叶琼了。


    闻砚书知道有些思想改变不了,说多少遍也是浪费口舌。


    她只交代说,“姐,半月看病的事,还有不管明天你知道半月的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都不要跟姐夫提起一个字,好吗?”


    “为什么不能说啊?”


    闻砚书考量过后,预知过可能存在的隐患,但不方便跟叶琼透露。


    “姐,如果你为了半月好,为了我们大家好,那就不要说。”


    “好。”


    她相信叶琼,除了封建,是个好人。


    叶琼确实听进心里去了。


    拿起手机,把准备发给沈满德的微信,一字一字地删除。


    第106章  晚安,宝贝


    地位互换就是一瞬间的事。


    今早沈郁澜还给捶腰给捶背, 现在翘腿坐在椅子,看着洗完澡,推门进来的闻砚书, 使劲哼了声。


    闻砚书晓得理亏,锁门和潇洒往后甩大波浪的动作一气呵成, 提胯迈腿, 落脚送胯,踩着摇曳生姿的台步朝她走来。


    手腕微提, 掌心朝内, 两条纤细的胳膊优雅而性感。


    “要命。”沈郁澜不争气地咽咽口水。


    “要什么命?”


    “我的,我的命。”沈郁澜磕磕巴巴地说。


    闻砚书把她推向椅背, 扭腰坐到她腿上,一手指尖搭着她的肩, 一手勾着她的下巴,“这就受不了了?”


    沈郁澜嘶了一声, “嗯。”


    “没出息吧。”


    沈郁澜搂在她胯部不断摩挲。


    闻砚书被摸得扭了两下, 轻轻拍下她手背,“摸不够了是吧?”


    “嗯,摸不够。”


    闻砚书嘤咛一声, 耳尖爆红, “还摸?”


    后悔坐过来, 想走。


    沈郁澜有点脸红,估计是想说什么涩涩的话, 连着咳嗽好几声, 暗示性地拍下她的胯, “你这里,好性感的。”


    闻砚书微微眯眼, “我哪里不性感?”


    “哪里都很性感。”


    “那你为什么只说这里?”


    “我就突然想到了,我就说了啊。”


    “哦。”闻砚书敷衍地扯下嘴角,“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别的地方不性感,好了,我知道了。”


    啊?


    沈郁澜累一天,脑子转得比老牛耕地还慢,就想着老婆不开心了,该哄一哄,追在屁股后面哄,从椅子哄到床上。


    闻砚书憋笑憋得辛苦。


    肩带快被扯断了。


    闻砚书笑着把她的额角戳远,“你傻呀。”


    “啊?”


    沈郁澜眨眨眼,呼出去一口气,“我的天,真是糊涂了,明明不开心的是我,应该你哄我啊,怎么就变成我哄你了啊。”


    “还不是你傻。”


    “哼,过分。”


    闻砚书伸出胳膊,把她圈进怀里。


    沈郁澜挣扎一下。


    “好啦,对不起,下次一定看准了人,不会再闹那样的乌龙了。”


    “你还提还提。”沈郁澜在她怀里仰头,撒气地咬了她的下巴。


    半圈牙印出现。


    她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缩回去身子。


    闻砚书任她摸摸这,摸摸那,摸哪都可以。


    等她老实下来,轻声问了句:“消气了?”


    “嗯。”


    “消气就好。”闻砚书垂眼,不舍地把她抱紧,“明天上午九点的飞机,机场离这里很远,天不亮我就要走了。”


    沈郁澜拖着长音撒娇好一会儿,“舍不得你。”


    “那你跟我走?”


    “我倒是想啊。”沈郁澜枕着她的胳膊,玩她的项链坠子,“你也不是去玩儿,你是有正事儿要办,而且,枣园事儿也多,真的走不开。”


    “这几天,你经常突然就睡着了,是不是很累啊?”


    “还好,就是有点后悔,不应该揽下这个担子。”


    “怎么说?”


    沈郁澜在别人面前都是干劲儿满满的样子,泄气也只在闻砚书怀里。


    “我现在就感觉我整个人都被架在那里了,每次想撂挑子不干,一看那些头发花白拄拐的阿婆,衣服不合身的小姑娘,四十岁出头却苍老得像六十岁的婶子,我就受不了了,泪失禁一样,特想哭,我就想,我得为她们多做点事儿,我希望她们每一个人的日子都能过得好,真的。”


    “郁澜,我为你骄傲。”


    这话直击沈郁澜泪腺,她吸了下鼻子,“说这种话,你是不是又想惹我哭啊?”


    “不是啦。”闻砚书摸干净她湿湿的眼角,“我心疼你,特别特别心疼。但是呢,比起围在我身边转,把我当作生活重心的你,我更喜欢迎着烈日站在枣园的你,衣着朴素的人们把你包围,把你相信,把你认可,你让她们比从前每一年都期待秋天,郁澜,我常常看着这样的你,心里特別骄傲,特别自豪。”


    “那你不喜欢我陪着你呀?”


    “喜欢啊,可是郁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闻砚书眼里闪过清澈的光芒,“你觉得我是坐在家里和你吵架更有魅力,还是在T台走秀更有魅力?”


