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起初舒白懒得理?会虞策之, 有一下没一下用篦子穿过?乌发。
被?冷落的虞策之不满舒白明晃晃的无视。
他大着胆子接近,踩着随风而动的青草,站在舒白身侧的岸上, 蹲下身, 探着脑袋道:“夫人怎么不理?我。”
舒白几乎能察觉到他的鼻息,不由放下篦子, 瞥他一眼:“我在做什么你看不见?离我远点。”
虞策之低低笑了一声?,“寸步不离守着夫人才有资格叫谋士。”
舒白讥讽道:“只有狂徒会寸步不离人。”
“我也可以是狂徒。”虞策之故作惊喜。
舒白险些气笑,她侧过?头,上下审视他半晌, 问:“谁给你引的路, 上山的小径有不少分?岔路,你又?让竹辞跟踪我?”
“当然?不是。”虞策之在舒白质疑的目光下,悄悄看向停在斜枝上的雕鸮。
雕鸮不知道虞策之在无声?中卖了自己,见舒白看向自己,连忙挺起胸脯, 伸展翅膀, 展示自己的风姿。
舒白在心中狠狠给雕鸮记了一笔, 看着虞策之认真说:“你有最后一次下山的机会,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虞策之油盐不进?,伸手从水中舀起舒白一缕水蛇一样的发丝,志得意满地俯首轻吻。
“夫人说笑了,落子无悔。”
舒白完全转过?身, 乳白色的温泉水下,舒白的躯体影影绰绰。
虞策之瞳孔晃动, 爱不释手吻着舒白的发丝。
舒白靠近岸边,揪出他的衣领, 倏然?用力,毫无顾忌地把他扯入泉水之中。
措不及防入水,虞策之冷不丁呛了一大口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下肚,他的眼尾顿时殷红一片。
双手胡乱地攀扯柔软的泉水,却只是徒劳。
舒白冷眼看着虞策之挣扎,直到他动作幅度越来越小,舒白才慢慢上前,把他从不算很深的泉水里捞出来。
虞策之伏在舒白肩膀,用力呼吸,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舒白等了一会儿,说:“不会水还敢来招惹我。”
虞策之等呼吸平缓下来,沙哑着嗓音说:“我懂水性,刚才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呛水。”
舒白懒得探究他是嘴硬,还是确实没来得及准备,漫不经心提醒,“你衣服湿了。”
虞策之侧头,柔软的唇贴着舒白脖颈处的肌肤,语气中的野望昭然?若揭,“都怪夫人不好,弄湿我的衣衫,我没有带换洗的衣物,待会儿要如何下山才好。”
“要么光着下,要么湿着下。”舒白扯起唇角。
“夫人要赔偿我。”虞策之从她怀里直起身,目光灼灼。
“怎么赔偿。”舒白转身把篦子放入水边布包里,语气自若。
虞策之满怀期待凑上去?,揽过?舒白的腰身,暧昧地和她左手十指相扣,“夫人神机妙算,定然?早猜到我心中所?想,夫人答应我好不好。”
舒白缓缓抬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答应你什么?”
