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第 61 章
舒白?没有理会明显不自?在的虞策之, 而是低下头对上那臣子涕泗横流的表情,神色冷淡。
臣子用手指颤巍巍指向她,怒道?:“你是哪来的妖女, 怎敢做陛下的主!”
“妖女?不敢当, 我是妖女,那鱼肉乡里?, 坑害百姓的刘大人?是什么?”
舒白?冷笑一下,扬声对门外的侍从道?:“把他拖下去,通知刑部?择日问斩。”
今日在外面守着虞策之的侍卫皆属暗部?,暗部?上下无人?敢轻视舒白?的话, 闻言顿时?冲入御书房, 训练有素地把老奸巨猾的臣子从地上扯起,径直向外拖。
“别?动我!”那臣子霎时?慌神,扯着嗓子哀嚎:“不!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怎可让这个女人?做您的主,怎可让女人?发号施令,昔日江后?当权不见天日的时?候陛下忘了吗, 陛下饶命!”
虞策之捏了捏眉心, 厌烦道?:“把他带走, 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
很快, 御书房里?只剩舒白?和虞策之两?人?。
虞策之放下王剑,拧着眉,犹疑着走到舒白?身侧,捂着腹部?微微俯身, 又说了一遍方才?的话,“夫人?这时?候不是在午睡吗, 我正打算处理完刘用就去找你。”
舒白?转过身对上他的双目,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慢条斯理道?:“区区一个贪官污吏,值得你发那么大火气。”
“朕只是觉得他可恶。”虞策之避开?舒白?的凝视。
“原来是这样。”舒白?忍不住笑起来,笑容极淡,手指下滑转而习惯性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我还以为,你向他发火,是在对我表达不满。”
虞策之呼吸微窒,不得不对上舒白?明澈的双眸,他沉默一瞬,欲盖弥彰道?:“朕没有。”
舒白?松开?攥着他下颌的手,转而握住他有些颤抖的大手,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
御书房里?一片狼藉,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可见虞策之在短短半个时?辰里?砸了多少东西。
舒白?踹开?碍事的瓷器碎片,绕到虞策之的身后?,将宽肩窄腰,身形高大颀长的帝王环在怀里?。
尽管想要掩藏,但虞策之十分享受舒白?的主动靠近,两?人?身体相接触,他仗着舒白?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当下眯了眯狭长的双目,露出有些惬意的姿态。
“朕好端端的,怎敢生你的气,若是生气,方才?刘用还在的时?候就该表露出来,夫人?说这话……”
“呃!”
话还未说完,虞策之猛地发出一声闷哼,挺直的脊背弯折下来,险些站立不稳。
舒白?收回放在他小腹上的手,顺势扶住满脸冷汗的嘴硬皇帝。
虞策之虚浮地半趴在舒白?怀中,浑身不停地颤抖,痛苦的呻吟从唇齿中溢出。
舒白?用力将他往上提了提,抱在怀里?问:“真的没生气。”
虞策之双腿打颤,一声不吭。
“不生气你会自?称朕?肚子都这么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舒白?语气淡淡。
虞策之恼羞成怒,当下也不和舒白?装模作样,咬牙道?:“别?碰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是别?碰你,还是我帮你把簪子取下来。”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几乎咬破自?己的下唇,目光阴郁地落在舒白?身上,耳垂微红,一言不发。
他习惯性用阴狠掩饰难堪,舒白?习以为常,迁就了他的坏脾气。
虞策之被羞耻和难堪的情绪裹挟着,没有半点让步的迹象,“把东西拿出来,我受不了了。”
“这就受不了了?又没有完全堵住,只是排出的时?候有些困难而已。”舒白?眉梢扬起,不以为然。
“拿出来……”虞策之咬牙将浑身的重量压在舒白?身上,恶狠狠地说。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连呼吸都格外煎熬,甚至和衣料接触,摩挲肌肤都令他无比烦躁。这样细碎的折磨令他几欲落下泪来,若非天生性子倔强,他昨日便受不住了。
虞策之担心舒白?对他的难耐不为所?动,情急之下,顺势咬到舒白?的肩颈上,想要借此减轻痛苦。
“嘶——”舒白?吃痛,目光顿时?冷厉起来,她揪住他头发,逼迫他把头从自?己身上抬起。
舒白?失去和他周旋的耐心,怒火中烧,本想再给?他个教训,却对上他通红难耐的眼尾,帝王漂亮的凤目几乎落下泪来,那张棱角分明,极具攻击性的脸此刻却满是痛苦和乞求,看上去惊心动魄。
舒白?瞳孔晃动一瞬,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帝王无助哀求的一面摄到,的确是美极了。
她一手扯着虞策之,一手向自?己的肩颈探去,果然摸到了细小的血珠。
舒白?扯了扯唇角,“陛下是不是忘记了,你是因为什么戴上的银簪。”
虞策之咬牙,“朕已经受到了惩罚。”
他自?知理亏,不管不顾将舒白?抱入怀里?,声音喑哑,“你要杀了朕吗,朕会难受死的。”
舒白?伸手,摸了摸他鼓胀的腹部?,感受他颤抖的脊梁,觉得这个惩罚的确够了。
她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向御书房外走。
虞策之有些担心舒白?还有别?的手段,步伐迟疑,“朕不出去。”
舒白?见状,暂时?松了手,双手环胸道?:“御书房被你砸成这个稀烂的样子,你想在这里?也行,我自?己走。”
虞策之脸色变了变,紧抿着苍白?的唇,不说话了。
舒白?给?了他几息思?考的时?间,再次抓住他的手腕,这一次虞策之没有在抗拒,难得顺从地跟在舒白?身后?。
只是他始终用空出的手虚捂着腹部?,走得很慢,步伐踉跄。
于是,当两?人?步出大门后?,守在御书房外边的戚辨众人?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舒白?拉扯着他们尊贵的皇帝大步向前走,而他们敬仰的帝王神色隐忍,小步跟着,脸上虽然阴沉,但他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毫无威胁的事实。
戚辨等人?屏气凝神,有些拿不准自?己的视线该看向哪里?。
舒白?在戚辨身前停下,平静陈述道?:“御书房里?有些乱,劳烦戚大人?领着宫人?收拾收拾。”
戚辨忙道?:“应该的,这是奴才?分内之事。”
舒白?轻轻颔首,忽略戚辨等人?肃然起敬的神情,拉着虞策之继续向紫辰殿的方向走。
她也知道?给?虞策之戴银簪,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羞辱性质加倍,有点踩着虞策之的底线试探的意外。
不过出乎意料的,虞策之的忍耐能力远远超过她的预期,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些名?为惊喜的情绪。
舒白?拽着他进入紫辰殿,屏退殿里?的宫人?,把他推向屏风后?,淡声说:“自?己取下来,解决完自?己戴上,别?跟我说你不会。”
虞策之咬牙望着舒白?,然而舒白?根本不怕他的目光威慑,饶有兴致地提醒,“看来你还能忍,否则现在也不会这样虎视眈眈看着我。”
虞策之握紧拳头,紧绷着面色,快步走入屏风后?面。
由山水大师绘制的远山屏风后?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舒白?想着今晚的计划,没有帮忙的意思?,独自?走到窗前的躺椅上坐下。
这几天虞策之从兽苑弄了几只丹顶鹤,专门养在紫宸殿的院子里?,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形态各异的仙鹤。
舒白?很喜欢这些没有威胁的动物,哪怕只是远远观赏都能让她心情舒畅。
过了一会儿,虞策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站在原地犹疑了片刻,慢慢到舒白?旁边,不由分说挤上躺椅。
躺椅遭受了两?个人?的重量,顿时?晃动几下,勉强稳住。
虞策之恹恹地伏在舒白?胸前,一言不发,纤长浓密的睫毛下,能看见大片乌青。
舒白?揉了揉他的头发,淡声问:“戴上了没有。”
虞策之肉眼可见僵了一下,粉饰太平道?:“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为什么不戴。”舒白?平静发问。
虞策之抿唇,脸上浮现屈辱的神态,“我是皇帝,你罚了我两?天,难道?还不够吗?”
舒白?表情微冷,起身把他从身上掀开?,站起身大有一去不回的意思?。
虞策之慌了下,连忙抓住她,“朕错了。”
舒白?佯装要甩开?他的手,有心逼他一把,看看他愿意做到什么地步。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的打算,他实在太害怕失去舒白?,他知道?自?己得到舒白?用了不少卑劣的手段,和她的姻缘完全是他强求来的,尽管他身为皇帝,但因为皇权也难以用柔和的手段控制舒白?,帝王的身份在舒白?眼中又是减分项,反而增添了他内心的惶恐。
他像是个小偷,每一天都在害怕地位不稳,害怕失去。
偶尔他也会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就偏偏非舒白?不可,飞蛾扑火一样放弃了体面和尊严。
大概因为她太闪耀了,像是一道?明光,在他的生命和王朝最黑暗的时?候降下了一束希望。
似乎得到舒白?,他也就拥有了不屈的灵魂,安稳温暖的未来。
慌张之下,虞策之再次做出退让,咬牙道?:“你给?朕戴。”
他眼一闭,心一横,喑哑着嗓音说:“舒白?,朕不会,你来给?朕戴。”
舒白?缓缓抬起眼帘,对上帝王隐忍却满含渴求爱欲的神情,扯了下唇角,“陛下天人?之姿,这么简单的事情不会做不到。”
虞策之虽做出退让,得不到好处却不会善罢甘休。
他深吸一口?气,坚持道?:“朕只要夫人?给?朕戴。”
他望向舒白?的双眼,深邃的目光满含执拗,“夫人?想看朕受罚的样子,朕已经让夫人?看见了,之后?再想看,夫人?总要付出点什么不是吗。”
一句话落,舒白?的神情慢慢沉了下来,她勾起唇角,露出冷淡的笑容。
第062章 第 62 章
近两个时辰如流沙一般转瞬即逝。
舒白没有轻易放过向她挑衅的皇帝, 紫辰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她也很享受皇帝从?嚣张不屈到眼含泪光的过程。
不过虞策之一向嘴硬,加上?又是皇帝, 皇室的尊严傲气摆在那里, 真想让他张嘴求饶、开口认错却要费不少?功夫。
舒白计划着时辰,始终跟他耗着, 甚至到最后,即便初生牛犊一样的皇帝苦苦哀求,舒白也带着他折腾了很久。
虞策之彻底累瘫,身体微不可?查地打着哆嗦, 张了张嘴却哑得说?不出话来?, 像是岸上?翻了肚皮精疲力?竭的鱼。
舒白把架在肩膀上?的腿扯下,顺势解下被弄脏的外袍,随手扔在他稍有泛红的躯体上?。
檀木雕花衣架上?摆了一件干净的外衫,舒白穿在身上?,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丝, 抬脚要走。
原本几乎昏睡过去的年轻皇帝不知道哪里来?的敏锐心反应, 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哪里。”虞策之艰难睁开一只眼, 气喘呼呼地问。
“陛下连这也要管?”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神智有些混沌, 浑身都像是被碾过一样,枕着胳膊,喑哑着嗓音固执地说?:“陪朕。”
“刚才不是说?一滴都没有了吗,还敢让我陪?”舒白挑眉,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懒散地反问。
虞策之却有些不管不顾, “夫人,朕好累, 你陪陪朕。”
舒白走近他两步,盯着他满是疲倦的面容,伸出手,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虞策之下意识蹭了蹭,无心作妖的他看上?去难得乖顺。
舒白在他身边坐下,陪着他静坐片刻,看着他因为倦怠至极沉沉睡去。
舒白慢慢把他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她手腕上?掰开,她垂目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半晌过后,她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轻轻落下意味不明的一吻。
舒白站起身,目光冷静坚定,拢了拢衣领,头也不回地向紫辰殿外走去。
原本守在殿外廊下打盹的戚辨见舒白出来?,忙站直身体,微微行了一礼。
“陛下累坏了,戚大?人晚点再叫陛下用?膳。”舒白淡声说?,语气如常。
戚辨没有察觉出不对,“奴才明白,只是都这个点了,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我落了东西在荒宫,现在要去拿,怎么,这种琐碎的小事戚大?人也要过问吗?”舒白抬眼凝视他。
“自然不敢,奴才也是怕陛下起身后见夫人不在,问起夫人时奴才不知道如何回答,还希望夫人体恤奴才。”戚辨赔着笑脸说?。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舒白扯了扯唇角,抬脚离开。
等舒白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戚辨蹙了下眉,秉承着谨慎为上?的心思,放轻脚步进?入紫辰殿内。
见轻纱薄帐之后,帝王果然安静地沉睡着,虽然样子是一如既往的狼狈,但?好歹毫发无伤。
戚辨小心翼翼给虞策之盖上?被子,把地上?散乱的各种器件归位,确认放在其余宫人看不见的地方后,轻轻退出了紫辰殿。
舒白比约定的时间?提前许多回到荒宫,游左盘坐在廊下磨剑,表情跃跃欲试。
舒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一旁的陆逢年。
陆逢年双手环胸,靠着廊下一根柱子,眼睛闭合,毫无理?会舒白的意思。
游左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今晚的事情你有把握吗,这事若是败露了,我们可?就把皇帝彻底得罪了。”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劫狱,劫的还是他痛恨至极的昔日政敌,宋祁又不是吃干饭的,你以为能瞒得住?”舒白反问。
游左脸色一白,缩了缩脖子,“那你一定想到全身而退的法子了吧。”
舒白从?怀中掏出两个小药瓶,一个扔给游左,一个扔向陆逢年。
陆逢年看似闭目养神不问世事,但?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敏感,稳稳伸手接住了舒白抛出的药瓶。
“这是?”游左有些不确定地问。
“每月一服,瓶子里一共六颗,三颗褐色,三颗红色,褐色解我的毒,红色是江音的。”
游左摊了摊手,“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我泡在药罐子里了。”
舒白忍不住扯了下唇角,“别怪我告诉你,这是三个月的余量,少?一个都没有补的机会。”
游左闻言连忙捂住手里的药瓶,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陆逢年蹙眉,打开药瓶看了一眼,他的瓶子里同样是六粒小药粒,“三个月,这三个月你要去做什么,我们联系不到你吗。”
“皇帝的性?子阴晴不定,入冬了,真出了事情我难免有顾及不到的时候,以防万一罢了。”舒白耸了耸肩,语气轻松。
游左看了看舒白,又看了眼陆逢年,低头耷脑少见的没有插嘴。
陆逢年沉默下来?,他注意到舒白身上比旁人厚许多的冬衣,脖子也缩在厚实的毛领里,不由抿唇,想说?什么却止住了。
舒白又掏了一瓶药粒扔给陆逢年,陆逢年及时接住。
“这里面的药是给受调符控制的死士准备的,今晚见过那些死士后,我会让交接人每个月按时找你领,同样是三个月的量。”舒白交代道。
陆逢年握紧手掌大?小的药瓶,眉宇紧紧蹙在一起,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舒白对上?陆逢年的视线,不由扬起眉梢,“怎么这个表情,你在担心什么?”