    “都有魅力。”


    “别贫。”闻砚书笑,“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


    “郁澜,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闻砚书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爱情固然重要,但事业同样重要。”


    沈郁澜没有再嬉皮笑脸,认真点头。


    “郁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你拴在我身边,我想独占你的每分每秒,想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其实如果我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会答应我,我知道。”


    沈郁澜不停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


    闻砚书弯下唇角,随着讲话,慢慢收回,“但我不会这样做的,还是因为我爱你。郁澜,你除了是我的爱人,你更是你自己,你的人生应该是丰富多彩的,除了我,你可以有远大的理想,可以有野心和欲望,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分给你为之奋斗的事业,因为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种可能性。我大你不少,我今年三十五岁,该爬的坡,该受的累,我都经历过了,我已经定型了,我就这样了。郁澜,我有很多很多钱,够我们花十辈子了。我可以自私一点,让你不要事业只要我。但郁澜,你有你的自尊心,有想法有迷人的智慧,我看得到你有多努力。”


    她牵住沈郁澜的手,手指穿过指缝,“我们刚熟悉的时候,你的手白白嫩嫩的,现在摸起来,都有一层薄茧了。”


    沈郁澜再辛苦都不哭,可有人用这样哽咽的声音心疼她,她忽然就不行了,好想好想哭。


    “郁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啊。不是的,是你好。你对我好,我才好。你迁就我的性格,引导我不再压抑自己。我现在在你面前,就是很放松的状态。我怎样,你都接受,我怎样,你都爱我。因为你够好,我才越来越善良越来越宽容,你把我性格里的阴暗都赶走了,所以我不会再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你不仅是闻砚书的沈郁澜,更是枣镇的沈郁澜。”她笑得那么明媚,眼睛弯弯的,“郁澜,大胆一点,去实现你人生的价值,释放你自身的光芒吧。”


    “我会的,姐姐。”那一刻,沈郁澜眼神里的坚定,前所未有。


    “但你不能忘了,等在你身后的我。”


    “嗯。”


    沈郁澜感动地看着她的脸,肆无忌惮地流眼泪,“姐姐,这次不能跟你一起去香港,好遗憾的。等秋收了,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呀,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


    “我没跟你在一起那会儿,就在幻想了,维港烟花绽放,夜空被点亮的时候,你吻了我,你说你爱我,一遍遍地说。”


    “你还想过什么?”


    沈郁澜闭着眼睛,小声地说:“我想去那种很厉害的时装周秀场,亲眼看看,走在T台自信发光的你。”


    “还有呢?”


    “我还想见奶奶,见小姨。如果方便的话,还想去给你父母磕几个头。”


    闻砚书随手往后一摸,按下开关,屋里黑了。


    “就这些?”她也闭上眼睛。


    “当然不止这些了,我还想,等树上的枣子结得又大又圆了,就拉着你去打枣儿,我会让亚菲姐帮我们在枣树下拍一张合照。”


    闻砚书略显遗憾地说:“是,我们都没有一张像样的合照。”


    “可不么。”沈郁澜溢出不满的哼声,“那等你回来,我们要拍照,拍好多好多照片。”


    “好,都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沈郁澜本来很困,一下子清醒,兴奋地乱蹬两下。


    “别闹。”


    “没闹没闹。”沈郁澜趴在她耳边,“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一次呀?”


    “我哪次没让你?”


    “你哪次让了!”


    “小点声。”闻砚书捂住她的嘴,“你想把琼姐喊来啊。”


    沈郁澜含糊地说:“你就是没有让过我,每次我要内个内个你,你就各种理由推脱。”


    “我哪里推脱了呀,还不是你,每次到最后都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让不让有用吗,而且,我们才在一起多久,本来也没有过几次。”


    沈郁澜翻身上去,“那现在……”


    话没说完,人就被闻砚书搂下来,“好好睡觉。”


    “干嘛,你不想啊?”沈郁澜抱怨道。


    以为闻砚书不会回答,过会儿,撩得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响起——


    “你妈妈在隔壁,我放不开。”


    沈郁澜心脏砰砰直跳,热恋的感觉。


    她激动地坐起来,“那咱俩出去开房?”


    “哎呀别闹。”


    “说真的。”


    闻砚书嗓音细细的,柔柔的,“酒店隔音不好,还是放不开。”


    沈郁澜顿觉浑身燥热,抱着头摇晃一阵,“闻砚书,你杀了我吧。”


    “你饶了我吧。”


    闻砚书摸黑,给她捞回来。


    沈郁澜动来动去,“你让我怎么睡嘛,我满脑子都是……”


    “嗯?”


    “都是一些,嗯,不可描述的画面。”


    闻砚书溢出声笑,“总要留点盼头,分开的这几天,才不会显得太漫长。”


    “你的意思是……”


    沈郁澜又激动地想要坐起来,被按得死死。


    “等我回来,我全都满足你。”


    “太好啦。”


    “嘘。”闻砚书顺着她的头发,“乖,睡觉吧。”


    镇定剂一样,沈郁澜困意上来了。


    安静很久很久。


    沈郁澜半梦半醒地说:“如果明天你先醒了,一定要记得叫醒我,我要出去送你,不然醒了,看不见你,我会很难过的。”


    “好。”


    “还有,等你到了香港,有空了,要多给我发微信,要多跟我视频。”


    “好。”


    沈郁澜眷恋地依偎在她怀里,“早点回来。”


    “好。”


    “我在家等你。”


    “嗯,我都记住了。”闻砚书轻吻她的额头,“晚安,宝贝。”


    第107章  我当然愿意跟她远走高飞


    「姐姐!昨晚答应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喊我起来!」


    沈郁澜关闭闹钟, 摸摸身边的枕头,顿时感受到空前的寂寞。发出去这条抱怨的微信,迟迟不见回音。


    拉开窗帘, 天灰蒙蒙的,还没亮透。


    很困, 但不能再睡了。


    洗漱完, 回来拿手机。


    屏幕闪了一下。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语音,「宝贝, 我没有不喊你呀, 喊了能有一分钟呢,但你就是不起, 怎么喊都不起。」


    最近沾枕头就睡着,喊不醒倒也正常。


    两人腻歪几句。


    沈郁澜准备去做早饭, 迈进厨房的脚被站在通风窗前愣神的叶琼吓得缩回去。


    “吓死我了,咋不开灯啊。”沈郁澜拍拍胸脯, 开了灯, “妈,你站这儿,是要干嘛?”


