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
陈旧的铃声响起, 隐隐约约，像是中间隔了层什么，听不太真切。
安静的学校也随着这道铃声重新活了过来。
高三（六）班, 几个女生围在一起，笑嘻嘻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偶尔还会往后看一眼，看过之后又迅速转回来，再度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瘦瘦小小的男生拿着黑板擦, 正踮脚去擦黑板上半部分。
这时，几个男生从门外走进来，挤眉弄眼地，最后故意撞了下那个擦黑板的男生，在男生摔倒在地后又居高临下无甚诚意道：“啊，刚刚撞到你，不好意思啊。”
男生低着头, 紧紧抓着衣角, 声若蚊蝇道：“没，没关系。”
“你说什么？”瘦小男生猛地被抓着领子拉起，对面比他高了整整一头还多的高大男生哈哈大笑, 指着他和周围人说：“刚刚他说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
周围立刻又响起不怀好意的嘲笑声。
瘦小男生的衣服都被自己抓出褶子，嘴唇嗫嚅，好半晌才出声，“对不起, 是我挡路了。”
衣领被松开, 更不留情面的笑声360度把他包围。
“好狗不挡道。”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太坏的狗。”
“哈哈哈哈，你们不觉得他长得也像狗吗？要不然好狗狗给我们学声狗叫？”
男生听着这些嘲讽, 肩上传来的推搡力道越来越大，正当他要开口学狗叫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天籁，“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声音平和温柔，像是可以容纳一切难过情绪。
男生自绝望中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门口的白裙女人，无措又绝望道：“任老师。”
——
【任务名称：长水六中】
【任务目标：】
【1、找出并解决长水六中诡异形成原因】
【2、在高考前彻底逃离长水六中】
【特别提示：以上任务目标任选一个完成即可。（注：目标1为解密类，目标2为生存类，挑选任务类型不同，会极大影响到副本完成后的评分，请谨慎选择。）】
【副本加载中……】
【背景介绍：长水六中曾经是长水市最好的高中，以超高985录取率而闻名，每年想要进入长水六中的学生数不胜数，然而不知道从某一天开始，长水六中离奇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从学生到老师，从教学设备到教学楼，彻彻底底从长水市消失，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平地。】
【有人说每天晚上路过长水六中遗址的时候都会听到学生们痛苦的哭嚎声。】
【也有人说当年长水六中消失的那一夜，曾经听到过巨大的轰鸣声。】
【还有人说在长水六中彻底消失前，已经开始出现学生失踪的案件，这些失踪的学生，最终只找到了一个，然而那个学生被找回来后，却只留下了两个字就再度消失，她说：尸山。】
【任务难度：地级】
【任务人数：8人】
【副本加载完毕，祝各位好运。】
——
长水六中是一所注重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校，所以长水六中的午休时间长到令人发指。
青春的活泼气息充斥在整座校园中。
一个篮球猛地从林意眼前飞过，好在林意走路速度慢，这才没被篮球砸中。
剔着卡尺的男生嘻嘻哈哈跑过来捡走篮球，走之前还礼貌地和林意道了歉。
“嗯，没事，刚刚有个男生在打篮球。”林意对男生点头，继续笑眯眯地打电话，“哎呦，不要担心嘛，我欸，在哪里混不开啊？反倒是你啦，也就在我面前爱说话，出去多和同事说话，别别人和你说话你都不理人的，这不好。”
电话那头笑了笑，像是电话那头的人直接在林意耳边笑一样，林意耳朵一热，“那，那什么啊，我这边有点事，就先不和你说了哈。”
这话说完，林意火速挂断电话，随后摸着自己越来越热的耳朵，还有微微泛红的脸颊，半晌后感叹了声，“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啊。”
之前和顾绥每天都见面的时候，也没这么容易害羞啊。
现在这光是听着顾绥的笑声，林意都觉得自己脸烫得像是能煮鸡蛋了。
“嘶，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林意看着眼前的电线杆，默默转了半个身，继续往前走。
刚刚光顾着害羞了，连这里有根电线杆都没注意到。
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林意回头看了眼操场，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们尽情挥洒汗水，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只除了——
校园一角，奇形怪状的八个人聚集在一起，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挤挤挨挨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意眉头皱得死紧，总觉得这些人看着有点眼熟。
和师泽洋他们有点像。
不能吧？
林意倒吸一口冷气，他不至于这么点背，刚换了个工作，结果周围也都是鬼吧？
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甩出去，林意痛定思痛，决定主动出击，先去听听这帮家伙在说什么，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
——
这是八名玩家进入游戏后第一次正式会晤。
虽然几个人都穿着校服，但光是看他们的脸还有其他的打扮，实在和学生搭不上边。
身材健硕还有一张俊脸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相逢即是有缘，接下来的日子，还请各位多多关照，首先介绍一下，我叫贺铠，地级，千山公会副会长。”
有了贺铠的打头，其余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自我介绍起来。
首先开口的是个冷着脸的漂亮女生，“文芊亿，地级，长夜。”
简短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敷衍。
贺铠皱皱眉，心里多少有些不满，但想到长夜也是个排行榜上比较靠前的公会，也不敢一开局就把人得罪死，这口气到底是忍了下去。
“何万芪，地级玩家，目前没有公会，是个散人。”另外一个漂亮姑娘元气满满地开口，说着的时候还给大家鞠了躬，“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和文芊亿截然相反的类型。
“林颂，玄级，神域公会。”说这话的是个身材高大，气质温和的年轻男人，原本贺铠暴躁忍不住的火气都仿佛被他的温和压制住了。
“周子实，同荒公会，地级。”酷酷的男生说着拉过乖巧站在他身边，却像是在神游天外的小女孩，“娃娃，和我一个公会。”
听到这里，贺铠没忍住笑出了声，“什么鬼？这小孩儿也是玩家？她断奶了吗？”
说完，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嘲笑。
娃娃眨巴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贺铠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仰头问向周子实，“我可以把他做成玩具吗？娃娃这次忘记带娃娃进来了。”
贺铠听过更是嘲笑不已，“果然没断奶，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玩娃娃。”
周子实将娃娃护在身后，真情实意发出困惑，“你究竟是什么孤陋寡闻的人？娃娃的名号你没有听说过吗？”
“这小崽子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吗？是被全世界知道的……”
话没说完，贺铠便觉得喉咙紧得厉害，说不出话来，渐渐的，就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你……”是这小子在算计他？
不，不是！
是她！那个没断奶的小女孩。
娃娃正在专心摆弄手中的玩偶，小小的，肉嘟嘟的手轻轻放在玩偶细瘦的脖颈上，慢慢揉捻，贺铠也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巨力碾压。
好痛，快要喘不上气了！
“娃娃，不可以哦。”周子实拉了拉娃娃，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左右晃了晃。
娃娃停下动作，清淩淩的大眼睛看着脸孔扭曲的贺铠，顺从地收起玩偶，“好哦。他太丑了。”
得到解救，贺铠捂着脖子喘了几口粗气，正要去教训娃娃，却听到背着长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人粗声粗气开口，“于行，神鬼莫测会长。”
贺铠陡然噤声，即使他再怎么蠢，也清楚神鬼莫测是什么样的存在，更何况是神鬼莫测的会长？
只是……
“天级玩家进入地级本？”周子实皱眉，很快反应过来，“这说明这个副本的难度已经无限趋近于天级本了。”
贺铠脸色陡然变白。
他只是一个刚刚进阶地级的玩家，如果是天级本的难度，那他的死亡率简直高得可怕啊。
不行，当务之急，找替罪羊！
环顾一周，贺铠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满脸病气，瘦弱得令人发指的男生，颐指气使道：“大家都自我介绍了，你呢？”
男生慢吞吞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垂下眸子，咳了两声才道：“陆何安，玄级，梨花公会会……”
话没说完就被贺铠打断，“呵，没想到都进入游戏了，还有病秧子，实力还这么低，一会儿要是真遇到危险，赶紧自己先死一死，别拖我们后腿，知道吗？”
陆何安像只乖顺的鹌鹑，别过脸咳了两声，没有说反驳的话。
懦弱。
贺铠给陆何安贴上这样的标签，心底稍微多了点安慰，替死鬼找好了，多了一条命，果然人都轻松了很多。
“好，大家都算认识了，那我们现在应该分析一下这个副本的已知条件了，于行大佬，您来吗？”
面对着讨好的贺铠，于行默默翻了个白眼，背着剑走到一旁，靠在围墙上。
被下了面子的贺铠面色扭曲了下，却还是强撑起笑脸，“既然于行大佬不愿意承担这个重任，那领队的重任就交给我吧，大家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得到反对的贺铠勾了勾唇角，“那好，我们从已知条件分析，目标一应该是找到长水六中消失的原因并解决，按理说，我们应该选第一个任务，这样才有高回报高收益，但是现在副本难度飙升，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应该选择第二条，逃离长水六中。”
“现在才九月份，距离高考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我们有很充足的时间逃出去。”
话说到这里，贺铠忽然说不出话来，众人以为是娃娃不爱听，又控制了贺铠，却发现娃娃的双手自然下垂，正在认认真真听贺铠讲话，还时不时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那是……
于行猛地上前，推开站在贺铠面前的人，从身后抽出长剑，“赤霄！”
炽热的火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带得扭曲升腾，极致的热叫人睁不开眼睛。
“你看到什么了？”周子实出声询问。
于行摇头，“看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转而看向仍处在失神中没缓过来的贺铠，“你看到什么了？”
贺铠被人推了好几下，终于一屁股坐到地上，两股战战，“好可怕，好可怕，那是什么？怪物，那是怪物！救，救命！”
周子实皱眉，还要说什么，却见神谕公会的林颂走上前，素白的手轻轻搭在贺铠肩头，平静安宁的气息从林颂身上散发出来，“你看到什么了？”
贺铠眼神发飘，好一会儿才愣愣说道：“尸，尸山。”
尸山？！
几人面面相觑。
贺铠英俊的脸皮抖了抖，最后双眼一翻，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这个尸山……”周子实摸着下巴，冷漠地瞥了眼形容狼狈的贺铠，“应该就是背景介绍里，那唯一的一个失踪后又被找回来的女生说的尸山吧？”
林颂微笑，岁月静好道：“既然贺铠说他看到了尸山，那就说明他很可能刚刚触发了死亡条件。”
“可他刚刚做什么了呢？”陆何安掩唇咳了两声，看着比刚刚更加病弱了几分。
“所以说这样的本才最可怕，无缘无故就会触发死亡条件。”
周子实突然噤声，看向不远处。
那里站了个高挑清瘦的男人，半躲在树后，看不清他的脸。
“谁在那？”
听到明显是对自己的问话，林意暗道一声大意，猫猫祟祟伸头，就见到这围着一圈的人都在看他。
行吧。
真的被发现了。
林意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本来还想好好偷听一下他们是什么人的，结果谁知道这么倒霉，才刚走过来就晕倒一个，自己还被他们发现了。
“林老师啊。”
林颂笑眯眯开口，一副和林意很熟悉的样子，“林老师怎么在那躲着？是下午的微机课又取消了吗？”
“啊，对，你们下午第一节的微机课被你们化学老师占了，我来告诉你一声，毕竟你是六班的班长嘛。”
林意点头，轻而易举十分流畅地说出了这句话。
刚刚真是奇怪，这几个分明是六班的不良少年嘛，他刚刚怎么就会觉得这几个人看着很陌生呢？
闻言，林颂微笑着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林老师。”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之后，林意毫不留恋，转头就走。
只是一边走，林意一边觉得有点奇怪。
他是计算机老师欸，这种事情需要他来通知吗？不应该谁占了这节课谁来通知吗？
直到林意的背影消失，林颂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才落下来，面色凝重，“这个NPC有问题，我控制不了他的思维，只能从旁影响他。”
“你也不行？”何万芪惊呼。
她虽然是个散人，但关于这些大公会的恩怨情仇还有未来之星却是极清楚的。
林颂虽然现在只是个玄级玩家，但那只是因为他加入无限游戏时间太短，等他再过几个本，至少就会是黄级中层。
有的时候努力在天赋面前确实不值一提。
尤其是林颂的惑心能力，早在林颂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他就靠着自己的这项天赋能力，直接控制了副本BOSS，打出了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全员生存的结局。
到了现在，又过了这么多副本，林颂的这项能力不知道进步了多少，而这样的林颂也控制不了刚刚那个NPC……
何万芪看向林意的背影，咬了咬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芊亿微微打了个寒战，声音也极冷，“他是不该存在之人。”