虞策之动作顿住仅是一瞬,很快又?故作乖巧,试探性将头枕在舒白肩膀,轻声?说:“夫人就这?么喜欢看我吃瘪。”
舒白慢条斯理?道:“是你欲念太?甚,总有所?不足,第一次你不是很享受吗,我没有让你爽到?阴阳调转亦是乾坤,何必强求阳盛之道。”
舒白平静对上虞策之晦暗的双目,“我说过?,不愿意就滚。”
“夫人……”虞策之咬唇,扣着舒白的手越来越收紧,隐忍道:“我在意的分?明不是这?些,我不愿意也是因?为……”
他如果?真的不愿意,跨不过?认知上的门槛,在第一次的时候就会拼命反抗、挣扎,压上帝王的尊严和性命也不会让舒白得逞,而不会只是在欲拒还迎的事后落荒而逃。
在他的认知里,一味给予,任由舒白予取予求,只会让自己看上去?廉价可悲,只会像江音腻歪的玩物一样被?轻视践踏,不会得到预想中全心全意的怜惜和爱意。
他终究是帝王,有自己的心性和傲然?。
心里话千回百转,到嘴边时却需要细细润色。
虞策之还没有想出合适的解释,舒白空闲的手捏住他的下颌,猛地吻了上来。
虞策之瞳孔紧缩,霎时反映过?来,立即回应一个绵长且极具攻击性的吻。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竞争,最终的胜出者将有权利决定全局的走向。
温泉池泛起阵阵涟漪,甚至溢上岸边,浸湿随风摇曳的草木。
虞策之仗着体型优势妄图长驱直入,更令人惊喜的是怀里的人并没有过?多的抗拒和挣扎。
他用尽力气将舒白拥入怀里,嗓音比之前更加沙哑,仿佛含着砂砾一般。
“夫人……”
话到嘴边,反生犹豫。
就像舒白所?说,其实他也爽到了,如果?一场旖旎情事两个人都能满意,无论过?程是什么样的,都证明两个人的□□相互契合。
虞策之担心他一味强求会打破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
况且,虽然?不后悔,但他时常也会觉得是自己从霍耀风手里偷走了舒白。
即便内心看不起霍耀风,但他还是忍不住和霍耀风相较。
他思考过?霍耀风遇到相同的情景会怎么做,天底下的夫君都应该是尊重妻子意愿的。
他也该尊重舒白。
大约是泉水温度太?高,热气蒸腾,虞策之觉得大脑晕晕的,胡思乱想许多,最终决定如果?舒白仍旧不愿意,他便再依她一次。就这?一次。
日久总能生情。印象中,在江音身边也不是所?有面首都被?她视如敝履。
这?样想着,虞策之慢慢下定决心。
他垂目吻舒白的额头,“夫人如果?……”
虞策之的话没有说完,他忽然?睁大眼睛,愕然?发现自己逐渐失去?了力气。
第一时间,虞策之死死看向舒白,“你……”
舒白在他怀中,睫毛缓动,慢慢抬起眼睛,双目明澈如初。
“要么做,要么滚,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她手掌摊开,露出被?捏碎的药粉。
虞策之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蒙汗药。
“你为什么没事?”他不解。
舒白洗掉手上浸湿的药粉,眉眼平静,“蒙汗药用多了会产生抗药性。”
虞策之咬牙,成?功被?舒白激起反抗之心,当下又?去?攫取她的唇舌,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
舒白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向后拉。
虞策之力气尽失,全身都轻飘飘的,他被?水流冲走,远离舒白后霎时没了支撑,眼看就要沉入水底。
舒白在他窒息之前把他扯上来。
虞策之连头发根都湿透了,黏嗒嗒贴在身上,和落汤鸡没有任何区别。
他唇齿微张,眼眶泛红,执拗不甘地盯着舒白。
舒白嗤笑一声?,箍着他双臂的手虚虚松开,虞策之顷刻又?下沉的趋势。
望着舒白的眼神逐渐变成?对多次溺水的慌乱恐惧。
舒白对上他恐惧却强装镇定的神情,眉心微动,霎时又?将他从水中捞起。
出水的瞬间,虞策之用尽仅剩的力气,死死搂住舒白的胳膊,无尾熊一样抱在她身上,胸膛起起伏伏,时不时颤一下,像是在发抖。
舒白在他不稳定的配合下扯下他湿透的玄衣,衣物裹着腰带上环佩被?尽数扔上岸,至于他的玉冠早就落入水里,谁也没顾上去?捡。
他的唇擦过?舒白的耳垂,哑声?说:“你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还有力气放狠话。”舒白扬眉赞许。