    “做饭。”


    叶琼拧开灶火, 神游着不知在琢磨什么事, 火快拧到底了。


    沈郁澜三两步过去, 把火关了,往烤出来异味的空锅里加水, “没睡醒啊, 好了好了妈, 你去补个觉吧,我来做饭。”


    “你都会做饭了?”


    “害, 麻烦的做不来,煮个蛋,熬个粥,我还是可以的。”


    叶琼杵在一边,心事重重地说:“枣儿,我整宿都没睡着觉,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了。”


    “为了半月的事儿?”


    “嗯。”


    “别想了,妈,都已经这样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这岁数,少操心少上火,照顾好自己就成了。你说到时候你要是再焦虑出个病,我咋办啊。”


    叶琼欣慰笑笑,“姑娘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越来越知道心疼妈了。”


    懂事不是一天两天,沈郁澜五岁就像个小大人,十岁就饭桌敬酒场面话说得那些大人一愣一愣的,左邻右舍都说她懂事,除了她爹妈。


    真奇怪。


    小时侯渴望听到的夸奖,晚了这些年,听到了,稍微弯下嘴角就过去了,心里就是毫无波澜。


    沈郁澜套上围裙,把手伸到后面系带,微一转眼,看到叶琼坐在沙发,手机铃声聒噪地响。


    沈郁澜皱着眉头走过去,“谁的电话啊,咋不接啊?”


    “你爸的。”


    “我爸是不是又催你回去了?”


    “嗯。”叶琼把响铃的手机倒扣在沙发,“一天天离了我像是活不了了一样,一直催我回去,我说我在这陪两天孩子,那都不行……”


    沈郁澜耳朵快要磨出来茧子,摆摆手走了,“得,我做饭去了。”


    锅里的水咕咕冒泡,沈郁澜仔细盯着火候,装作没有听见传到耳边的叶琼压着声跟沈满德讲电话的声音。


    不理解。


    以前不是没有劝过,换来好几次责骂后,她学聪明了,学会闭嘴。


    但还是会在某一个瞬间为自己一个特别阴暗的想法而胆战心惊。


    如果那天站在桥上的人是妈妈,会不顾一切地救吗?


    会的。


    那如果是爸爸呢?


    倒进锅里的油滋啦滋啦溅起来,沈郁澜沉脸擦干净灶台,突然嘲讽笑了。


    “用不着我,我那一根筋的老妈,她会救的,一定一定会。”.


    趁着午间休息,沈郁澜咬着噎人的烧饼,一瓶矿泉水没几口就喝光了,瓶子用力捏扁,放到捡废品的牛爷爷家门口的编织袋里,她把剩下的烧饼边角料一口塞进嘴里,跑着去桥头那家发廊。


    “来了啊,枣儿。”


    门还没拉开,蔡姨就起身相迎。


    她儿子儿媳都在枣园做活儿,沈郁澜平时帮衬不少,蔡姨心里记着,热情地拿来一条紫色毛巾,想给沈郁澜围着洗头。


    “哎呀姨,我不剪头。我本来想找辉哥和静嫂子的,地里转一圈,没见着他们人,我就只能来麻烦姨了。”


    “害,麻烦啥啊,说说说,有啥事儿,你尽管开口。”


    蔡姨拉着她坐到靠墙的长皮椅。


    “就是,我辉哥和嫂子不是大年初六办的酒席嘛,我记得那天嫂子请来的朋友金镯子丢了,辉哥就调了你家门口的监控查,蔡姨,我是想问问,那天的监控你们有没有保存下来啊。”


    蔡姨翻开手机盖儿,手指头戳着屏幕,“等着哈,枣儿,我这就给你问问。”


    “辉子啊……”


    撂了电话,蔡姨乐呵地说:“太好了,辉子还真有。诶枣儿,我也不懂这些,辉子和静儿出远门了,你有他俩微信嘛?”


    “没有。”


    “啊,那我把辉子手机号告诉你,你联系他跟他说,好不好?”


    “好嘞好嘞,谢谢姨哈。”


    蔡姨念出一串号码,沈郁澜输进搜索栏,想着再客套点别的,店里进来的黄毛小子救了她,她说了两句敞亮话,起身走了。


    本来吃饼子就有点噎,在发廊话说得又多,突然就很渴。


    想顺道回食杂店拿瓶水喝。


    从她后面骑自行车过来的丛容脚蹬地,刹住车,“隔远就看见你从发廊出来,剪头了啊。嘿,不对啊,你这头发,看着也没啥变化啊。”


    “剪什么头,没剪头。”


    手机噔一声响,王辉通过好友申请。


    听完沈郁澜对他说的语音,丛容问:“调监控干嘛啊,还是过年时候的监控,那都过去多久了,咋,你丢东西了啊。”


    “没丢。”沈郁澜边打字边说。


    “那你干嘛?”


    王辉把沈郁澜想要的东西发来了。


    沈郁澜没急着点开看,摁灭手机说:“大概就是寻找一个浪漫的冬天,爱情故事最开始的瞬间吧。”


    “什么呀,神神秘秘,莫名其妙。”


    丛容问,沈郁澜嘴紧,不说。


    最后一杯奶茶贿赂成功。


    丛容说要骑车载沈郁澜去奶茶店,沈郁澜摆手拒绝,呼哧带喘地跟在她车后面跑。


    丛容回头看她,笑话她,“沈枣儿,你就是个妻管严!”


    “我乐意!”