周子实嗤笑，“你这话可不对，按照常理讲，咱们这些玩家，还有游戏这些副本里的妖魔鬼怪，哪个是该存在的？”
文芊亿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就在几人再次准备分析已知信息的时候，娃娃忽然拉着裙摆，小跑着要离开。
周子实眼疾手快地抓住娃娃的衣领，“你要干什么？”
娃娃回头看他，清淩淩的眼睛空洞得可怕，蓦地，她又笑出来，终于带上了些孩童该有的天真灵动，“我要去找他。”
“谁？”
“他，我哥。”
“啊？”
周子实愣了下神，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娃娃已经挣脱周子实的束缚，朝着林意的背影追了上去。
“这……”
几人面面相觑。
——
林意走了老远还是觉得自己亲自去通知六班的学生这事很奇怪，开始反思，是不是天太热，所以他中暑了啊？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没等他想出个头绪，便感觉一只小手拉上他的衣角，偏头看去，是刚刚那群学生中的一个。
好像是叫……
“哥，娃娃终于找到你了。”
脆生生嫩乎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意愣住。
啊？
娃娃？
这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吗？
能上得去户口本？
娃娃才不管林意在想什么，抓着林意衣角的小手更紧了些，“哥，你怎么都不说话呀？是不想见到娃娃吗？”
语调悲伤，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啊？
这是，要哭了？
这怎么搞？
天地良心，林意这人当真没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自然更不清楚要怎么哄小孩了！
“那，那什么，你别哭，别哭啊。”林意像抚摸小狗一样摸了摸娃娃的脑袋，“我，我没有不想见到你，真的。”
娃娃抬头看他，眼中仍是泪盈盈的，却带着笑，“哥你想起来啦？”
“啊？啊。这……”
林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怕那句话说得不对，这小姑娘再哭给他看。
“铃铃”
陈旧的铃声响起，林意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那什么，上课了，我先去上课。”
说罢，挣脱开娃娃的手，逃命一般飞奔进了教学楼。
娃娃留在原地，视线始终追随林意的背影，又抬手珍惜地碰碰刚刚被林意碰触过的地方。
忽然，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别扭的笑，“找到了，真好呀。”
从身后拿出一只破旧的玩偶，娃娃上下摆弄着玩偶的四肢，扭转玩偶的脖子，“你也在为我开心呢，是不是呀？”
阴影中，穿着沾满血迹的校服的男生面色惊恐地看着娃娃，手脚不听使唤地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
“这么为我开心呀？都跳上舞了。”
娃娃笑容愈发加深，摆弄玩偶的手指快得几乎都要出现残影。
男生越发惊恐，四肢极速挥动，忽然，吵闹的环境中出现一阵轻飘飘的“咔嚓”声，下一秒，男生的四肢已经从躯干上离开，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面上。
娃娃见状，嘟了嘟嘴，明显有些不开心，“这么不禁玩，差评！”
说完又哼了声，迈着欢快的步伐想去追上林意。
——
逃进教学楼后，林意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
刚刚真可怕。
倒不是说那个叫娃娃的小孩可怕，实在是……
林意对孩子这种生物就敬谢不敏。
轻不得重不得，还会突然哭给你看，可怕，真的敲可怕！
林意慢吞吞上楼，忽然庆幸觉得，还好自己和顾绥谁都没有生孩子这个功能，不然真的搞出来一个孩子……
噫。
想想都觉得麻烦。
晃了晃脑袋，林意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然而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林意愣住了，抬起来的脚怎么也落不下去。
长水六中是一所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设备先进的高中，平时墙壁哪里掉一块漆都会在半个小时内补全，什么时候会出现现在这副景象？
墙壁老旧掉漆，有的地方甚至都露出里面红色的砖块，窗子破破烂烂的，风一吹，半掉不掉的窗棂就会发出鬼呼狼嚎来。
“啊？”
林意把脚撤回来，又搓了搓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还是那副萧瑟荒凉的模样。
嘶……
林意回到楼下，结果楼上和楼下是同样的荒凉，校园里的热闹人声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整座学校就只剩下林意一个人一样。
咽了下口水，林意搓了搓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我果然是中暑了吧？这什么情况啊？”
走到窗边，透过破破烂烂的窗子往外看，橡胶操场已经皲裂破损，一丛丛杂草从裂缝中顽强钻了出来，显然是荒废许久。
“不是，我这是穿越了啊？”
林意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斑驳掉皮的墙壁，真实的触感让林意摒弃掉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铃铃。”
铃声猛地响起，整座学校像是被摁下了播放键，重新人声鼎沸起来，一个个学生嬉笑着从教室里鱼贯而出，呼朋引伴地要去操场玩。
然而在看到这些学生们的一瞬间，林意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腿肚子转筋地疼。
因为这些学生没有一个看上去像是活人的。
有的脑袋上破个大洞，脸也腐烂了一半，有的脖子都掉了一半，只剩点皮肉连着头和身子，还有的……
“林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幽幽的声音从林意身后响起，林意猛地回头，那是个女生，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除了脸色有点发白，其他的没什么异样。
女生等了林意一会儿，见林意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转身离开。
就在女生转身的那一刻，林意猛地瞪大眼睛，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惊叫声从他的唇角里溢出。
因为那个女生……身后是一张张密密麻麻的脸，它们正在不断啃咬女生的脊背，似乎注意到林意的视线，其中几张脸还把目光投过来。
一边啃噬女生，一边打量林意。
仿佛在说，等把女生啃噬干净后，就轮到林意了。
“陶乐然。”
女生转过头，脸上是真诚的疑惑，“老师，怎么了吗？”
林意正要开口，陶乐然背后的脸忽然飘起来一张，恶狠狠地盯着林意看。
下意识地，林意不敢再开口，只好摇头，“没，没事。”
陶乐然看了林意两眼，确定林意是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说，这才收回目光，欢快跑着去找朋友们了。
淅淅沥沥的鲜血随着陶乐然的脚步洒了一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难道这整个长水六中也是那什么所谓的无限游戏？
林意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不看不看，不看就等于什么情况也没有。
忽然，吵嚷不停的声音消失，温度也像是降下来许多。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林意鼻尖，就像是有人捧着一盆血怼到林意眼前一样。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莫名的，林意有种感觉，好像现在那些死状凄惨的学生们都围在他的面前，还有伸着脑袋到他眼皮子底下的，就等着他睁眼去看。
这么一想，更不敢睁眼了好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安静得过分的学校重新出现喧闹的人声，拍球声，嬉闹声，哈哈大笑的声音，一瞬间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现实。
“林老师，您在这里做什么呀？这节不是我们的计算机课吗？”
轻柔恬静的女声响起，林意猛地睁开眼睛。
洁白的墙壁，蹭亮透明的窗子，欣欣向荣活力四射的学生们。
骤然变化的温差让林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然而打完喷嚏后，他却揉着鼻子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来，他回来了！
第032章 第 32 章
几名玩家死狗一样拖着还在昏迷状态中的贺铠, 就站在不远处偷窥林意。
“怎么样？你们发现什么没有？”何万芪问道。
刚刚娃娃追上林意后，他们也决定要跟上去看看。
娃娃虽然看上去年纪小，但也只有贺铠这种草包废物才会以貌取人, 至少在聪明人眼里，看上去越柔弱的人，能走到这个地步，偏偏就越能说明这个人厉害。
能让娃娃这么在意，又能不受林颂控制, 这个NPC肯定不简单。
谁知道他们等他们跟上后，这个NPC就跟中邪了似的，自己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的肚子还有起伏，他们都怀疑这个NPC是不是变成雕塑了。
但就在刚刚学生和那个NPC说话的一瞬间，NPC身边像是有一圈无形的波动震荡了下。
“他刚刚, 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文芊亿沉吟片刻, “我闻到了很浓的血的味道。”
没人反驳文芊亿的话。
甚至他们还从林意身上感受到了腐朽。
像是从什么地方沾染的，淡淡的，并不浓厚, 可能风一吹就会散。
周子实拉着娃娃的手, 控制着她不让她去找林意，“看起来突破口就在这个NPC身上了啊，整座学校消失，保不齐就是去了另一个时空呢。”
娃娃失神地往林意方向走, 没走两步又被周子实拉回来, 娃娃回头看了看周子实，又继续往前走。
周而复始, 像是个娃娃追逐林意永动机。
“好了，打铃了，我们先上课吧。”何万芪拍了拍手，笑容灿烂。
“那这家伙怎么办？”陆何安一边轻咳，一边提了提贺铠的腿。
何万芪依旧是那副阳光模样，元气满满地开口，“丢在这吧，我们也没有义务照顾他活着。”
想也知道，没有公会庇护，独自一人能在游戏进阶到黄级，肯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
如中午林意说的那样，他被病假了一下午，原本他下午是有三堂课的，结果都因为他生了各种各样的病而不得不让别的老师代为上课。
“林老师，在发什么呆呢？”
林意回过神，容貌清秀的女老师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啊？怎么了？”
“刚刚任老师问，一会儿下班之后要不要去给六班的学生们上节思想教育课。”
林意一愣，指着自己问道：“我？一个教计算机的，你让我去上思想教育课？”
任老师眉眼弯弯，“不瞒你说林老师，我思来想去，结果还是觉得你最合适。毕竟你是教计算机的，而且一年到头经常生病，在那些皮猴子们看来，你是最没有攻击性的，所以这堂思想教育课你去上最合适了。”
林意嘴角抽了抽，“我是生病还是被生病啊？”
“嗨呀，都一样啦。”说到这里，任老师忧愁地皱起眉头，“六班的那帮学生们实在越来越不像话了，明明还是群学生，怎么做事就这么过分？”
“什么？”
任老师叹气，“还不是吴放那伙人，今天上午又欺负苏含杨了，还让人家学狗叫，你说说，这不教育一下怎么能行？”
吴放？
林意思索片刻，从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这么个人来。
家里有钱，听说和校长还有点亲戚关系，在整个长水六中都算是个名人，身边还常年聚集了一帮狗腿子，多少有点校园大哥的味了。
“所以拜托林老师，帮帮忙吧。”
最终在任老师的软磨硬泡以及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的敲边鼓下，林意到底是答应了这个请求，只是答应归答应，林意还是打了个预防针，“丑话说前头啊，我不保证我上的思想品德课有什么效果啊。”
任老师自然千恩万谢，连连表示林意肯来就是帮了大忙了。
看着任老师离去的背影，林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松口帮忙是不是对的。
而且……
林意想到中午的遭遇，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学校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中午他穿越时空是什么原因？
还能再来一次吗？是偶然穿越，还是能找到什么规律？
他是穿越到了未来，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这个未来/平行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真的太好奇了。
林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
他只知道，如果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就像是身上爬满了虫子一样不舒服。
这样看，任老师拜托自己去给她班的学生们上课这实在是……太美妙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啊这不就！
心情大好，林意兴致勃勃，斗志昂扬地开始准备教案，力求用最短的时间，把六班的同学们全都改造成有益于社会的三好青年！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就到了晚自习时间。
和办公室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林意夹着教案，哼着小曲儿往三年（六）班去。
还没走到班级门口，林意已经能听到从教室里传来的欢快的笑闹声，捧着教案，林意自信迈步前往，然而就在他迈出脚步的一瞬间，笑闹声消失，不光是高三六班的声音消失，就连整栋楼都变得安静起来。
这情形简直就和中午进入另一个空间时一模一样。
激动的情绪尚且来不及漾开，林意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单薄的女生，她站在窗边，静静地看向窗外，正当林意要上前和她交谈的时候，女生却忽然打开窗子，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不要！”
林意快跑到窗前，顺着窗户往下看，然而楼下空荡荡的，根本没有林意预想中少女四分五裂的惨烈状况。
正当林意松了口气时，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阵发凉，猛地回头去看，只见刚刚那个跳楼的少女就站在他身后，呆愣愣地看着他，注意到林意在看她后，少女忽然碎成一地零件，孤零零的那颗脑袋还咧着嘴冲着他笑。