“虞策之会不会对你不利。”陆逢年忍不住问。
“对我不利?”舒白怔了下,见他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不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何必替我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他毕竟是皇帝。”陆逢年忽然握住舒白的胳膊,语气有些急促,“他想对你做什么轻而易举,救下江音后我们趁势离开吧,我可?以以性?命保护你。”
“我如果离开了,先不说?能不能带着江音从?京城逃脱虞策之的追捕,就算真有机会一走了之,萧挽和安锦怎么办。”舒白平静地问他。
陆逢年怔住,缓缓放下了手,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我知道了。”
恰是这时,两个宫女端着膳食从?外面进?来?,对三人礼节性?施了一礼。
“您这个时候怎么也在这里,是要在这里用?膳吗,奴婢这就去膳房为夫人准备菜品。”其中一个年长的宫女说?。
“不用?麻烦,你们先把东西放下吧。”舒白和善地笑了下。
宫女不疑有他,依次将盛着丰盛膳食的器皿放在屋内的圆桌上?。
等摆放完毕,两个宫女依次向舒白请安告退,等她们都转过身后,舒白向游左递了一个眼神。
游左心领神会,一记手刀拍晕落后的宫女,不等另外一个人反应过来?,陆逢年便也出手打晕了她。
两人分别拖着一个昏睡的宫女,游左道:“我这个身量和你差不多,你去换衣服吧。”
舒白很快换好宫女的衣衫出来?,这个季节宫人虽然早早换上?了冬衣,但?和舒白特意加厚过的衣裙比起来?还是薄了不少?,她搓了搓肩膀,脸色有些白。
“这两个宫女是专门司膳的,很快御膳房就会发现宫女失踪并?且找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之前让你们偷的衣服偷到了吗?”舒白问。
“偷到了,一件办差太监的衣服,我花了好一番功夫呢。”游左邀功。
“做的不错。”舒白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赞赏,“陆逢年去换太监的衣服。”
游左茫然地眨了下眼睛,“这里只有一件太监服,那我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件宫女的衣服,我刚才换服侍的时候顺势把另一个司膳宫女的也换下来?了,你直接进?去穿就是。”舒白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也要来?问我’。
“我!?”游左慌了,“我是男人,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不行不行。”
“现在不是跟我磨叽的时候。”舒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把他往屋子里推,“没时间?了,快点,我看过了,你和其中一个宫女的身形很像,如果让陆逢年穿宫女的衣服,暗部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到时候我们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
游左哀嚎一声,不情不愿地被舒白推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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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
柔软白净的月光撒在紫辰殿的飞檐斗拱上?,一阵有些寒凉的风从?窗棂的缝隙中吹入恢弘的殿宇。
陷在被褥间?的男人缓缓动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他转动了一下脑袋,俊朗的眉宇紧紧蹙着,像是挣扎着想从?无尽的梦魇中苏醒。
“陛下?”床畔有人试探着唤他。
虞策之骤然睁开双目,他平复有些急促的喘息,扭过头沉沉望了过去。
宋祁跪在床榻边,见他醒来?,焦急的面容终于露出些喜色。
“宋祁,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要押送江音和她那些死士去刑部。”虞策之哑声问。
虞策之在戚辨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浑身酸痛无力?。
清醒过后,他第一时间?看向身侧,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床榻。
虞策之蹙眉,表情逐渐阴沉下来?,“这个时候你来?找朕,什么事。”
“竹辞一直负责跟着夫人,半个时辰前,她忽然禀报说?夫人在荒宫失踪了。”宋祁不敢隐瞒,如实道,“属下斗胆,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宫门,但?是仍然没有夫人的踪迹,荒宫里有两个被绑起来?的昏迷宫女,游左和陆逢年也和夫人一同消失,属下无法,只能来?请示陛下是否全城戒严。”
虞策之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他推开戚辨,猛地从?下床起身,大?脑一阵晕眩,险些站立不稳,偏偏腰腹被他的动作牵扯,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呃……舒白……”虞策之捂着腹部挨下身。
戚辨立时慌了,“陛下,奴才去传御医。”
虞策之扯住戚辨,缓了半晌慢慢直起身,冷着一张脸说?:“舒白如果真的离宫,宫外定然也有人接应,全城搜捕兴师动众不说?,何时能搜出来?。”
宋祁知道皇帝的话是对他说?的,不由懊恼地垂下头,“是属下考虑不周。”
虞策之没有理?会宋祁的自责,兀自问:“还有多久交接江音去刑部。”
宋祁明白虞策之的意图,看了眼天色,“江太后和其爪牙都已经押送在路上?了,属下现在去追,应当?正?好能卡在暗部和刑部交接的时间?把人拦下。”
“让萧挽审江音是舒夫人提出来?的,夫人此时失踪,定然是和江音里应外合去了,属下带暗部倾巢而出,定然将夫人和太后完好无损带回陛下面前。”
宋祁站起身,打算立即调派暗卫,却被虞策之轻飘飘按住肩膀。
“陛下?”
“朕跟你一起去。”虞策之忍着身体的不适,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
第063章 第 63 章
历来宫廷附近多是达官显贵的居住之所, 然?而舒白所停留的这?处距离皇宫仅三条街的巷子却非富庶之地,相反,这?处巷子阴冷潮湿, 荒无人烟。
巷子两?边由?高墙围起的宅院更?是荒废多时, 东边曾是百年世家?舒家?的老宅,舒家?因?谋反举族落狱, 西边为陆家?故居,陆昱因?冒犯江太后,遭到满门抄斩,陆家?血脉只剩陆逢年一个?。
舒白头戴黑纱帷帽, 缓缓在?巷子深处站定, 游左和陆逢年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
乌云蔽月,巷子内暗淡无光。
藏在?隐蔽处的蒙面死士逐个?露出,缓缓逼近三人。
每个?死士皆手?持锋利的兵器,在?缓步逼近的过程中长剑出鞘。
舒白转过身, 直面隐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死士。
游左缩了缩脖子, 悄悄把身体往舒白身后藏了下。
“游左, 你?这?个?叛徒, 朝秦暮楚择主而事?,你?竟然?还有脸活着。”为首的死士冷冷斥责。
游左面色微白,攥紧了舒白的衣角,道:“凭什么说我择主而事?, 是太后先让我去送死的,我从来没有暴露过太后的弱点, 如今调符在?舒姑娘手?里,我效忠舒姑娘有什么不对。”
“狡辩。”为首死士对游左的说辞并不领情, 长剑出鞘,泛着冷厉寒芒。
游左咬牙,下意识也摸上腰间的佩剑,却被舒白按住。
“够了。”舒白冷冷呵斥那名死士,“退下!”
死士眯了眯眼睛,黑布遮住了他半张脸,让人无法窥探他的表情。
舒白毫无退意,直直凝视着那双因?为杀了太多人,格外阴狠冷厉的双眼。
“我说退下,你?听不明白吗。”舒白冷声重复。
死士微微蹙眉,又?看了游左一眼,慢慢向后退了两?步。
游左察觉到将自己裹挟住的杀意消散,咽了口口水,小声提醒舒白,“这?人是游十五,以前?掌管死士的刑罚,有些轴,格外在?乎规矩,他不怎么怕疼,很多时候江音都拿他没办法。”
舒白神色不变,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所有的事?情几日?之前?就已经有人事?无巨细的通知你?们,我不想重复,今日?的事?情只许成功,如果失败,谁也保不了你?们。”
“在?行动之前?,我要亲眼确认调符是真的。”游十五冷不丁开口。
舒白看向他,冷声说:“可以。”
话音落,她举起熠熠生辉的符传,繁复的纹路和镶嵌工艺无一不在?诉说着如假包换。
游十五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带着一众死士顿时单膝下跪,“参见主子!吾等唯尊者马首是瞻。”
舒白看出这?数十名的死士里,游十五暂时掌握了话语权,当下把萧挽给的布防图交给他,“今日?要救的既有你?们前?任主子江音,也有往日?出生入死的十余名同僚,你?们没有失败的余地,也别在?我面前?耍小心思,其余被押送的死士我不管,但江音和楼涯务必送到布防图上圈起来的位置。”
游十五看清图上画圈的位置,瞳孔地震,愕然?道:“这?里……”
“我说的是命令,不是和你?们商量,控制你?们的秘药和调符如今都在?我手?里,在?我这?里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舒白平静地说。
游十五握紧布制地图,低下头颅,“是,主子放心,主子为我等再生父母,我等对主子忠心耿耿,绝不敢忤逆。”
“还有半个?时辰江音的囚车就会经过正阳道,该怎么做萧挽已经教过你?们了,三日?后同一时刻,所有人在?这?里集合,陆逢年会给你?们安排新的任务,以后他会取代楼涯,成为你?们的新统领。”舒白说。
“是。”
等受调符控制的死士尽数离开,舒白揉了揉有些酸的腰,一整日?折腾下来,她难免感到疲惫,但这?些受江音调教多年的死士令她十分?满意,她心情还算不错地说:“我选了个?极好的地方看今日?这?场大戏,走吧。”
舒白扭头,视线不经意落在?陆逢年身上,扬起眉梢,奇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陆逢年剑眉蹙起,看上去有些纠结,“你?刚才说我三日?后要在?这?里给他们安排任务。”
“对,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之后就要劳烦你?看管那些死士了,不过我刚才看下来,除了那个?叫游十五的有点自己的想法,别的都很听话,只是三个?月的时间,应该不会给你?惹太大麻烦。”舒白温声说。
“这?三个?月,你?不跟我在?一起?”陆逢年忍不住问。
“没办法,家?大业大,总要有人去看着死士。”舒白耸肩。
“游左更?熟悉那些死士,为什么不让他去?”陆逢年轻声询问。
舒白看了眼游左,道:“你?刚才也看见了,游左的风评不算太好,那些死士大多都很排斥他,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陆逢年抿唇,“我明白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处理好的。”
舒白上前?,拍了拍他挺直的脊背,打量他半晌,问:“你?不高兴?”
