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家吗
虽然这里只是一家自助餐厅, 但是从其高昂的收费当中,其质量就可以窥见一斑。
餐厅的中央露天大厅当中,还有一尾精致的人鱼喷泉, 静静地矗立其中。
典雅大气的装潢,多厅堂划分合理的取餐区和坐落在一个个绿植、雕塑和屏障之间的私密卡座错落有致,丝毫不给人吵闹的烦扰感。
从甜品区走过冷餐区和饮品区的综合取餐区就是星野悠之前就坐的地方。
就在星野悠拉着江户川乱步刚在靠角落里的幽静餐桌里坐下的时候, 星野悠忽然听见了一道无比耳熟的声音。
“哇哦——”这道富有磁性的声音轻快又充满着惊喜,但是因为声音给星野悠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星野悠的心头不由得弥漫上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愈发浓重的不祥预感让星野悠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等等,这该不会是那个棘手的混蛋——?
“看我发现了什么?”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 刚才还听起来稍远的声音,忽然就近在咫尺了,看着对面‘江户川乱步’皱起来的眉头, 星野悠只觉得要糟糕:“是——悠~~啊!”
“悟, 你吓到人家了。”
耳边一热, 一种稍纵即逝的温热的吐息让星野悠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星野悠僵硬地一回头就看见了正被一个穿着袈裟的小丸子头男人揪着后脖领子扯远的五条悟。
——没错, 五条悟!
就是那个让虽然努力帮星野悠完成了任务, 但是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 让原定的工作计划像是被泥石流轰炸了一样, 往不可控的方向全面脱轨的——五条悟!
五条悟的大长腿, 因为身后小眼睛男人的动作而踉跄地蹬了一下, 这让星野悠不由得挑了下眉:五条悟的无下限是失效了吗?
“放开我啦, 杰!”五条悟嘴上抗议着, 却没有挣开对于他而言轻而易举的钳制, 五条悟任由夏油杰把他从星野悠的身上扯了下来,扯远了才松开手。
“太失礼了。”
夏油杰熟练地拍了一巴掌五条悟的后脑勺, 在五条悟瞪他之前,看起来就十分端庄的丸子头就一脸正色地朝着星野悠替没有界限感的鸡掰猫挚友道歉说:“抱歉,悟他太亢奋了。”
虽然他看起来也没有多像好人,但是有五条悟嘟囔着抱怨的对比,此时夏油杰看起来正派极了。
“太正经啦,杰!”五条悟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一个瞬移,就又瞬移到了星野悠的身边,拉开他身旁的餐椅就大大咧咧地打算坐下:“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幸运E啦!”
“我和悠的关系超级好啦,”五条悟这么说着,就朝着星野悠比了一个wink,挤眉弄眼的动作硬是因为他抗打的颜值而显得多了几分帅气:“我还说好要请悠吃甜点呢,对不对悠!”
“幸运E?”星野悠的视线从脑袋上已经青筋绷起的夏油杰身上转移到了五条悟的身上,他斜睨了看起来像是和他很熟的五条悟问:“这是什么绰号吗?”
“就是那个啦,”五条悟比了一个手势,星野悠没看懂,就听见五条悟接着说:“一下就抽到那张‘王炸’卡牌的悠,幸运等级说E的话也没关系吧?”
“”星野悠:本来还想说声谢谢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忽然就心头火起了呢。
(和善微笑,jpg)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江户川乱步’从刚才五条悟两人——或者说夏油杰出现的时候,他就没再继续他的进食活动,而是皱巴着一张脸一瞬不转地盯着夏油杰他们。
此时听见了五条悟没心没肺地调侃,本来看起来心情就忽然微妙不爽了的‘江户川乱步’更是拉平了唇角,看起来已经染上了些许星野悠熟悉的冷冰——那是属于曾经他所窥见的顾问先生面对他时隐藏起来了傲慢和危险,
“乱步君说笑了”不会瞬移的夏油杰落后了几秒才跟上了随性妄为的五条悟,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微微用力:“悟他只是和朋友开个玩笑而已。”
夏油杰笑眯着眼说,这让本来就眼睛不大的夏油杰此时看起来像是个不知道在打些什么鬼主意的狐狸一样,莫测危险。
“杰?”五条悟这才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他的视线在笑眯眯的夏油杰和冷着脸的‘江户川乱步’之间徘徊了一下,五条悟是见过名侦探先生的,所以此时倒也隐约地猜到了‘江户川乱步’的身份:“你和认识?”
“不认识。”“一起做过任务。”‘江户川乱步’和夏油杰的声音同时响起,‘江户川乱步’和夏油杰对视的一眼,他又转瞬地别开了脸。
“乱步?”星野悠感受到了‘江户川乱步’情绪微妙地不高,他不由得也看向了一下子就竖起来尖刺的顾问先生,直白地问:“你是讨厌这位先生吗?”
星野悠虽然性格是部里出了名的温和,但是从他除了羽生清定以外并没有任何朋友就能够对他的内里窥见一斑。
温和宽厚也并非是假面,只是习以为常的礼貌而已。
不涉及原则的事情,无论是谁他都给予一视同仁的宽厚,让人觉得似乎十分容易就会和他亲近起来,可又好像谁都和他没有真的熟稔。
然而 ,星野悠有时又给人一种丝毫不近人情的冷漠,他向来宽厚随和,可有时只因为朋友的喜恶,就会被星野悠毫无原则地变得不近人情。
这个世界上,对于星野悠而言只有朋友和其他人的分别而已。
无论是陌生人、敌人还是其他人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无足轻重。
星野悠对‘江户川乱步’的性格十分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表现出来这种消极的情绪,除非对方做过什么让他抵触的事情
——如果夏油杰曾经对‘江户川乱步’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情的话。星野悠的视线落到了茫然的五条悟身上,那五条悟欠他的甜点他估计是不能吃了。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视线从‘江户川乱步’的身上转移到了星野悠的身上,之前悟说星野悠的性格是个烂好人的吧?
夏油杰倒没有什么被冒犯的不悦,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淡笑的星野悠。
悟竟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吗?
“不过是一个搞传.销的怪刘海而已”出乎星野悠的意料,‘江户川乱步’倒是没有肯定,而是撅起了嘴,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地话。
传.销?
星野悠想到了【叛逆的六眼神子】记忆里看到过的画面,迟疑地问:“盘星教?”
“盘星教那种档次超拉的教派,杰现在才不会感兴趣!”夏油杰和‘江户川乱步’还没有说什么,五条悟就先嚷嚷了起来:“杰可是——”
五条悟话说了一半,他就像是不满‘江户川乱步’的语气,转而挑衅地看了一眼正皱着脸,像是被没收了零食一样不高兴的‘江户川乱步’:“对了,你那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啊,小鬼?”
“悟。”夏油杰制止了跃跃欲试的五条悟,他笑眯眯地说:“顾问先生只是不太习惯被我看到进食的样子而已。”
他说起话来听着像是不痛不痒,但却让知道‘江户川乱步’以前患有进食障碍的星野悠意识到了什么。
不过星野悠看向夏油杰的神色顿时就复杂了起来,他记得这位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进食障碍吧,不过只是进食困难而已
所以,夏油杰和乱步
唔,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是自己本来以为的敌对
“抱歉,是我误会了,”星野悠像是想到了什么,本来的戒备消散了不少,态度放软地和夏油杰道了歉:“乱步他任性了一点,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悠!”‘江户川乱步’盘子里的芒果千层都被他一叉子给叉散了,他不满地抗议了一句,倒也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起来像是不太高兴星野悠放低姿态一样:“乱步大人哪里有给人添麻烦?”
“没关系的。”夏油杰会以了星野悠同款的微笑,他十分理解地说:“悟这次也是,我也应该代他向给你的任务造成的不便道歉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杰?”这次不高兴的不是‘江户川乱步’了,而是轮到五条悟抗议了。
被两只不高兴猫猫各自抱怨的铲屎官对视了一眼,竟然微妙地有了一点冰释前嫌,惺惺相惜的默契。
“悟。”和星野悠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夏油杰拉着还想抗议什么的五条悟从餐桌边起来。
夏油杰轻咳了一声,说:“一会我们就要去工作了,我们还是别打扰乱步君和星野君,先去吃饭吧。”
“五条君和夏油君一会竟然还要去工作吗?”星野悠配合地诧异道:“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悟君的甜点下次再请我吃也是一样的,工作顺利。”
“多谢,下次回来,星野君要一起喝酒吗?”夏油杰问。
“乐意至极。”星野悠说。
“那下次再见了。”
“诶——?”就这么在星野悠和夏油杰的一唱一和之下,还没理清楚事态为什么忽然变化五条悟就被夏油杰拉着走远了:“等一下啊杰——?”