林意：！！！
——
教室内，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的玩家们忽然全部抬头，齐齐看向门外。
走廊里静悄悄的，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一个班的学生似的。
“怎么回事？”何万芪戳了戳前桌的周子实，“我刚刚好像感觉到了空间波动。”
周子实过了会儿传回来一张纸条，“我也感受到了，现在外面的空间和时间都乱了。”
“那是不是理论上，我可以同时见到年幼的我和年老的我？”
“理论上是这样。”周子实话锋一转，“但劝你最好不要这样？”
“为什么？”
周子实猛地转过身，“因为他们都是你，不同时间线的你们相遇，你的记忆会受到影响，而且有很大的概率，你会迷失在空间乱流里。”
倒吸一口冷气，何万芪讪笑，“没想到居然这么可怕，我还想问问未来的我，我有没有脱离无限游戏呢。”
周子实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过于安静的走廊，“摘星任务你听说了吗？”
何万芪“嗯”了声，随即又嗤笑道：“游戏的话你也信？要是真的简简单单摘个星就能脱离游戏，哪还会有前些年的事发生？”
周子实没说话，只是脸色多少难看了几分，又过了会儿，周子实起身，抬脚便要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何万芪拉住周子实的袖子，周子实迈出半步的脚又落了回来，“你刚刚才说现在外面很危险，现在就要亲身涉险？”
见周子实半天都没回话，何万芪反而笑了，跟着站起身，“不过富贵险中求，我们都进了无限游戏了，还怕什么危险？”
周子实回头看了她老半天。
“你看什么呢？我要是真怂的话，我为什么不加入公会？有个公会庇护，总比自己摸爬滚打强吧？”
周子实看了眼何万芪满是腱子肉的手臂，对比了下自己的，默默点头。
何万芪确实有单打独斗的本事，单看手臂，像是能一拳捶死三个周子实的样子。
——
“欸？你就只能这样吗？”林意坐在窗台上，晃动着两条嫩白的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地上的一滩搭话，“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六班的学生？”
地上的那一滩缓缓挪动，先是两只手臂挪到脑袋前，帮忙整理了下散乱的头发，女生才有礼貌地开口，“林老师好，我是六班的孔蓁。”
林意看着孔蓁缓慢又艰难地把自己拼好，往后仰了下头，肉块和骨头确实拼到一起去了，但这满地黏黏糊糊的血，看起来也怪脏的。
“那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感觉到了林意的嫌弃，孔蓁啪嗒啪嗒跑到一旁的教室里，拿着拖布把地面仔细拖了拖，“我？我跳楼了。”
“啊？”
孔蓁抬起头，歪了歪脑袋，没太拼严实的脖子裂开一条口子，脑袋差点就掉下去，好在孔蓁眼疾手快，丢下拖布把，接住了岌岌可危的脑袋。
林意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什么，要不然我帮你缝缝吧，你看你这一动弹就碎一地，也怪不方便的。”
孔蓁眼睛一下就亮了，靠着拖布支撑着脑袋，“真的可以吗？谢谢你林老师！”
“啊，没事没事。”林意看着颤颤巍巍的孔蓁脑袋，试探性提出意见，“你还是先别动了，我看着有点害怕。”
林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根针，对着孔蓁的脖子比划了下，“那我就动手了。”
孔蓁本来想点头，但想到刚刚林意的话，只好生生忍住，“麻烦你啦，林老师。”
一边帮孔蓁缝脑袋，林意一边笑眯眯道：“幸好我昨天帮顾绥补了衣服，针就直接揣进口袋里，不然今天还帮不了你了呢。”
孔蓁很给面子地捧场，“那我运气可真好。”
林意笑弯了眼睛，一副得意模样。
就在两人岁月静好的时候，一道惊惶的男声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033章 第 33 章
早在周子实和何万芪嘀嘀咕咕的时候, 贺铠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见他们说了两句话，又拉拉扯扯地出了教室，贺铠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他们肯定有线索, 想甩开所有人独吞？
做梦！
然而贺铠刚一出教室就被极冷的温度激得打了个哆嗦。
外面怎么忽然这么冷？这才九月，不至于啊。
搓了搓手臂，贺铠继续往前走，就在教室门关上的一刹那，贺铠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静, 这太静了！
静得他心里都发慌。
这什么情况啊？
贺铠拿出一根刻满神秘经文的桃木枝，握在胸前，顿觉信心倍增，不再想回头的事，就这么没头苍蝇一样往走廊深处走。
【了尘大师的桃木枝：曾经被了尘大师拿来刻经文的半成品桃木枝。虽然是半成品，但也具有消除迷障，杀鬼驱邪的功效, 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不可缺少的好帮手, 拿着他，你甚至能在鬼的坟头上蹦迪！】
【当然，工具是好工具, 但如果用它的人是个废物那也没有用, 只能看着鬼把桃木枝掰断！还看什么看？就说你呢！实力不够的人，千万不要尝试。】
【温馨提示：认清自己几斤几两才更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贺铠总觉得系统对于桃木枝的简介像是在嘲讽自己。
整个走廊只有贺铠脚步声的回音，空灵, 悠扬。
即使拿着据说能打散天阶恶鬼的桃木枝, 贺铠还是觉得小心脏砰砰跳个没完。
“没事，没事的。”贺铠歪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什么事都没有，别自己吓唬自己。”
但这话刚说完，贺铠就猛地回头，同时举起桃木枝用力挥砍。
但他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松了口气，贺铠顺了顺胸口，“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这么说过，贺铠倒是决定还是先回去教室算了。
教室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安全，但是至少教室人多，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就算他想找个替死鬼也找不到。
一边往教室走，贺铠一边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那个什么梨花公会的会长，什么不入流的小公会？听都没听说过，他本人还是个玄级的痨病鬼。
找他当替死鬼都是看得起他。
然而贺铠的好心情却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他发现，他找不到教室了！
这条走廊是直的，除了楼梯外，没有一个拐弯或者岔路，贺铠刚刚也是沿着走廊往前走的，可现在他却发现，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明明他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可前面的走廊却还是幽深到看不到尽头，而且旁边的教室，每一间都是安静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贺铠停下脚步，握着桃木枝的手用力了几分。
走廊上重新恢复寂静，但贺铠却完全不敢放松。
因为——
走廊上有两个脚步声！
只是这两个脚步声挨得很近，所以他才没听清。
一个是他自己，而另一个脚步声却始终在跟着他的节奏，他走，祂也走，他停，祂也停。
祂是谁？
玩家还是，鬼怪？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汗不断从贺铠的脑门上往下流。
似乎是贺铠许久没有动作引起了对方的怀疑，贺铠感觉身后毛毛，像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不断靠近。
逃跑还是攻击？
贺铠眼珠子转动好几下，终于，握着桃木枝转身，重重劈了下去。
“唳”
凄厉的鬼啸声响起。
那种背后毛毛的感觉消失了。
但贺铠握着桃木枝的手反而更紧了些，那个鬼并没有被他打死或者打跑，反而……被激怒了。
此时桃木枝上的经文一个字一个字亮起，烫得贺铠几乎快要握不住桃木枝。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个鬼的力量绝对比他见过的最强的鬼还要强。
忽然，贺铠感觉手臂一痛，低头看去，只见半袖校服从肩膀被撕破一条口子，殷红的血从口子里流出来。
接着是另一条手臂，左腿，右腿，腰腹，胸膛……
那鬼不像是要直接取贺铠的性命，反而像是猫抓老鼠一样，先肆意玩弄一番后，再进行下一步。
看是开膛破肚，还是直接吞吃入腹。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这样下去会死的！
在脸上又添了一道血口子后，贺铠抱着桃木枝，一边闭着眼睛没有章法地胡乱抽打，一边拼了命地往前跑。
他又听到那道脚步声了。
如影随形，渐渐的，快要和他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忽然，贺铠再次停下脚步。
果然，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身上重新出现一道又一道伤口。
他知道了！
死亡条件就是脚步声！
现在鬼怪攻击他确实不是想要他的命，祂是想要他跑起来。
当他的脚步声和鬼怪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那才是他毙命的时候！
会是这样吗？
没有办法了，贺铠只能闭上眼睛赌上一次。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高，贺铠能感觉到，那鬼似乎是急了。
终于，贺铠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不甘又狠辣的声音，“这次算你厉害，我们走着瞧！”
贺铠睁开眼，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女生校服，半身染血，脑袋都只剩半个的男生死死盯着他，最后不甘地消失在他面前。
活，活下来了吗？
贺铠倚靠着墙壁，软软地滑下去。
劫后余生。
空间仿佛晃动了下，幽长的走廊一下子就有了尽头，靠近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窗户下似乎还站着两个人。
扶着墙壁，贺铠握紧手中的桃木枝走了过去。
然而一靠近，贺铠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林意翘着手指（害怕手上沾上血），捏着一根针，从孔蓁头上扯了一把头发，正在缝孔蓁的脖子。
听到贺铠的疑问，一人一鬼同时抬头看过来，由于动作过大，孔蓁刚被林意缝上的脑袋又歪了，半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
“嘶，小心点。”林意扶了把孔蓁的脑袋，在孔蓁道歉并且不好意思地把脑袋扶正后，悄悄把手上沾上的血蹭到孔蓁的校服上，接受了孔蓁的道歉“嗯，你知道小心就好，缝东西是个细致活，我都快没耐心了。”
这么说完，林意又忽然转头看向呆愣愣站着的贺铠，“那什么，你是六班的学生吧？”
“对，就是你。”林意招呼贺铠道：“快来快来，快帮孔蓁同学缝一缝，不然这走一路散一路多不方便啊。”
贺铠一听这话，双腿立刻就开始打颤。
那个被缝的肯定是鬼没错了，那这个老师呢？
不对，贺铠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无限游戏，无限游戏里是没有人的，也就是说，这个老师也不是人，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过去帮着缝，然后趁着自己不注意，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还是……
没等贺铠相出个所以然来，便又听到林意宛如来自地狱的召唤，“同学还想什么呢？快过来啊，这么没有同学爱呢？”
与此同时，孔蓁也在林意看不到的地方，怨毒地，死死地定住贺铠，七窍里缓缓流出鲜血，整个眼珠都变成白色，大有一副如果贺铠不来帮忙，她就要大发神威，直接咬死贺铠的架势。
贺铠恐惧更甚，但碍于孔蓁的威压，贺铠只能双腿打颤地走上前，接过林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另一根针，颤颤巍巍地从孔蓁头上拔头发当线，又战战兢兢地把针往孔蓁脖子上比划。
林意又缝了好几针，发现这个刚刚爆发同学爱，自动自觉帮助同学的好学生手哆嗦半天，一针都没落下去，奇怪问道：“缝呀？发什么愣？”
贺铠看着林意镇定自若的模样，再看看林意缝过后，留下的细密针脚，哭丧着脸，“我，我没做过针线活，我不会缝啊。”
孔蓁闻言，立刻愈发怨毒地盯着贺铠。
贺铠头皮一麻，赶紧低头，“啊，我，我尝试一下。”
然而在贺铠触碰到孔蓁冰冷又粗糙，仿佛冷冻十年的猪皮一般的皮肤时，贺铠再度打了个冷颤，本就不算灵活的十指更是僵硬得厉害，哆哆嗦嗦半天，愣是只歪歪扭扭缝了两针。
最后还是林意看不下去，把人撵跑了，“行了行了，你还是别缝了，你缝这东西，又丑又慢。”
贺铠立刻如蒙大赦放下手中的针“线”，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才发现，后背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班里现在怎么样？”
林意是个相当有职业道德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既然现在做了老师，又接受了任老师思想品德教育的重任，于情于理对三年六班的学生都应该多些照顾，现在见了贺铠，那话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贺铠先是一愣，随后才确认般问道：“林老师是问班里同学的情况？”
林意背着贺铠翻了个白眼。
不问同学情况问什么？
问班里养的花花草草还好吗？班里的乌龟金鱼还活着吗？
脑子有问题才会问出这种话吧？
贺铠见林意没说话，生怕自己不回答会惹恼了林意，进而暴起，把自己咔嚓解决掉，赶紧清了清嗓子，倒豆子一般道：“班里的同学都在老老实实上自习，没什么异常。”
不知道想到什么，贺铠眼珠子一转，坏心眼补充了句，“不过刚刚周子实和何万芪同学手拉着手从班里跑出来了，我就是来找他们回去上课的。”
贺铠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他怎么就能想到既把鬼怪的注意力引到那两个不肯臣服他的人身上，又把自己的嫌疑完全摘除的主意呢？
果然，等林意把孔蓁的四肢和脑袋都缝好后，叹息着道：“有同学为了谈恋爱不上晚自习？”
“这可不行，抓到要被记过的。”
虽然贺铠不知道被记过会有什么惩罚，但只要想到别人倒霉他就很开心了。
可惜贺铠的喜悦还没表现在脸上，林意已经转过头，满脸温良笑容询问他，“同学，要和我们一起去寻找周子实同学和何万芪同学吗？”
林意实在漂亮，皮肤嫩白清透，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略显圆润的杏眼黑亮亮的，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略带笑意地弯起，仿佛能包容你的一切罪恶。