    沈郁澜举起手机录视频,毫无形象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镜头晃得厉害,白T前襟被汗水浸湿一小片,她边大口喘气边报备。


    刚才去了哪,见了谁。现在准备去哪,和谁一起。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闻砚书还没有落地,不然就会像早上收到那段报备视频后那样,回她一朵玫瑰花。


    丛容先沈郁澜十分钟回到奶茶店,等沈郁澜进来,一杯加冰奶茶就已经做好放在吧台。


    沈郁澜顺手放下手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丛容使劲捣冰,凑巧瞄了沈郁澜手机一眼。


    “好幼稚的头像。”


    “幼稚么,我不觉得幼稚啊。”


    沈郁澜笑得甜蜜,想起一点开心的事。


    她们确定关系第二天,沈郁澜就缠着闻砚书,“姐姐,我们换个情侣头像吧。”


    她晃着闻砚书胳膊撒娇,“好不好嘛。”


    “可是,琼姐会看到的,我们怎么跟她解释啊。”闻砚书安慰地亲下她的嘴角,“乖,我们的感情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一分钟后,闻砚书看着自己的树懒头像和沈郁澜的小书包头像,把手机拿远又递近,不是很能理解,陷入深深的思考。


    “郁澜,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


    “可我……”


    “嗯?”


    “我丢不起这人。”


    沈郁澜叉着腰,“哪里丢人了嘛,多可爱啊,不是你说我像树懒的嘛,用自己女朋友照片做头像怎么丢人了嘛。”


    闻砚书宠溺摸她脸,“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的头像,为什么是……”


    她凑近看一眼,“书包?”


    沈郁澜得意地点头,“嗯,就是书包。嘿嘿,这是我给你起的昵称。”


    “为什么是书包?”


    沈郁澜幸福口吻说:“因为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神,我觉得你离我好遥远,所以我就起了个亲切的称呼,偷偷拉近我们的距离嘛。”


    沈郁澜拄着下巴,想到当时闻砚书看到她流露出伤心的眼神后,放大自己的头像,花了好长时间,尽管仍然不能理解,还是强迫自己接受了那只大眼树懒。


    丛容朝她脑门弹一下。


    沈郁澜疼地哎呦一声,不太情愿地从甜蜜的回忆里走出来,暂时不想面对丛容这张脸,扭头坐到靠门的椅子。


    丛容给自己做好一杯柠檬水,去她身边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调监控干嘛了吧。”


    沈郁澜如实告诉她,“蔡姨家门口监控不是正对那道小桥嘛,我想找几个画面,等我女朋友过生日了,我就给她一个惊喜。”


    “你女朋友哪天过生日?”


    “九月十四。”


    “我的天,这不还有好长时间嘛。”


    沈郁澜笑得春心荡漾,“我还觉得准备得有点晚了呢。”


    “这还有个单身狗呢,姐妹。”


    “哦,对不起,下次注意。”沈郁澜把嘴一封。


    “没不让你说话,说吧说吧。”丛容问,“对了枣儿,你们俩差多少岁来着,十三是不?”


    “对啊。”


    “你俩就没有代沟吗?”


    沈郁澜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有,当然有了,就拿在微信聊天来说,咱不是都不发那个死亡笑脸嘛,觉得是在阴阳别人,但她老给我发那个表情,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啊,我就问她,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啊。她就可无辜地看着我。”


    她把短袖往上撸了下,绘声绘色地学起闻砚书以前的口音,“不系呀,我四债对你微笑啊。”


    “哈哈哈哈,咋这么逗啊。”丛容笑得前仰后合。


    “还有呢。”沈郁澜一拍大腿,“我应该是短视频刷多了吧,有时候总蹦出来一两句她听不懂的网络梗,她就有点接不住话。有天半夜,我睡醒了,我看着她开着台灯,边看手机边记笔记,可认真了。我以为她工作呢,过去一看,你猜她写的是什么?”


    丛容眼珠转了一圈,“该不会是在记网络梗吧!”


    “卧槽,这你都能猜到!”


    “天呢。”丛容笑着笑着就露出羡慕的眼神,“沈郁澜啊沈郁澜,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俩咋就谈上了呢,我老羡慕你了,谈到天菜就算了,天菜还对你一往情深。你俩这哪是代沟,这是情趣好吧。真的,好好珍惜吧,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嗯,当然好好得珍惜。”


    丛容叹口气,“我是不是要寡到死了。”


    “不能不能,你多优秀啊,有钱有颜,就是缘分未到,别急。”


    “屁。”丛容挫败地低下头,“喜欢过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看上我,那个谁,特像屋顶工那个姐姐,我要了三次微信,都没给我。”


    “张姐啊?”


    “嗯,就是她。”


    沈郁澜心虚地搓搓手,“害,丛容,你条件那么好,再看看别人,肯定有更适合你的人。”


    “诶不是沈枣儿,你不对劲哈,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啊。”


    “嗯……”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丛容眼神威胁她。


    “好好好,我说。”


    沈郁澜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都讲给丛容听。


    丛容清楚她家庭情况,“枣儿,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死都别出柜。”


    “但是,就是常常会心里不舒服,不能大大方方地跟别人介绍我和她的关系。”


    “倒也不是不能出柜,除非……”


    “除非什么?”


    “你家谁做主?”


    “看起来是我妈。”沈郁澜嗤笑,“其实是我爸,一直是我爸。”


    丛容拍拍她的肩,无比认真地说:“如果你的思维深度远远高过他们的认知范畴,而他们还妄想用那些落后的思想来支配你的人生。那么,顺从就是愚孝。我认为,这种时候,必要的反抗是应该的。当然,澜澜,撕破脸很容易,跟你的爱人远走高飞也很容易。”


    她看着沈郁澜笑。


    沈郁澜同样认真,“是很容易,但这样做,不如把权力抢过来让自己掌权更爽。”


    “没错,罪犯才会想着逃。”


    “对啊,我们只不过是喜欢同性而已,这很正常啊,是他们非要给我们扣上不正常的帽子,我不服,我还觉得异性恋不正常呢。”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和她远走高飞吗?”