“乱步?怎么了?”星野悠一收回视线就看见了抿着唇的‘江户川乱步’,他正脸皱成一团,变成熟了又好像没有的顾问先生就差把‘我不高兴’几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顾问先生没有直接回答星野悠的话,而是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
“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他鼓了鼓脸颊慢慢吞吞地问出来了这么一个问题。
“接下来吗?”‘江户川乱步’不愿意说,星野悠也不刨根问底,他顺着‘江户川乱步’的问题思考了一会儿。
星野悠看见顾问先生喜欢的芒果千层没能进了他的肚子,此时已经在盘子里被某人戳得稀巴烂了。
于是,星野悠说:“目前是没有什么安排,乱步是想要做什么吗?”
“我想回去看看”
“嗯?”
“我想去侦探社看看。”‘江户川乱步’低着头,他看了盘子里不再诱人的芒果千层好半天,才慢慢地说。
是侦探社,不是事务所吗?
星野悠还没来得及张口答应,他就又听见‘江户川乱步’声音很小地补充了一句:“我今天可以和你回家——一起回书社吗?”
星野悠倏尔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江户川乱步’的脑袋:“好啊。”
“悠”
一直不看他的‘江户川乱步’总算是抬起了头,他话说到了一半就被星野悠手里拿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停住了。
“这个?”
星野悠手掌摊开,他稳稳地托着从系统仓库里取出来的玻璃弹珠,放在‘江户川乱步’的面前:“收拾书社的时候顺手收起来的”
圆溜溜的淡蓝色弹珠落在顾问先生的掌心里,凉凉的。
“物归原主了。”
第92章 结束是新的开始
“早上好啊, 乱步先生……”
太宰治慢悠悠地推开了武装侦探社事务所的门,因为之前在深海让人觉得不太舒服所以太宰治有段日子没有入水了。
不过鉴于《完全自杀手册》上的自杀方法千奇百怪,这并没有影响太宰治每天的晨间活动就是了。
“太宰现在都已经算是下午了”背对着太宰治的江户川乱步慢悠悠地蹬着旋转椅, 他百无聊赖地往自己嘴里又扔了一片薯片:“好无聊啊”
“乱步先生今天没有什么案件吗?”
太宰治环顾了一圈侦探社,发现出了江户川乱步以外,其他人都不在侦探社, 了然地问:“敦他们的工作,都不感兴趣吗?”
“是啊”江户川乱步无聊地把最后一点薯片渣渣从包装袋里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索性跳下了旋转椅,决定还是出去看看:“算了, 果然今天还是去吃小蛋糕好了,社长应该暂时回不来”
嘟囔着江户川乱步就想要蹬蹬蹬地出门,不过他的手刚搭在门把手, 江户川乱步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退回来了迈出门的左脚, 探头看向了太宰治:“不要告密啊,太宰!”
“如果社长不问我的话, ”对此, 太宰治会以无辜地微笑:“毕竟乱步先生如果不是出去工作的话, 就算我不说社长也能猜到你是去做什么了。”
“随便你好了。”想起来自己还欠太宰治几本织田作之助的书籍, 江户川乱步就鼓了鼓脸颊, 没再说什么, 悻悻地离开了侦探社。
一时间, 侦探社里只留下了太宰治和几位文职人员, 除了大家工作期间文件翻动的响动和走动声, 一时间安静极了。
侦探社透亮的玻璃窗里映射出来了蔚蓝的晴空万里,悠悠的白云挂在天边, 竟也透露出来了几分懒洋洋的悠闲。
暖光和煦,晴朗明媚。
在这所城市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足以毁灭他们安逸生活的巨大危机,就如同被晴空驱散的薄雾一样,安静地消无声息了。
城市的太阳照常地升起,街道在白日降临的时候照例变得喧闹拥挤,繁荣忙碌。
在伏黑惠消失后的第五天,一切又重新变成了白鸦书社出现前的放松闲适,日常看起来太稀松平常,以至于有的时候太宰治总是有一种一切恍然如梦的错觉。
星野悠,‘江户川乱步’、五条悟和伏黑惠。
他们真的存在过吗?
这种不确定的困惑又会在太宰治余光睹见了桌角《人间失格》的时候,悉数消散——还是存在过的吧。
这,并非是属于他的幻梦。
望着紧闭的门扉,太宰治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随手捞过了之前他扣在自己办公桌上的《人间失格》就又重新研究起来了把豆腐做成水泥硬度从而一头撞死的可行性。
嗯说起来之前惠惠应该买过豆子来着,豆腐应该是豆子做的吧
太宰治的视线无意识地凝固在书页的一角,陷入了沉思:所以那家伙果然还是爽约了啊
不过,有自己的帮忙
现在应该活着吧。
——那小鬼
经历了难缠的诡异以后,江户川乱步并不觉得自己还会迷路。
虽然之前他还是一直叫谷崎润一郎或者中岛敦充当向导,但是他理直气壮地认为那只是因为他不会自己乘坐地铁的原因,就算没有谷崎他们的指引,他也照样能够辨认方向。
事情本该就是这样的嘛!
江户川乱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脚下的石子,气鼓鼓地想:名侦探本来就是无所不能的,他真的想要辨认清楚方向肯定就会向前几次一样手到擒来。
所以
江户川乱步打开手机摁亮了屏幕,看了一眼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面无表情地又暗灭了屏幕:所以他现在之所以会迷路,都是因为自己不想要浪费精力在这种小事上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的!
就在江户川乱步说服自己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投落了一片阴影,紧接着就听见一道有些犹豫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当中:“你需要帮助吗?”
嗯?
江户川乱步抬头一看,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衣黑裤的黑发少年,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像是个冷面国中生,内敛冷淡。
黑发少年的头发像是海胆一样奇怪,他一张臭脸看起来不怎么好惹,不过对方拎着大包小包蔬菜的样子和好心的询问都削弱了他周身的疏离。
简直像是毛线团一样
江户川乱步一直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他漂亮的晶绿色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江户川乱步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眼前的伏黑惠想,和星野君好像一模一样
“不需要吗?”
见江户川乱步只是盯着他不说话,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伏黑惠了然地收回了视线准备离开。
然而他才刚走出两步,伏黑惠就感觉到那个和犯罪顾问先生长得一模一样得家伙从长椅上跳下来嗒嗒嗒地跑到了他的身后,拽住了他。
紧接着,对方那无比熟悉的声音就在伏黑惠的耳边理所当然地响了起来:“我也要吃!”
“什么?”伏黑惠疑惑地回头看他,就看见那个和顾问先生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帽子说:“你做饭很好吃,我也要吃!”
“啊?”
夜晚,一家巷子里的无名小店里。
“又进了!”“又赢了啊,这家伙。”“他好厉害”
中原中也潇洒地一杆将最后两个台球都成功入洞,他随手把台球杆放在了一边,在对手拒绝了再来一把的邀请后,中原中也伸了个懒腰来到了旁边的休息区坐下。
下次看来不能来了啊
中原中也没意思地坐在吧台旁边伸手捞过了酒水单,边看边想,这几回总是赢都没人愿意跟他打了。
果然,下次还是去隔壁街好了。
桌球室里一片烟雾缭绕,劣质烟草的灼烧气味弥漫在通风不好的拥挤桌球室里,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酒的。
吧台修的简陋,不知道是不是实木的桌面上隐隐可以看见零星的烟灰,头顶昏黄的吊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
中原中也照着贫瘠酒水单点了一杯冰酒,穿着随意的调酒师倒是很快就上了单。
“你的冰酒。”
他身边坐下了一个人,不过因为没什么刺鼻的烟味中原中也并没有在意。他凑近酒杯浅唱了一口,并不喜欢入口的甜味,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
“一瓶波子汽水。”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波子汽水?