这人真好啊，真想把他带回家，包好包装盒，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这张脸，这个人，实在过于美好，美好得根本就不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出现！
贺铠猛地打个冷颤清醒过来，几乎要把他手烫熟的桃木枝一明一灭地闪烁着亮光。
透过林意和孔蓁，贺铠好像在幽深处看到一双眼睛，盛满了怒意的眼睛。
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巨龙。
陡然间，贺铠想到桃木枝的介绍。
【认清自己几斤几两才更重要！】
第034章 第 34 章
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 到处都白茫茫一片，可见度甚至不足一米。
贺铠狠狠搓了两下胳膊，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里是不是太冷了啊？”实在忍不住, 贺铠打着颤道：“我怎么感觉我手指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冷吗？
林意回头看了眼贺铠，眼看贺铠确实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倒吸一口冷气。“我说这位同学，你的体质也太虚了吧？”
“啊？”
贺铠冷得思维都像是要被冻结住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意是什么意思。
“那里是不是躺了个人？”
孔蓁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贺铠和林意的注意力。
朝孔蓁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一个穿着破烂校服的男生，身形清瘦高挑，姿势诡异地躺在地上。
莫名地，看着那是人，贺铠就生出一种不想靠近的感觉,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被冷到血液都凝固的身体再无法动弹半分，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团棉花，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林意和孔蓁离那个男生越来越近, 眼睁睁看着林意把手搭在那个男生肩头, 正要将男生翻过身。
不行。
不可以。
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警告贺铠，警告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地上那个男生的脸。
不行。
“不要！”
即使贺铠喊出了声，但他还是晚了, 林意已经板着男生的肩头, 让他转过脸。
那是一张充满伤痕，死不瞑目的脸。
更重要的是, 那张脸……和贺铠的脸，一模一样！
这……
林意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贺铠。
孔蓁也好奇地歪头来回打量。
在场的，也就只有贺铠接受不能，他面色扭曲难看，整个人都在颤抖，“那，那不是我。”
说完，见林意和孔蓁都没说话，又迫不及待地指着自己，“他真的不是我，你们看，我现在好端端的，活生生地就站在你们面前啊！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林意为难地看向贺铠，“可是，他身上的伤口都和你的一样啊。”
伤口？
贺铠看向地上那具尸体，下意识地忽略尸体的脸，果然发现确实如林意所说，那具尸体上的每一条伤口，校服上破的每一条口子都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
横亘在尸体脖颈处巨大的贯穿伤。
看得出来，这才应该是这具尸体的致命伤。
林意真诚问道：“他真的不是你吗？”
不是他吗？
贺铠安静下来，盯着尸体看了许久，忽然感到脖子痛得厉害，他仿佛看到自己被人用一根铁棍贯穿脖子，那人匆匆离去，而他只能绝望地倒在地上等死。
未来与过去交汇，折磨得他心力交瘁。
他捂着脑袋惊声尖叫起来，“不，他不是我！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肯定没有死！他只是和我长得像罢了，肯定是这样。”
尖叫完，贺铠忽然指着林意，顿了下，又指向孔蓁，“我知道了，这一点是你的阴谋诡计！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你别想控制我！”一边说，一边一头栽进迷雾里，很快他的脚步声连同尖叫声一起跑远消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意懵了一瞬，等贺铠完全消失在迷雾里，他才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贺铠离开的方向，“啊，这……不是他就不是他呗，跑什么啊？”
孔蓁冷冷地看着贺铠离去的方向，转过脸又满是笑意，“可能是害怕吧。”
“怕什么？”
“怕我是个鬼？真的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嘶……
这么说也有道理。
林意整理了下尸体的仪容仪表，慢吞吞地想，如果不是他有前一个公司的经历打底，他肯定也害怕啊。
摇了摇头，这也不能怪刚刚那个同学的心灵脆弱。
“不过这个同学怎么会在这里？”林意扶着尸体靠在墙上，“又是谁杀了他呢？”
孔蓁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也不重要。”
“不重要？”
“没错。”孔蓁走到靠近教室的一边，探头往教室里看，“难道林老师没发现吗？这里的时间，是混乱的。”
时间混乱？
林意不信，走到孔蓁身边，然后他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教室里端端正正坐满了学生，刚刚跑走的贺铠以及现在已经是鬼的孔蓁赫然在列。
“这……”
林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实在太挑战他的三观了。
怎么会同时出现两个人啊？
不，不对，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不光是两个。”
孔蓁带着林意往前走，又指着一间教室，“林老师你看。”
林意探头去看，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只见这间教室也是刚刚三年六班的模样，里面的学生也是三年六班的学生，只是有一些不同，因为这些学生看上去似乎人心惶惶的，好像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欸？你呢？怎么没有你？”
孔蓁笑了笑，“因为这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啊。我们在这个时间点见面，林老师，是过去的你，见到了未来的我。”
孔蓁看向林意，笑容轻快，眼睛明亮，“所以林老师，能救救我吗？可以拦住过去想要跳楼的我吗？从高空坠落，摔到地面的时候，真的很疼。”
孔蓁眼眶流出血，半颗眼球脱落，仅靠一点点筋膜连接，刚刚被林意缝好的四肢和脑袋重新四分五裂散落一地，“老师，一定要阻止过去的我。”
张了张嘴，林意欲言又止，似乎想上前，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生生停下脚步。
“老师想说什么？”
再三思量，林意终于没忍住道：“那什么，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稍微养护一下你的头发。”
“啊？”
“刚刚给你缝上挺费劲的，你这样一下子就都给撑开了，显得我很像小丑欸。”
“啊……”
孔蓁呆了又呆，显然没想到林意介意的会是这一点。
不过他这样，确实好像有点不尊重老师的劳动成果，那下次还是……
直到周围的雾气散去，林意的身影消失，整个学校也变得破败不堪，孔蓁才终于晃了晃脑袋，住脑不想，“刚刚还真是被他带偏了。”
“老师，你这么好，一定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开端吧。”
——
雾气散去，学生们的交谈声，窗外的虫鸣鸟叫声重新进入到林意的耳朵中。
回来了？
所以刚刚的时空穿梭是怎么回事？
触发条件是什么？结束的机制又是什么？
好奇啊。
林意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但之后无论他怎么尝试，他都没办法再穿越时空，无奈之下也只好悻悻放弃。
“林老师，你在做什么？还不去上课吗？”
“啊，这就去。”林意扬了扬手中的教案，有些失落道：“我准备一下午呢。”
任老师立刻喜笑颜开，“是吗？真是谢谢林老师了，要是真的能解决同学们的问题，我一定请你吃大餐。”
林意意兴阑珊地摆手，“再说吧。”
两人走到六班门口，林意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看到贺铠脸色煞白，满身冷汗地坐在教室门口大口大口喘粗气。
“贺铠？上课时间你不进去上课，坐外面干什么？”
听到任老师的训斥声，贺铠缓缓抬头，无机质的眼睛一寸寸移到任老师的身上，眸子微动，像是在确认什么，忽然，贺铠眼中迸发出亮光来，“回来了，我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任老师双手抱胸，一副严师模样，“别在这里坐着了，赶紧进去上课，这堂课由林老师给你们上。”
听到“林老师”三个字，贺铠浑身一颤，随即惶恐不安地看过来，在和林意视线交汇的一刹那，立刻连滚带爬进了教室，俨然是被吓得不轻。
“欸？”任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和林意道：“所以说这帮青春期的小鬼最难搞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了，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听着一无所知的任老师的抱怨，林意摸着鼻头想，这个贺铠害怕的，该不会是他吧？
脱离了刚刚的环境一想，他单独和一个鬼在一起，并且还给那个鬼缝四肢和脑袋，看上去确实有点掉san，那么贺铠被吓到也属于……正常现象？
把脑海中稀奇古怪的想法挥去，和任老师说一声，林意就打开教室门走了进去，放下教案准备讲课。
然而教案才刚放下去，林意脑海里忽然响起刚刚孔蓁的请求。
“老师，一定要阻止过去的我。”
下意识的，林意在教室里寻找起孔蓁的身影来。
她就坐在最后一排，瘦瘦小小的，头发枯黄干燥，但却整整齐齐束成一个马尾，身上的校服洗到发白。
林意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刚刚用孔蓁的头发缝不住孔蓁的四肢了，感情是她生前就家庭困难，营养不良啊。
是个可怜的姑娘。
等一下，他就说他刚刚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忘了问孔蓁为什么跳楼了！
心里叹息一声，林意想着孔蓁的请求，反复强调了生命诚可贵的道理，但只一堂课，大概是没什么用的，更何况整堂课孔蓁都看上去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倒是那个贺铠，每次视线和他交汇都会飞快移开，活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林意不去看他，反而又被中午开小会的那个小团体吸引注意力，他们好像每个人都有什么秘密。
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怪怪的。
心里有点发毛，是以，下课铃才刚响，林意就迫不及待下课离开教室。
至于阻止孔蓁跳楼的事，先找人打听一下再说。
——
“刚刚真是好险。”看着林意出了教室，何万芪长舒一口气，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又踹了踹前桌周子实的凳子，“我们刚刚但凡慢一步就被林老师撞了个正着了。”
周子实回过头，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还不是你？非要多走走，不然时间也不会这么紧张。”
何万芪辩解，“这不是，来都来了嘛，总得遇到点什么吧？”
刚刚他们二人从教室离开后，确实进入了一片时间和空间全部混乱的区域，然而那片区域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别说人了，两人连只鬼都没遇到。
周子实带了一块能够在混乱区域正常运行的手表，眼看着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便不断催促何万芪回去。
何万芪却觉得她来都来了，什么都没有遇到就回去，怎么说都怪遗憾的，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双方各退一步，约定好在打铃的前一分钟回去。
这才有惊无险地在林意和任老师到达教室门口前进了教室。
“刚刚真的差点被你害死了。”周子实瞥了她一眼，嘀咕了句，“疯女人。”
何万芪却忽然笑开，竖起大拇指，“这个评价我喜欢，我可不就是个疯子嘛？”
第035章 第 35 章
“冯青青同学。”
结束晚自习和室友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冯青青忽然听到有人叫他，顺着声音看去，冯青青奇怪道：“林老师？”
林意对着冯青青的同行人点头笑了笑, 便又对冯青青问道：“冯青青同学，我刚刚在你们班上了思想品德课，我发现孔蓁同学状态有点不太对，你是你们班的班长，你知道她是什么情况吗？”
原本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没想到是老师关心同学，冯青青立刻松了口气，站到一旁和林意交谈，“孔蓁啊，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听说她妈妈还生了重病，需要不少钱, 可能是因为这个事发愁吧？”
是这样吗？
家庭原因？
一旁冯青青的室友插话, “不过孔蓁这个人吧，还有点不合群。”
“不合群？”
冯青青撞了室友一下，转而对林意道：“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孔蓁比较内向, 不太愿意和别人说话。”
“她那叫内向吗？”室友愤愤道：“她那简直就是自闭了，就前天，陶乐然和她的小跟班还把她作业本撕了，她什都没什么反应, 你当时没在教室, 你不知道，最后陶乐然他们说的话可难听了。”
林意抓住重点, “这位同学的意思是，孔蓁同学在班级经常被人欺负？”
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室友见自己的话引起老师的注意，立刻怂了下去，呐呐地不敢说话。
林意只好保证，“老师只是好奇问问，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室友盯着林意看了会儿，最后还是道：“那林老师，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林意竖起三根手指，“老师保证。”