    “我当然愿意跟她远走高飞。”


    沈郁澜皱紧眉头,“可是丛容,她真的很不一样。人们看她第一眼,要么是明艳的烈焰红唇,要么是张扬的蓬松卷发,再有,大胆展示火辣身材的自信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女人味,她身上有那么多吸睛点,那双高傲俯视别人的眼,总是在后面才被注意到,然后突然撞向她眼底的冷淡,你八成会感慨,这样明媚的人,不该长一双这样的眼,太矛盾了。是的,她就是很矛盾的一个人。她想把我关起来,却总是放我自由。她非常心疼我,却舍得让我在枣地里流汗。她的思想、经济条件和拥有的社会资源甩我一万个香港到枣镇的距离。如果她能够自私一点,轻而易举就能把我每时每刻都控制在她身边。我清楚知道,这样做,她会很高兴。但她尊重我,一直一直尊重我。她要我最爱她,更要我最爱我自己。我的理想,我脱离我们的爱情而独立出来的人格,我这个人对这个社会有什么价值,在她心里,比她爱我,比我爱她,更重要。”


    她们在一起后,沈郁澜调侃着说过一句话——


    闻砚书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忍的女人。


    因为太爱太爱了,最开始才能忍到那种境界。因为忍得太深太久了,爆发出来以后,才会让人觉得那么窒息那么极端。


    她的爱,早就超过爱本身,不是简单一句深刻就能概括。


    沈郁澜慢慢摇头,“丛容,哪怕我一千万个愿意,她也未必愿意。”


    “那就谨慎一点,千万别露出来你们在一起的破绽。”


    “嗯。”


    沈郁澜抬头看着天上乌黑一团云,眼睫一颤,准备呼出去的一口气闷在喉咙里,“阴天了。”


    第108章  年上一喊姐,姐姐心思野


    异地第七天, 闻砚书给沈郁澜发来明天从香港往回飞的航班信息。


    沈郁澜兴奋地亲了好几口手机。


    自打闻砚书回了香港,每天忙得连回微信都得抽时间,应酬不完的酒局。再忙, 她还是会在沈郁澜每晚准备睡觉之前,和她视频。


    虽然只有短暂的三五分钟, 沈郁澜还是很满足很开心。


    因为第二天早上, 她会收到好多好多长长的语音条。


    酒局结束基本是在后半夜,闻砚书喝多了酒, 就会口齿不清地给沈郁澜发语音, 用软绵绵的醉音喊她姐姐。


    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就是和平时很不一样。


    沈郁澜第一次听时, 脸烧热了,骨头都听酥了。


    塞着耳机, 听了绝对不下千遍。


    白天语音轰炸清醒的闻砚书想让她再喊一遍姐姐,闻砚书可能是害羞, 无视她的要求。当晚, 会接着像昨晚一样,一遍一遍喊她姐姐。


    “年上一喊姐,姐姐心思野。”


    沈郁澜累了, 坐在清净的钢房前面歇口气, 对着手机傻笑。


    手机上方弹出的显示详情的横幅让她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沈满德发来语音, “枣儿,你今晚几点回县城, 让你那司机顺道过来呗, 把我也捎上。”


    “爸, 你去县城干啥?”


    “你妈也不回来,你和芽儿也不回来, 我自己在家怎么待啊,我就过去跟你们一起住呗,反正你不是有专程司机吗,早上我再顺道跟你一起回枣园不就成了,多方便。”


    真是什么便宜都想着占一占。


    沈郁澜忍着脾气,“爸,那不是咱家。”


    “害,那能咋了,见什么外,我没觉得不好意思,再说了,你们能住,我不能住啊。”


    沈满德扯着嗓门嚷嚷,吵得沈郁澜脑壳痛。


    口型骂了句,气得不再回了。


    转头就跟花狗吐槽——


    “我爸是不是有病。”


    花狗汪汪两声,摇着尾巴跑了。


    “谁惹你生气了呀,澜澜。”


    说话的女生是新来的,叫刘桐,性格比沈郁澜还要外向一点,最近几天开会,她每次都特别凑巧地坐在沈郁澜旁边。


    她揣着什么心思,沈郁澜门儿清。


    心里既然有数,保持好分寸就行,沈郁澜不想人尽皆知她的性取向,一时冲动是痛快了,就怕纸包不住火,后患可无穷。


    “没谁,我就,日常急躁。”


    “哦。”


    沈郁澜明晃晃和人拉开距离,她有点冷淡,没有像以前一样,谁喜欢她,即使她不喜欢,也能很圆滑地让两个人都不尴尬,做不成恋人,也能继续做朋友。


    现在她变了。


    这只是最基本的最简单的能够让闻砚书拥有安全感的事,不管闻砚书此时能不能看见,她都不会再做惹她伤心的事。


    刘桐指着路过的穿黑背心的男人,试探问一句,“澜澜,你觉得,张丰强帅不帅啊。”


    “帅啊,帅死了。”沈郁澜说得两眼冒光,“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帅哥,黑得像煤球一样,健康。以后我找男朋友,就要找这样的。”


    刘桐面露失落。


    沈郁澜反问:“那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帅哥?”


    刘桐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来什么,一分钟都没待到,跑着离开了。


    沈郁澜心累地抹把汗。


    呸了三下。


    放在腿上的手机响得她心慌,沈满德一条接一条六十秒语音发过来,沈郁澜懒得看,语音转文字,大概扫过几眼,骂了今天第二句脏话。


    估计是沈郁澜没有同意沈满德住进闻砚书的家,沈满德脸面挂不住了,开始说教一通,大致意思是说,邻居家小花十九就抱俩娃儿了,沈郁澜年龄也不小了,应该着急起来她的婚姻大事了,让她眼光不要那么挑剔,差不多就行。


    转成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


    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小伙子,我好托媒婆给你介绍。


    “呵呵。”


    沈郁澜拍拍耳朵,“让你刚才撒谎骗人,说什么喜欢黑煤球,喜欢个屁。让你不承认自己是有老婆的人,这回好了,报应,都是报应。”


    实在烦得不行,她把沈满德的消息设成免打扰,眼不见为净。


    左右看看,确定周围不会有人偷听见她讲话,谨慎地虚挡住嘴,委屈地给闻砚书发语音说:“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我就可以见到我的姐姐了。”