她带着虞策之走向离岸近的地方,引导他转身正?趴在岸边。
有了支撑,虞策之脸色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在悄悄发抖。
他双手交叠,睫毛上沾着一滴温泉水。
他面无表情闭上双目,低声?说:“快点。”
舒白从岸边的布包里抽出随身携带的器具,显然?对虞策之的动向早有预料。
虞策之匆匆瞥了一眼,眉眼下压,“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你的心思很难猜吗?”舒白惊奇反问。
虞策之表情更加郁郁,他把整个脑袋埋入双臂之间,闷声?说:“你也只是这?次猜中而已。”
舒白笑了下,器具长驱直入,身前人发出急促的喘息和闷哼声?。
雕鸮歪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中闪着疑惑的光芒。
池中水花阵阵,一朵接着一朵冲上岸边,雕鸮被?勾起好奇心,扑腾翅膀从不算高的树枝上俯冲下去?,落在岸边巴掌大的鹅卵石上。
它慢慢低头,用喙去?啄鹅卵石,忽然?一阵又?急又?猛的热泉水扑上岸,水花包裹住雕鸮,霎时将它淋湿。
雕鸮发出刺耳的鸟鸣声?,扑腾的翅膀退后,不满地看向泉中两人。
水中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注意力仿佛都在彼此身上。
雕鸮怒骂一声?,扑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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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另一边,游左领着两个蒙面死士披荆斩棘,总算从人迹罕至的身上砍出一条路来。
两个蒙面死士累得不行,终于忍不住问:“头儿,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游左抬头仰望参天蔽日的大树,揪下身上的水蛭,含糊道:“快到了应该。”
“头儿,恕我直言,我们为什么不从大路走,不是已经摸清竹屋的位置了吗。”死士气喘呼呼问。
游左扯了扯唇角,“你懂什么,真当皇帝手里的暗部是死的吗,我们只有三个人,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从后山绕过?去?,不仅有机会攻其不备,还能增加我们的生还机会。”
“可是时间不够啊,江太?后只给我们三天时间,过?了今天就只剩下一天了,我们翻山越岭,无法确定方向是否正?确,一旦错误便是无功而返,我们无颜再见主?子,对不起主?子的托付是其一,按照规矩被?处死是其二。”死士茫然?。
游左望他一眼,懒得再同他掰扯。
暗卫死士这?一类大多遭受洗脑,眼里只有效忠主?上二字,好一点的可能是有脑子有判断的效忠,但都随时做好为主?上牺牲的打算。
游左和他们不一样,他加入死士队伍训练的时候年纪大了一些,虽然?认同忠心主?上,但他觉得可以弹性忠心一下。
毕竟他只有一条烂命,不想轻易断送。
所?以在上次刺杀虞策之时,眼见虞策之和他身边的女人逃入茂林,又?逢暴雨,眼看是抓不到人了。
见状,他当机立断,在暗部赶来时悄悄跑了。
任务无法完成?,回去?自然?要受罚,游左身上鞭痕累累,有些至今也没有愈合,从密林走了一路,水蛭也闻风而至,细密地折磨着他。
但游左觉得没关系,只要能活着,受点苦而已,他可以接受。
这?次任务的对象仍旧是皇帝,和上次不同的是多了一个叫舒白的女人,听?楼涯的描述,舒白就是上次帮虞策之逃跑的那个。
是的,在上次的任务里,游左他没有上报舒白的存在。
绝对不是他自己不忠心。
游左义?正?言辞地想,顺手揪下新吸附上来的水蛭。
他没有上报,一是因?为他级别太?低,没资格直面江音,二是因?为上刑太?痛苦,他中途晕了过?去?,早忘了汇报的事情。
“头儿,这?样走什么时候才是头,主?子还等着我们交差呢。”
“是啊,我们本就是探听?情报,死了也无妨,只要不暴露主?子,把消息传递回去?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游左拧眉,“我没有强求你们跟着我,不跟着我,你们也可以另谋方法。”