陆逢年深深看了眼舒白,“我担心你?的安危,虞策之不是良善之人,你?要小心。”
“放心,我有分?寸。”舒白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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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家?家?闭户,一队由?重兵护送,蒙着黑布的囚车缓缓驶入京城的主干道。
宽阔街道的某一侧是一家?已经打烊的酒楼,没有人发现二楼敞开的门窗后,有三人坐在?木桌后凝望下方。
游左看了半晌,忍不住小声说:“不愧是押送江太后的囚车队伍,禁军开道,暗部护卫,甚至是禁军统领亲自护送,那囚车不会是玄铁打造的吧。”
舒白瞥了他一眼,赞扬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本来是玄铁囚车,我让萧挽以玄铁太重恐会留痕迹为由?否掉了。”
“你?什么时候见的萧挽。”游左茫然?。
“前?几日?在?御书房抓住了几次见面机会。”舒白轻描淡写。
陆逢年不由?问道:“我曾听闻虞策之虽性?情阴晴不定,但十分?勤政,不上朝时就常在?御书房待着,你?怎么找到机会?”
舒白牵了下唇角,心情不错地解释:“萧挽进宫觐见皇帝都是在?早晨,如果我打定主意要见她,前?一天就会让虞策之晚点休息。”
游左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茫然?道:“皇帝那么听话吗,让他晚睡便?能晚睡。”
舒白轻笑出声,没有回答游左的疑惑。
陆逢年却懂了,他的脸霎时红了一些,所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
很快,押送江音的队伍行驶到和刑部约定换班的地点。
萧挽身着合身官服,站在?刑部军士的最前?面。
禁军统领走上前?,微一作揖,道:“这?些就是犯人,尚书大人确认无误后就可以和我等交接。”
萧挽颔首,负手?走上前?,掀开其中一个?囚车的黑布,确认囚车里的人是她想要的后,又?缓缓走向第二个?囚车。
萧挽看了几个?便?停住脚步,“统领是天子近臣,和宋大人都是陛下的心腹,既然?陛下信任统领,萧挽亦没有不信的道理,犯人就看到这?里,可以交接了。”
禁军统领的笑容顿时真切几分?,他们都是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精,怎么不知道那前?两?个?囚车里分?别关着江音和楼涯,萧挽已经确认了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份无误,其余被抓住的死士只是陪衬,对萧挽而言无足轻重。
不过萧挽肯省事?,也大大方便?了他,让他能带着一众兄弟早点去休息。
“萧大人谬赞,既然?没有问题,我就让属下们换班了,这?是囚车的钥匙。”禁军统领把钥匙串递给萧挽。
“有劳统领。”萧挽客气道。
禁军统领摆了摆手?,示意禁军和暗部撤退,“任务完成,禁军和暗部的人在?街边集合。”
两?队交接的瞬间,锋利的箭矢破空而来,直直射到囚车上。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数十名死士隐在?暗处,向街道齐齐射箭。
“敌袭,掩护!”禁军统领高声道。
萧挽站在?为首的囚车旁边,以囚车为遮掩,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变故发生。
她从刑部带来的兵士都是没有经历训练的新兵,见箭矢射来早就乱了阵脚,几乎帮不上太多忙,甚至还会添乱,比如挤压禁军和暗部的藏匿空间。
“统领!对面在?屋子上,从高出射箭有地形优势,掩体太少,我等撑不了多久,是否采取强攻?”
禁军统领挡下箭矢,冷声道:“火把几乎都被射灭了,如何确定他们的主要方位和人数,立刻派人去找救兵!”
萧挽听闻此言,适时出声:“统领莫慌,我的人已经去请增援了,再撑一会儿,这?些刺客不过是强弩之末。”
禁军统领立时感动道:“好,还是尚书大人高瞻远瞩。”
在?夜色的隐匿下,萧挽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粗声粗气地说:“都是同僚,大人不必和我客气。”
酒肆二楼。
游左不知道舒白的全部计划,他见死士只管射箭,禁军和暗部的人一直挥剑阻挡,没什么伤亡,不由?挠了挠脑袋,忧虑地说:“这?样僵持着,箭总有射完的时候,一会儿他们的援兵来了,连我们也走不了。”
“眼下还没有人去请援兵,如果禁军或者暗部有人突出重围,离开这?处街道的必经之路我都安排了死士堵截,短时间还不用担心。”舒白沉声说。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游左问。
舒白没说话,而是抬眼看向远处,在?一片鏖战中,皇城方向忽然?升起一簇烟花,直冲天际。
舒白眉眼一沉,片刻后,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弧度,“他来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游左听得云里雾里, 同样不知道舒白计划的陆逢年看见天边的烟花,若有所感?将视线放在舒白身上。
半炷香过?后,低调宽敞的马车行驶而来?, 远远停在道路尽头?。
舒白眯起眼睛, 立即递给陆逢年一物?,“信号弹, 去楼顶点燃,小心点。”
陆逢年郑重地点了下头?。
很快,信号弹在黑暗的夜空中炸开,一半死士蜂拥而下, 他们只有三十余人, 却?杀声震天。
其?中五名死士直奔不远处停驻的马车。
禁军统领尚没意识到皇帝亲临,也没有注意到在混乱之中有人奔向?了路口的马车。
他只知道死士的目的是劫囚,于是高声呼喊道:“萧尚书在哪里,快保护萧大人!”
囚车的钥匙在萧挽手里,绝不能让钥匙落入贼人手里。
该死的, 若不是今日?押送的人是朝廷重犯, 陛下叮嘱过?要留活的, 否则在那些人劫囚的瞬间他就会杀死囚犯, 谁也别想?讨到好处。
禁军统领又开始痛恨,为何押送江音只派这么少的人,嘴上说什?么让刑部参与,三方一同护送, 结果刑部的人都?是生瓜蛋子,不捣乱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局势虽乱, 但好歹是天子脚下,神圣之地, 先不说援兵很快就会来?,就算没有援兵,只要不交出钥匙,他也不相信这些死士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囚车里的人带走。
然而下一刻,禁军统领心神俱裂,只因他在人群中看见了被?死士一棍敲晕的萧挽,而他交给萧挽的钥匙也随着萧挽倒下,直直掉在地上。
禁军统领咒骂一声,只觉得敌人接二连三的反应,如果不是运气太好,就是他们之中出了内鬼。
“可恶!回防,回防!护住囚车,绝不能让江音跑了。”他高喊。
然而局势实在混乱,如果在场只有禁军,他身为一军统帅定然可以把握局势,但坏就坏在禁军人数在三方之中所占最少,刑部人最多却?不顶用,暗部能以一当十,但他们完全是当死士培养出来?的,行事怪异,和禁军没有磨合,反而发挥不出多少实力。
该死。
禁军统领阴沉着脸,心情灰败,望着眼前战局,颇觉棘手,再度怀疑己方出了内鬼。
他坐困围城,焦躁地向?四?方看去,忽然表情一愣。
他终于注意到街道尽头?停驻的素色马车,但外表再如何低调也有四?匹花色相同的良马牵引,加之瞥见马车旁骑马护卫的宋祁,他瞳孔骤然紧缩,一下子猜到了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他再次咒骂一声,交代身边的副将稳住局面,自?己带了两个亲信,拿起剑就向?街道那边奔。
宋祁见禁军统领飞奔而来?,拧了下眉毛,沉声向?马车里的人禀报,“韩朗带人往这边护驾来?了,他离守后露出的空缺无人能填补,刺客拿到了钥匙,囚车怕是要失守了。”
还有一件事宋祁没有说,如果没有别的命令和强调,在危局中,暗部向?来?以虞策之的安危为先,当虞策之的马车出现在街道开始,押送囚车的暗部看似还在应对死士,其?实已经逐渐脱离缠斗,并向?虞策之的方向?靠了过?来?。
囚车附近守力大大削弱,那些蒙面死士已经和囚车近在咫尺。
暗部的优先级虞策之一向?是知道的,因此?宋祁犹豫了一下,没有提醒虞策之。毕竟此?话一说,就相当于暗示皇帝是这场乱局中的拖累,实在大不敬。
虞策之忽地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宋祁僵了下,连忙下马走到虞策之身边,低声道:“陛下,这里太危险了,还是先在马车上等候为佳。”
虞策之冷沉着一张脸,观望片刻前方的乱局,冷声说:“立即下令,击杀江音,能得江音首级者,赏金万两,封侯拜相。”
江音一死,劫囚的刺客任务自?然失败,而且对于禁军和暗部而言,杀死囚犯比保护囚犯要容易许多。
宋祁惊了一瞬,瞥见虞策之阴鸷的神情,忙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一道属于暗部的信号弹飞上天空,汇聚成一朵硕大的烟花四?散开来?,绚丽的烟火转瞬即逝。
原本逐渐向?虞策之靠拢的暗卫得到新的命令,顿时向?囚车方向?逼近。
在二楼凭栏俯视的舒白见状,面色微沉。
她根据暗卫的动向?猜出那信号的寓意,知道虞策之下了狠手,面色沉郁下来?。
游左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引虞策之到这里虽然分散了对方一部分兵力,但王毕竟是王,把他搬过来更容易发号施令了。”
他向?楼下左右看了看,“禁军也得了命令,敌众我寡,恐怕保不下太后了,我们……我们要不先撤——”
话音未落,游左骤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向?舒白。
只见舒白抽出藏在暗格里的弓箭,挽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而她手中箭矢直直冲着街道尽头?,马车的方向?。
“这太远了,而且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你不可能射中虞策之,如果只是制造混乱威慑他,也救不下太后和楼统领。”游左大脑有些混沌。
“闭嘴。”舒白冷冷呵斥他,全身注意力都?击中在箭尖,并随着视线缓缓调整箭矢的方向?。
游左捂住嘴,眨了下圆润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向?虞策之的方向?。
眼睛适应了晦暗,忽然,他捕捉到微弱的绿色的光源,星星点点,有规律的分散着。
游左又眨了眨眼睛,猛然意识到,方才那五个直冲虞策之而去的死士在肩膀的位置涂了能在夜空中发亮的荧粉。
有规律排列的萤粉在某种程度上,悄无声息地提供了虞策之详细的位置。
舒白很快射出第?一箭,第?一箭只为试探位置,舒白不管箭射中哪里,很快搭上第?二箭。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嗖’的一声直直插在距离虞策之一臂远的地面上。
护在虞策之身边的侍卫下意识涌动起来?,“有暗箭,保护陛下!”
“护驾!”
宋祁瞳孔微缩,他尚未明白对方忽然发难的目的,却?已经下意识呵斥道:“所有人守在原地,别动!”
然而他说话时就已经迟了。
一瞬间的人群涌动,在黑暗中只有微不可查的光影变化,却?被?舒白敏锐地捕捉到了。
锋利的箭芒缓缓指向?某个方位。
游左也在瞬间确定了虞策之的大概位置,扭过?头?看见舒白冷凝的眼神以及箭尖所指,表情有些惊愕,“你要杀了他吗?”
舒白没有理?会游左,她冷厉的目光透过?黑暗,精准落在某个点上。
在一瞬间,隔着漆黑的夜色,遥遥数十米,她仿佛同他四?目相对。
朱唇缓缓绷直成一条线,拉着弓弦的手指骤然松开。
嗖——
箭矢如一只雌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利落满含杀机的弧度。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宋祁在一旁惊惧大喊:“那五个死士有问题,陛下小心!”
身旁训练有素的护卫齐齐向?他身边靠近。
虞策之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向?他射来?的利箭,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脸上尽是不可置信,赤红的眼眶中似有雾气酝酿。
哧——
利箭擦着虞策之的脸颊划过?,穿过?他没有来?得及束起的浓稠墨发,直直插在他身后的地上。
几缕属于帝王的青丝飘落而下。
宋祁高悬的几乎破裂的心脏终于得到救赎,他趁着空当踉跄跑到虞策之身侧,“陛下,到马车后暂避吧,这里太危险了。”
虞策之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外袍上的毛领蔫嗒嗒趴伏着,表情放空,左侧脸颊有细密的血珠浮现、滚落。
“陛下!”宋祁咬牙去抓他的手臂,试图唤醒他。
虞策之的睫毛僵硬地颤动一下,他目光破碎猩红,没有理?会身边人焦急的劝诫,而是直愣愣抬头?,眼神死死落在某处,带着不可置信和倔强。
“去点火。”虞策之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命令。
“什?么?”这下不可置信的人轮到了宋祁,他急声反驳,“此?举无异于送死,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燃火!”