中原中也的神情一顿,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坐在他身边的人,就看见了正朝他露出笑脸的‘江户川乱步’。
顾问先生那张中原中也在熟悉不过的脸在灯光下晃啊晃的看起来倒像是有了几分血色,像是侦探社里的那个江户川乱步看起来一样的健康活泼了。
“乱步?”中原中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的‘江户川乱步’不是侦探社里的名侦探,而是他所熟知的顾问先生。
然而中原中也的大脑也因此而陷入了困惑和震惊当中,乱步不是已经消失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为什么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的酒量有差劲到喝一口劣质葡萄酒就醉了的程度吗?
“中也,”中原中也看见顾问先生得意地抬了下脸,说:“乱步大人找到你啦!”
“太宰先生你睡着了吗?”
像是做梦一样,似梦似醒之间,太宰治听见有什么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模模糊糊的。
是错觉吧。
太宰治扯了扯脸上的报纸,让他将傍晚的日光遮挡得再彻底一点。
“太宰君”
然而,耳边的声音却没有因此停歇,反而还在持之以恒的继续着,这也让太宰治不堪其扰地睁开了眼睛:“拜托,看见别人在睡觉就不要问睡没睡着这种问题了吧?”
“打扰”来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太宰治却没有听进去。
耳边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他觉得有点耳熟,但是太宰治却是想不太起来了。
他扯下了报纸,太宰治眯着因骤然变亮而不适应的眼睛,看向背光的来人,辨认着他的身份:“星野君?”
“嗯,是我。”星野悠朝还在怔愣的太宰治抱歉地笑了一下,将手里的抱着的盒子递到了眼前:“抱歉,这个应该再早一点给你的。”
太宰治的目光下意识地停在了星野悠递过来的盒子上,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这不是什么盒子,而是一套未拆封的合集。
——精致的外包装壳上印着几个烫金大字:织田作之助作品合集。
“给我的?”太宰治愣愣地接过了沉甸甸的书册集抱在了怀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凹凸不平的烫金包装盒上拂过,有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的迷惘和难得的怔愣。
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茫然——这样从来不像是会出现在‘太宰治’脸上的神情。
星野悠见状不由得笑意温厚了几分,他忍住了想在太宰治毛茸茸脑袋上摸摸的冲动,说:“是给太宰君道歉的礼物呢。”
“我的吗?”太宰治确认般地追问说。
“是哦。”星野悠耐心地回答说。
太宰治抱着怀里的书册呆坐了一瞬,才好像是聪明的大脑终于回过来了神儿,颤动了一下双唇说:“谢谢。”
“没关系,”星野悠笑着邀请说:“太宰君晚上要来楼下一起用餐吗,其他人也在哦。”
“啊?”星野悠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太宰治一时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由衷的疑问:“什么?”
楼下?
楼下不是空掉了吗?
吃饭?
为什么会邀请他?
其他人——?
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
三楼,白鸦书社里。
此时的三楼,重新出现了一家悄然出现又失踪的白鸦书社。
不同于之前书社里的冷清空荡,此时的白鸦书社是一排热闹的气氛。
厨房里,星野悠正在水龙头旁冲洗着接下来需要用到的蔬菜。
太宰治则是站在菜板前,面对着需要他动手切碎的土豆。他一脸严肃地拿起了案板旁的菜刀,饶有兴致地在自己的手腕上比比划划着。
——看得出来,他的跃跃欲试,以及对星野悠家菜刀的图谋不轨。
而扎着围裙的可靠惠惠,此时正镇定自若地面对着噼里啪啦的油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里面倒着调料。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就在太宰治兴致勃勃准备付诸实践的时候,伏黑惠熟练地翻炒着油锅,头也不回地冷声说:“你要是敢弄脏菜刀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别想吃到我做的料理。”
虽然伏黑惠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厨房里没人不知道他警告的对象是谁。
“好吧好吧”太宰治无比遗憾地放下了左手,没精打采地剁起来了土豆,把它们切得奇形怪状:“看在你还欠我一顿饭的份上儿”
太宰治嘟嘟囔囔着,却没再作妖,这让一直暗中偷偷观察的星野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惠惠真的是太可靠了
江户川乱步一早就跟着伏黑惠屁颠屁颠来到了书社,守到了姗姗晚归的顾问先生,热热乎乎地就和他凑到一起聊天去了。
他丝毫没有任何的生疏和不适。
这让本来还有一点别扭的顾问先生很快就和江户川乱步重新熟络了起来,具体表现为他们现在已经头对头地窝在一起,互相分享自己的小零食库了。
这让身为老父亲的星野悠十分欣慰,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种过快的熟悉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此时,两个江户川乱步嘀嘀咕咕了一阵什么事情以后,就像曾经连哄带骗哄骗他买猫耳卡片的时候一样,期期艾艾地朝上他了
“答应吧,答应我们吧,悠!”顾问先生拉着星野悠的左手,他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星野悠无比的期待。
“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大家睡在一个房间里,聚在一起晚上夜聊的活动,拜托拜托,乱步都说侦探社经常这么出去团建的”
“星野君”就连楼上侦探社里的名侦探也跟着站在顾问先生的身后,眼神期盼地看着他:“乱步他真的很期待”
“好吧”刚从厨房里帮完忙,出来喝口水的星野悠无奈地在两只乱步的联合攻势下妥协了:“我可以答应你们”
“好耶!”
“乱步大人就知道悠最好了!”
“不过!”就在两只江户川乱步欢呼的时候,星野悠又打断着补充了一句:“被褥什么我可以提供,不过客厅要你们自己打扫出来足够的空地才行。”
两个从来都没有自己动过手的聪明头脑对视了一眼,交流着想法‘他会来吧’‘可以的’。
末了,顾问先生抬起脸,保证说:“交给我们好啦,悠!”
“嗯,还有一件事情,”星野悠挑了下眉,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星野悠见他们揽下来了工作,他倒也没有深究,而是说:“我和惠惠是可以,不过中也君和太宰君他们可不一定同意会和你们合宿。”
“知道啦,知道啦。”
两个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说,一副‘乱步大人有办法’的表情。
星野悠忍不住摸摸这个脑袋,又摸了摸那个,轻笑说:“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白鸦书社很大,星野悠一直这么觉得。
可是随着一道道菜被端出来放到餐桌上,星野悠看着伏黑惠拉开太宰治身边的椅子,面对着两个江户川乱步坐下,他又忽然觉得——书社好像没那么大了。
亦或者,没有那么空了。
热腾腾的饭餐氤氲的雾气,名侦探和顾问先生你一句我一句外人谁也听不懂的交谈声,和太宰治哼着的殉情之歌,以及右手边冷飕飕看着太宰治的伏黑惠
都让星野悠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暖洋洋轻飘飘的。
很放松。
“砰砰砰。”就在这时,白鸦书社的大门被人敲响了。星野悠一下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他起身打开了房门。
不出意料的,星野悠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橘发青年:“中也君,你来了。”
“你是——星野悠?”中原中也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星野悠,他按顾问先生的描述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中原中也旋即意识到了这样不太礼貌,他单手压在帽檐上,轻咳了一声:“那个谢谢你照顾乱步,啧”
中原中也说到一半,他又像是觉得这样说不对一样,停住,递上了手里的木盒说:“见面礼?”
星野悠接过来一看是一支眼熟的红酒,他曾经给某个人送的礼物,好像又回到他的手里了
星野悠唇边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笑着感谢了中原中也,开门迎他进来,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好要开始了,快进来吧。”
晚餐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也许是因为惠惠的厨艺本就很好,也许是因为气氛太好。
或者都有?