两个死士闻言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率先道:“我们必须给主?子和楼大哥一个满意的交代,告辞。”
“游左,告辞。”
走过?的路坦平无阻,身后很快响起离去?的杂乱脚步声?。
游左看了看逐渐向西的太?阳,挥起手中大刀,砍断挡路的荆棘。
下午,游左总算看见了小路,他心里一喜,知道自己大约没有走错路,当下剥掉身上的水蛭和毛刺,沿着小路向山下大步走。
他提着刀,背着昏黄的阳光一路走,忽然?耳尖微动,听?见了细微的响声?。
刺客与生俱来的敏锐感令他立即放轻脚步,借着茂密的灌木隐了身形。
轻轻拨开枝叶,游左琥珀色的瞳孔微缩。
枝影横斜,秋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在游左的视野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从水中上岸的男女。
舒白穿戴整齐,虞策之则不着寸缕浮在水里,眼窝下有些青黑,肉眼可见的疲惫。
舒白在他身边蹲下,道:“上来,都泡肿了。”
“没有衣服。”虞策之恹恹回答,宁可和厌恶的池水呆在一起,也不愿意什么也不穿上岸。
“这?里又?没人,谁会看你。”舒白说。
“那也不上去?。”虞策之恶狠狠说。
他显然?没有忘记半炷香之前的遭遇,甚至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想明白舒白是哪里来的那些奇怪东西,改良过?的玉器捆绑着皮革,竟然?可以别在腰上。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驴一样,稍微有喘息的时机,看押驴的监工就会用武力督促。
虞策之越想越生气,咬牙道:“我哪里也不去?。”
舒白挑眉,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他,“我都帮你把身上洗干净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虞策之如某种会鼓起来的河鱼,咬牙切齿反问,“你差点杀了我。”
他的话引得舒白不由自主?牵了下唇角,望着他的目光稍稍和缓了一些。
舒白再次蹲下身,“好了,别闹了,快上来,我给你带了衣服。”
虞策之一愣,随着舒白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真的从布包里翻出一件合乎他身形的单衣,至少满足了蔽体的需求。
“今日你根本早有预谋。”他咬了咬牙。
“你不是早就知道?”舒白展开单衣,“上来,我只说最后一次。”
虞策之看她半晌,他身上蒙汗药的药效已经褪去?许多,他当下手臂用力,从池水中一跃而起。
笔直有力的双腿再次站在土地上,不由微微发颤,然?而腿的主?人是个倔强性子,并没有在舒白面前暴露自己的不适。
舒白把衣服扔给他,转身去?收拾两人留下的狼藉。
远处灌木之后,游左盯着两人动作,迟疑片刻,选择后退远离。
第032章 第 32 章
游左不是愣头青, 他清楚的认知到,皇帝刚刚和那个貌似叫舒白的女人结束了一场温存。
上头吩咐下来的命令有两条,一是探听舒白是否为皇帝情人, 第二?条则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 抓捕舒白见江音,后一条楼涯甚至叮嘱, 若有机会,尽力而为即可,切不可强求坏事。
若是按照游左以往的行事风格,他绝对当做没有这一条命令。
但他身上还欠着?上次任务的变鞭刑, 这次如果不能让楼涯满意, 回去继续挨鞭子不说,楼涯很可能会让他晚吃一天每月都需要服用的药粒。
锥心刻骨的疼痛半炷香都难以忍受,何况一日?。
游左费力从?后山斩出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为的就是能顺利将舒白掳走。
遗憾的是刚才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因为虞策之在这里, 游左也算江音手下的老人, 他对虞策之这个新任掌权者的性格是有几分认知的, 他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上次虞策之已经吃过一次暗卫不在身边的亏, 之后他身边的暗卫调度会更精密稳妥,即便看似周围没人,一旦虞策之这边出现状况,潜伏在附近的暗卫会立即出现。