“去点。”虞策之厉声重复,“你要违抗朕的命令。”
宋祁对上虞策之狠绝的神情,怔了下,哑声道:“属下这就去。”
虞策之昳丽的面容扭曲着,在亮起的一片火光中抬头?,一眨不眨对上酒肆二楼的雅间。
火光照亮他赤红的双眼,光源的刺激令他几乎落下泪来?,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收回视线,更没有听从宋祁的建议,寻一处掩体藏身。
他站在护卫中间,倔强地在黑暗中寻找舒白的身影。
他知道劫囚是舒白策划的,也知道射向?他的箭来?于舒白,他见过?舒白射箭,尽管她向?他藏拙,屡屡射不中箭靶,然而那比正常箭矢小一圈,带着钩刺向?他射来?的箭,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那就是舒白的箭。
在舒白还没有和离的时候,他曾在那间舒白临时居住的荒废宅子中,见过?类似的图纸。
她竟然要杀他。
虞策之沉沉闭合双目,下唇几乎被?他咬出血来?。
他倔强执拗地想?,如果她要为那个作恶多端的女人杀了他,如果她真那么绝情,那就尽管来?,他给足她机会。
只是,他就是死了,也要让江音那女人给他陪葬,也要百年之后和舒白葬在一起,舒白休想?甩开他。
虞策之咬紧牙关,身侧燃起的火把既照亮他赤红的双目,也照亮他披头?散发,在冷风中格外单薄脆弱的身形。
隔着栏杆,舒白看见冲天的火把,反而收起弓箭。
游左看见她动作,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要杀了他,毕竟是皇帝,杀了他,我们被?举国搜捕,实在得不偿失。”
舒白随手将弓箭塞入游左怀里,“别废话,江音和楼涯都?被?救出来?了,准备撤退了。”
游左这才发现,舒白向?虞策之射箭时,吸引了楼下大部分兵力,为死士营救江音争取了一定时间,江音和数十名死士顷刻被?解救出囚车,甚至骑上了禁军的骏马,突出重围,向?街道的另一边疾驰离开。
禁军统领反应过?来?,立即带人去追,追到一半发现前方亮起火把,还以为是援兵赶到,直到对方射箭逼退他们,他才惊觉那不是援兵,而是敌方派来?的接应囚犯的死士!
第065章 第 65 章
在街道的尽头, 对方的数名死士站成一排,手持火把,他们穿着和衙役服饰相似, 所占据的位置极其刁钻, 夜晚雾气缭绕,远远看去仿佛他们身?后还有数排兵士, 混淆了禁军的判断。
禁军统领起初以为是?援兵到了,脸上浮现喜色,疲惫的步伐降下速度,本想来个瓮中捉鳖, 却没有料到来人?不是?他们的援兵。
禁军统领怒气上涌, 一口老血涌上喉咙,脸色难堪到极致。
“可恶!可恶的贼人?!若让我韩某人?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定要让他碎尸万段!!”禁军统领仰天怒道,张开的大手颤巍巍的,露出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副将虚浮着他, 小声问:“统领, 我们还追吗。”
他不敢直白的说出来,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 那些死士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了,现在想要追回囚犯恐怕不可能了。
禁军统领喉结微动,强行咽下淤血,冷声说:“你带人?去追, 追不到人?,就不要回来见我。”
“是?、是?。”副将抖了抖, 忍不住小声问,“那统领您怎么办。”
禁军统领阴郁地?脸上露出几分?凄凉神色, 他咬了咬牙,声音几乎从喉咙里挤出来,“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丑事?,本统领要去向陛下请罪。”
禁军统领推开副将的搀扶,踉踉跄跄奔向另一边马车的方向。
暗部显然得到了命令,几乎所有的暗卫都戍守在那辆低调的马车周围,他们面容肃穆冷冽,严阵以待。
禁军统领快步上前,正要上前对马车里的人?叩拜,却被竹辞提前拦住。
“竹辞姑娘,韩某要向陛下汇报,不知?陛下是?否方便。”禁军统领问。
竹辞摇了摇头,压低嗓音问:“统领大人?可抓住江太后了?”
禁军统领脸上露出难堪和对前路的恐惧,“江后,应当是?跑了,是?我无能。”
竹辞叹了口气,将他扯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事?已至此,我劝大人?还是?拖一拖,至少尽力抓几个刺客交差,陛下今日雷霆之怒已成定局,你这?时候去惹陛下,丢了官职还是?轻的。”
禁军统领殷勤地?看向竹辞,“竹辞姑娘可有良方,还请姑娘救救在下。”
“京城已经?戒严,你挨家挨户去查,未必找不到蛛丝马迹,只是?后日就是?朝会——”
竹辞的话还没有说完,禁军统领会错她的意思,抢答说:“今晚的事?情定然是?瞒不住朝中官员,我会在朝会上负荆请罪,希望陛下能饶了我一家老小。”
“愚蠢。”竹辞打断他的话。
“什么?”禁军统领露出茫然的表情。
“我说你愚蠢,兵符至今没有下落,江音还跑了,你若闹得人?尽皆知?,消息传入南境,让那边守将生出二心?来,你便是?万死难辞其咎。”竹辞冷声说。
“是?我考虑不周,可这?毕竟是?在京城发生的,朝中官员谁没有个耳目眼线,这?事?瞒不住啊。”禁军统领有些崩溃。
“瞒不住是?你没本事?。”竹辞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说,“但统领大人?可想清楚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最后的结果和大人?负荆上殿没有任何区别,失了帝心?,大人?会有何下场,也不用我提醒了吧。”
禁军统领的表情一变再变,最后,他咬了咬牙,沉声说:“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今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传到百姓和官员的耳朵里,我们本就是?秘密押送江音去刑部,外人?不知?道这?些,禁军这?边一个字都不会往外乱说。”
竹辞看他半晌,颔首道:“韩大人?深明大义?,竹辞拜服。”
“只是?我不说,刑部那边若是?走漏风声……”禁军统领面露难色。
竹辞淡淡地?说:“大人?放心?,同样的话,我也会去提点?萧大人?。”
“如此就劳烦竹辞姑娘帮我们收拾残局了,若是?在下能平安度过此局,哪日姑娘闲下来,我定要好?好?酬谢姑娘。”禁军统领忙说。
“暗部有暗部的规矩,酬谢便不必了。”竹辞直言拒绝,“大人?无事?便去叮嘱部下,陛下眼下在气头上,若是?忽然掀开车帘,气直接撒在统领身?上,便不好?了。”
禁军统领闻言,缩了缩肩膀,显然是?害怕虞策之的雷霆之威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的确是?我和萧挽考虑不周,以为江音和楼涯都被抓住,他们豢养的那些死士群龙无首,又没有续命的药服用,绝对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进行周密的计划,当着我们的面劫走了江音,实在是?奇耻大辱。”
“该死的!若让我抓住那些死士,定要将他们处以极刑。”
竹辞望着禁军统领义?愤填膺的面容,没有告诉他今日的一切都是舒白一手策划,不仅是?他栽了,他们暗部,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都栽了个彻底。
竹辞把禁军统领送走,询问手下,得知?萧挽还在昏睡后,有些犹豫是?否先把皇帝劝回宫里。
宋祁带人?去追舒白了,在她看来,宋祁抓到人的可能微乎其微,皇帝的等待注定要落空。
经?历此事?,她已经?完全?洞察,他们那位在逆境中绝地翻盘的皇帝并不是?舒白的对手,舒白就像一条肉食性的鱼,在她的领地混得风生水起,上了岸,也充满对生和自由的渴望,一般人?很难将鱼身?握紧,强行抓住也只会被坚韧的外壳刺伤。
她不得不说,他们的皇帝陛下栽了个彻底。
她有预感,如果虞策之不及时放过舒白,假若舒白盯上了他坐下皇位,那他们的陛下到最后会输得一干二净。
尽管心?中百转千回,但真的面对虞策之盛怒的容颜时,竹辞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宋祁回来了吗?”虞策之掀开车帘,语气烦躁。
竹辞缩了下脖子,正要回话,耳边忽然想起疾驰的马蹄声,转头一看,说曹操曹操到。
看见宋祁的身?影,竹辞松了一口气,连忙说:“统领回来了,我这?就让他来见陛下。”
宋祁风尘仆仆下马,不用竹辞多言也知?道虞策之等得不耐烦了,他快步走到马车前单膝下跪,“宋祁见过陛下。”
虞策之微微伸长脖子,视线从宋祁身?后一寸寸扫过,没有看到想见的身?影,他抿紧唇,脸上布满可怖的阴霾,加上脸颊下方不断渗血的伤口,显得他不像是?帝王,更像是?凄楚的厉鬼。
“找到她了吗。”他冷着嗓音问。
“属下无能,舒白藏身?的酒肆和两侧的铺子连通,让她跑了……”
虞策之闻言,半张脸隐在车帘下的阴影里,令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在凄冷的冬夜里,宋祁的两鬓竟然渗出些许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虞策之缓缓放下车帘,声音冷厉,“回宫。”
此言一出,宋祁和竹辞齐齐愣住,竹辞年轻一些,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垂落的车帘。
帝王的车驾在宫人?和暗卫的簇拥下,缓缓向宫中驶去。
等车驾走远,竹辞问身?边的宋祁道:“陛下这?是?何意,我们还去追舒白吗。”
“追,此事?对陛下的打击太大,陛下绝不会善了,明日起我会让京城的暗桩全?部出动,掘地?三尺也要把舒白找出来。”宋祁沉声回答。
“依统领看,陛下会杀了舒白吗?”
宋祁剑眉蹙起,沉默半晌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竹辞升起浓重的好?奇心?。
“倘若一直找不到舒白和江音,陛下会杀了我们。”宋祁平静地?陈述。
竹辞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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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蒙亮,雾气越发浓厚,几乎到了遮挡视线的地?步。
凄冷的风吹入紫辰殿,绯色的轻纱随着风的轨迹孤独的飘荡。
虞策之屏退惶恐的宫人?,缓缓进入宫殿,面对再次空无一人?的殿宇,他顶着满是?血迹的脸颊,步伐沉重,孤寂满身?。
他甚至无法探知?眼下的自己是?何心?情,暴怒之下有太多复杂的心?绪酝酿交汇。分?明在半天之前,她还搂着他,和他共度巫山云雨。
他被她哄着逼着带上令他沦丧尊严的银簪,得到的却是?来自她的狠狠一巴掌。
虞策之恶狠狠扯下从梁上垂落的绯色薄纱,毫无形象地?坐在寒凉的地?上,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赤红的双目配上脸上狰狞的血迹,让他看上去像是?从森罗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曾以为,只要握紧皇权,即便舒白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和她在一起,他知?道她不高兴,所以在床上事?事?依着她,纵着她接近那些可能会把她从他身?边抢走的人?。
他以为维持这?样的关系,总有一日,她会习惯,会接纳,会爱上他。
然而?事?实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她轻而?易举地?算计了他,抛弃了他。
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她不要他了!!!
虞策之忽然捂住脑袋,整个人?都蜷伏起来,恨不得在地?上滚几下来减轻苦不堪言的大脑。
赤红的眼眶几欲落下泪来。
便是?这?个时候,殿宇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虞策之不经?意地?将眼神扫过去,一抹熟悉却绝不该出现的身?影映入眼帘。
虞策之瞳孔骤缩,只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却想也不想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踉踉跄跄向那抹身?影跑了过去。
等将那人?牢牢抱入怀里,双手触碰到冰凉的布料和布料下匀称的身?体?,他表情骤变,整个人?霎时僵住了。
不是?幻觉,舒白没有跑。
虞策之瞳孔晃动,立时低头去看她,两只大手紧紧攥住她的胳膊,生怕下一刻她就挣脱他的怀抱跑了。
“你……”他开口,听见自己无比沙哑干涩的声音,想到自己满是?血迹的半张脸,一瞬间流露慌乱的神情。
他立即扭头,避开舒白的直视,用袖子胡乱地?去擦脸上的血污,然而?那些血早就干涸,被箭矢伤了的地?方已经?有结痂的迹象,他这?样毫无章法的擦拭,不仅没有擦掉狰狞的血迹,还擦掉了干涸的血痂,伤口很快又渗出血来,狼狈丑陋至极。
虞策之心?生懊悔绝望,他甚至想要从舒白的注视下逃离,又担心?自己一旦松开抓着她的手,就再也抓不到她了。
就在虞策之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下颌忽然一紧,舒白对于虞策之的逃避有些不明所以,干脆攫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看向自己。
即便殿内光源昏暗,舒白还是?借着逐渐发亮的天色,看清了虞策之此时的形容。
她不由扬起眉梢,饶有兴致地?说:“这?是?怎么了,一会儿不见陛下,陛下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脸都花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虞策之听了?舒白的话, 神情忽然变得凶恶,他咬了?咬后槽牙,很想质问她,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羞辱他的话, 他有今日狼狈的姿态,分明拜她所赐。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 她差点杀了?他,而在三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温存,她和他十指交握, 声音和语调都带着抚慰, 仿佛他可以成为她的全部。
人怎么可以这么善变,怎么可以把他玩弄鼓掌。
虞策之胸腔中翻涌着酸涩和愁苦,表情冷得可以杀人。
他像是?一头处于?暴怒状态的家养狮子,虎视眈眈想要张嘴咬死主人,又沉溺于?主人漫不?经心的安抚。
虞策之紧绷着脸, 僵硬地对上?舒白平缓隐含打趣的神情, 大脑有一瞬间恍惚。
她又想要做什么, 凭什么在毫不?犹豫算计他, 甚至差点杀死他后,还能从容地笃定他愿意粉饰太平。
虞策之感到委屈和屈辱。
然而,他凝望舒白明澈镇定的双眼,暴躁不?安的神经似乎被抚平了?一些。
他忍不?住想, 也许是?他认错了?,是?他误会了?她。
尽管她一直对江音抱有好感, 送江音去刑部是?她的提议,萧挽是?她的人, 劫囚的时候她刚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两支射向他的利箭构造特殊,他曾在她的屋子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但这也不?能证明晚上?发生的一切就是?她做的。
虞策之唇角崩得笔直,眼神冷沉狠绝,然而舒白却?感受不?到他无比糟糕的心情似的,伸手缓缓抚摸他的唇角和渗血的伤口。
她用和缓的语气问:“是?谁伤了?我的阿拾?”