“这事吧，其实还得怪吴放。林老师知道吴放吧，家里贼有钱，学习也贼好，校长都得让他三分的那个大少爷。”见到林意点头，室友才继续道：“陶乐然吧，家里和吴放家是世交，她从小就喜欢吴放，吴放这人呢，典型的大少爷，始终对陶乐然不咸不淡的，但偏偏是这样，吴放把陶乐然拿捏得死死的，从小学到现在，吴放身边所有出现的女生都被陶乐然赶走了。”
“吴放也一直没在意，直到上学期孔蓁转学过来，一开始吴放还挺无视孔蓁的，后来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吴放好像喜欢上孔蓁了。”
林意觉得有点牙酸，没想到还能吃到一口未成年人青涩的恋爱瓜？
“这就是陶乐然欺负孔蓁的原因？”
室友点头，“一开始陶乐然以为孔蓁和以前吴放身边的女生一样，她能轻易赶走，但这次，不一样，吴放会为孔蓁出头，但吴放越这样，陶乐然就越是看孔蓁不顺眼，后来孔蓁几次让吴放不要再招惹她，吴放被下了面子，也就不帮孔蓁了，但孔蓁和陶乐然的梁子结下了，陶乐然还是经常欺负孔蓁。”
冯青青也瞪大眼睛，一副原来还有这种瓜的表情。
校园霸凌。
这会是孔蓁跳楼的原因吗？
还是说是因为家里需要钱的原因？
“那陶乐然她们欺负孔蓁欺负得厉害吗？”
室友和冯青青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齐齐摇头，“还可以吧，就是一些恶作剧，确实糟心了点，但也不至于太过分。”
林意为这两人的言论感到惊讶。
都把人作业本撕了，这还只是糟心不过分？
仿佛知道林意的想法，室友偷偷摸摸掏出手机，在某音上找了一段校园霸凌的视频给林意看，“老师，和这相比，孔蓁的情况还算可以吧？”
林意看着视频上那个被拉到男厕所，被好几个看不清脸的女生拽着头发在地上拖行，被衣衫不整地拍视频、照片，被……的女生，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种视频？网上怎么会有？”
室友语气平常到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为什么没有？又没进行到下一步。”
下一步？
还要进行到哪一步才肯罢休？
林意出离愤怒，学生不是该以学习为己任吗？可以偶尔谈谈恋爱，做一点稍微出格的事，可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这么……突破人类底线的事。
他们是怎么心平气和谈论起来的？
林意还要说什么，然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冯青青和她的室友已经走了。
无奈，林意只能悻悻地回教师公寓去。
入睡前，林意还盘算着明天得好好打听一下孔蓁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整个长水六中陷入一片寂静，孤寂的校园中，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砰！”
林意起身，换好衣服，慢吞吞走出公寓，目的性极强地走到教学楼楼下，他微微仰头，五楼的教室开着窗子，洁白的纱帘在夜风的吹拂下上下飞舞。
忽然，一阵异响传来，一个女生一步步后退靠近窗户，直到腰间抵在窗台上，无路可退她才终于停下脚步。
“不要！”
沙哑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女生从窗口翻了下来，直直摔到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
林意猛地惊醒，他一步步靠近眼前的还热乎的，胸腔起伏逐渐弱下来的孔蓁，试图将她抱起来送去医院。
然而他的手却从孔蓁身上穿了过去。
“这……”
林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然而就这个功夫，孔蓁的尸体消失，楼上再度传来纱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然后……
“不要！”
“砰！”
又一个孔蓁的尸体掉落，这次林意抬头，却看到五楼窗口一闪而逝的长发。
孔蓁是被人推下来的！
有了这个想法，林意迅速上楼，这期间他反复听到了好几遍孔蓁坠楼的声音。
是谁？
是谁杀了孔蓁？
然而当他到高三六班的时候，整间教室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没有关上的窗户和随风舞动的纱帘象征着刚刚的一切不是他在做梦。
林意抿唇，站到窗户边，透过窗子往下看，然后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因为楼下简直是一个尸山。
堆满了孔蓁的尸体。
她们穿着同样的校服，维持着同样的死状。
忽然，孔蓁们猛地睁眼，死死盯着她，齐齐问道：“老师，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林意被骇得后退，却撞上一个阴冷的东西，颤抖地扭头一看，那是班里的一个同学，只是他现在皮肤溃烂，牙齿脱落，死状凄惨。
“老师，该上课了。”
林意猛地看去，教室里不知何时坐满了学生，他们各有各的惨状，有的残缺不全，有的皮肤开裂，洁白的骨头支棱突出，血流了满地都是。
他们诡异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紧盯着林意。
“啊……啊！”
一瞬间，林意从梦中惊醒，看着熟悉的职工公寓，林意缓缓回神。
刚刚那是梦？
林意趿拉着拖鞋进了浴室，热气蒸腾。
“可如果是梦的话，这也太真实了。会不会是孔蓁在给我托梦？告诉我她其实是被人推下去的？”
孔蓁……陶乐然……吴放。
三个人名不断在林意脑海中回荡，蓦地，林意洗澡动作顿了下。
陶乐然，他中午见到过，孔蓁，他下午见到过。
那，吴放呢？
会不会他刚刚其实也是穿越时空，见到了未来，死去的吴放？
这个念头一起，林意陡然呆住，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披上浴袍出去。
如果刚刚他最后见到的是未来，那整个高三六班的学生们，在未来就都死了啊！
林意走到窗边，他公寓的位置，正好可以远远看到教学楼，看到高三六班。
好像不止高三六班的学生们，在见到陶乐然的那个时间线里，好像整座学校都没有幸免。
不经意瞥了教学楼一眼，林意如遭雷劈。
他看到……黑灯瞎火的高三六班忽然亮了灯，一个人影站在窗边，正在和他招手！
——
“你要做什么？”
漆黑又安静的男生宿舍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正蹑手蹑脚往外走的贺铠不得不停下脚步。
灯光亮起，周子实从床上坐起，门口的凳子上还坐着脸色不正常苍白得陆何安，于行开灯的手还没从开关上拿下来。
“你们怎么，都醒了啊？”贺铠往后退了退，早已没了白日里的嚣张，不断瑟缩着想要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周子实轻哼了声，利落地从上铺一跃而下，“你说呢？一晚上看你就心神不宁的，明显有事啊，我听娃娃说你晚自习之前也出去了，遇到什么了？”
贺铠嘴唇翕动，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咳咳，不要逼问他了。”陆何安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透露着一丝温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
贺铠抬头看向他，真情实感的感谢。
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会为自己说话。
陆何安又偏头咳了两声，“既然他不想说，那我们还是直接用点道具吧，不然我们硬是逼问，万一他骗我们可怎么办？”
贺铠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向笑得一脸纯良的陆何安。
“我毕竟是一个公会的会长，让人说点实话的小道具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些道具都有点副作用，但是别担心，不会致命，顶多就是变成个傻子。”
“你！”贺铠浑身战栗，看着不断靠近的众人，最后挣扎道：“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真的，这里太可怕了。”
其余三人并不理会他的话，只不断靠近他。
几人强大的压迫感让贺铠双腿发软，最终他瘫坐在地上，狼狈痛哭，“真的，我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我看到了，我在未来看到了。”
“我们所有人的尸体。”
第036章 第 36 章
“我们所有人的尸体？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贺铠却像是被魇住般, 双眼空洞，嘴唇不住地颤抖，就是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这……”陆何安看一眼周子实, 又看一眼于行，提议道：“不然，还是用道具吧。”
没听到反对意见，陆何安从道具背包拿出一张光盘，伸手放到贺铠身前。
【普通的光碟：自从过去的CD可以让人听到爱情后, 光碟这种东西就承载了什么了不得的使命。经过游戏改造的光碟，更是可以直接提取储存记忆，在它面前，任何人都将没有任何秘密！】
【当然，使用的时候要小心，毕竟这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权，小心吸引仇恨呢。】
在陆何安要操控光盘读取贺铠记忆时, 于行忽然伸手拦住他。
陆何安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于行抿了下唇, 还是问道：“你刚刚说的副作用……”
陆何安粲然一笑，苍白的面孔上多了一点点血色，“当然是骗他的, 不然他可不会开口。”
光盘在贺铠身前飞速转动, 当速度快到一定程度，贺铠忽然浑身一震，紧接着便是贺铠仿佛忍耐到了极致，脱口而出的呻, 吟声。
片刻后, 光盘停止转动，看样子是记忆读取结束了。
“看看？”周子实谨慎道。
“看看。”于行表示赞同。
陆何安拿着光盘放进电脑光驱里, 在点开储存贺铠记忆的文件前，他忽然道：“如果看到的东西，是我们承受不了的怎么办？”
于行没说话，只是掂了掂身后背着的剑。
至于周子实？
他就豁达多了，耸了耸肩道：“光是记忆我们就承受不了，那我们还过什么副本？直接去自杀好不好？”
陆何安抽了抽嘴角，食指颤动，文件被点开。
既然是贺铠的记忆，那自然是贺铠的第一视角。
视线在不断晃动，周围雾气蒙蒙，只能通过不断后退的教室确定他正在往前跑。
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你们说，会是什么东西在追他？”
周子实眉头越皱越深，眼中不时有异光闪过。
“不知道，看不出。”于行反手搭在剑柄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即将面对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的感觉。
贺铠仍在继续奔跑，他的呼吸越发沉重，速度却是不减，忽然，画面被暂停。
“你们看这里。”陆何安迎着周子实和于行疑问的目光，伸手点了点屏幕上几乎成虚影的即将闪过去的教室，“你们看到了什么？”
周子实仔细辨认了会儿，“这里有什么？”
由于视频被暂停，教室仍是一片虚影，只是随着周子实仔细观察，他看到教室的虚影逐渐变得清晰，然后——
那不是一间空的教室！
教室里面坐满了人，一张张死气沉沉的脸直直看过来。
陡然与周子实目光对视，那些死气沉沉的人脸忽然全都笑出来，带着浓重恶意的“你看到我了”的声音魔音贯耳般在周子实脑海中响起，下一刻他就看到这些人挣扎着要从屏幕里冲出来……
周子实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就被拽了个趔趄。
站在他身边的于行迅速拔剑，带着灼人热度的长剑横扫，与已经从屏幕里强行挤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一声巨响过后，一切重新恢复正常。
那些要从屏幕中挤出来的人消失不见，清晰到能看到里面每个学生的脸的教室重新变成一片模糊的虚影。
“你们看到了。”陆何安松开拉着周子实衣领的手，“如果每间教室都是里面这种情况，那贺铠会精神崩溃也不奇怪了。”
周子实坐下，点下播放键，“不，这不是让贺铠精神崩溃的原因。”
不论贺铠有多草包，他始终都是黄级玩家，这种全然没有杀意的鬼，根本吓不到贺铠。
更遑论让他精神无限接近崩溃。
陆何安也不争辩，只耸耸肩，“好吧，那继续往下看。”
贺铠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他停了下来，然后死死盯着眼前的迷雾。
片刻后，迷雾散去，露出刚刚被雾气遮掩住的东西。
那是一座尸山，由许许多多穿着长水六中校服的学生们组成的尸山！
尸山中的每一个尸体都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甚至因为尸体过多，怨气过重，周围的场景都已经发生扭曲。
走廊变得不像是走廊，反而像是在室外的操场上，白天也变成黑夜，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从尸山中升腾，缓缓形成一个庞大的，由纯粹的怨气组成的虚影。
贺铠被吓得两股战战，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磨蹭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身后的墙壁才停下来。
无处可退。
虚影发现了他。
只看他一眼，贺铠的视线就抖了起来。
不，这是贺铠在颤抖。
恐惧，无可抑制的恐惧。
忽然，虚影冲过来，贺铠双手挡在眼前，大叫了声，“不要！”
下一秒，悦耳的女声传来，“贺铠？上课时间你不进去上课……”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宿舍内静得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陆何安说道：“还记得中午在操场上，贺铠看到什么了吗？”
于行和周子实同时看过来，下一刻，三人异口同声道：“尸山。”
周子实将进度条倒回，落在尸山第一次出现的时间点。
“你们说，背景介绍的尸山会不会就是这个？”
没有人能回答周子实的话。
反倒是周子实沉思了会儿否定了自己的话，“按照逻辑算，生存任务的期限是两个学期，那最终我们可能要面对的东西就绝对不可能第一天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一定还有另外的尸山。”
“不一定。”于行难得开口，“两个月前的诡事大厦副本你们还有印象吗？”
周子实眼角抽搐了下，又听于行接着道：“按照诡事大厦生存任务的期限是七天，也就是说，诡事大厦的剧情是足够支撑七天的，但上次诡事大厦副本只开放一天就结束了。”
“不对不对。”陆何安插口，“那不是因为诡事大厦出了一个奇怪的NPC的原因吗？现在就连诡事大厦这个副本都关了，不知道以后还开不开。”
“所以？”
陆何安咳了两声，“所以我赞成周子实的观点，这个尸山一定不会是背景介绍里的尸山。”
——
翌日，林意捂着还在疼痛的脑袋走在校园里，一路上强打起精神和路过的同学打招呼。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
一进办公室，隔壁同样常年和他一起生病的体育老师就发来疑问。
林意蔫巴巴地趴在桌面上，闻言摆了摆手，“快别提了，我昨晚做噩梦了。”