游左是个十分惜命的人, 单体作战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根本不想尝试, 而且他还有一天的时间,足够抓一个虞策之不在宫外的漏洞。
游左下定决心, 把头上插满树杈枝叶,把自己的脸涂上泥土,确保自己和环境融为一体,悄悄也沿着?小径向山下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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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西?沉。
虞策之落后舒白一步,双手拢着?单薄的衣衫,面色紧绷,每走一步腿都轻轻打颤。
下山时,他有过几次想叫住舒白,想让她扶自己一下,但碍于?尊严,他硬生生止住寻求帮助的冲动,只能委屈的自己忍受。
等到能望见葱茏树木后的竹屋,虞策之脚下踩空,一个不稳,即将栽倒时,一直快他一步的舒白忽然侧身,牢牢攥住他的手臂。
虞策之咬牙,睫毛颤了下,沉声?道:“多谢。”
舒白挑起眉梢,“难得?你这么?见外。”
虞策之的固执劲上来,唇角绷直,怎么?也不看舒白。
舒白笑?了一下,没有理?会生闷气的虞策之。
竹屋的篱笆旁,竹辞和宋祁在舒白面前齐齐现身,这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虞策之看出两人的不同寻常,表情微顿,下意识看向舒白。
恰巧舒白也在看他,她双臂环胸,毫无兴致地说:“我还有事,失陪了。”
虞策之谈事涉及他的真实身份,必然要避讳舒白,但舒白真的走了,他又肉眼可见的阴郁,抿着?唇,一言不发。
舒白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步,好心提醒,“记得?给你家主子准备一件衣服。”
宋祁这才注意到虞策之身上仅有一件单衣,必须一只手拢着?衣衫才不至于?城门大开。
宋祁顿时急了,怎么?说也是皇帝,衣不蔽体算怎么?回事,若是让史官和起居郎知道了,陛下的名?声?危矣。
宋祁连忙看向竹辞,“快去马车上把备用衣物准备好。”
竹辞应是,心中却十分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和舒白有过男女之欢,陛下的脸色都格外疲惫,心情也不如平日?舒畅,更重要的是她仔细观察过,这两次陛下和舒白分开,腿都打着?颤,活像是吃瘪被欺负了一样。
但是让九五之尊吃亏受气,可能吗?
竹辞不敢细想,连忙离开了。
篱笆院外只剩宋祁和虞策之两人。
虞策之将目光从?竹屋紧闭的木门上收回,冷声?问:“什么?事。”
“陛下和夫人不在的时候,有两个贼人在附近鬼鬼祟祟,被属下发现了。”
“什么?贼人?”虞策之皱眉。
“两个蒙面青年,有些功夫,被抓住了便说自己是走投无路的贼匪,想要抢些银钱吃食。”
“审了吗。”
“在审了。”宋祁看了虞策之一眼,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两个人咬死自己是贼匪,身上却没有证明身份的文书,所持有的兵器削铁如泥,属下怀疑——”
虞策之冷笑?一声?,立时明白宋祁的猜想,“江音消息倒灵通,几天功夫就把手伸到这里了。”
“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否属下加派人手保护夫人,以保完全。”宋祁问。
虞策之对温泉戏水一事耿耿于?怀,听宋祁提起舒白,唇角绷直,神色冷淡。
宋祁察言观色,就在他以为虞策之会拒绝自己的提议时,他又看见虞策之微不可查颔首。
宋祁:“……”
宋祁小声道:“那属下今晚就去布置。”
虞策之拢了拢单薄的衣衫,神色莫名?。
备好的马车缓缓驶来,虞策之明日?要和心腹大臣议事,不便在竹屋多留。
他垂首,眉峰微动。
他在江音手下汲汲营营多年,了解江音的为人,江音既然派了刺客来探听情报,就代表已经察觉到舒白的存在,那么?无论刺客有没有把情报传递回去,江音都会选择对舒白下死手,说不定她还在想把他也一网打尽。
世上绝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战战兢兢,时刻担心有人横插一脚,惊扰他的夫人,不如尽早将舒白完全拢入自己的羽翼。