不过,显然不止星野悠一个人这么觉得——因为在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坐在顾问先生身边的中原中也就提议着想开瓶红酒庆祝一下了。
庆祝什么,他倒是嘟嘟囔囔地说了很多,被太宰治笑眯眯地怼了怼,摆明了逗他玩的找茬,谁都没有扫兴的搭话。
末了,顾问先生见中原中也说不过太宰治,才拉着快撸袖子的中原中也替他怼了回去解了围。
“我们这里应该没人不能喝酒吧?”中原中也带来的酒,他自告奋勇地要替所有人都斟上,一边给星野悠倒酒,他一边问。
当然,中原中也自动排除了顾问先生,开玩笑,乱步还是小孩子——乱步可是超级宝贵的大脑,喝酒伤身,再好的酒也不应该让之前还有进食障碍的顾问先生碰。
一直在闷头吃饭,偶尔才搭理一下太宰治的伏黑惠这时举起来了手,言简意赅地说:“我还没成年。”
“惠,喝汽水吧?”‘江户川乱步’从身后的纸箱里抽出来了两瓶波子汽水,推给名侦探让他递给伏黑惠。
伏黑惠伸手接过,对着带着贝雷帽的侦探先生说了一声谢谢,得到了对方满意地点头。
中原中也瞅着他哪怕坐着也能看出来比自己高的个子,默默地绕过了他,在太宰治若有若无地嗤笑声中,恶狠狠地给他倒了个杯底酒。
“小气鬼。”太宰治说。
“有本事别喝!”中原中也不堪示弱。
星野悠撑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往日过于空荡的长方形餐桌此时倒是刚刚好的热闹。
头顶的照明吊灯在餐桌两侧众人的脸上投下了柔和的光,温暖昏惑,热闹悠闲。
气氛融洽到让人不自觉得就放松了下来,像是泡在暖洋洋的温水里一样烫慰舒适。
酒过几巡,中原中也带来的葡萄酒见了底,气氛是如此的刚好,星野悠忽然笑了,这让他如此抑制不住地遥遥举杯说:“我们今晚还没碰过杯吧?”
伏黑惠第一个捧着自己的波子汽水凑近了星野悠的高脚杯碰了一下,这让星野悠一下就笑了出来:“惠惠可爱到犯规了。”
“啊,我也要!”太宰治见状就要凑过来和伏黑惠碰杯,顾问先生瞪了他一眼就要挤在他前面。
中原中也跟着站起了身,说:“好啊,唔,不过为什么碰杯好”
太宰治按着伏黑惠的汽水瓶跟他碰了一下杯,笑眯眯地提议说:“就为重逢怎么样?”
“还是为晚餐吧。”顾问先生吐槽说:“我才不想和你重逢。”
“晚餐,”太宰治若有所思,他似笑非笑地说:“那不就是为惠惠?”
晚餐是惠惠做的,这么说完全没问题!
顾问先生难得地没话说了。
“谢谢”就在太宰治笑眯眯地看着顾问先生气鼓鼓地撇过头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伏黑惠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太宰治讶异地转脸看向伏黑惠。
伏黑惠抿了抿唇,就在太宰治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他听见伏黑惠说:“谢谢你”
在再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伏黑惠就想要和太宰治说这句话了。
他不后悔自己那个时候选择独自进入深海,也不畏惧可能会迎来必然毁灭的命运。
但是,很高兴。
伏黑惠偷偷地在心里这么说,他真的很高兴那个时候,那个他以为自己又要溺死在深海里的时候。
——太宰治的出现。
谁能想到呢。
到最后反而是最想死的人,拉住了一直认真生活着认真为了众人而选择赴死的伏黑惠。
“啊咧——?”太宰治挑着眉说:“竟然因为我提名你这种事情,惠惠就会和我说谢谢吗?”
伏黑惠抿了抿唇,刚想要解释,他就被太宰治打断了:“嘘。”
太宰治指着正在说话的中原中也,他这个时候正在说:‘算了,为了什么都好,只要有可以一起干杯的时候,一起干杯就是最好的了!’
伏黑惠看见太宰治轻笑着说:“我接受了哦,惠惠的道谢,不过”
“——前提是惠惠你要为‘明天’干杯哦!”
明天?
活着是什么呢,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可能有不同的答案。
但是,此时伏黑惠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了然,对于太宰治而言
活着,也许就是一个又一个的,不会死去的
——明天。
“好。”伏黑惠低声地轻轻答应说,他的声音淹没在众人的笑语声中,听不太清晰,但是太宰治却是愉快地笑了。
“好啦好啦,”中原中也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反客为主了,他站起身,轻咳了一声说:“总之,不管为了什么……此时此刻我们如此奇妙地聚在这里了,就畅快地举杯庆祝吧!Cheers——!”
不管刚才还在和伏黑惠低语的太宰治,慢腾腾端起波子汽水的‘江户川乱步’,无论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多么不在意,他们都没有拒绝 。
大家一起举起来了手里的酒杯或是汽水瓶,浅笑着相互碰杯:“叮叮当——”
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地升起吧?
第93章 两个乱步(上)
江户川乱步偶尔也会怀念, 怀念那个孕育他,又抛弃他的世界。
在偿还完了背负的债务,终于能够复活自己搭档的世界第一罪犯先生立马就奔向了后勤部, 办理了偿还兑换服务。
“您的积分确实已经足够了,江户川乱步先生。”
有着水蓝色头发和同色眼眸的俊雅年轻男人微笑说,他胸前的工牌上写着的姓名和江户川乱步知晓的一把刀剑重合。
‘一期一振’。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扫对方的名字, 心中念头闪过却并没有多么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上。
“您是想要怎样复活c1889号世界的‘中原中也’先生呢?”水蓝色眼瞳的工作人员问。
江户川乱步豁然睁开了半阖的眼瞳, 晶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冷冽:“什么意思?”
被江户川乱步压迫感极强的冷锐视线锁定,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仍旧没有分毫的改变, 他显然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境况。
一期一振温声和眼前的江户川乱步解释说:“是这样的,检测到您所在的c1889号世界世界已经距离您的死亡过去近两百年,您可以选择直接复活c1889号世界的‘中原中也’先生, 但为了不对该世界造成太大影响, 这边推荐是将对方在公司内部。”
“您可以选择贷款为中原中也先生在公司的c类小世界内办理暂住证, 并申请一套临时住房。”
一期一振解释说:“您的信用等级和能力评估完全合格,是可以办理相关贷款的, 假如您能够说服中原中也先生办理入职, 则公司将会承担相应的安置费用, 不仅您不用再额外贷款, 这边还会直接为中原中也先生安排一套员工宿舍。”
江户川乱步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这可真是打的一个好算盘。
他虽然步否认公司的工作环境和待遇都还不错, 但是他自愿入职和让中原中也被迫入职完全是两回事。
后者显然是用所谓的‘员工福利’让他直接说服中原中也入职——或者, 是让中原中也那个笨蛋内疚, 为了减轻他的工作压力选择自主入职。
前者看起来似乎是要比第一个选择好上一点, 但实际上也是温水煮青蛙,和第二个选择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中原中也一旦在公司旗下的小世界内复活定居, 自然而然地就没法再离开公司的‘后花园’了。
中原中也无法返回原世界,非本公司的员工又不允许进行世界穿梭,他拥有那么强大的异能力,想要在这里生活加入公司显然是唯一且又必然的选择。
“你说了是最好,”江户川乱步没有被一期一振的话术蒙蔽,他抓住了对方一略而过的话语说:“假如我一定要他在原本的世界内复活呢?”
“如果您执意的话,这样当然可以,只不过您需要支付一笔数目比较庞大的保证金。”
一期一振眨了眨眼睛,笑容不变地说:这笔费用将成为后续中原中也先生在C1889世界里所造成的相应历史轨迹偏差的赔偿金。
“而且,由于现在c1889世界的时间线距离中原中原先生死亡时已经过去近两百年,所以,他直接复活在该世界,无法为其在创造相应的身份背景和等其他增值服务。”
“您确定要让中原中也先生直接被投放进原本世界吗?”一期一振询问说。
“我还可以回去吗?”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一会儿问。
一期一振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他极其严肃说:“您在入职的时候应该签署过相应的条例吧,如果您选择复活他人,将无法再返回该世界,偷渡更是被严令禁止的哦。”
江户川乱步无声的点了点头,他确实签署过入职协议,但当时他的全副身心都放在能不能复活中原中也上,根本没有多看其他的细节。
毕竟当时无论是时间还是其他都不允许,他更是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当时的公司条例里就已经提到过,由于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已经死亡,他的灵魂是被偷渡出来的。
在c1889世界的世界意识没有察觉之前,公司可以出手对其进行干扰,而这样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
江户川乱步只有独自返回两百年后的原世界,或者复活中原中也两个选项。
没有也两者兼具的可能,公司出手干预世界进程后,必然会对原世界产生一定的影响。
毕竟无论是江户川乱步本人,还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复活的搭档,中原中也都不是什么平庸之辈。
而他们返回c1889造成的影响越大,因果就会越强大。
这就导致了江户川乱步一旦复活中原中也后,再重新步入原时间线的河流,是会遭受极其强大的反噬。
“您所支付的赔偿金有一部分也是用于保护中原中也先生搅乱了时间线后,不让他受到相应反噬的。”
一期一振耐心地和江户川乱步解释说:“您一旦加入其中则会超越可以平衡的界限。”
“”江户川乱步问:“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一期一振点了点头,说:“原则上是这样的,除非”
他欲言又止的说:“除非你使用其他的身份进入该世界,我想您应该知道炼金部?”