仅是?一句话,有什么东西在虞策之心里轰然崩塌。
虞策之忽然有些绝望的闭了?闭双眼。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可以这么不?争气。
他是?皇帝,是?民间话本中无恶不?作横征暴敛的化身,是?真龙化身天?之骄子,理?应是?他猫戏老鼠一样云端高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她戏弄,弃如敝履。
有很多个?瞬间,他抑制不?住地想,如果能打断她的双腿,锁住她的四?肢,把她永远关在紫辰殿里,确保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他就不?会再有这样惶恐的情绪。
虞策之目光沉沉,心中的欲念被勾起,瞳孔止不?住地晃动。
舒白见虞策之久久不?理?会自己,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十分混乱,很开?明的没?有立即逼迫他。
然而她却?看见虞策之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他胸膛的起伏逐渐平缓,目光冷沉,瞳孔偶尔转动一下,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显然在酝酿什么对她不?利的坏主意。
舒白的脸色霎时冷了?下来,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该给。
她削葱一样的手指微微移动,干净泛白的指尖毫不?犹豫掀开?他受伤的皮肉,刺入脆弱敏感的肌肤。
“呃!”虞策之吃痛,眸光碎散,长眉紧紧蹙在一起,一只眼睛半眯着,露出润泽的光珠,“松开?朕。”
舒白没?有理?会虞策之的挣扎,十指指尖又陷进去一点。
虞策之眼中的算计和阴狠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惊慌恐惧的神情。
他的心脏都紧绷起来,惶恐几乎令他窒息。
他不?怎么怕疼,却?怕真的伤了?脸,容貌有损,届时,他便缺少了?一个?极有力的吸引舒白的工具。他从小在宫里长大,看过?太多色衰爱弛的例子,何况舒白对他没?有多少爱意,他哪里敢冒险去赌。
“放开?……”他嗓音轻颤,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试探着握住舒白的手腕,哑声说,“夫人,放开?我,我好疼。”
“有人伤了?你吗?”舒白再一次问道。
这一次,虞策之只是?抿了?下唇,便给出了?一个?双方皆知的虚假的回答,“在宫外?遇见了?刺客,不?小心伤到的。”
他紧紧盯着舒白,试图从她沉静漂亮的面容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哪怕只是?一点心疼也足够他安心。
然而没?有。
怎么会有呢,她近距离面对他的伤口时,甚至会掐进去,用二次疼痛作为对他的惩罚。
虞策之心中又升起一股郁气。
他像是?一头爱着驯兽师的困兽,明明知道如果一直在对方给予的限制下活动,一直等着对方的施舍,他渴望已久几乎烧灼他五脏六腑的欲/望将无法满足,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局。
他不?得不?承认,舒白的手段太多太狠了?,他进退两难。
虞策之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妥协也似是?不?甘,他忍不?住问:“你方才去哪了?,宫人们都在找你。”
“是吗?”舒白讶异地挑了?下眉毛,“我看你熟睡,就出去随便转了?转,回来的时候殿内已经没?人了?,原来你是?去找我了??”
她的回答近乎敷衍,然而虞策之却?对她无可奈何,从他回答她的问题开?始,就代表他认可了舒白粉饰太平的行为。
哪怕这场戏对方演得再差,他也要配合她玩下去。
虞策之咬紧牙关。
虽然已经默许和妥协,但他一点也不想陪舒白演戏,兵符和江音还下落不?明,不?受控的因素太多了?,强烈的不安裹挟了他。
但他无可奈何,因为他想要和舒白在一起,哪怕是?悬崖上?走独木桥,每一步都胆战心惊,他也要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来,维护短暂的和平假象。
于?是?,他在舒白平静等待的目光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我还以为,夫人被贼人掳走了?。”
“这里是?皇宫,宫廷禁地,便是?再高明的死士也难以混迹进来。”舒白笑了?下。
“我担心夫人和贼人里应外?合。”虞策之轻声说,“我以为夫人不?要朕了?呢。”
舒白弯了?下眉眼,搂住他的脖颈,极为正色地回答,“我怎么会不?要阿拾。”
虞策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刻意自称为‘朕’,想问的不?只是?舒白会不?会不?要他,更想问舒白会不?会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放弃他,然而舒白巧妙地避开?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不?适,又哑着嗓子问,“如果你不?要我,你会不?会杀了?我。”
舒白凝视他的神情,笑了?下,用轻松的语气说:“杀了?陛下,天?下就要大乱了?,我可不?敢。”
虞策之最后的希望落空,表情彻底阴郁下来,冷冷凝视她,呼吸有些急促。
所以,今日她在高处射箭,之所以没?有一箭结束他的性命,不?是?因为对他的垂怜,而是?因为杀了?他,她会麻烦缠身,天?下会大乱。
虞策之赤红着双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种情绪了?。
不?甘?绝望?委屈。
他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神情破碎,维持不?了?一点应有的体面。
舒白看了?他片刻,懒得理?会他心中所想,注意力落在他流血的脸颊上?,轻轻擦掉下颌的血迹,说:“去窗边坐下,我给你上?药。”
虞策之攥住她的手腕,神情混沌,“我不?上?药。”
“不?怕留疤了??”舒白挑眉,仿佛能洞悉他的小心思?。
虞策之唇角绷直,脸转到一边去,只给舒白留下倔强的轮廓弧度。
舒白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打算询问,她打算让他自己想明白。
平心而论,舒白承认自己喜欢虞策之,尽管他过?于?倔强,难以驯服,甚至会对她造成不?可预测的威胁。
但是?他有一颗还算赤诚不?屈的心。
而完全征服这颗心的过?程,也令舒白感到着迷。
有的时候舒白甚至觉得,狗皇帝的狗脾气也挺有趣的。
不?过?舒白一直很清醒,想要保证自己日后的生活没?有隐患,同时确保她能拥有足够的自由,她必须要让虞策之舍弃一些东西。
比如,帝王说一不?二的权力。
她不?能直白的要求虞策之放弃,因为她无法笃信他对她的感情,是?否强大到和天?下无人能拒绝的权势抗衡。
左右今天?粉饰太平的目的达到,舒白看了?眼窗外?浓稠的雾霭,估摸着温度要进一步降下来了?,宫里的殿宇大多烧着地龙和热量十足的炭盆,她在屋子里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出了?屋子寒入骨髓,动一下都觉得会晕厥过?去。
舒白打算趁着自己还能行动自如,多嘱咐游左点事情,毕竟比起阅历丰富的陆逢年,游左看上?去总是?缺乏一些脑子。
然而虞策之却?不?想让舒白再次轻易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攥紧舒白的手腕,像是?怕她忽然挣脱,越攥越紧。
舒白挑起眉梢,“还有什么事情。”
虞策之神色有些犹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舒白露出不?耐,“陛下不?愿意和我交流,也不?让我离开?,这是?何道理?。”
“朕没?有不?想和你交流。”虞策之低声辩驳。
舒白做洗耳恭听状。
虞策之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语调平静,不?要在她面前暴露自己太多弱点,尽管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被她剥了?壳的虾子,但他还是?倔强地维持着早已不?存在的尊严。
“我想知道,现在的我们究竟算什么关系。”他镇定地问道。
舒白怔了?下,有些惊讶他的直白,她对上?他故作冷静的面容,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们是?什么关系,陛下不?会自己感受吗。”
虞策之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克制着问:“是?情人,还是?……”
“情人也要有情才算吧。”舒白笑着打断他的话,“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但我一直觉得我和你只是?身体上?相互慰藉——”
不?等舒白的话说完,虞策之脸色一沉,不?管不?顾用大手捂住舒白的嘴,一点也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尾都红了?大片,冷厉的眼神恨不?得现在立刻将舒白吞吃入腹,让两人融为一体。
然而他却?恶狠狠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你碰我的身体。”
第067章 第 67 章
舒白扬眉,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句这个,一时没有?对上他的脑回路。
但很快,她就听见了他的下文。
“直到你认可我们?关系之前, 你都休想碰我。”虞策之面无?表情地说。
舒白挑眉, 没想到把对方?逼狠了,他反倒来拿这种?不痛不痒的事情逼她。
对上虞策之赤红的隐含绝望的双眼, 舒白想起一个时辰前,她险些?射杀了他,冷硬的良心罕见的痛了一下,所以她没有?选择扭头就走, 大发慈悲地维护了他所剩不多的羞耻心。
她被他攥着的手腕向自己胸前用力, 将他拉近自己一些?,“陛下反应这么大,原来是不满足于□□上的契合,还想要名分了?”
虞策之的心事被舒白直截了当地捅破,双唇紧抿, 纤长的眼睫低垂下来, 蝴蝶翅膀一样微微颤动, 不愿意正面回答。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舒白平静的说, 她空出来的手扯住他的衣领,手腕向上,手指扣住他时不时滚动一下的喉结。
虞策之的呼吸被扼制,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攥着舒白手腕的手掌逐渐失去了力量。
舒白轻而易举挣脱他,面对他紧张且如临大敌的神情, 她轻轻吻了下他被划伤的面颊。
虞策之瞳孔骤缩,猛地愣在原地, 深色的瞳孔里映照出舒白冷静恬淡的面容,她唇角沾染他的血,留下一抹令人移不开眼的艳色。
虞策之愣怔凝视,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了。
只是他放弃挣扎抵抗,舒白却不想轻易放过他,她的声音如怨鬼低哑的呢喃,在他耳边响起。
“陛下不准我碰你,怎么不拒绝我的亲吻。”
虞策之面色微白,他的大半张脸上蹭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血迹,反而衬得他的肤色白皙得吓人,如山间松柏上的积雪,冷冽脆弱。
舒白根本不打算饶恕他的冒犯,手指顺着和她比起来单薄许多的衣衫下移。
她望着他,兴味盎然的补充,“我不碰你,那?银簪怎么办,你要一直带着吗。”
虞策之脸色由白转红,他眼睫低垂,阴影洒在瞳孔上,看上去目光沉郁。
“……不用你管。”他咬牙说。
舒白挑起眉梢,知?道?他犟脾气犯了,不再与?他争辩,今日她逼他逼得有?些?紧,尤其是劫囚时的举动,无?异于当众打了这位年轻皇帝的脸,她理应给他一些?调整的空间。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舒白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冬日寒冷的夜里带来的倦怠在她身上挥之不去,她想要休息。
打定主意,她当即调头打算离开。
虞策之慌了一下,想要去攥手腕,没握住,只能改为扯她的衣袖,“你要去哪里,你对我一定要这么狠心吗?”