“什么梦？给我讲讲？”
体育老师凑到林意身边，满脸好奇，结果还没等林意说话，体育老师就皱着鼻子深吸一口气，“林老师，你喷香水了？身上怎么这么香？”
“啊？”林意懵懵地抬头，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皮肤白净到几乎透明，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再加上他身上的香气……
体育老师不自觉咽了一大口口水。
为什么他刚刚有一瞬间会觉得林老师这么的……秀色可餐？
一个大男人长成这个样子，也太犯规了吧？
“那什么，我还有课，我先走了。”话音刚落，体育老师就狼狈不堪地跑走。
欸？
他怎么了？谁家第一节课是体育课啊？
林意抻长脖子看了眼，又疲惫地把头垂下去。
好困啊。
昨晚他居然还做了个该死的梦中梦！
连带着还得重新爬起来再洗个澡。
林意打了个哈欠，水润的眼睛中瞬间涌上一层水雾，又长又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
算了，先眯一会儿吧。
林意很快就呼吸均匀，睡着了。
太阳缓缓升起，从原来温温柔柔的照射变成了火辣辣的直射，林意似乎觉得有点热，擦了下脸上的汗珠，眼尾轻颤，像是快要醒过来。
这时，窗帘忽然动了下，咯咯啦啦地将照在林意身上的太阳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双修长白皙的，半透明的手搭在林意眉头，轻轻地揉了下，“什么事把你愁成这个样子啊？”
林意不知道梦到什么，软绵绵的叫了声，“顾绥。”
那双手略微顿了下，随即缓缓消失，只余下一声淡淡的轻笑，“你啊。”
不知道过去多久，林意终于从睡梦中醒来，抻了个长长的懒腰，这才清醒过来。
呼，刚刚这一觉睡得真舒服。
就是梦到顾绥了。
林意砸吧了下嘴，一边想着同事真贴心，还给他挡上窗帘，一边掏出手机想给顾绥打个电话。
结果手机刚拿出来就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吵闹声。
打电话的计划被打断，林意走出门，随后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六班的几个男生围着一个又瘦又小的男生，嘻嘻哈哈的，嘴里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有个人把被围在中间的男生推倒在地，威胁着让他学狗叫。
“苏含杨，我们让你给吴少当狗都是抬举你了，你知不知道吴少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都够你家吃穿一年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声音像是湿滑粘腻的毒蛇，光是听着就叫人觉得不舒服。
周围已经聚过来一群看热闹的学生们，苏含杨被重重包围在中间，拳头攥得死紧，最终却也只是低下头，好一副鹌鹑模样。
“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有人上手狠狠抓着苏含杨的头发晃了两下，见苏含杨还不说话，举起拳头就要打。
“你们干什么？”
第037章 第 37 章
就在这时, 任老师的声音响起，围观的学生们立刻做鸟兽散，正在校园霸凌的几个男生也“哈哈”笑着扶起苏含杨, 对着任老师笑道：“和同学们开个玩笑嘛，老师果然和我们有代沟。”
任老师显然不相信这些男生的鬼话，把苏含杨从几人的钳制下拯救出来，问道：“老师不信他们，老师只信你, 苏含杨，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和老师说，老师肯定会为你出头的。”
“噗嗤”
不知道是谁笑了下，在任老师看过去的时候，他们却都吹着口哨，抬头看天花板，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含杨却抖了下, 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老师，我没事，你放心吧。”
说完, 苏含杨擦着脸走了。
其他几个男生也嬉笑着离开, 最后走的那位还对任老师吹了个口哨，“老师，你真是热心肠啊。”
任老师气得厉害，却到底什么都做不了。
看到林意的时候, 任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林老师，你看到了啊。”
林意没说话。
任老师又道：“见笑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就是这么不省心。”
林意依旧没有说话，场面看上去有点尴尬，任老师摸摸头发微垂下头就要进办公室，却在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林意拉住手臂，“等一下任老师。”
“啊？”
林意极其认真问道：“我们学校的校园霸凌，一直都这么严重吗？”
从孔蓁到苏含杨，从女生到男生。
——
高三（六）班。
周子实赶走娃娃的同桌，自己坐在娃娃身边。
此时娃娃看上去心情很好，正在用各种颜色的水彩笔画画，只是毕竟年纪小，手指上也被涂上了不少颜色。
“娃娃，娃娃！”
在周子实不知道叫了第多少次“娃娃”之后，娃娃才终于舍得从画里抬头，“干嘛？”
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但周子实知道，娃娃生气了。
可为什么？
说实话，周子实对娃娃是惧怕大过怜爱的。
毕竟就算是当年同荒公会风头正盛的时候，也没几个愿意找娃娃晦气的。
娃娃年纪小，本事大，三观歪到没边，又有孩子独有的不知道轻重的天真，要真和她对上，如果赢了，那就是以大欺小没跑了，要是输了，那更惨，连个孩子都打不过，等着被笑话吧。
当然，这是当年。
自从前任会长失踪后，几乎是被他一手带大的娃娃就更加阴晴不定了。
目前也就只有现任会长韩聘和元老级人物师泽洋能治住她。
“我都停下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娃娃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不开心，扑闪闪的大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活像是已经不再把他当成是活人。
几乎是瞬间，周子实想到曾经和娃娃作对，最后被迫成为娃娃玩具的那些人。
想起那些人的惨状，周子实猛地打了个冷颤，赔着笑道：“娃娃，我就是有一件事有点好奇。”
娃娃放下水彩笔，抓起被放在角落的玩偶。
周子实瞳孔骤缩，不敢再卖关子，不带磕巴地说完后半句话，“为什么昨天中午的时候你和那个林意那么亲近啊他都要走了你怎么还追上去了还叫人家哥哥？”
这话太长，周子实说完自己都倒了好几口气。
娃娃一开始还是不耐烦的，但在听到“林意”这两个字的时候，却忽然放下玩偶，仿佛所有的耐心都回到她身上一样。
可可爱爱地看着周子实，笑眯眯道：“因为他就是娃娃的哥哥呀。”
虽然周子实实力一般，但周子实加入同荒时间不短。
他自然知道能被娃娃叫做哥哥的人，都有谁。
想通其中的关结，周子实浑身血液仿佛沸腾一样，顾不上对娃娃的敬畏，抓起娃娃的手，“你是说，那个林意，是……会长？”
或许是近乡情怯，周子实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啊，之前不是说了吗，上次诡事大厦的那个NPC才是会长，他又不是那个NPC。对，怎么可能呢……会长都失踪那么久了……”
“你还记得诡事大厦的NPC的名字吗？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周子实顿住，一顿一顿地转头看向娃娃。
“既然你不记得了，那你为什么认为林意不是会长呢？”娃娃不再看周子实，继续认真地画自己的画，抽象的线条隐约已经勾勒出一个清瘦高大的男生正在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能够影响我们记忆的东西，太多了。”
周子实却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他的？”
娃娃吹了吹画上还没干的水彩，“他是我哥啊，我为什么认不出他？”
果然是可怕的直觉吗？
这么想着，周子实又忽然释然一笑。
当年他进入无限游戏的时候年纪也不大，看到会长偏心娃娃的时候，他还经常会吃醋，现在想来，娃娃确实有让人偏心的理由。
上课铃声响起，周子实最后看了一眼娃娃，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只是屁股还没坐下，就被何万芪挤眉弄眼的表情搞得心烦。
“你这是干什么？”
何万芪嘿嘿笑着，“你们公会的娃娃哦，你对她有兴趣。”
周子实：“……我不恋童，谢谢。”
然而听了周子实的话，何万芪却是愣了下，“啊？这和恋童有什么关系？等下，你该不会不知道自从十年前娃娃登上排行榜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吧？”
周子实翻了个白眼，“拜托，好歹我进入游戏也十几年了，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
娃娃不会长大，不会变老，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智上。
从周子实进入游戏第一次见到娃娃开始，她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那你……”
周子实不愿意再搭理这个疯女人，娃娃就算实际年龄不小了，可她看上去还是个十岁上下的小孩模样啊，这谁下得去手啊？
光是想想都觉得自己在犯罪好吗？
不过……周子实忽然想到一桩旧事。
那是他第一次单独通关游戏，自认为成长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大人，周子实立刻想把这事和会长汇报，结果还没走到会长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可能争吵的内容不是他当时那个等级可以听到的，所以他当时只是偷听了一耳朵就头疼得厉害。
之后再醒过来，只隐约记得争吵的内容是关于娃娃的。
确切地说，是关于娃娃长不大的。
那，娃娃为什么长不大呢？
这一堂课周子实都上得心不在焉的，以至于因为精神恍惚而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笑死，周子实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好，现在他都进入无限游戏了，那成绩更没眼看了。
自然而然地没法答上老师的问题。
又顺理成章地被老师叫去后面罚站。
站在教室最后，一开始周子实还不太在意，他一个玩家，也不觉得丢人，身体素质更是不错，区区罚站而已，更是小菜一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为什么，周子实觉得周身越来越冷。
是那种阴气弥漫的阴冷感。
有鬼？！
周子实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所以触发了死亡条件，这鬼是来杀他的！
但他偷偷戒备了许久，除了阴冷感越来越重外，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难道这鬼和他没关系？
那……
周子实环顾一周，忽然目光定格在了和他隔了几个位置的孔蓁身上。
头发枯黄的少女正在认真听讲，时不时还会低头记一记笔记。
可她却不知道，她的身上正盘旋着一个鬼魂，鬼魂皮肤苍白肿胀，已经辨认不出他生前的长相，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是他是个学生，并且是个长水六中的学生。
这……
似乎是因为周子实持续不断的注视，那只鬼若有所感地看过来。
好在周子实经验丰富，立刻收回目光，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
鬼扫视一圈，没有和任何人的视线对上，又重新低下头，一门心思都放到了孔蓁身上。
目光贪婪，时不时还像个猥琐大叔一样，靠近孔蓁的头发，用力嗅了嗅。
这鬼是怎么回事？
它生前是谁？为什么要缠着孔蓁？
孔蓁会不会和长水六中消失的事情有关？
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周子实的心头，在他的思考中，一堂课不知不觉地结束。
正当周子实要回到自己位置上时，却见到孔蓁站起身，从后门慢吞吞溜出教室。
那只鬼自然如影随形，跟着孔蓁离开。
抿了抿唇，周子实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然而孔蓁确实就只是上了个厕所，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是他想多了？
正当他要离开时，却见到一群女生拉帮结伙地进了女厕所，还“嘭”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周子实皱了皱眉，拿出一面镜子贴在墙上，瞬间，厕所内的景象就出现在了镜子上。
那群女生是去找孔蓁的麻烦的。
孔蓁被她们逼到厕所角落，被扯着头发在地上拖行，被扒了衣服拍照片。
如果林意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愕发现，眼前发生的一切，竟然和昨天晚上冯青青室友给他看的小视频一模一样。
但在这里的是周子实，周子实看到的却是另一个角度。
他发现，每当那些女生想要停止自己恶行的时候，跟在孔蓁身边的鬼就会立刻在几个女生面前吹气，女生们原本已经平和下来的情绪被勾起，对待孔蓁的手段也更加残忍。
这鬼在引导那些女生校园霸凌孔蓁！
鬼兴奋地看着孔蓁被女生们欺负，满意地观赏着孔蓁的惨状，这一刻它像是掌握着孔蓁生杀大权的神。
忽然，鬼猛地看过来，视线透过镜子和周子实对上。
坏了！
周子实立刻收起镜子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周围起了雾气，整个学校都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雾气、寂静……
这是昨天时间和空间都混乱的混乱区域！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周子实下意识蹲下身，瞬间，在他刚刚脖子高度的墙壁上出现两道深深的划痕。
如果不是他刚刚反应得快，现在已经被枭首了。
刚刚还在厕所里的鬼出现在他面前，鼓起的死鱼眼死死地盯着他，“原来刚刚看我的人是你啊。”
第038章 第 38 章
诡谲的浓雾中, 两道身影正在对峙。
肿胀到看不清面容的鬼和冷静自持，不知道是装腔作势还是有所倚仗的周子实。
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空气中飞溅，忽然, 鬼动了，他的身体不断扭曲膨胀，最后变成直接填满整个走廊的肉山，就这样朝周子实涌了过来。
所过之处，一切事物全都被融进了肉山之中。
看着眼前那个清瘦的身影, 鬼不自觉露出笑容来，他仿佛已经看到周子实被他吸收，成为他养料的未来。
却不想，一条漆黑的锁链从周子实袖子里滑出来，一路蜿蜒盘旋，直接将已经膨胀到看不见尽头的鬼缠绕起来。
“这里的一切根源就在你吗？”
周子实加重手上的力道，肉山生生被拖拽到他的面前。
“唳。”
鬼啸声响起, 然而它却拿周子实没有半点办法。
很显然, 周子实的实力在这只鬼之上！
周子实抬手，伴随着“哗啦啦”的锁链声，肉山在极速变小, 直到变回原本大小才算结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引诱别人霸凌孔蓁？”