江户川乱步当然明白一期一振的言下之意,星野悠不就是因为要借用相似马甲完成任务,才和他相识的吗。
可是,一旦使用他人身份返回原世界,就意味着他将必须完完全全地‘扮演’另外一个人,不露出任何的破绽。
江户川乱步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如果不能和中原中也相认,不能是‘江户川乱步’,那他还有什么回去的意义?
但是,自作主张地让中原中也独自一人重生在两百年后的世界里,又是他所愿意的吗?
江户川乱步深吸了一口气,他皱起脸都觉得自己想喝点什么又想要吃点什么,不是由于饥饿,而是由于焦躁,他的胃袋里空荡荡的。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几秒钟,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说:“假如我不选择直接复活他的其他的选择是什么?”
一期一振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的脸上出现了诧异之色说:“确实有的,但是我们通常不推荐这种方案。”
见江户川乱步眸光沉沉地看着他,看起来像是不高兴要发脾气的小猫咪一样,他叹了口气说:“您还可以选择‘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
江户川乱步重复了一遍,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一期一振所说的意思。
“你是说平行世界?”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激活新一个世界,”一期一振眼瞳中闪过了一抹讶色又很快消失不见,他尽职尽责地解释说:“您可以选择以中原中也先生死亡为节点,进行时间回溯,一旦回溯到当初的那次大战,改变中原中也先生死亡的结局,就能够开启一个‘中原中也先生存活’的新世界。”
江户川乱步没有详细询问的意思,他只是用那双让人难以琢磨的幽绿色眼瞳说:“你们不推荐这种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一期一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前很少有人会猜到还有这个选项,他们公司经常会做这种复活本人或者是他人完成任务。
虽然他们通常不会直接推荐这种平行世界选择,问起这个选项的人也很少,但是他也不是未曾和对方说明。
事实上他每次都会在最后和其他人说明,只不过大多数人到结束都不会进行这个选择。
“只不过这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复活,相信您对平行世界的原理有所了解,当一条河流出现另外一条支流和可能的时候,它就脱离了原本的时间,开启了新的世界。”
“有很多人会认为这仍旧是原世界,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的观测数据证明时间是绝对线性,无法改变的。”
一期一振语气委婉地说:“即使您回溯了时间改变了中原中也先生的死亡,中原先生不复存在的c1889世界也将会与随之分裂产生的新世界并行存在。”
“这让很多人认为平行世界只不过一个自欺欺人的慰藉,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持有反对观点,是否选择该选项将由您自己决定。”
“但是我必须提醒您的是,”一期一振语气严肃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么分裂出的新世界即将被更名为e0023号,该世界将从那次大战中原中也先生的存活为起点开始延续。”
“而我们无法保证后续的一切世界进程演变,您也将会无权干预和进入该世界。”
一期一振轻声地说:“这个选择的局限是很多人认为它已经不再是原本的世界了,但这并不是让大多数人放弃它的原因。”
江户川乱步隐约猜到了一期一振没说出的后续,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拿着晶绿的眼睛盯着人看。
“我们并不推荐该选择的原因是这个世界里会存在另外一个您,而您将因此不能返回该世界同样。”
为什么大家都不选择这个选项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会出现另外一个你,完完全全替代你的所有。
没有人会知道你为了复活他人和挽救世界曾经做过什么努力,这一切都将会被另一个世界上的你所顶替。
而连原本铭记着/与你一起经历了死亡,可能与你一起消失的友人都会遗忘你,甚至不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和你所有的一切的记忆和相关的感情感,都会完全被另外一个时间线上从你主动的时间节点中分裂出来的另外一个你所占有。
这并不是多数人能够接受的事情。
——某种程度上,人们宁愿家人/好友/恋人就这样和他们一起死去,或者孤独的存活沉浸在属于彼此的回忆里,亦或者带着回忆开始新生,也不愿意他们的过去被另外一个自己所替代。
在解释完原委以后,一期一振本来以为这次也会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
但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甚至有着几分稚气的年轻男孩竟然在寂寥的沉默之后,倏而叹气说:“那么就这么办吧。”
“不过,”有着一双漂亮绿眼睛,像是只高傲黑猫的年轻男孩问:“我能看看那个世界吗?用你们的话说是‘观测’?”
一期一振在短暂的愕然后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他快速地在眼前的透明光幕上点击了几下,翻找出了相关的交易合同传输给眼前的‘江户川乱步’后,他微笑说:“如果您有这个需求的话,我们可以办理相关的服务。”
一间只有四叠大的员工公寓里,塞满了满满当当的零食纸箱和饮料瓶子,在没有人打理的木地板上咕噜噜滚落了不知道多少颗玻璃珠。
在透明玻璃珠投射的倒立影像里能够看见花花绿绿的粗点心包装袋,开封了的、没开封的,七零八落地混做了一团,没人严肃地管制他的糖分摄入量,也没人会一边叹气,一边任劳任怨地帮他整理房间,保管零食了。
江户川乱步居住的公寓是最基础的员工公寓,他攒了很多很多积分早就能够兑换更豪华舒服的公寓,但是对于拯救搭档,开启一个平行世界来说,他的那些积分仅只是刚刚够用而已。
以至于,江户川乱步在付清了庞大的时间回溯费用以后,只能够购买三天的世界观测服务了。
三天。
打开了狭窄公寓的房门,江户川乱步的视线根本没有从几乎要塞满地面,无处下脚的零食箱上停留。
江户川乱步回身关上了房门,房间里昏暗一片,他却丝毫没有要打开灯或者拉开窗帘的意思。
身上披着黑色小披风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的江户川乱步像是那些喜欢塞在纸箱里的小猫咪们一样,他慢吞吞跨过了堆叠在地面上的纸箱子,选了一个空间较大的空纸盒抱着怀里的大号玻璃球就窝了进去。
纸箱子里软软的,铺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黑色大衣和一个用的不那么蓬松的枕头。
随着江户川乱步整个人窝进了废纸箱里一动不动,原本漆黑安静的像是一个储物室一样的员工公寓里重新恢复的寂静无声的一片黑沉。
如果不是在乱七八糟的纸箱里能隐约看见点杂乱微翘的毛茸茸发顶,这个房间里几乎就要和江户川乱步回家的时候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什么分别了。
江户川乱步抱着怀里被称为‘世界观测仪’的大号玻璃球,他皱着脸局促不安地抱了半晌
现在那个世界的中原中也,应该被他救下来了吧?
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迟迟没有激活观测仪,他的心情乱得堪比散开的毛线团。
等体温都把怀里的观测仪表面微微暖热了,他才忽而想起临行前一期一振提到过的时间流速问题。
江户川乱步连忙激活了手里的观测仪。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被时间线分离的另外一个世界里,此时这里的大战似乎已经结束了,玻璃球里倒影出的似乎是庆功宴的画面。
看起来这像是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
江户川乱步看见,低调又不少华贵的大厅里坐着很多他熟悉的面孔。
“不过也是呢,身为犯罪大师的我啊,异能力是超犯罪——”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窝在长长的餐桌边,头顶上的黑色压住他乱糟糟的头发,显得摇摇欲坠:“整个港口Mafia没了我啊,说不定明天就会运转不下去了呢。”
看起来事情结束的似乎很顺利,玻璃球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除了另外一个江户川乱步,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点伤。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看起来很高兴,至少很轻松。
“嗯嗯!”一身和服优雅端坐的红叶不住地点着头,她听见了‘江户川乱步’的话,脸上噙着的笑意加深,“乱步先生说的对。”
“真是的”
“你们这些人就打着Mafia的名头,”被哄着的‘江户川乱步’叹着气,他抬着下巴指指点点说:“实际上连真正策划一次不可能犯罪都做不到,猿猴的犯罪能力都比你们高明。”
“如果不是我,你们这次就要全部完蛋了!”