    闻砚书二十分钟前跟她说过,今天不应酬了,陪奶奶。


    这会儿,应该不会回她消息。


    沈郁澜长按屏幕,还想再跟一句更委屈的诉苦,闻砚书发来视频邀请。


    这几天,视频都是在晚上,白天突然来这一下,沈郁澜惊喜得不行,头发都没捋一捋,灰头土脸地就接了。


    背靠摞起的尿素袋子,也不挑个好看的角度,死亡角度怼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优雅品尝下午茶的闻砚书。


    花痴脸了。


    “你好美啊。”


    “宝贝,你也很美。”


    沈郁澜把目光缓慢移向小框里的自己,灰扑扑的脸,乱糟糟的发,像是刚从哪个废品回收站走出来,不禁感概,“我都这样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我就是觉得你好看。”


    “哎呀。”沈郁澜嘻嘻一笑,“说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闻砚书笑,“开心啦?”


    “不开心,不开心,我不开心!”


    “委屈什么呢,和我说说。”


    沈郁澜垂头丧气道:“今早刚一进枣园,先被一大伯催婚。没走出去两步,又被不咋熟的大爷拦住路,非要我跟他离异的儿子相亲,对了,他儿子四十一岁了。然后这一天就没好事儿,我听他们在我耳边,吐槽这个男的,表扬那个男的,好像除了男的,就没有别的话说了。还有我爸,我都懒得说他。”


    “嗯?”


    沈郁澜索性一吐为快,“我真服了,我都不知道我妈咋受得了他,我现在已经把他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了,但我估计,不用明天早上,我妈就得来质问我。”


    她学着叶琼的语气说:“为啥不回你爸爸微信啊,你这孩子,咋这样啊,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你看看你妹,人家就不像你这样……”


    她掌握其中精髓,学得特别投入。没有听见屏幕那头传来的低低的笑声,不是闻砚书。


    “这么可怜呀,宝贝。”


    “嗯!”


    “那我想想,我该做点什么,你才能开心。”


    “我看着你,就很开心了。”


    闻砚书笑得温柔。


    沈郁澜撑着下巴,整张脸放大在屏幕里,“我那天还跟丛容说,要是能出柜就好了,我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真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可是,也只能做梦想一想了,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你想出柜吗?”闻砚书认真地问。


    “当然想啊。”


    闻砚书冷静地说:“想出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然,我不是畏惧来自枣镇的流言蜚语。我根本都不在意那些人怎么想怎么说。郁澜,如果现在出柜了,我可以带你走,去任何地方,我们好好生活。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人不理解我们,就有人理解我们。理解我们的人里面,可能就有你心疼的留守儿童,有你可怜的空巢老人。枣镇的一切才刚刚起步,你就是领头羊,你要是走了,他们就散了,所有都回到原点。郁澜,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可以随时带你在我的圈子里出柜。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包容,他们那些人,很多都不理解,但他们再不理解,也不敢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因为他们怕我,因为他们需要从我这里谋取利益。简单来说,我比他们强。所以我能听见的,都是善良的话。哪怕是阿谀奉承,虚情假意,至少耳根子是清净的。”


    “我懂了,姐姐。”沈郁澜充满期待地笑了,“总有一天,我要牵你手,绕着枣镇大大方方地走一圈,我也要听他们虚情假意,阿谀奉承。”


    “他们愿意催,那便催,大不了我再找个人过来,先应付着。”


    “别,可别啊。”沈郁澜一副千万别沾边的样子,“我受得住,可别再弄个人过来给咱俩添堵了。”


    “我们俩?”


    “是啊,你弄个男的来,我天天看着不烦啊。”沈郁澜笑,“而且,你不吃醋啊?”


    闻砚书摇头,“不吃醋。”


    沈郁澜哼道:“也不知道是谁,之前……”


    这时,闻砚书把脸转到屏幕外面,跟谁交流两句。


    镜头一转。


    沈郁澜看到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夫人,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笑着和屏幕里的她对视。


    这个岁数了,视力还这么好,难得。


    瞧着和闻砚书三分相像的老人家,沈郁澜一下子就猜出来她是谁。


    手里掐出来一把汗。


    真的没想到,会以这种狼狈的样子见到闻砚书的奶奶。


    对她外表的第一印象已经这样,再怎么懊悔没有提前打扮也没用,但至少,还有内在,有趣的灵魂才是最主要。


    “奶奶!”


    刚喊人,还没等到回话,闻砚书把手滑转过去的镜头转回来。


    “好啦,郁澜,先不说了,奶奶累了,我带她回家。”


    “好,拜拜。”沈郁澜欢脱语气说完,稳重地补充一句,“奶奶,有时间我会去看望您的,奶奶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


    高宝珍和蔼一笑,“下次,把她带回来吧。”


    “奶奶相中了?”


    “长相过关,性格过关,还差一点。”


    “差什么?”


    “能力和魄力,有待观察。”


    “奶奶,她已经很好了。”


    高宝珍一本正经地说:“想要做我的孙媳妇,这都是最基本的,不然家族那么多产业,谁来帮你打理。你一个人,累坏了,奶奶多心疼。”


    “好,那您就继续观察。”闻砚书笑容充满不败的信心,“奶奶尽管放心,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枣园另一处。


    沈满德拉着刚来的叶琼说:“你咋回来了?”


    叶琼随手放下拎着的包,“待够了。”


    她牢记闻砚书的嘱咐,没打算把沈半月生病的事告诉他。


    沈满德略显遗憾地说:“害,本来我还想过去住一住呢,都没有住过那么好的楼房,你说说,你走了,我还咋去。”


    “沈满德,那是砚书的家,我可以住,枣儿和芽儿也可以住,你去住算什么啊,你要点脸行不行?”