眼下,唯有舒白住在宫里,才能让自己真的放心。
他要把自己的野心和攻击性藏得?好一点,尽早让夫人对自己生出好感,这样他才能暴露身份,顺理?成章带她回去。
打定主意,虞策之深深回望竹屋一眼,登上马车。
最后一抹昏黄消失在天边。
屋外虫鸣声?声?,舒白手持书卷躺在摇椅上,偶尔翻过书页。
带着?凉意的微风时不时从?窗棂钻入屋子,拂过舒白随意散开的发梢。
烛火燃至一半,忽地一阵邪风吹过,屋内霎时漆黑一片。
舒白攥着?书卷的手微紧,慢慢坐起身。
室内静悄悄的,屋外的虫鸣声?仍旧清晰可见。
邪风仿佛只是偶然,舒白隔着?窗棂看向外面,满月之下,树梢的枝叶纹丝不动。
舒白站起身,摸索着?走到桌边去取火折子,打算将室内的灯重新点亮。
握着?火折子刚要转身,肩膀忽然被人抓住,同一时间,冰冷的铁器抵在舒白的脖颈。
“别动。”游左从?背后攥住舒白的双手,用凶狠的声?音凑在他耳边说,“要是挣扎,你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舒白咬牙,“你是谁。”
“你是他的情人,难道不知道他的仇家遍布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大有人在。”游左冷声?说。
舒白不用深想都知道游左口中的‘他’是谁,她在心中唾骂虞策之一声?,却还要应付身后的刺客,不得?不放轻声?音温声?说:“那你抓他去啊,抓我做什么?。”
“抓到你,迟早也能杀了他。”游左说。
“谁派你来的,若你单纯是收人钱财,我可以出双倍。”舒白缓声?劝导。
“我是死士,不是拿钱办事的杀手,抱歉,你今天注定要和我走一趟。”
舒白神色不变,“寻常死士不像你这样好交流。”
“真的?”游左眨了下眼,耸肩道,“我也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自己的灵魂。”
舒白正要说话,抵在脖颈的短刃却往她这边压了压,舒白顿时屏气凝神。
“好了,别废话了,我要带你走,你配合一点,路上也少吃苦头。”
“你的主子是谁。”舒白问。
“无可奉告。”游左攥紧她的手腕,“我可是死士,至死也不会供出主子。”
“但你的主子只派你来,就代表已经放弃了你的性命,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效忠吗?”舒白轻轻反问。
“胡言乱语。”游左皱眉,想说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争辩。
“难道不是,方圆百里都是谢拾的暗卫,你能摸黑溜进竹屋,却不代表能带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这里。”舒白十分冷静的分析。
谢拾是谁?游左有些茫然,但他没有问的打算。
他已经觉察出来了,舒白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他再?顺着?舒白的思路走下去,早晚会被她找到机会逃脱,亦或者把屋外那些人引进来。
游左冷下脸,正要警告她。忽地鼻翼翕动,他明锐地闻见古怪的味道。
死士的训练涵盖许多内容,游左很快根据从?前训练的记忆,分辨出空气中是什么?味道,是顶级蒙汗药!
原来是舒白走到桌子边不只是拿火折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踩碎藏在桌角的蒙汗药特制药丸。
游左脸色骤变,正要趁身体还有力气把舒白解决掉。
然而只是瞬息,舒白一个肘击,重重打在他的下腹,同时矮身躲掉他手里的短刃,顺势挣脱。
游左后退两步,正要忍着?疼痛和舒白殊死一搏。
舒白却不知从?哪里抽出长剑,剑刃映着?月色的寒光,霎时抵在游左的脖颈。
几息之间,胜负已分。
游左脸色变幻莫测,终究抵挡不住药效,倒在地上。
他大睁着?双眼,忍不住问:“你要杀了我吗?”
舒白居高?临下打量着?他,上前踹掉游左脱手的短刃,冷冷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掉。”
“!”游左愕然,慌张道:“你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舒白语气更加冷硬,剑尖离他的喉结近在咫尺,“脱!”