芥川龙之介恭谨地垂着手,点头应和:“乱步大人说的是。”
“现在的港口Mafia之所以还被人忌惮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有我这个犯罪大师在,”玻璃球里的‘江户川乱步’像是被顺毛的猫咪一样微微抬高下巴:“你们都是靠着我才能够混一口饭吃。”
中原中也整理着手里只看一眼就让人眼花缭乱的文件,已经习惯帮‘江户川乱步’整理办公桌的他忍不住感叹:“超犯罪,真是厉害的超能力,一使用出来就能够立刻设计出来不可能犯罪的超级异能力。”
红叶轻笑着掩唇:“没错呢,这种异能力就连妾身也羡慕不已,不仅如此整个mafia都很羡慕乱步大人的能力呢。”
“这是所有异能者的理想。”只会暴力通关的垂耳兔沉声地说。
“嗯嗯嗯!”‘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高背椅上,他不住地点着头:“这是当然的啦。”
玻璃球里的气氛欢快而轻松,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落在了中原中也身上,看见他的手腕处虽然露出了些绷带的痕迹却气色看起来不错才放下了心。
明亮变化的光影映亮了江户川乱步的半边脸庞,热闹的交谈声打破了狭窄房间里的寂寥。
中也
真的活下来了啊。
黑暗里,他被光影映照着的眼瞳反射出了点幽绿的光芒,他专注地看着不停变化着光影的大号玻璃球,眼神一瞬不转。
真好。
他的眼睛像是完全不觉得累一样,眨也不舍得眨动一下,全神贯注地捕捉着玻璃球上闪过的每一个细节。
渐渐的,江户川乱步刚刚翘起的嘴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逐渐地下滑。
最后,他紧紧抿起了唇。
江户川乱步注视着像是幻梦的玻璃球,在零食和纸箱堆里蜷缩了起来。
他好像,有点饿了。
饿的
肚子好痛。
好痛。
第94章 乱步,太宰(中)
【江户川乱步】眼眸低垂, 一言不发地抱着水晶球观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将近五个小时的【江户川乱步】的眼睛红红的,他收藏在‘猫窝’附近纸壳里玻璃珠不知道什么咕噜噜滚了一地,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消沉。
‘嗡嗡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户川乱步】的终端上忽然弹出了‘特别关心’的提示框,是星野悠。
【江户川乱步】一动不动地呆坐了一会儿,他才吸了吸鼻子, 点开了来自星野悠的短讯。
[明天我打算回到白鸦书社度假一段时间,乱步你要一起吗?]
[上次我回书社时, 那名侦探先生曾再三希望我询问你什么时候会再和我一同回去。他说最近攒了足够两个人吃半个月的零食。——星野悠]
白鸦书社所在的位面。
“好久不见啊,星野君。”
电梯打开, 太宰治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太宰治迎面撞上了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间里星野悠和江户川乱步。
“是太宰啊?”
星野悠诧异了一瞬,旋即笑着和太宰治打着招呼说:“太宰是要去入水吗?”
顿住脚步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伸了个懒腰不答反问地说:“今天阳光不错, 星野君应该不是来给我们增加工作量的吧?”
“当然了。”星野悠笑着解释说:“现在是度假时间。”
太宰治这才松了口气, 他虽然没什么责任心可言, 但是麻烦什么,果然还是越少越好。
太宰治摆摆手, 想和【江户川乱步】说声江户川乱步出案子去了就离开, 可他敏锐的意识到了【江户川乱步】的反常。
在和他视线接触的时候, 【江户川乱步】第一时间移开了视线, 甚至还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这种类似逃避和示弱的举动可不是太宰治认识的任何一个‘江户川乱步’会做出来的。
“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抿紧了唇, 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太宰治, 或者说,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遇到太宰治——快到他还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太宰治, 其实是那个新生世界里, 死亡【太宰治】的同位体。
在【江户川乱步】原本生活的世界里,也有着一个【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一开始对【太宰治】并不了解, 不,或者说他了解一些被记录在纸面上的资料,了解作为对手的【太宰治】。
但【江户川乱步】这个人,对【太宰治】这个人在此之前并不了解——直到他心情复杂地在‘观测仪’里回溯了平行世界里【太宰治】的过往。
他认识的那个【太宰治】,原来是被福泽谕吉收养救护的。
说成收养也许并不准确,可靠的银狼先生只是出现在了那里,又恰如其份地看管了一只猫咪而已。
【太宰治】是在集装箱里被追杀目标的银狼剑士捡到的,目标的乱弹毁掉了他的新纸壳,男孩看着银狼剑士一刀枭首对方,在脑袋落地时仍旧一避不避,漠然地注视着滑落着鲜血的刀尖。
“你不害怕吗?”
银狼剑士难得好奇地发问,【太宰治】歪了一下脑袋:“你又不会杀我,为什么要害怕?”
‘为什么?’
银狼剑士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太宰治】却毫无障碍地看懂了他没有宣之于口的困惑。
“我又不是你的目标,杀我又没有钱拿,大叔你不是喜欢胡乱杀人的类型。”
羸弱不堪的黑发少年拖着长腔带着厌倦和嘲讽的笑意说:“当然啦”
【太宰治】面对着刀尖落血的银狼剑士说:“假如能被免费杀掉——“
银狼剑士听见黑发绷带少年拖着长腔懒洋洋地道:“不用忍受严冬了,也很不错嘛!”
“不过我不想死得很痛诶,”用绷带缠住了一只眼睛的【太宰治】抬眸看着神情莫名的银狼剑士,眼眸空洞的只剩死寂说:“所以,如果可以不痛的话,随便你哦?”
“我做不到。”银狼剑士干脆利落地如是说。
【太宰治】厌烦地垂下了眼,面无表情地说:“真扫兴。”
“蟹肉煲可以吗?”他问。
【太宰治】的神情难得空白了一瞬:“什么?”
“作为毁掉你‘床铺’的补偿,”银狼剑士指的是已经彻底变成残渣的废纸箱,他看了眼一片狼藉的集装箱说:“以及,我会想办法为你提供新的住所的。”
【太宰治】愣住了。
“诶——?”
于是。
就这样,后来属于黄昏的武装事务所里,拥有了一个总是很不着调,但是在关键时候总是能被大家相信‘他总有办法啦’的【太宰治】
曾经还隶属于港口黑|手党的【江户川乱步】在街头遇见过【太宰治】——那时候,他刚刚遇到森鸥外不久。
名为【太宰治】的黑发少年看起来比在通缉令上的羸弱健康了几分,他站在河边默默地注视着湍急的流水,神情晦暗又冷漠,却一点也不显得孤独。
【江户川乱步】那个时候手指上还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乱步是黑手党的大脑,在被港口黑|手党认可了【顾问】的地位以后,他不常亲自下场,但是这不代表在此之前他没有需要亲自动手的任务。
很恶心。
想起来目标的脑袋像是番茄酱和被碾碎的爆米花一起混合着爆开时的场面,乱步就觉得反胃。
【江户川乱步】曾经很讨厌【太宰治】。
很讨厌、很讨厌。
特别是在他朝【太宰治】扣动扳机时,那道霎时闪现在他眼前劈开子弹的银色剑光出现后。
【江户川乱步】永远记得那个黄昏日落的下午。
错位的手骨痛得让他几乎掉下泪来,被砍飞的手|枪‘啪嗒’砸落进河里,和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太宰治跳河的‘扑通’声几乎同时响起。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远去,原本还冷脸握剑面对他的银发剑士冷喝了他一句什么就丢下他不管。
捡回了一条性命,踉跄着跌坐在河堤边的【江户川乱步】本该庆幸,可剧烈的疼痛、对自己弱小的委屈愤怒、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疲惫像是潮水般淹没了他。
衣领上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和硝烟气在【江户川乱步】的鼻尖环绕,让他止不住地犯恶心,【江户川乱步】饥肠辘辘只塞满了垃圾零食的胃袋里控制不住一阵翻涌。
而【江户川乱步】因为疼痛和委顿的愤怒止不住的剧烈抽换气,则进一步加重了这种呕吐欲和恶心感。
凭什么?
【江户川乱步】几乎无法抬头去看抱着【太宰治】重新上岸的银发剑客,他无法想象他们究竟会是怎样诧异嘲弄的神情。
【江户川乱步】只能拼命忍住反胃,想要抑制住泪意,不让自己在欺负了他的敌人面前更加狼狈。
可是这么做,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变本加厉地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虾米似的蜷缩了起来。
凭什么啊?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江户川乱步】被憋红的眼睛里不受控的滚出,痛苦耻辱至极时,他不住地咳嗽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凭什么在他拼尽全力想活下来的时候,这家伙可以这么
肆无忌惮地、被偏爱的去死啊?