舒白平静回应,“我狠心?我对你的耐心还不够多吗,扪心自问,你真的不知?道?我要什么吗,你回避真正的矛盾,屡次用甜言蜜语,甚至自己的身体来转移我的视线,我纵了你许久,你却说我狠心。”
虞策之心情跌至谷底,扯着她衣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骨节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倦怠之下,舒白戳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薄纸。
她强硬地扯下他的手,拢了拢身上有?些?漏风的衣衫,神色无?比冷静,“我很累了,现?在要休息,既然晚上陛下遇见了刺客,那?陛下也需要冷静一下。”
望着虞策之变化莫测,但肉眼可见的脆弱表情,舒白语气顿了下,伸手摸了摸他脸颊上残留的血,“我会让戚辨叫个御医过来。”
舒白放下手,再度转身。
这一次虞策之没有?再阻拦她,只是宽敞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不断变化,额角也有?几条青筋凸起,明显在极力隐忍着。
但直到舒白的身影消失在紫辰殿的门口,虞策之也有?没有?再阻拦她。
他跌坐在空无?一人的寝殿,背影孤寂,表情低落冷沉,不知?道?把舒白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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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暂时没有?心情去管虞策之接下来会怎么做,她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早冬的清晨偶尔刮过几阵寒冷彻骨的朔风,她捂着衣襟,仍然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舒白深吸一口气,就近找了处宫殿躲避寒风。
后宫虚设,殿宇无?人居住,先帝留下的嫔妃早就被江音送到了外面的庵子,听游左说江音把嫔妃送去庵子后,给她们?更换了身份,一批批偷偷放了出去。
舒白随便推开一处不大不小的殿宇,示意殿内洒扫的宫人退下,自己烧了炭盆,蜷缩在久无?人使用的雕花木床上,等身体有?了回暖的趋势,她才沉沉睡过去。
一觉无?人打扰,等睡醒时已经过了中午。
舒白整理好衣服,熄掉炭盆,在御花园转了一会儿,确定暂时没有暗部跟着她,她立即沿着小路向冷宫的方向走。
说是冷宫,其实只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偏僻宫殿,以前关押过疯掉的宠妃,冷宫比游左和陆逢年住过的荒宫还要破败,近年国库紧俏,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翻新宫殿的打算。
这里因为先帝时期宫殿闹鬼,至今也没有?宫人往来,恨不得躲着这里走,荒无?人烟,又是天子脚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试问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冷宫更安全。
至少在翻遍整个京城之前,她不信虞策之亦或者他那?些?心腹,能想到江音和楼涯会藏在冷宫里。
舒白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推开摇摇欲坠的冷宫大门,又将大门轻轻关上。
本就是冬日,院子里盈满荒凉之色,角落有?处不知?道?干涸了多少年的枯井,枯井上盖着一块巨石,听闻那?位疯癫的宠妃就是投井而死。
游左就蹲在那?处枯井旁,摸着脑袋,似乎是在纠结是否推开井上的石头。
他听见舒白踩地时发出的窸窣声响,立即扭过头来。
“她呢?”舒白问。
游左指了指主殿的方?向,夸张道?:“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她就要把我杀了。”
舒白牵了下唇角,转身向主殿走。
主殿大门少了一扇,门框上的牌匾半掉不掉,上面的字迹已经消退到看不清的地步,牌匾四角有?开裂的痕迹。
舒白绕过匾额进入主殿,没走两步,江音便从堆叠的破旧家具后现?身。
“我还以为,你要等哀家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疯了,才会打算来见哀家。”江音冷冷地说。
“让太?后久等,自然是我的不是。”舒白拢着衣衫,敷衍地笑?了下。
江音双手环胸,坐在一旁的矮桌上,“你打算让哀家在这里躲多久。”
“我们?有?约定在先,等度过寒冬,我自然会为太?后筹谋。”舒白踹开挡路的陶瓷花瓶,语气温和,“游左负责每日给太?后和楼统领送饭,太?后想要保住性命,总要委屈一阵时间,毕竟我也不是万能的。”
江音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虽然知?道?舒白说得也没错,但还是忍不住道?:“你最好是个守信的人,为了活命,我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给你了。”
舒白不禁莞尔,她环顾四周,挑眉问:“怎么不见楼统领。”
提起楼涯,江音的面色沉了沉,“他伤势太?重,至今昏迷不醒。”
“毕竟是宫里,不好找大夫来治病,如果死不了,能忍还请楼统领尽力忍一下。”舒白说。
“连药也没有?吗?”江音忍不住问。
“最晚后天,我会让游左想办法弄点外敷的药。”舒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江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眼下她身边能用的人只剩一个楼涯,她无?法想象如果楼涯死了,她该如何?生存下去。
舒白望着江音姣好却隐含急切的面容,存心想逗逗她,于是道?:“说起来,楼涯也是受调符控制的死士,早就听游左说楼涯全盛时期以一敌二十不成问题,若是太?后没有?败在虞策之的手里,封候拜将只是迟早的事情。”
“这样一个人才,我可不舍得就这么让他死了。”舒白慢条斯理道?。
江音的脸色一变再变,由青转白,她冷冷睨舒白一眼,“在驯养楼涯之初,哀家的确是用调符控制他的,不过调符只是一个象征,这么多年过去,他所拥护的早就不是调符,而是哀家,你不怕他挣脱你的掌控,尽管拿去用。”
舒白眯起眼睛凑近江音,“倘若太?后舍得割爱,我自然有?本事将他驯化成只忠于我的狗,再不济,一个不听话的死士,杀了便是。”
江音听了舒白的话,着实被气到,她面容几乎扭曲,胸膛微微起伏,死死看着舒白半晌,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回应舒白的话。
舒白凝视她的反应,率先笑?了下,“不过,楼涯毕竟是太?后所爱,我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
江音没有?被舒白的话安抚,反而面色泛起驼红,细眉蹙在一起,尖锐地质问道?:“你戏弄哀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舒白故作讶然。
顿了下,她又凑近江音几分,轻声细语道?:“不过如果太?后觉得楼涯不中用了,我也不介意帮太?后处理了。”
江音冷笑?一声,没在端着姿态,斩钉截铁道?:“不用你费心,楼涯养养还顶用。”
“是不是还要哀家谢谢你,你至少还留了一个死士给哀家。”江音试图找回场子。
舒白笑?了声,没接这话,而是提醒道?:“我履行承诺,顶着失去性命的风险保住太?后性命,太?后也该把控制死士的药方?以及解药药方?交给我了。”
“哀家是大梁的正统太?后,自然守约。”江音从怀中掏出两张薄纸递给她,“保存好,丢了我不会给你第二张。”
舒白快速扫了眼两张药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能和太?后做交易,是舒白的荣幸。”
江音扯了扯唇角,“哀家有?些?好奇,虞策之是哀家的劲敌,早就打算置哀家于死地,你当着他的面救哀家,不怕他为难你。”
舒白看她一眼,“这就不捞太?后费心了。”
“好歹是哀家的养子,哀家对他还有?几分了解,他那?野狼一样的性子,可不会轻易罢休。”江音站起身,忽地攥住舒白的手,不由分说撸起她的袖子,露出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格外冷白的手臂。
她仔仔细细扫视她的胳膊,眼睛眯起,发现?没有?她想象中的伤口后,脸上露出狐疑,“他没伤你?”
“他又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为什么要伤我。”舒白冷笑?一声,把胳膊从她手中抽出。
江音表情复杂,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欠人情,和舒白交易虽然是你情我愿,但如果要让舒白丧失尊严,用身体安抚虞策之,绝对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但她又觉得虞策之绝不是善罢甘休的那?种?人,舒白的计划她半蒙半猜知?道?大概,从始至终舒白都没有?向虞策之隐瞒,劫囚是舒白所安排的。
然而舒白救下她的行为对虞策之而言,无?意等同?于背刺,那?狼崽子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还是说他不得不咽下?
江音活跃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她倏地问道?:“你和虞策之是什么关系?”
第068章 第 68 章
面对江音的询问, 舒白?眨了下眼睛,“还能什?么关系,普通皇帝和下堂臣妻的关系。”
如果按照虞策之那古怪的思?路回答, 也可以说?是不听话的谋士和主公?的关系。
当然, 也可以说?成主人和野狗的关系,道理都是通的。
“你知道哀家问的不是这个。”江音薄唇紧抿, 并不满意?舒白?的回答。
舒白?笑了下,“那太后是想问什?么。”
江音凝视舒白?温和但难掩冷心?冷情的神态,忽然觉得有?些东西没必要再追问下去。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只?是觉得惊诧。
没想到那个狠起?来连命都不要的小贱人,会如此?执着一段感情, 即便已经执掌大权, 却还是能被舒白?逼得处于感情下位。
怎么说?呢。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也有?今天。
若非顾忌当事人之一就在她面前,她简直要痛快地大笑出声。
江音抚了抚不算整齐的鬓角,指甲上涂抹的蔻丹有?些褪色,她按了按眉尾,淡淡地说?:“哀家只?是好奇, 你不想说?便算了。”
“既然太后没有?别的事情, 我就要告辞了,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 太后和楼统领不要离开?冷宫半步。”舒白?见江音没有?别的事情,于是打算离开?。
“等一下。”江音叫住她,“虽然你有?办法能治住虞策之,但哀家不得不提醒你, 别对难以驯化的野狼太心?软,如果你给他钻了反制的空子, 被他鲸吞蚕食就只?是早晚的事情。”
江音盯着她的侧脸,扬了扬下巴, 意?味深长地补充,“你身上的寒症已经很严重了,小心?功亏一篑,哀家若是你,那兵符就绝不会带在身上。”
舒白?动作微顿,“放心?,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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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恢弘的殿宇坐落在雾霭中,屋顶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虞策之在紫檀木镶嵌金箔的龙椅上落座,脸色冷沉,看上去比不见天日的灰色天空还要可怖。
他眼下有?十分明显的乌青,连续两夜没有?睡一个好觉。
整个皇宫里?唯有?紫宸殿最暖和舒适,如若在寝殿里?养春日的绿植,那也是能养活的。
但舒白?顶着那副畏寒的身体,宁愿住在久无人居住的宫殿,也不愿意?回紫辰殿来。
虞策之无意?识摸了下敷过药的脸颊,脑海中始终回荡着舒白?昨日早上和他说?过的话,神色恹恹。
朝会上果然有?大臣提及了前日晚上街道上的闹剧,禁军和暗部处置的很干脆,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押送江音一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在大臣们看来,前日晚上是有?宵小亦或者刺客作乱,致使?摊位毁坏,动静大到隔着两条街的百姓都能被惊醒。
萧挽没有?上朝,向吏部告假时说?自己病了。
虞策之正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萧挽,眼不见为净倒是合了他的意?。
面对大臣的弹劾,虞策之轻飘飘处置了京兆尹,罚他一月俸禄,又让他闭门思?过三日,把案子顺势交给了禁军统领侦办。
他要借此?机会好好整治京畿布防,于是令京兆尹闭门思?过结束后去御书房见他。
等把糟心?的事情处理完,虞策之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朝臣出列奏报,“陛下,月前边境守将上奏霍如山之子霍铎擅自逃跑,有?官员向臣禀报,已经证实?霍铎逃入京城,是否让京畿卫全城搜索逃犯。”
流放犯人逃跑第一个要治地方?相关官员看管不力之罪,但这样的事情偶有?发生,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讲。
奏报的官员之所以敢拿这种小事让皇帝费心?,是因为逃犯是霍如山的儿子,霍耀风的庶弟,虽然霍如山已经不成气候 ,但霍耀风刚领了工部尚书的差事,眼看皇帝还是有?几分器重的意?思?。
霍家起?起?落落原本是和那官员没有?关系的,然而霍耀风落魄那阵子,他以为霍如山父子再无出头之日,当街羞辱过霍耀风,梁子左右是结下了,如今见霍耀风有?高升的意?思?,正逢手下官员禀报,哪里?还坐得住,当下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奏皇帝。
虞策之闻言,糟糕的心?情又添上一层阴霾。
他还记得霍铎,文武出众的世家子,虽然有?些玩世不恭的傲气,但勉强是个可造之材。
遗憾的是大梁人杰地灵,可用?之人众多,霍铎既然愿意?担下霍如山的罪名,他也无可奈何。
然而虞策之对于霍铎最深的印象不是这些,他还记得暗部呈上的情报,霍铎对他曾经的兄嫂抱有不可言说的情愫。
简而言之,霍铎和曾经的他一样,觊觎舒白?。
虞策之心?情糟糕透顶,他冷冷看向文臣中某个长身玉立的青年,“霍铎跑了,你们霍家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霍耀风僵了下身体,很快平静地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臣不知此?事,臣作为其兄,管教不严才使?他私自逃跑,陛下恕罪。”
虞策之掩去眼中对于霍耀风的嫉恨,平静发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霍铎。”
“臣不敢轻易置喙。”霍耀风说?。
“朕允你说?。”虞策之面无表情道。
霍耀风早就得知霍铎逃跑的消息,近来霍家一直在京城暗中查找,只?是一直没有?结果。
面对虞策之的垂询,霍耀风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虞策之,霍家愿意?大义灭亲,杀霍铎以正风气。
如果霍铎死了,他母亲惨死的消息就能保住,霍如山也不至于晚节不保,弃卒保车是霍如山的意?思?,近来他因为霍铎的事情疲于奔波,也动了同样的念头。
但霍铎毕竟是他的弟弟,真奏请虞策之处置霍铎,不仅满朝文武,连坊间百姓都会鄙夷他们父子。
霍耀风深深叩头,“霍铎年幼无知,做下种种错事,固然不能姑息,但臣作为兄长怀有?私心?,希望陛下能饶恕霍铎性命。”
“哦?”虞策之扬起?眉梢,“这是爱卿的心?里?话?”