    地里干活儿的人纷纷向他们这边看过来。


    沈满德压着声音说:“你可闭嘴吧。”


    叶琼生一肚子气,转头去找沈郁澜。


    沈满德骂骂咧咧地踢一脚塑料凳子,叶琼放在上面的包掉下来了。


    拉链没拉严,半瓶水滑出来。


    沈满德弯腰捡起包,起身时,那瓶水掉地,他没好气地弯腰捡起,完全拉开拉链,把水塞回去。


    突然目光一定。


    他把那张对折的病历单拿了出来。


    第109章  她的两个女儿是同性恋


    翌日。


    昨夜大雨倾盆, 李茂爬高给张奶奶修漏雨的房顶,脚底一滑,踩空了梯子, 腿摔折了,当时人就站不起来了。


    张奶奶年纪大了, 人吓昏了。


    村里紧急来了两辆车, 一辆拉着张奶奶往就近的医院去,另一辆拉着李茂往县城的骨科医院去。


    李茂非要过来做好事, 人是沈郁澜带来的, 她也有责任,免不了得给张奶奶家人一个说法, 于是她上了张奶奶那辆车。


    人手不够,沈满德主动前去帮忙。


    沈郁澜喊他给张奶奶在外地务工的儿子打通电话, 他眼珠子一转,把这差事交代给三胖子, 自己上了去往县城的车。


    凌晨, 李茂亲人来了。


    李旺财说:“德子,马三哥,用不上咱哥几个了, 咱走吧。”


    马三哥着急回家, 甩甩车钥匙先走了。


    沈满德一屁股坐到病房外面的长椅, “你们先走吧,我不着急回。”


    “还有事儿啊, 德子?”李旺财刨根问底。


    沈满德掩饰不住笑, “能有啥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我家那口子, 她有个朋友,在县城买了好几栋楼房,非要让我去住,哎,我都不想去,她就一直叫我,我合计吧,一直拒绝也不好是不是,正巧今晚赶上了,我就在这等着吧,一会儿她就来接我了。”


    “我咋不知道弟妹有这么厉害的朋友,谁家媳妇啊?”


    “害,你肯定见过,开红色豪车,有钱就算了,人还长得靓。”


    “哎呦。”李旺财眼睛都亮了,“行啊,德子,弟妹这人脉够广的啊。”


    “一般一般,也就那样吧。”


    “德子,我老婆死的早,一个人过十几年了,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就寂寞啊。”李旺财搓一把胡茬儿,“你说,那女的是一个人过不?”


    “是是是,这我知道。”沈满德压低声音,“都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呢,真不是咱多嘴哈,她一个女的,哪来那么多钱啊,说是自己挣的,谁知道这钱干净不干净啊。”


    “哎呀,那都不是事儿,我就喜欢漂亮的,我不嫌弃她!”


    沈满德直点头,“是,嫂子也走这些年了,是该找个人照顾你了。财哥你人踏实,家里还有三间大瓦房,你这条件,配她,那不是绰绰有余嘛。”


    李旺财憨憨一笑,“我这边儿是行,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啊。”


    “等着哈,明儿我就给你牵线儿。”


    “好嘞,等你信儿哈。”


    李旺财笑得合不拢嘴,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就打电话给他儿子吹嘘一通,“儿啊,快把你那二手桑塔纳卖了吧,咱家马上就要有法拉利了……”


    沈满德清清嗓子,心里想着,天亮了,就得找叶琼说一说这亲事儿。


    要是这事儿真成了,那还得是女方高攀了。


    他是打心眼儿里认为——


    像他们这种五十岁左右的男士,正是抢手的年纪。


    “也是,我现在要是和我家那口子离了,指不定有多少二三十岁的小姑娘上赶子要嫁我呢。”


    他很是遗憾地叹口气。


    后脚跟磕着椅子边缘,鞋子甩到地上,一个人占了长椅一大半地方,眼睛闭上没多久,呼噜声起来了。


    “先生,先生……”


    沈满德在众人围观中睁开眼睛。


    他丝毫没有感觉难为情,不耐烦地说:“喊什么喊,睡会儿觉都不行了。”


    他瞅眼年轻护士,“你这护士当的,一点儿职业修养也没有,不知道为人民群众着想,这样真不行,得改,知道了吗?”


    “好的,先生。”


    这位护士脾气是真好,碰到他这种奇葩,还能好修养地礼貌微笑。


    沈满德闻一下臭布鞋,一脚蹬进去,背着手走了,忽然回头。


    “诶对了。”


    大嗓门把小护士吓了一跳。


    “东宁心理医院怎么走?”


    “门口102路公交,两站就能到。”


    “哦。”沈满德扯开嗓子笑,“我家就住这附近,其实我知道那地方在哪儿,我就顺嘴一问。小姑娘,你在这干多久了啊,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有没有对象啊。害,真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被互联网给毒害了,说什么不结婚,老了指定有你们后悔的。还是我有福气啊,我家女儿就听话,我让她跟谁结婚,她从来不敢有半个不字……”


    一个人对着玻璃窗户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听到身后传来窃笑声,转头一看,小护士早就走了。


    他还是没有觉得难为情,大摇大摆地走了。


    如果不是为了今天要去办的这件事,何苦昨天半夜好心地上车帮忙,有那时间,在家睡觉不舒服吗?


    自从昨天在叶琼包里看到那张病历单子,知道沈半月患上抑郁症,他那颗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倒也不是担心沈半月怎样,他总有预感,沈半月生病会是因为当年的事。


    “平时没心没肺,天天闯祸,怎么看都不像会得抑郁症。”沈满德忧心忡忡,“五岁,应该是记事的年纪了。”


    他非常后悔。


    悔得不是吞下那笔赔偿金,而是当初没有把事情做得再绝一点,就应该直接弄死沈半月。


    “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要不是当年她几次拦着,老子哪至于折腾这一趟。”


    他必须得了解清楚,讨个心安。如果沈半月真的是因为那件事生病,那他必须得警惕起来,等她一成年,也别再上学了,直接找个男人,让她远嫁。


    嫁远了,就不用再整日心虚害怕。


    沈满德几经周折,满头大汗地等在东宁心理医院门口。


    快到八点半,一个梳着油头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跑着上台阶。


    沈满德多看了两眼。


    从医院里面出来的家属打声招呼,“邓主任,早啊。”


    “嗯,早。”


    邓主任?