【江户川乱步】讨厌【太宰治】.
——从对着【太宰治】扣动扳机那天起,这就是毫无疑问。
可是
电梯间里。
【江户川乱步】偏过脸去,死死地抓住了星野悠的袖口,像是猫咪窝进心爱纸箱似地藏在了他的身后,不去看凑近的太宰治。
可是,为什么太宰治会在那个时候,那个自己除了他没人能够求助的时候,就那么赴死一样的赶过来了?
直到死亡,【江户川乱步】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在复活以后,【江户川乱步】曾无数次怀疑自己临死前看见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幻影。
可挡在炼金部制作出完全复刻的卡牌
从和星野悠的共鸣里再一次看见自己死前记忆的时候,【江户川乱步】就知道那不是幻觉。
太宰治是真的出现了,在自己像他求助以后。
两次都是。
无论是原本世界,还是【江户川乱步】开启的第二个平行世界,【太宰治】都赶来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衍生的平行世界里【太宰治】赶上了。
他赶来的足够即使,所以救下了中原中也,也救下了他。
但【太宰治】死去了。
一期一振说这是分裂出另外一个节点必然的枢纽——一个与他和中原中也死去截然不同的世界要诞生,所必然会出现的节点。
以他的死亡为代价,【江户川乱步】的愿望在新世界达成了。
所以,即使明知眼前的太宰治并非他所认识的,那个新生世界线里,因为回应了他的求援,救下他和中原中也,而不幸身亡的【太宰治】
【江户川乱步】无法控制自己若无其事地面对名为‘太宰治’的生物,。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态度,又到底在想什么。
“诶?”
太宰治完全没想到许久不见的【江户川乱步】会是这个反应,他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了星野悠身后漏出来的一撮微翘的黑发上,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改变。
太宰治笑眯眯地煞有其事问星野悠说:“难道说,这又是一位新的‘乱步先生’吗?”
第95章 番外·乱步·中也(下)
星野悠当然也发现了乱步的不对劲, 他神情没什么变化的替星野悠应付了明显对星野悠反应十分好奇的太宰治。
“抱歉,太宰,”星野悠微微侧身拦在了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中间, 他道歉说:“我们还有些别的事情——”
察觉了江户川乱步和星野悠的抗拒,太宰治没再深究,他单手插兜冲江户川乱步摆手说:“嘛, 那就下次再见了~”
目送着太宰治的背影远去,星野悠能够感受到【江户川乱步】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转过头领着默不作声的犯罪大师先生一起进入了电梯里,按下了通往白鸦书社的电梯健。
随着电梯门逐渐合拢,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落在了专注注视着电梯面板,没有任何发问意图的星野悠身上,他踌躇开口道:“悠, 你不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嗯?”
星野悠低头看向抿着唇盯着他的犯罪大师先生, 他露出了一个笑来, 说:“如果你想说的话,可以向我倾诉哦。”
星野悠能清晰看见【江户川乱步】脸上闪过的迟疑,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 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挣扎的【江户川乱步】做出选择。
星野悠确实没有什么好奇心, 但是如果【江户川乱步】需要他开导的话, 他也不会在对方都已经开口后还视而不见的。
【江户川乱步】:“我——”
“叮咚~”
电梯发出了抵达目标楼层的声响, 打断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想要说些什么的【江户川乱步】。
星野悠了然地微笑说:“既然这样, 我们订份下午茶, 边吃边聊怎么样?”
【江户川乱步】的神色霍然一松, 他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语调微微上扬道:“可以、嗯, 我是说谢谢。”
星野悠缓慢地眨了眨眼,笑了:“不用谢,乱步。”
白鸦书社里。
星野悠微微搅动着咖啡,加速着方糖的融化,听完了【江户川乱步】讲述了他最近的经历以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索性,【江户川乱步】本来也没有打算从星野悠这里获得什么安慰或者是帮助,事实是既定而无法改变的,而他也并非是什么无法承担自己选择的懦夫。
在做出了那个开辟平行世界的选择后,【江户川乱步】就已经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如果连这种事情都无法接受和消化的话,他是不可能活着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大脑的。
但是,能接受并不代表【江户川乱步】能很快消化掉与此俱来的情绪。
他向来不擅长这个。
不过好在,在星野悠这里,这是被允许且可以存在的情绪。
【江户川乱步】,本来也仅仅是想要和谁说说就好,是谁都好。
总比,独自窝在逼仄的房间里,连一个能诉说这一切,他出卖灵魂为之努力后,所换来失落结局都无人可以诉说要好。
哪怕只是和星野悠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始末,【江户川乱步】也觉得压在他的心口上的淤泥散开了一点,不那么让人难以喘息了。
而甜甜圈和千层蛋糕显然让这个进度加快了许多,【江户川乱步】叉起一块蛋糕送入口中,不自觉地在尝到奶油甜香的时候眯起了眼睛。
好吃。
星野悠抿了一口咖啡,他像是做出了某种选择般放下了咖啡杯,问【江户川乱步】说:“你想要进去试试看吗?”
什么?
疑惑一闪而过,【江户川乱步】聪明的头脑让他下一瞬间就有了答案,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星野悠是说,让他进入那个平行世界吗?
那个已经存在了另外一个‘江户川乱步’的Happy ending里吗?
怎么可能!
【江户川乱步】猛地站起身,打翻的蛋糕糊在了他的黑色的大衣上,他呼吸急促地问:“你有办法?”
“是也不是。”
星野悠说:“我没法做到真的把你送进去,但是模拟幻境还是可以的。”
他说:“要试试忘掉一切,做个美梦吗?”
江户川乱步呼吸一滞,他没法拒绝星野悠的提议,即使只是假象,只是幻梦,他也没法拒绝
他在哪?
他——是谁?
【江户川乱步】短暂的恍惚了一瞬,就被耳边响起的熟悉嗓音唤回了现实。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熟悉的长桌旁,而面前则摆放着精致的餐点、刀叉,周围则是无比熟悉的昏暗房间。
“我说爱丽丝酱,乱步君,甜点吃多了可不好。”森鸥外双手交叠地支在长桌上,无奈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爱丽丝和【江户川乱步】。
哦,对
【江户川乱步】难得混乱的大脑终于清晰了起来:他是【江户川乱步】,这是他刚刚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干部的时期。
昨晚他刚刚帮住森首领端掉了黑田会,这次是森老师特意为他准备的不限量甜品奖励。
爱丽丝插起了一块小蛋糕,她语气梦幻的说:“为什么?蛋糕即正义。”
“没错没错——”
【江户川乱步】呼出一口气,扬起笑脸,伸手往自己嘴里一口一口地塞着蛋糕,他微微抬着下巴应和着爱丽丝的话:“明明说好乱步大人可以吃到吐的!”
“话虽这么说”
森鸥外无奈:“可是——“
爱丽丝说:“林太郎之前买的礼服我可以传给你看!”
江户川乱步附和道:“老师之前想要的方案我明天可以写出来!”
森鸥外果断又端过来两个小蛋糕,一左一右地放在了爱丽丝和【江户川乱步】的手边:“请再多吃一个吧,两位!”
【江户川乱步】由衷地笑了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江户川乱步】记忆里的那场让他丧命的灾难里。
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能够‘预见’未来,但是借由梦境的预兆提前窥见命运一角的【江户川乱步】早早的做好了布置,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死去。
无论是他,是中也还是太宰治,都活了下来。
虽然避免了死亡的悲剧,但港口黑手党还是在这次的灾难中损失惨重,以中岛敦和红叶为首的高层几乎全员重伤,中岛敦更是一度徘徊在濒死的边缘。
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比如自小收养了中岛敦的森鸥外。
森鸥外在那次整个横滨几乎化作废墟的大战里萌生了退意, 除了【江户川乱步】几乎没人察觉森鸥外的变化。
森鸥外实在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江户川乱步】甚至没法确定他究竟是从前就有了个这想法,还是因为这次的灾难才有了这样的决定。
但是随着大战影响的消弥,【江户川乱步】的表现肉眼可见的更加成熟稳重以后,森欧外的目光瞄向了他。
“你早就猜到了吧?”森鸥外在那天向【江户川乱步】坦白后只是笑着对猝不及防的【江户川乱步】说:“我不觉得能瞒住你。”
“孤儿院院长?”【江户川乱步】几乎无法理解地说:“老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江户川乱步】根本没法把森鸥外和孤儿院院长联系起来,他更加不愿意相信当初牢牢握住他缰绳,将他一步步引领到黑暗世界高峰的森鸥外会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
——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他不是很在意□□吗?