游左心情悲愤,倍感屈辱,然而舒白没有立即叫暗卫进来又让他看见一线生机。
终究求生欲占了上风,游左颤抖着?手,因为没有力气,加上慌乱,只能胡乱去扯身上的衣衫,脸色涨得?通红,扒了半天才脱得?只剩一件白色单衣。
“够了。”舒白确认他身上没有藏别的暗器,大发慈悲叫停。
她一边盯着?游左,一边点燃离他最近的烛火,道:“我再?问一次,你的主子是谁。”
游左抿唇,犹豫一瞬还是闭上眼,视死如归道:“死士不能暴露主子的身份,你杀了我吧,看在我对你没有多少杀心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舒白始终注意着?游左的表情变化,慢条斯理?道:“我可以饶你一命。”
“什么??”游左一惊,很快了然,“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是所有刑罚都受一遍,还是出卖自己的主子,我虽然不喜欢我的主子,但我不会出卖她。”
舒白双目微敛,长剑始终指着?游左的要害,她走到一侧,从?箱底翻出三?只粗的铁圈扔给他。
“自己带到脖子上。”
游左看清铁圈的样子愣了下,但他的小命被牢牢握在舒白手里,自己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听从?吩咐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铁环发出咔哒一声?,完全闭合,只有钥匙才能解开,而铁环又紧连铁链,铁链末端握在舒白手里,除非游左天生神力,否则绝无逃离舒白掌控的可能。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游左问。
“原本是固定外面那颗歪脖子树,防止树倾倒的,不过树长大了,铁环自然闲置下来。”舒白借着?烛火打量他,“给你用正好。”
游左咬唇,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第033章 第 33 章
正是秋狩的?好时节, 舒白放置在角落的?捕兽器抓住了三只肥兔子,加上清溪的?鱼笼里也?有不少收获,舒白当即在院子里架上火盆, 决定晚上吃烤肉。
动作熟练地清理?完食材, 将它们挨个放到铁片网上。
肥肉滋滋冒烟,诱人的?香味四散在院子各处。
舒白对竹辞的?态度一向还行, 她也?是附近唯一被允准一同享用野味的?暗卫。
“好香。”竹辞惊叹道。
舒白笑了下,又放了调料上去,烤肉登时十里飘香。
她随手?分竹辞一只兔子,自己则慢慢咀嚼着烤鱼。
“太好吃了。”竹辞再次感叹, “夫人手?艺出众, 听闻我那?些同伴出任务时做的?都?可难吃了,不像夫人做的?,肉香四溢。”
舒白笑了下,“香就太好了,说明我做得很成功。”
竹辞不知道舒白有话外之意, 只是满眼崇拜望着舒白。
一墙之隔, 游左被锁在屏风后的?角落里, 捂着唇鼻, 艰难抵抗从外面飘进?来,称得上无?孔不入的?香气。
好饿。
好饿!!!
游左表情痛苦。
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那?女人甚至不愿意喂他喝一些水,只有昨天晚上让他喝了一口。
再这样下去他还是会?死在这里吧。
游左开始后悔了,后悔他为什么?在被抓住的?第一天情绪上头, 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舒白的?投喂。
挨饿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何况他身上的?伤根本没有结痂, 因为营养不够,他隐隐能感觉到背后渗血了。
游左颤巍巍蜷缩着, 脸色惨白。
游左奋力抵挡饥饿,偏偏那?些香气和他作对一般,争先恐后钻入鼻腔,他忍不住了就开始啃咬锁链,心中时不时祈祷,如果真的?要死,他不想饿死。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
一道光钻进?屋子,通过屏风的?缝隙刺得游左眯起眼睛。
舒白很快关上屋门,随手?插上门栓,缓步绕过屏风站在游左面前。
游左和初见并无?不同,仍旧穿着那?身夜行衣,只是尚显稚嫩的?面容微有憔悴,下颌有些胡茬。
游左圆润的?眼睛疲惫地望过来,破天荒没有说话。
要知道这三日里,每次对上舒白,他都?会?倔强不屈地请求舒白杀了他,或者唾弃舒白妄想策反他,不过都?是他单方面的?说话,舒白从把他关起来开始,就再没有和他说过只言片语。
舒白居高?临下站着,游左瘫坐在地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在距离他一臂远的?地方蹲下身,嗓音和缓,率先说:“已经第三日了,你?一定饿了吧。”
游左咬唇,低垂着头没有理?舒白。
舒白得不到回应,以为他仍旧是一身硬骨头,目光转冷,站起身便要利落离开。
只是脚才踏出去一步,便听见锁链晃动的?声音。
起初舒白以为是他贼心不死,想要偷袭,本想给他个教训,结果下一刻裙摆被他攥住,舒白神色微动,转身看向他。
“再不吃饭我会?死的?。”他小声说。
舒白挑起眉梢,双手?环胸,“那?又如何,一个锯嘴葫芦的?死活,对我来说本也?无?关痛痒。”
游左愣了下,脸上露出绝望,他又松开抓着舒白衣角的?手?,道:“我不能出卖主子。”