霍耀风抿唇,“肺腑之言。”
虞策之发出一声嗤笑,很轻,只?有?离他最近的戚辨听见了。
“既然霍铎流窜到京城,让京畿卫顺道搜搜,找到霍铎后,留下他的性命,朕要见一见霍侍郎这个庶弟。”
京兆尹忙应下虞策之的话。
虞策之一手支着下颚,垂眸睨着霍耀风,敲打道:“霍侍郎,你也算朕的肱骨之臣,工部尚书年纪大了,工部的事情朕能让你历练的都让你去历练着,你应该知道朕为什?么器重你,朕的耐心?不好,可别让朕失望太多次。”
霍耀风握紧手里?的笏板,指尖几乎掐入肉里?。
他知道虞策之的潜台词,也明白?虞策之为什?么有?意?让他继任尚书一职。
因为舒白?。
皇帝夺走了他的妻子,尚书一职不过是他的封口费。
霍耀风神色阴沉,心?中说?不出来是恨还是苦涩。
他只?能再次叩拜,嘴里?虚伪地喊着:“臣叩谢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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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中琐事有?些多,一直到快中午才散朝。
虞策之匆匆回到紫辰殿,见舒白?仍旧没有?回来,按捺住愈发焦躁的情绪,问宋祁:“她呢。”
宋祁时常摸不清虞策之和舒白?在玩哪一出,舒白?不仅设计救下江音,还差点杀了虞策之,脸上的伤隔着冕旒看过去十分明显,分明遭受天大羞辱,虞策之却能一如既往面对舒白?,活像个没事人一样。
而舒白?更像是吃准虞策之不会做出极端的行为,竟然选择在当夜潜回宫里?,丝毫不担心?虞策之雷霆之怒。
“夫人应当在荒宫,从前日晚上开?始,陆逢年就不见了,只?有?游左跟在夫人身边。”宋祁忍不住提醒,“陛下,如果一直找不到江音,兵符始终没有?下落,对我等不利,陛下还要早做打算才是。”
虞策之长眉蹙起?,脸上再次浮现阴霾,“让工部尚书明日晌午来见朕,朕要和他共进?午膳。”
“你去办吧,朕自己走走。”
“是,属下明白?。”
虞策之没有?更换朝服,径直向荒宫走。
抵达荒宫时,宫苑里?空无一人,不见舒白?和游左的踪影。
虞策之问过戚辨,昨晚舒白?是在荒宫里?休息的,荒宫有?游左守着,按照舒白?的性子,既然第一晚睡在荒宫,之后也不会更改。
他屏退左右,推开?主殿大门,衣服上被呼啸的冷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毛领终于得到喘息。
不大不小的主殿里?摆了许多博古架,一面墙放着古今书籍,一面则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陈设。
虞策之修长的手指放在架子上的古书上,上面没有?积攒任何灰尘,显然住在这里?的人有?翻阅书册的习惯。
虞策之百无聊赖的观察着书册上的灰尘,忽然想到什?么,终于一改恹恹的神态,来了几分精神。
舒白?救下江音,不出意?外兵符和调符都落在了她的手里?,那两块疙瘩一样的符传他都见过,调符便也罢了,但兵符是用?玄铁打造的内芯,分量极重,舒白?绝不会带在身上。
他知道舒白?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即便亲近如萧挽,她也绝不会把兵符交托旁人保存。
她一定会藏在一个她随时能拿到的地方?。
游左是死士出身,虽通文墨,却不爱读书,是绝对不会翻看荒宫里?摆放的书册的。
虞策之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会不会——
他的睫毛颤个不停,攥着书册的手微微用?力,透出几分挣扎。
他又回想起?昨日舒白?说?的话,他内心?是知道舒白?想要什?么的。
她救下江音,目的是江音手里?残余的势力。
她要可以和他抗衡的权力,或者说?,她想削弱他手中的权力。
舒白?不会爱上一个随时可以决定她生死的皇帝。
他隐约意?识到,兵符如果真在舒白?手里?,他恐怕无法拿回来了,无论是强硬还是怀柔的手段,舒白?都不会将吃进?去的权力吐出。她在用?行动和态度逼他妥协。
而他已经有?了让步、甚至就此?臣服的想法。
虞策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有?些冷漠地想,人的底线果然会一退再退。
他眼神犹豫挣扎,几乎将手里?的书册攥出褶皱。
半晌过后,他最终还是拿下了博古架上其余的书册,挨个翻看起?来。
他想确认兵符是否在舒白?手上,哪怕不拿回来,至少也要知道能号令南境一半兵力的符传在什?么地方?。
他翻找得很仔细,生怕错过细枝末节的线索,没有?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又放下一本两个指节厚度的古书,虞策之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疑心?生暗鬼,兵符根本没有?藏在这里?。
他的手再次放在博古架的书册上,思?忖着是否去另一边放陈设的架子上翻翻。
倏然手腕一紧。
虞策之瞳孔微缩,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冕旒上的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虞策之有?些僵硬地看过去,冷不丁对上舒白?淬着凉意?的目光。
“你在找什?么?”
第069章 第 69 章
虞策之没想到?舒白会忽然出现, 下意识想要躲开舒白审视的目光。
他很快反应过?来,虽然他私下翻找东西非君子所?为,但兵符本?来就是他要顺理成章从江音手里收回来的东西, 他丢了东西还不?能找一下吗?
——话又说回来, 他已经默认兵符被舒白收入囊中?,成了舒白的所?有物, 没有抱找回来的希望,只是想心里有个底,至少兵符还在京城,没有流入南境。
虞策之思绪发散, 胡乱想着。
想到?舒白对?自己的态度, 又觉得难过?极了。
他抿紧唇,将头偏向别处,露出轮廓分明?紧绷意味十足的下颌。
“没找什么,随便看看。”
舒白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想到?他刚才垂首敛肩, 偷偷摸摸的样?子, 很快就猜到?了他刚才在找什么。
她?面色微冷, 忽然发难,分别按着他的手腕和脖颈,迫使他靠在博古架上,将他牢牢圈住。
虞策之吃痛, 十二垂旒上的珠玉相互碰撞,掩盖了他嘴里若有似无的闷哼声。
博古架轻轻晃动?, 若非背靠墙壁,险些出现倒塌的迹象。
舒白的身量远不?如虞策之, 虞策之只轮肩膀都快能抱下两个舒白。
舒白将他按在博古架上便有些费力。
“做什么,朕说了不?准你动?朕。”虞策之冷冷地说,手上却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
只用言语威慑并不?会起到?太多?作用,甚至会让舒白觉得他像是张扬舞爪的河蟹苗,没有什么杀伤力。
舒白嗤笑一声,“你在闹什么脾气。”
虞策之面色微变,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闹脾气?你觉得朕在闹脾气。”
虞策之胸腔中?翻江倒海,难过?至极,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胃里难受得厉害,想要找个墙角扶墙呕吐。
生理上的难受令他眼尾泛起大?片的红,看上去委屈极了。
他分明?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舒白却差点杀了他,现在他只是翻了一下书柜,她?都不?给他好脸色了。
虞策之咬着下唇,冷凝着一张脸看向别处,一言不?发起来。
舒白将虞策之的神态尽收眼底,眼睫低垂,眼神也有些冷。
她?和他在一起时,看似她?总能掌握上位,其实虞策之才是真正能决定是否掀桌不?玩的那个人。
皇帝所?有拥有的权势不?是普通人可以估量的,于她?而?言,和虞策之在一起的每一次何尝不?是在走独木桥。因为心中?对?他挥之不?去的忌惮,舒白才会在那天射箭时动?杀心——她?也想知道,拥有绝对?话语权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天晚上,叫停游戏的冲动?叫嚣着,她?的箭只要偏一点,就能射穿皇帝的头颅。
而?她?周密的逃跑路线足以让她?躲避风头,等?到?天下大?乱,谁还会管是她?射死了大?梁皇帝。
但她?还是留下了虞策之的性?命,直觉告诉她?,她?最初选定的路线更加完美和可靠。
毕竟她?还挺喜欢满腔赤诚的虞策之的。
但思虑再多?,都只是对?前路的加码和博弈。
不?到?最后一步,她?也预测不?了结局。
她?不?知道那天给的警告虞策之听进去了没有,在遇见虞策之以前她?一直很清醒,如果她?未来会有个配偶,那一定不?能是皇帝,因为皇帝这样?的存在狡猾阴险,生来睥睨众生。
皇帝这个位置要考虑得太多?,而?和她?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们?因为没有继承人出现分歧,她?没有任何自保的办法。
舒白不?想去赌未来的虞策之是否变心,如果一定要选择占有欲极强且狼子野心的皇帝,那她?一定要拥有足够与他抗衡的力量。
——只有掌握权力,才能让她?安心。
当然,没有哪个掌权皇帝会轻易看着大?权旁落,如果虞策之始终接受不?了她?的介入,如果他很反感她?掌握江音余下势力,那强求也无用,她?也可以先敷衍着他,等?来年开春身体好些了,再计划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舒白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指腹按压在他涂了伤药,泛着乌黑草药颜色的伤口。
虞策之很忌讳伤口曝露人前,何况他脸上的伤还是舒白亲手留下,他全身紧绷着,没有被桎梏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层层叠叠的宽大?衣袖垂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
“干什么。”他冷着嗓音问。
“上过药了?”疑问句,但舒白语气肯定。
虞策之抿唇,犹豫着是否给予回应。
舒白先笑起来,轻飘飘地夸奖,“容颜是陛下的脸面,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东西,可千万别留下疤来。”
虞策之面色沉了几分,咬着牙没说话。
舒白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腕,顺着他朝服规整的衣领缓缓向下移动?。
虞策之脸色几经变化,已经不?能只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
“呃……放开朕。”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鬓角处渗出些冷汗。
舒白只是隔着衣物按了按他平坦的腹部,她?根本?不?理会他奶猫一样?的警告声,缓缓用力,“陛下这么快就把银簪摘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戴两天。”
虞策之冷笑一声,挑衅道:“你以为朕会一直由着你的心意,只要朕想,朕随时可以把它取出来。”
不?得不?承认,虞策之挑衅时的模样?很漂亮,舒白每次都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一顿。
但同样?的,他的忤逆也会令她?生出些许不?悦。
舒白手上力道倏然加重,任由他口中?发出隐忍的声音。
“呃!!”虞策之呼吸紊乱,差点站立不?稳,沙哑着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好歹还隔着一层布料,陛下好大?的反应。”舒白扬起眉梢,慢慢逼近他。
虞策之想要避开舒白的视线,却被她?掰正脑袋。
他的双颊不?自觉泛起红,睫毛也微微颤动?,看上去有些无措。
“陛下。”舒白拖长语调,唇齿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你反应这么大?,不?会簪子还在吧。”
虞策之面色骤变,恶狠狠看着她?,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你胡说什么,朕说摘了就是摘了。”
“呃——别,别碰我。”虞策之虚弱地挣扎,想要推开舒白,只是动?作有些欲拒还迎。
然而?舒白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了,她?慢慢收回手,慢条斯理道:“既然是陛下的要求,那陛下自便就是。”
虞策之怔住,没有想到?舒白会突然收手。
虽然是他赌气在先,拒绝舒白的触碰,但舒白真的兴致缺缺地收手,他心中?顿时生出无法克服的惶恐。
他瞳孔微缩,视线一眨不?眨落在舒白身上,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舒白双手环胸,退开一步,懒散地说:“这里应该没有陛下要找的东西,陛下不?用把心思用在这些书册上。”
虞策之抿唇,从身体强烈的不?适中?缓过?来,沉声问:“你觉得我在找什么。”
舒白眉梢微扬,神色自如道:“兵符,难道不?是吗。”
虞策之面色紧绷,双目死死凝视她?。
舒白没有忘记两人还在心照不?宣地演戏,借此粉饰太平,于是又慢条斯理补充,“听宋祁说江太后跑了,音讯全无,没有想到?陛下会病急乱投医,竟然会来这里找兵符。”
这话自然是她?胡诌的,毫无逻辑道理可言,毕竟宋祁整日都跟在虞策之身侧,且对?虞策之忠心耿耿,遇事守口如瓶。
“那夫人觉得,兵符会在哪里。”虞策之眯起眼睛,忍不?住问。
舒白看他一眼,面对?他过?于明?显的试探,她?的回答十分敷衍,“不?知道,别问我,我有些累了,你没别的事情就赶紧离开。”
虞策之咬牙,满怀不?甘地凝视舒白。
“与其在这里翻找兵符,不?如想想怎么应对?越来越蠢蠢欲动?的南境守将,毕竟就算是兵符也只能调派南境一半兵力。”舒白根本?不?怕他纸老虎一样?的脾气,扭头就要离开主殿。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虞策之猝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回怀里。
舒白露出不?悦的表情,打算推开他,却被他越抱越紧。
“你发什么疯?”舒白拧眉。
“夫人就一定也不?关心?”虞策之垂首咬了咬她?露出的脖颈,恶狠狠问,“之前是夫人信誓旦旦要审江音,要从江音手里问出控制死士的解药,怎么现在不?关心了?”