他难道就不担心离开以后,会让港口黑手党分崩离析吗?
森鸥外难道,不是誓死都要牢牢地占据着首领的位置,绝不给觊觎者任何机会吗?
森鸥外离开了
那他去哪?
所以这家伙,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事物的发展有其必然的合理性,]【江户川乱步】只记得森鸥外当时叹息着说[如果港口黑|手|党会因为我和敦的离开而崩坏那也只是说明了这是它应有的宿命。]
“但是,我相信你不可能让事情坏到那个份上,”【江户川乱步】愣愣地看着森鸥外,听见他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聪明的头脑了。”
【江户川乱步】听到森鸥外叹息着道:“你是我最为优秀的学生。”
“不是吗,乱步?”森鸥外以罕见的温和语气反问道。
【江户川乱步】无法反驳、无法认可。
【江户川乱步】大脑乱哄哄的,像是被人锤了一拳,他明明该高兴的。
他明明该高兴吧?
这是他渴望许久,甚至不曾幻想过的认可啊,是来自森老师,从前的森鸥外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赞赏
可直到森鸥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我总算也能试试看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以后,他也没能感受到那本该因为被肯定、信赖而像从前一样萌生的欣快。
他只觉得寒冷。
冷得他,没法再露出任何一个笑来
几周后。
港口黑|手|党顶层的首领办公室里。
灯光昏暗,空旷的办公室里只余着一盏落地灯还亮着,微黄的的灯光照在松软的地毯上,落地窗外是隆隆冬日,屋里却热气氤氲,温暖的叫人昏昏欲睡。
【江户川乱步】疲惫地仰靠在椅背里,甜腻到仿佛能凝结出糖晶的热可可熏腾在办公室里。
糖度过高的饮品,喝起来甚至比咖啡因更能让人清醒。
“首领,”中原中也端着一盘慕斯蛋糕放在了疲惫小憩的世界第一犯罪大师的面前:“你的奖励夜宵。”
“都说了继续叫我乱步就可以了”,疲倦的【江户川乱步】慢吞吞地睁开眼睛,他不高兴地接过来蛋糕:“中也真讨厌!”
“特殊时期,原谅我吧乱步大人,”中原中也熟练地给【江户川乱步】顺了毛,问:“新口味喜欢吗?”
【江户川乱步】脸上的困倦消散了一点,他扯下了脖间累赘的红围巾:“勉勉强强吧。”
中原中也观察着【江户川乱步】的神色,他忍不住问:“出了什么事情吗,乱步?”
【江户川乱步】浆糊似的大脑难得反应不及了一回:“什么?”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中原中也‘委婉’的说。
这几个周来他们几乎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两个人的气色当然都算不上好,让中原中也奇怪的不是【江户川乱步】的疲惫。
哪怕是不可思议的【江户川乱步】也是人,当然也会疲累。
可是中原中也没想到,他有一天竟然会从【江户川乱步】的脸上看见迷惘和消极。
中原中也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让料事如神的【江户川乱步】都如此困顿。
【江户川乱步】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中原中也这么说是为什么,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表现的会这么明显。
【江户川乱步】并不像中原中也所以为的一样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他只是想起了他和森鸥外最后的对话。
在森鸥外说自己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以后,【江户川乱步】那个被森鸥外避开的问题。
他问‘我没有现在的头脑我还会是你的学生吗,老师?’
那时候,森鸥外只是双手交叠平视着眼前的他,他仿佛能看透人心,可面对着等待着一个答案的【江户川乱步】,他却只是给出了一个【江户川乱步】无法接受的回答。
森鸥外,说:[没有如果,乱步。]
“乱步?”
中原中也的声音唤回了怔愣的【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一抬头就迎上了中原中也担忧的视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自从森鸥外卸任后,【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就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哪怕【江户川乱步】已经在此之前提前做好了预案和各项准备。
可随着首领交替时发生的各种动乱和需要交接的事项还是让【江户川乱步】疲于奔命,更遑论那些络绎不绝的刺杀和背叛了。
哪怕【江户川乱步】是曾经最被港|黑其他人所惊叹的怪物大脑,但他终究不是森鸥外。
不是那个在黑暗世界里一步步积攒下累累威望,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俯首称臣的独裁者。
所以,无论是【江户川乱步】还是中原中也都不能沉睡。
在一切稳定下来之前,他们不得不彻夜工作。
“不用了。”
【江户川乱步】呼出了一口气,他放下了茶杯,重新拿起了文件说:“至少要把这给看完。”
中原中也最近很开心,因为有着【江户川乱步】的存在,那些试图趁着港口黑手党首领交接时候作乱的杂碎在花费了小半年的时间以后,全部被悉数扫荡干净了。
而【江户川乱步】也无比慷慨的给他批了整整一个月的年假,让中原中也能够一直休息到下个月的首领继任仪式。
是的,由于森鸥外退位后混乱爆发的迅速,所以原定的继位仪式一直拖延到了下个月。
但是这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因为一切的不利因素都已经被拔出,留给横滨夜晚的,只会是在[大脑]和绝对暴力下的唯一声音。
那就是港|黑的声音。
“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放假前的中原中也安抚着一夜之间肩上担上重任、就没在休息的江户川乱步,说:“等下个月正式宣告,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想要离开了中也。''
成了首领的顾问先生时常郁郁寡欢,他沉郁冷漠,面无表情的脸上再也不复从前的生动鲜活。
——他甚至连任性的力气都没有了。
望着华丽帷幕下隐约投落的猩红月影,江户川乱步忽然觉得疲惫,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回过家了。
那个,他成为干部后获得的乱糟糟、但属于他的独身公寓。
他总觉得时间好像从某一刻就变得快速了许多,可是【江户川乱步】又忍不住疑心这只是他的错觉。
眼前的一切明明如此的真实,可是又好像处处透露着荒谬。
不然,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坐在这里,处理这一切,毫无止境没有终点地活着呢?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他为什么呢?
他好想
【江户川乱步】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好想——什么呢?
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现在暂时离不开你,乱步。’中原中也迟疑说:‘不然我还是不——’
‘算了,你去休假吧!’
‘可恶,’黑眼圈都冒出来的【江户川乱步】深吸了一口气,他停顿了很久才久违地、孩子气地嚷嚷说:‘等处理完这个烂摊子,我就再也不要理会你们这些笨蛋了!’
那时候的中原中也欣慰地笑了,由衷地说:‘辛苦你了,首领’。
可中原中也不曾想到,在一个月后,他回来赴任的冬日午后,这时说着要离开的乱步会真的悄无声息地踩着细碎的初雪远去。
属于首领的顶层空荡荡的,守卫在大门外的守卫们恪尽职守,他们日夜不停的轮班休息的办公室里只有空空荡荡的家具。
那张【江户川乱步】常常窝着补眠的座椅上,再也没了熟悉的身影。
【江户川乱步】只潦草地在拒绝通过的文件上签下来张扬的留言,就这样任性地彻底离开了。
[我可不像是森鸥外那个混蛋那么不负责任,麻烦都替你扫清啦!]
[计划书都在‘老地方’的u盘里,反正我也只能相信你嘛]
[所以。
——成为我的继任者吧,中也。]
【江户川乱步】想了很久,他都没有想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是,看见簌簌碎雪落下,逐渐将窗外的一切掩盖的,再也看不出来任何痕迹,世界变得全新的时候,他忽然有了某种自暴自弃的释然。
他本来就没有家。
本来就没有人爱他。
坐在这里,这个位子不是成功。
而是禁锢。
既然他本就一无所有,又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的作茧自缚?
所以,不如试试放弃吧。
放弃本来他就根本不想要的一切。
去活着吧。
像是许多年前,他在河边看见过的那个在江边一跃而下的少年一样。
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这一生吧。
放弃了‘家’的【江户川乱步】这样落笔道: [我要去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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