    莫非他就是沈半月病历单上写着的主治医生?


    沈满德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谄媚地说:“您就是邓主任啊,久仰久仰。”


    “你是?”


    “我……我是沈半月的父亲。”


    这位病人家属出手阔绰,不然邓主任也不能亲自接诊,但看眼前这位的打扮,好像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


    邓主任上下扫过一眼,态度冷了几分,“不好意思,有病人在里面等我,我得先进去了。”


    沈满德掏出揣在裤兜的手,故意露出红包一角。


    邓主任看见了,态度立即一变,由着沈满德把他拉到大楼死角。


    拉扯一番过后,那个厚厚的红包进了邓主任的公文包。


    “邓主任,我是她爹,怎么也不会害她,我心里实在是担心她啊,就想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生病了,您就告诉我吧。”


    邓主任手上做出捻钱的动作。


    沈满德会意,“您放心,过后,我一定再给您包一个更大的红包。”


    “好吧。”邓主任故作为难地答应,如实说了,“你家孩子吧,心理确实是有很大问题,她……”.


    人们天生对医生抱有一种敬畏的心理,只要他穿上那件白大褂,你就会选择无条件地信任他。


    沈半月一共跟邓主任见了四次,每一次,她讲给邓主任听的心事,都比前一次更多。


    她是病人,她需要被拯救,邓主任专业方面过硬,耐心地引导她帮助她,所以她相信他,把现阶段压抑自己的烦恼,都透露给他听。


    第一件事是,她想掐死沈满德,如果他不是姐姐的亲生父亲,她可能早就这样做了。


    第二件事是,她喜欢自己的姐姐。


    第三件事,是在邓主任一再引导下,她才讲出来的——


    姐姐和闻阿姨在一起了,她其实,真的很难过。但这个世界,只有这两个人对她最好。所以,难过也只能藏进心里。


    沈半月想要把病治好,可是,有的人非要把她往绝路里逼。


    张愿接了通电话。


    她向来沉稳理性,沈半月从来没见她这么方寸大乱过。


    “发生什么了?”


    张愿呼吸乱了,“沈二小姐,你妈妈让我立刻带你回枣镇。”


    “怎么了?”


    “你爸要上吊。”.


    “让他去死!”


    沈半月的声音穿透关紧的房门,趴在食杂店门口看热闹的人全都愣了。


    议论声四起。


    “这一家人,一个两个居然都是同性恋。”


    “这俩小姑娘,平时看着挺好的啊,谁能想到,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的,那不是变态吗?”


    “可不,我得让我女儿离她俩远点儿,免得被传染了。”


    “还有呢,我听说,芽儿就不是他们亲生的,当年,芽儿他亲爹的赔偿金,就是被这家人给吞了。”


    “那说起来,芽儿也是可怜,怪不得心理有问题,成了同性恋……”


    刚才沈满德像受了天大的刺激,疯子一样,进了枣园,吼天吼地,骂得枣园里的人全都知道他家那点事了。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幕,沈满德说没脸活了,死活要上吊。


    叶琼坐在椅子上哭,崩溃地说:“沈满德,我叶琼体面了半辈子,全让你给我毁了,啊,你看看外面看热闹的那些人,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这下好了,大家全都来笑话我们了,你满意了吧!”


    “他妈的!老子没养过这两个不要脸的贱种!”


    沈半月眼神木讷,缓慢走近他,“你说什么,你说谁是贱种?”


    “你俩都是……”


    “你可以说我,但你不可以这么说姐姐。”


    “你他……”


    沈半月没有让他把话说完,一脚踢开他踩着的板凳。


    沈满德没想到她敢这么做,悬空的双脚乱蹬,脸色逐渐青紫,发出听不清楚的声音,“救……救我……”


    沈半月这几天状态好多了,被他一闹,又变成和那天要去跳河时候一模一样。


    “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


    叶琼眼神呆滞,没有任何动作。


    她在枣镇生活了半辈子,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容易,没有看起来那么好。沈满德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她一直在想办法维系。她想让别人看到,她的两个女儿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想让别人看到,她自己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她就是一个活在别人眼光里的普通妇女,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怎么突然一下子,她最想要维护的东西,全都没了。


    她的丈夫正在上吊,她的两个女儿是同性恋,一个喜欢自己的姐姐,一个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正在谈恋爱,而她自己,在别人嘲讽的笑声里,哭得像个怨妇。


    她抬头看着张愿的脸,可怜地呢喃一声,“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张愿耐心安慰她。


    笑话归笑话,邻里邻居,谁也不想见着真出人命,外面的人齐力把门撞开,几个年轻人把差点被勒死的沈满德抬下来。


    沈满德发疯的骂声,叶琼愈发难忍的哭泣声,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挤满小小的屋子。


    不知那些人看到了谁,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朝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为何让开一条路,是因为这回有更大的热闹可以看了。


    闻砚书回来了。


    对于这里发生的事,张愿都提前告诉她了。


    她并没有露出慌里慌张的表情,和每一次站在别人仰望的目光里一样,淡定,骄傲。


    对于她的反应,那群人明显失望了。


    想看她狼狈,可惜落在他们眼里的,只有和她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样,或者说,更加耀眼更加遥远的光芒。


    这种时候,她甚至有心情靠着车身,点了根烟。


    等那辆载着沈郁澜的面包车迟迟赶来,她捻灭烟头,先一步进去了。


    留给气喘吁吁的沈郁澜的是,飞扬的裙摆掠过门槛时,那一抹惊艳的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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