“暗部不?是搜出了每月服用的阻断药,总能撑一段时间,再不?济陛下不?是说让御医研制解药,我可以等?御医研制的。”舒白说的慢条斯理,“松开我。”
“不?。”虞策之冷声拒绝。
舒白嗤笑一声,“是你不?让我碰你的,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撒娇求*?”
虞策之眸色暗沉,仿佛深渊,“你知道我说的不?让碰指什么。”
舒白挑眉,“我不?知道。”
虞策之咬牙,当即将舒白打横抱起,动?作有些强硬。
身体腾空对?舒白而?言极度缺乏安全感,但她?没有露怯,反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颈,拇指指腹按在他滚动?的喉结上。
感受着虞策之明?显凝滞的呼吸,舒白冷静地评价道:“恼羞成怒。”
虞策之一语不?发,紧紧拥住舒白,带着她?走到?主殿里柔软的床榻边。
床榻两侧的纱幔是垂落的状态,显然舒白昨晚就睡在这里。
虞策之抱着舒白大?喇喇躺上去,三下五除二用被子把两人裹起来,顺势仗着体型优势将舒白牢牢拥在怀里。
舒白被他强盗似的举动?气笑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朕今天睡这里。”顿了下,虞策之冷着脸补充,“朕陪夫人睡在这里。”
“滚下去。”舒白命令。
虞策之咬了咬下唇,在被窝里蜷缩起来,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入舒白肩颈。
舒白平静凝视他,道:“陛下还是和从前一样?,只要遇见什么矛盾就用自己的身体来转移注意力。”
即便虞策之拒绝她?做‘深入’的交流,两人争执到?最后,他仍旧选择用身体来弱化两人间的矛盾。
虞策之僵了下身体,抬起头望向她?审视的双眼,心中?再次涌上委屈和不?甘。
他的确在回避矛盾,他才经历舒白毫不?犹疑射向他的箭矢,险些死在她?的手里。
舒白却不?愿意给他平复心情的时间,甚至不?愿意耐心安抚他一下。
他想要她?毫无保留的爱,想要被温柔地对?待,她?却在射他两箭之后收回了对?他全部的感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一直保持某种平衡的感情破碎,想要修补都无从下手。
虞策之有些茫然,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他咬了咬牙,维持着九五之尊的威严,强行?不?让自己脸上的神情失控。
他忍了又忍,哑声问道:“舒白,如果我是霍耀风,你会不?会多?纵容我一点,会不?会遇事多?问我一些。”
第070章 第 70 章
虞策之时常会想, 如果自己能早点遇见舒白,如果皇室没?有落魄,他不是自由受限的傀儡皇帝, 又或者他早些扳倒江音掌握大权, 他是不是就?会在某次微服私访时遇见年少的舒白,和她相谈甚欢, 引为知己。
舒白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霍耀风,他会成为她第一个爱上的人,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他知道霍耀风是个用金玉来?装点自己的烂人,更认为无论样貌家世甚至品德, 霍耀风样样都不如自己, 但就?因为他抢先?一步,便能拥有舒白全心全意的感情,不用像自己举步维艰。
虞策之不敢告诉舒白,有段时间他情难自抑,除却床闱蜜语, 舒白和霍耀风所有的谈话都会呈到他的案前。
在暗卫探得的只?言片语中, 虞策之感受到了舒白对霍耀风的纵容和耐心, 那是他从未在舒白这里得到的。
他会忍不住想, 如果舒白能愿意多给他一点包容,刚才能多问?问?他为什么要兵符,他就?有机会解释他不想拿回兵符,只?是想确认兵符是不是在她身上, 担心兵符会流入南境引起大乱。
他连舒白要杀他这样的事情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舒白却仍然对他心有余悸。
阴暗的心情如一团乌云笼罩在虞策之头顶, 加上他低眉敛首,颀长的身体蜷缩在厚实的锦被中, 锦被上绣着的繁复团花纹没?有任何?浮动,分明出自绣娘栩栩如生的高超技艺,此时看上去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死物。
虞策之心头阴霾遍布,他盯着舒白时眼?神变化莫测,时而阴恻恻整张脸都写着要把舒白关?起来?,时而看负心人一样委屈脆弱。
舒白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内心戏到底有多丰富。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殿内的空气冷得骇人。
舒白面色有些苍白,不过殿内烛火昏暗,旁人很难发?现。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不好好应付虞策之,今天谁也别想休息。
于是,她伸出双手,捧起他白皙柔软的脸颊,慢条斯理?道:“你应该庆幸你不是霍耀风。”
“……什么?”虞策之目露茫然。
“如果你是他,在你第一次算计我被我发?现开始,我和你就?已经一刀两断了。”舒白平静陈述。
“不!”虞策之倏地发?出尖锐抗拒的声音,他不管不顾抱紧舒白,颤声道,“别和朕一刀两断,朕不允许。”
舒白:“……”
舒白从他无尾熊一样的姿势中艰难抽出胳膊,忍不住气笑了。
“霍耀风的确得到过我没?有保留的偏爱。”舒白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虞策之变了脸色,冷厉地如井里爬出来?的男鬼。
舒白收紧放在他喉结上的手,用窒息逼迫他收拢理?智。
“正是因为我信任过他,所以在背叛之后,我和他形同陌路。”
虞策之睫毛轻轻颤动,因为呼吸受阻,这次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的好阿拾,如果我曾像信任霍耀风一样信任你,你以为我们还会有同床共枕的机会?”舒白慢条斯理?地问?他。
虞策之脸色几经变化,咬着牙凝视她。
“我不原谅背叛,你以为如果当初我真?把你当成了自己的谋士,在知道你那些阴谋诡计后,只?是拉着你在床上滚几下,就?能相安无事吗?”舒白笑了下,手上力道加重,有些享受他的眼?角因为窒息而渗出的些许湿意。
她冷眼?看他因为呼吸不畅小口呼吸,慢慢松了手。
“你应该庆幸,因为你没?有得到过他曾经拥有的东西?,所以我已经很纵容你了。”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感受着他急促的呼吸,凑过去舔了下他有些干涩的唇。
虞策之瞳孔骤然紧缩,刺激感直冲大脑。
愉悦和狐疑在他心中交织,他一时失去了对外界的判断,因而没?有注意到舒白格外冰凉的肌肤和唇舌。
“你说的是真?的?”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声音喑哑仿佛沙漠中许久不曾碰水的旅人。
“为什么总想着和他比?”舒白搂住他,一只?手沿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感受到他极力掩饰地僵硬,便漫不经心地轻拍安抚。
“至少现在,他什么也不是,但你占据了我大多数时间。”舒白说。
虞策之瞳孔闪烁,在昏暗的灯火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此刻却格外透亮明澈,看向舒白时像稚子一样天真?,充满幻梦。
虞策之试探地将脑袋轻轻搭在舒白肩膀上,轻声问?:“那以后呢?以后我也可以占据夫人吗?”
舒白眯了眯眼?睛,几乎有些习惯他偏执的脑回路。
但她深刻知道今天给的甜头已经够多了,再答应他虚无缥缈的以后,还不知道他会嚣张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只?是哼笑一声,将他搂紧一些,声音淡淡:“该睡了。”
虞策之没?有得到舒白的承诺,心中又浮现不安,但舒白好不容易给了他足够多的好脸色,他害怕破坏现在静谧的氛围。
他抿了抿唇,手臂拥紧舒白,低声说:“还没有用晚膳。”
舒白眉眼间有浓重的倦怠,语气如常,“今天太冷了,不吃了,你想去吃便去,我要休息了。”
“夫人不吃,我也不饿。”虞策之立即抱紧了舒白,愣是用高大的身体强行依偎在舒白怀中。
舒□□神倦怠,疲惫到没?有精力回应虞策之的话。
昏暗温暖的殿宇里,虞策之第一次和舒白相拥而眠,连每一次呼吸都在诉说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虞策之又忍不住蹭了蹭舒白的脖颈,小声道:“其实我不在意兵符在哪里。”
垂落的纱帐内寂静无声,舒白没?有回应他,像是已经熟睡。
但虞策之察觉到她轻轻转动脑袋,显然在听他说话。
他的唇一直粘着她修长的脖颈,沙哑着声音继续说:“如果是夫人拿走了,那也无所谓。”
黑暗中仍旧无人应答,虞策之说完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沉闷的心情得到缓解,他小心拉了拉被角,确认舒白不会被凉意裹挟后,搂着她沉沉睡去。
风雪骤至。
等到第二?天早晨,虞策之从睡梦中醒来?,皑皑白雪覆盖着飞檐斗拱,灰蒙蒙的雾霭遮天蔽日?,指甲盖大小的雪花密集地从空中飘落。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上许多,初雪也格外厚重绵长,甚至压垮了御花园的树枝。
但虞策之已经无暇顾及宫中雪景。
——舒白没?有醒过来?。
虞策之不敢细想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舒白的纵容,第一次和他最爱的人相拥而眠一整夜,没?有身体上的讨好,没?有情/欲的驱使,两人直白地相互靠近。
在今天早上之前,他以为苦尽甘来?,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击了他。
他痛恨自己的掉以轻心,明明知道舒白身上有寒症,却放纵舒白的心意,没?有逼着她去让御医诊脉。
他一向谨慎,却没?有注意到舒白愈发?寒凉的身体,直到她在睡梦中昏睡不醒,才猛然惊觉事态的严重。
御医几乎是被宋祁拎着衣领一路提到的荒宫。
进到内殿,御医下意识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瞬间大骇。
此时的皇帝犹如修罗恶鬼,面色阴沉可怖,凄厉得似乎能吃人。
御医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汗流浃背。
他低着头,一路小跑到床榻前,甚至不敢多问?皇帝一句,想要掀开纱幔为舒白诊脉。
只?是当他的双手即将触碰纱幔时,感受到身后如芒在背的视线,又唰地一下收了回来?。
御医忙道:“陛下,还请将夫人的手腕露出,臣好方?便诊脉。”
虞策之咬牙,意识到舒白是寒症发?作后,他只?觉得这个劳什子宫殿根本?不暖和,刚才御医进来?时还带入了不少寒气,这样的温度还让舒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那她如何?忍受得了。
但他知道,如果不诊脉,舒白会死。
他闭了闭眼?睛,半跪在床榻边,颤抖着掀开柔软遮光的纱幔,露出了里面沉睡的人。
小心翼翼露出舒白的手腕,虞策之张嘴,用无比沙哑的嗓音催促,“快点。”
御医连忙为舒白把脉,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怎么今日?偏偏就?轮到他当值呢,因为在御医署里,他是一众御医中医术最高明者,所以被宋祁不由分说扯了过来?。
但他资历尚浅,空有医术,却还不懂老御医们用来?安抚上位者的话说。
御医抖着袖子擦了擦冷汗,连忙将舒白的手塞回厚实的被子里。
舒白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寒症来?形容。
病重垂危,命悬一线。
宫里基本?没?有别的主子,整个御医署都在为皇帝一人服务,他们熟知皇帝性情,也知道皇帝对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有多重视,用视若珍宝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当舒白转移了皇帝大多数注意力后,皇帝变得不再性情不定,也不会轻易责罚犯错宫人。
御医不敢想象如果保不住舒白的性命,御医署会是什么下场。
宋祁已经让暗部?去请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他不敢用药,但老御医们来?了可以一起斟酌,但如何?向皇帝陈述病情亦是一件难事。
他心中纠结万分,然而帝王的注视如有实质,他哪里敢忽视。
于是,御医顶着压力,颤声回禀,“今年冬雪来?得太快,天冷得也太快,夫人的寒症……有加重的趋势,且平常没?有注重保养身体,怕是、怕是……”
虞策之骤然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怕是什么,你说话利索点。”
“夫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啪地一声,虞策之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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