对于周子实的问题, 鬼自然不会回答，然而他已经落到了周子实的手里，回不回答的选择权压根就不在他的手里。
只见周子实的瞳孔飞速颤抖，隐约中像是有什么神秘的符文在周子实瞳孔中闪烁, 鬼被符文吸引, 一错不错地盯着它看。
“你是谁？”
鬼盯着周子实的眼睛，周子实眼中的神秘符文闪烁的频率极快, 不自觉地，鬼竟然咧嘴笑起来，“我是吴放。”
吴放？
周子实的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个人，是个看上去家庭条件还挺不错，挺傲气的一个男生。
可……
吴放怎么会变成眼前这样？
“你为什么要引诱别人霸凌孔蓁？”
在周子实用了手段的情况下，吴放自然乖乖应答，“我没有让人霸凌她，我只是想要追求她。”
周子实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追求？有这么欺负人小姑娘的追求法吗？”
忽然，周子实脑中想到什么，略带不敢置信地问，“该不会，你是想要英雄救美吧？在关键时刻出现，救下她？”
吴放闻言，立刻做出欣喜的表情来，“我会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这样，她一定会喜欢上我。”
“那……”
周子实还要问什么，比如吴放是怎么死的，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却见吴放骤然后退，锁着吴放的锁链像是被一股巨力拉扯。
有人在和他抢夺吴放！
周子实收紧锁链抬头，对面站着的，竟然是满脸慈悲含笑的，号称神谕最强新人的林颂。
见周子实看过来，林颂微微点头，“你好呀。”
“异教徒。”周子实眯眼，“你居然敢单独出现在我面前。”
林颂笑容不变，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为什么不敢呢？同荒狗。”
周子实：……
两相对峙，苦的却成了被困在两人中间的吴放。
本来光是周子实无时无刻不吸收他阴气的锁链就已经让他足够难受了，现在又加上林颂那本该死的经书，更让他神色萎靡，几乎要维持不住魂体模样，崩溃消散。
“同荒狗还不放手？”斯斯文文的林颂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再不放手，这只鬼，我们谁都留不下。”
“放手吧，周子实。”
周子实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是他眼中那神秘符号停止转动他才猛的恢复清醒。
“卑鄙。”
林颂轻笑拊掌，“本来不想大动干戈的，毕竟以前同荒和神谕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可惜了。”
下一秒，闪烁着圣洁光芒的书的虚影从他身后升起，书页快速翻动，无数神秘又神圣的字符浮现在空中，金灿灿一片，忽然，其中一个字符疾驰而出，飞快朝周子实射出。
周子实见状，冷着脸拿出一块中世纪的怀表，在字符出现在周子实面前时，怀表正好与之相对。
“未来。”
字符的时间被导向未来，一个不需要林颂战斗的未来。
既然主人不需要战斗，那为战斗而生的字符自然也消散在空气中。
又一个字符飞出，周子实如法炮制，再度引导它的时间去到未来。
几个回合后，两人都有些脱力，周子实脸色发白，额头不断渗出汗珠。
林颂笑容依旧，只是仔细观察的话，却能看到他垂下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异教徒。”
“同荒狗。”
两人同时骂向对方，又同时抛下道具，冲向对方，竟然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由于两人平时都依靠道具作战习惯了，所以两人对打的模样，委实算不得好看，活像两个小学生，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俗称，菜鸡互啄。
然而两个菜鸡的注意力都放在互啄上，没人注意到，魂魄快要消散的吴放此时正悄悄地挪动脚步，缓慢却不停地在朝周子实二人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吴放距离两人两步距离的时候，吴放忽然发难！
鬼影飞身而出，因为距离足够近，周子实和林颂几乎无法躲避。
这两个人类，死定了！
吴放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两个人类的灵魂会有多美味了，他们死前的错愕和恐惧模样，一定会非常美妙。
然而，想象永远都只是想象。
就在吴放以为自己会得手的时候，刚刚还打得难舍难分的林颂和周子实忽然联手，两人一齐制住他，出手果决，配合默契。
“你们刚刚都是骗我的？”
吴放不甘心鬼啸出声，走廊上的雾气都随着他的鬼啸震了好几震。
周子实往后躲了躲，一巴掌拍在吴放脑袋上，“说话就说话，叫什么叫？震得我耳膜疼。”
林颂捏了捏鼻梁，“我们一开始确实是想骗你来着，不过后来，你要是再不动手，我们估摸着真就打出火气来了。”
周子实斜了他一眼，“呵，你看看你那小胳膊小腿，跟一下能拜折一把的火柴棍似的，谁敢真和你打？看看我这里，被你揍了好几拳呢。”
面对这样的控诉，林颂冷笑，“你这个四肢发达脑袋空空的家伙，你知道你的拳头有多重吗？”
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大片淤青的肩膀给他看。
林颂皮肤冷白，肩头那一大块淤青在他白皙的身上，属实显得有几分凄惨，周子实难得心虚，“那什么，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谁让他迟迟不来捡便宜？生生把我们两个脆皮法师逼成战士吗。”
吴放：这锅就甩给我了？
插科打诨结束，林颂和周子实同时看向被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吴放。
“那么现在，可以先来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周子实活动了下手腕，一副马上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林颂却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发愁道：“其实我更担心一件事。”
“什么？”
“你说，他真的是吴放？”
为什么不是？
不对……
他虽然没和吴放交谈过多少次，但也记得，吴放是个清瘦高挑的男生，而眼前这个鬼……哪怕浮肿得可怕，却仍旧不算太高。
但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他不是吴放吗？
“当然不是。”
直到听到林颂的声音，周子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把心里的疑问顺口说了出来。
不过说出来也就说出来了，周子实反而继续问道：“为什么？”
林颂走到“吴放”面前，挑起“吴放”校服破碎的边缘，“因为这个。”
“啊？”周子实盯着林颂挑起来的校服看了半晌，“这能说明什么？”
“真正的吴放是个正正经经的公子哥，家里有钱，怎么会穿这种已经磨到起边校服？”
有道理啊。
可周子实还没说什么，那个伪装吴放的鬼却先崩溃了，它鼓起的眼睛上爬满了红血丝，瞳孔中的墨色不断扩张，“我是吴放，我就是吴放！”
“我是吴放！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吴放。”
然而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冷血，任由他哭出了血泪，甚至都没人安慰说一句信他的话。
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哭得比狗还惨，周子实问道：“至于吗？这也太激动了吧？话说回来，我们光这么看着，是不是有点不好？”
林颂点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那只鬼忽然冷冷地看过来，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吴放，我就是吴放！你们等着，我会再来找你们的。”
徒留下这句话，周围的雾气极速消散。
这片混乱区域的时间结束了。
“等一下！”
他们马上就要问出来了。
然而无论周子实有多遗憾，却无法控制混乱区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消失在眼前，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遗憾地叹了口气，周子实伸出一条胳膊搭在林颂肩头，“欸，你这个被誉为神谕最强新人的家伙，怎么感觉你的作风一点都不像神谕啊？”
林颂抬起周子实的胳膊，拍了拍肩头被他搭过得地方，“怎么不像？我不像神谕的人，那我像哪里的？”
周子实轻哼了声，“总之，你不像神谕那群疯子，反而更像是……同荒的。”
拍肩膀的动作一顿，林颂磨牙抬起头，冷笑了声，“你们同荒狗不疯？”
周子实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疯？我一点都不疯好吧。”
“你们怎么在这里？任老师找你们都快找疯了。”
回归现实，这是两人听到的第一句话。
周子实抬头，看到的就是正小跑过来的林意，似乎是因为刚刚跑动的原因，林意额角隐隐有汗水渗出。
“快跟我回去吧，真是的，你们跑哪去了啊？都快给任老师吓死了知道吗？”
林意拉着两人离开，却没注意两人手上似乎各自藏着什么东西。
第039章 第 39 章
从任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起，安静的校园变得热闹起来，学生们正一窝蜂地往食堂跑去。
“看出什么了吗？”
两人站在教师办公室外的窗前, 周子实撞了下林颂的肩膀。
下面是熙熙攘攘的学生，每个人都是鲜活的，肆意挥洒着青春。
然而在一旁观察这一切的林颂却表情凝重，“这个本和以前的副本都不一样。”
“这个副本的NPC，”顿了顿, 林颂看向周子实，“都是活人。”
周子实抿唇，“是啊，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以往他们经历的副本，遇到的所有NPC都是对他们怀有恶意的鬼怪，一旦他们稍不留神，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收割掉性命。
但这个副本不一样。
NPC是活人就算了, 就连那些鬼怪, 似乎也没有多迫切地想要杀死他们。
“还有一点。”林颂捻了捻手指，上面有一缕肉眼不可见的黑色怨气，这是他刚刚趁着混乱区域结束的时候, 从那个假吴放身上薅下来的, “那个叫林意的NPC。很怪。”
听到“林意”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周子实身体不自觉紧绷，那是戒备的状态。
“嗯？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颂眯了眯眼睛，“该不会, 你掌握了那个NPC什么线索, 害怕我抢你的？”
这话调侃意味更大些，却不想, 周子实并没有反驳。
林颂不由正色几分，“那个NPC身上真的有线索？”
林颂还要问，却忽然觉得头晕了一瞬，然后他捻着手指，“那个叫林意的NPC。很怪。”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周子实说完这话，转身要下楼，“不和你扯了，我吃饭去了。”
目送着周子实远去的背影，林颂又低头看着自己指尖的怨气。
很怪，刚刚他说的话很熟悉，好像就在不久前刚刚说过一样。
那边已经下了一层楼的周子实忽然捂着胸口，脸色一红，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林颂到底是什么怪物？只是让时间倒流了十几秒，居然被反噬得这么严重。”
——
林意正在食堂吃饭。
不过他今天没去教师区，而是坐在学生堆里，斜对面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孔蓁。
看起来孔蓁家庭条件确实不太好，餐盘里只有一份米饭和一个最便宜的素菜。
忽然，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被丢在桌面上，餐盘里堆得过高的肉还颤巍巍地掉在桌面上。
“哎呀，盛多了，撒出来了。”陶乐然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不然，孔蓁，你帮我把掉的菜吃掉吧，看你餐盘里的东西，可怜巴巴的。”
说着，陶乐然作势要把餐盘里的饭拨到孔蓁的餐盘里，却在拿起餐盘的时候，故意不小心手抖了下，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哗啦啦全都掉到地面上。
“都撒了，好可惜啊，不过不能浪费。”陶乐然示意跟在她身边的小跟班，扯着孔蓁的头发，将她摁倒在地上，脸正朝着地上的饭菜，“孔蓁，好同学，帮帮忙嘛。”
这番动静自然不小，然而学生们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孔蓁被欺负，一个上前帮忙的都没有。
“怎么还不吃？你不乐意？”陶乐然冷笑，亲自摁着孔蓁的头，让她去吃地上的饭菜，“我可是好心好意的，你怎么能不领情？”
就在孔蓁真的要碰到饭菜的时候，陶乐然的手腕被人握住，抬头一看，陶乐然立刻换了副面孔，“老师？”
林意面色很冷，不光是为陶乐然霸凌孔蓁的事。
也因为其他学生们的冷漠。
还有孔蓁的不反抗。
“别太过分。”最终林意只留下这一句话。
不甘心地看一眼林意的背影，孔蓁低声骂了句，又狠狠戳了两下孔蓁的脑袋，“算你好运。”
说完，立刻带着跟班们离开食堂。
而孔蓁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粘的灰，重新坐下吃饭。
然而在孔蓁吃完饭离开食堂的时候，她忽然被人叫住。
“孔蓁。”
孔蓁闻言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见到是林意后，更是慌乱地撇过脑袋，小跑着要离开。
躲什么啊？
疑窦丛生，林意快步追上去。
就这么你追我赶，最后还是孔蓁力竭，被林意堵在学校后面一块不起眼的地方。
“老，老师，有什么事吗？”
林意端详着孔蓁，试图从现在的孔蓁身上，找到未来做了鬼之后的那个孔蓁的影子，可惜，现在的孔蓁胆小怯懦，说话的时候都不肯抬头看人。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人死后还会性情大变？
被林意不断打量，孔蓁不安地瑟缩了下，“老，老师？”
林意回过神，挠了挠脑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想了想，最终林意还是直白道：“那什么，陶乐然她们一直这么欺负你吗？”
孔蓁抖了下，光是听到陶乐然的名字就已经让她惧怕不已。
林意拍了拍孔蓁的肩膀，“不要怕，以后她们再欺负你，记得来找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起先孔蓁还没有反应，就垂着头站着，等到林意脚都站麻了，左脚右脚换了又换才终于颤抖着嗓子开口，“老师，你真的会帮我吗？”
“那当然呀，成长的路上遇到坎坷和荆棘，那不是很正常吗？我既然身为老师，自然有这个义务帮助你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呀。”林意揉了揉孔蓁的脑袋，少女枯黄的头发扎得他手心有点痒，“不必担心，为人师表，一定会公平公正的。”
孔蓁张了张嘴，似乎想到什么，刚刚想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最后只干巴巴留下一句，“那，谢谢老师。”
林意又道：“不过孔蓁，能告诉老师为什么你不敢反抗陶乐然吗？你们体型差得不多，一对一的情况下，你未必会输给她。”
孔蓁猛地摇头，“我不敢，我不能的。”
“为什么？”
然而这一次，无论林意如何追问，孔蓁都蔫蔫的不说话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让冰块融化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林意只好叹了口气，“孔蓁，借助外力不是个长久的事，更重要的是你要自己站起来，知道吗？最不能看轻你的，就是你自己。”
林意说完，轻笑着站起身，“好了，你自己想一下吧，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林意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身后的孔蓁一直在看着他，眼睛亮得吓人，直到林意的身影消失。
——
回到办公室的林意高高兴兴地在日历上划了两个圈，代表他今天日行两善。
越看那两个圈圈，林意心里就越开心，任老师见了他还问了句，“心情这么好？”
林意扬了扬嫩生生的下巴，露出一截精致的下颌，“日行两善啊，当然开心。”
任老师没问林意的两善是什么，只脱力一样趴在桌面上，“真羡慕你呀林老师，不像我，现在的小孩实在太难搞。”
挑了下眉，林意想到刚刚他找到的那两个学生，“对了任老师，那两个学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还失踪了？”
顿了顿，林意又补充道：“而且还是在女厕所门口被找到的，这传出去，不太好听啊。”
任老师抬手挥了挥，“快别提了，那俩学生跟锯嘴葫芦似的，我口水都说干了，他们也不肯说为什么要跑人女厕所门口。”
又颓唐地趴了会儿，任老师忽然道：“不过比起我们班的其他同学，这两个也还算好的了。”
什么情况？
听任老师这意思像是里面有什么瓜，林意赶紧凑到林老师跟前，竖起耳朵去听林老师接下来的话。
没让林意失望，很快任老师便道：“还不是我们班的那些个皮猴，我都说过多少次不能欺负同学了，他们不光不听，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我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了，林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一听是这茬，林意很快反应过来，“孔蓁和苏含杨？”
任老师更绝望了，“连你都听说了啊？你说，这帮小孩子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啊？那些欺负人的，欺负别人有什么乐趣？还有哪些被欺负的，就这么老老实实受着？”
林意抿唇。
这话他接不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任老师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们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我真怕早晚会出点什么事。”
林意只能说些安慰的话，然而他才刚一抬头，就发现任老师有点不对劲，她在发愁的时候，好像只有左半边脸在发愁，右半边脸看上去却平静极了。
忽然，任老师的右边嘴角缓缓上扬，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大到一个夸张的地步，她右半边脸的皮肉也开始腐烂，融化似的往下流淌。
但她本人却恍若未觉，依旧看着林意。
“林老师，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这可是我毕业之后接手的第一个班级，怎么就出这种事了啊？”
林意往后仰了仰，不自觉把手背在身后。
他的指尖微微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这是他在解决完大厦事件后，苦恼应该如何处置龙吟刀时发掘出的技能。
他像是有一个随身空间一样，龙吟刀平日里可以被储存在那个空间里，什么时候想用什么时候就能拿出来。
随取随用，方便极了！
当然，那个空间只能储存龙吟刀，别的都放不进去。
连颗葡萄都不行。
还是给个中评吧。
现在林意就处在极度戒备中，随时准备见势不妙取出龙吟刀。
“林老师，你说为什么啊？”任老师右半边脸笑容越发加深，并且整个人也离林意越来越近。
第040章 第 40 章
“林老师, 你怎么不说话？”
林意猝然抬头，任老师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恐怖的脸与他距离极近, 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轻微的喘息。
任老师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意看。
忽然，林意瞪大了眼睛。
那是，错觉吧？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林意从任老师黑亮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身影, 反而看到的是……任老师她自己！
只是从任老师眼中看到的她面目扭曲，身体残缺，俨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的眼球缓缓转动，一顿一顿地抬起头，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林意说。
“林意！”
林意忽然回神。
然而此时的任老师已经恢复正常，再没有刚刚的诡异模样。
“林老师刚刚在看什么？”任老师略带调侃道：“眼睛都直了。”
林意堪堪笑了笑, “没, 没什么。”
只是之后无论任老师说什么，林意都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直到任老师发泄完毕, 抱着一摞书出去上课, 他还在想刚刚任老师的怪异模样。
刚刚任老师怪异的右脸和林意从她眼中看到的她一模一样。
那是未来任老师会经历的事情吗？
还有……
林意想到刚刚死不瞑目的任老师的口型。
她大概在说——
离开这里！
没错，就是这句。
离开这里！
林意忽然觉得有点冷，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所学校里, 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
入夜, 孔蓁站在教室门口，她的手放在教室门把手上, 吞了好几次口水，怎么也下不定决心把门打开。
最后还是教室门从里面被打开，借着外面的月光，露出一张青青紫紫的脸。
孔蓁被吓得后退一步，“你，你的脸……”
苏含杨沉默地让开，放孔蓁进了教室。
“她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你了。”苏含杨忽然开口，笃定道。
孔蓁“嗯”了声，指着苏含杨的脸，“你不也是。”
苏含杨别过头，“那我们上学期说好的事……”
孔蓁看他半晌，忽然笑开，那双眸子在黑夜中显得过分漆黑，“我以为我今天过来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苏含杨又沉默地拉开教室的门，率先走出去，“阅览室的钥匙我已经偷到了，我们最后的阻碍也没有了。”
不知何时开始，一大片乌云飘过来，遮挡住月亮，本就光线晦暗不明的走廊变得更黑了些，就算苏含杨和孔蓁站的很近，也几乎看不到彼此。
“咔哒，咔哒，咔哒。”
孔蓁拉住苏含杨的衣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
苏含杨也被吓得不轻，却还是拍了拍孔蓁的手臂，“别害怕，仔细想想，如果我们真的遇到鬼，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亏。”
“这么说，倒也是。”
他们白天的生活，倒也确实不比死好到哪里去。
两人很快摸黑上了楼，精准地找到阅览室，又摸索了好一会儿，打开了阅览室的大门。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走廊缓缓扭曲，一个淡淡的影子出现在走廊上。
很快，又一个浮肿膨胀的影子跟着出现，赫然就是白天周子实遇到的那个假吴放。
“别白费力气了，你怎么会不知道，这种过去，是没办法改变的。”
假吴放嘲讽着，扭动身子，怨毒地看向阅览室，“现在，我只期待他们的怨念会更深重些。”
意料之中的没听到回应，假吴放猛地冲到那个影子前，阴阴笑着，“别想改变了，别忘了，现在一切变成这个样子，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说完，假吴放又用他近乎贪婪的目光看向门扉紧闭的阅览室，似乎对于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喜闻乐见。
“你也是在白费力气。”那个影子忽然出声，吸引来假吴放冰冷的目光。
“就像我改变不了这一切的开始，”影子忽然凑到假吴放面前，一字一顿道：“你也改变不了最初你拥有的力量。”
“苏含杨。”
遮挡月亮的乌云飘过，淡淡的白光重新洒进教学楼中，月光下，假吴放的脸，仔细端详，还真有几分苏含杨的影子在。
——
学校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林意走出教师公寓就被迎面吹来的风冻得打了个寒战。
搓了搓鼻子，林意纳罕道：“这才九月初啊，怎么会这么冷？”
“嘶，难不成是我昨天晚上睡得不好的缘故？”
打了两个喷嚏，林意揉了揉鼻子，拢紧衣服往教学楼走去，别的先不说，办公室肯定是暖和的。
只是还没到教学楼，他就看到了前天中午看到的那几个奇怪的学生。
和前天一样，他们几个头挨着头，一副正在密谋什么的样子。
去……偷听下？
“你也发现了？学校里好像多了什么。”
周子实的话音落下，向来寡言少语的文芊亿却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说道：“不是多了什么，是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什么？”
“它醒了。”文芊亿眼神迷离，眸子里更是一片纯粹的漆黑，什么都没有反射出来，“它拥有很强的怨念，不，不光是怨念，还有不甘心，很强，是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强。”
几人面面相觑，却不反驳文芊亿的话。
“于会长，你有感觉吗？”何万芪问向于行。
于行抬手，手中横握着他的那把赤霄剑，此时赤霄剑的剑身鲜红一片，上面雕刻的火焰雕花仿佛都活了过来，正在熊熊燃烧着。
几人纷纷往旁边退了退，赤霄剑的温度太高，只是靠近就让人觉得快要融化了。
不过这也说明，现在学校里出现的东西，可能会很强，不，是非一般的强。
能让于行的赤霄剑热成这个样子，至少也是个天级怪物。
天级……
“这个副本，终于要开始了。”
周子实话音刚落，贺铠便打了个冷颤，之前他在混乱区域看到的尸山以及尸山上的怨气实在太令他恐惧，以至于现在听到周子实的话，竟然后退几步，随即朝着教学楼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我才不要死，你们要解密你们就解密好了，反正我选择在这个学校待到高考结束。”
玩家们冷眼看着贺铠跑远，竟然没有一个人跑去劝贺铠不要单独行动。
毕竟都不是新手了，玩家们也早就学会了尊重他人命运。
“其实，我现在在担心一件事。”陆何安目送着贺铠跑远，直到贺铠的身影完全消失，陆何安才道：“如果这个本里真的有天级怪物的话，那，真的还有所谓的生存选项吗？”
“什么意思？”
于行将剑重新背回背上，抿唇道：“天级本里，要么战，要么死。”
——
【不是，什么意思啊？这个要么战要么死，是说明……天级本没有生存本？】
【前面的，于行大佬说的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要是真的没有生存选项的话，那贺铠会怎么样？】
【会被副本同化，最后完全成为副本里的NPC。】
一行金光闪闪的字从弹幕上划过，整个直播间都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更多的弹幕井喷式出现。
【是天级大佬啊！天级大佬合影。】
【活久见，我还以为大佬根本就不看直播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是，那个ID你们是不认识吗？还在这里高兴呢？】
【楼上，那位大佬是谁啊？我们应该认识？】
【那是千山公会会长，尹山雪！嘶，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前面的快把话说明白！别在这里吊我胃口。】
【说起这个尹山雪，那也是个很传奇的女子，同荒公会风头正盛的时候，她也是同荒公会的高层之一，和现在同荒公会会长韩聘平起平坐的狠角色，可惜她是个恋爱脑，为了一个男人和同荒闹掰了，最后自己建立了千山公会，她做会长，她男朋友做副会长，在没人能管得了他们，这多爽啊。】
【等一下，联系上下文，该不会这个男朋友，就是……贺铠吧？】
【啊？不是吧，姐姐人美眼瞎？贺铠这什么东西啊？】
【真是贺铠，千山公会已经开始高价悬赏中途进入副本的道具了。】
【活久见。】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同荒公会。
“嘁。”韩聘冷笑了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尹山雪怎么还把那玩意儿当个宝？我以前怎么就觉得这么个家伙会是我的竞争对手？”
师泽洋懒散地坐在一旁，翘着腿，没什么形象，“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现在还真挺佩服贺铠的。”
韩聘闻言，立刻投来冷冰冰的目光。
师泽洋耸了耸肩，“别这么看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尹山雪那是什么样的人？刚进游戏就杀了所有同期玩家，最后甚至把那个副本都拆了，这是何等的心性，何等的心狠手辣，可你看现在呢？”
“百炼钢终成绕指柔。”
韩聘没说话，半晌后才道：“她以前对会长最忠心不过了，她身上一半的伤，都是为了会长受的。”
师泽洋嗤笑声，“所以那个贺铠更厉害了啊，毕竟尹山雪可是为了贺铠，背叛了会长啊。”
韩聘眸光转冷，刚升起来的那点惺惺相惜瞬间湮灭，“是啊，就为了一个男人。”
情绪波动过大，韩聘的气息有些不稳，房间里的一切物品都在疯狂晃动，就在晃动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韩聘打开游戏系统，点开了她之前保存的诡事大厦的录像。
这里有她的精神支柱，有让她咬牙活下去的理由。
然后——
整个同荒公会猛地被一阵强烈的波动震成粉末，所幸韩聘还算有些分寸，并未伤到人。
“韩聘，你又发什么疯啊。”师泽洋揉了揉屁股，天知道他刚刚坐的好好的，韩聘干什么抽风把他的沙发震碎啊。
韩聘抬头看他，“没了。”
“什么没了？”
韩聘一字一顿，“诡事大厦的录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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