“我想要知道的?,不一定是关于你?主子的?。”舒白紧盯着游左,见他眉宇间?有所动摇,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游左睁大眼睛,茫然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舒白牵了下唇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向屏风外走。
游左一急,以为舒白还是要饿死自己,不由露出绝望。
但?很快舒白就折返回来,同时,一直萦绕在鼻尖的?烤肉香气也?瞬间?浓厚起来。
舒白把烤兔扔给游左,慢条斯理?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游左捧着烤兔,手?上和衣服上沾染油污,他却如获至宝,他警惕地看舒白一眼,再不犹豫,狼吞虎咽开始往嘴里塞。
烤肉外皮上的?调味料不知为何有些苦涩,游左起初没在意,直到如蛆附骨的?饥饿感逐渐消散,他才终于从烤肉上觉察出熟悉的?苦涩味道,愕然抬脸,不可置信看向舒白。
舒白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
“你?放了什么?在烤兔表面。”游左忍着战栗问。
舒白看向他啃食大半的?烤肉,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你?吃出来了?我放了点控制人的?独门秘药,需要每月一服用,否则会?身体溃烂而死,我知道你的主子一定也喂你吃了相似的?药来控制你?,多吃我这一个也无妨。”
舒白平静地说:“谁也?没规定你?不能同时效忠两个人对吗。”
游左咬牙,“死士不侍二主,你?太过分了。”
“就算我在你?吃之前提醒你?,肉上撒了药,你?也?一样会?吃。”舒白慢条斯理?说,“只要利益没有冲突,何必纠结自己一共为多少人做事,药只是一层保险,我们仍旧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游左知道舒白说得全是事实,他看着手?里的?烤兔,心情沮丧地接受了悲惨的现状。
然而想到以后要给两?个人卖命,他真成了烂命一条,便痛心疾首,当下恶狠狠啃了一口手?里的?兔肉,眼眶泛红。
舒白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你?吃饱了就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游左垮着脸,小声说:“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
舒白把水壶扔给他。
一壶水下肚,游左总算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你?就能放我走吗?”他无?意识攥着铁链,满是希冀地望着舒白。
舒白牵起唇角保证,“当然。”
“那?你?尽管问我,除了主子的?事情,剩余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游左积极说。
舒白很欣赏识时务的?人,无?形中省去她许多麻烦,“在问话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叫游左。”他连忙回答。
“上次刺杀谢拾的?那?波刺客,也?是你?们对吗?”舒白又问。
游左已经知道谢拾就是虞策之,他诚实地说:“是,那?次我也?在。”
走到游左面前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的?眼睛看向自己,“很好,最后一个问题,谢拾,你?应该意识到了这是他在我这里的?假名字,我想知道他的?真实名字是什么?,当然,如果你?知道他的?身份,也?要一并告诉我。”
游左怔住,他舔了舔嘴巴,犹豫了一下说:“原来你?真的?不知道,谢拾是——”
话刚出口,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舒白拧眉,冷着语气问:“谁?”
屋外那?人静了一下,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是我,夫人。”
舒白站起身,她即将得知谢拾的?真实身份,关键时刻被打?断,脸上不由闪过不耐。
她看了一眼有些惊慌的?游左,思虑一瞬,还是决定应付了谢拾再审问游左。
她把凳子搬到游左身边,是以他可以坐在上面休息,又把屏风摆正,确认从屋外无?法探知游左的?存在后,才走过去开门。
虞策之今日穿着称得上隆重精致,身上玄衣暗纹比寻常繁复不说,头上玉冠和腰间?环佩精雕细琢,栩栩如生,而他本就出众的?眉眼更是经过雕琢粉饰,颇有夺目之感。
虞策之见舒白出来,顿时全身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自温泉之后,他已经三日没有见舒白了,今日一见,心中除了微不可查的?别扭之外,还有跃跃欲试的?喜悦。
这三日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比之第一次简直天壤之别,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传宫里的?老嬷嬷旁敲侧击地询问。
他自然没有透露他和舒白之间?是如何行房事的?,老嬷嬷没有多想,便用一种欣慰的?语气说:“陛下这是有经验了,知道疼人了,这行房事的?时候,给与的?那?一方如果温柔些,对另一方身体的?危害便也?小了许多。”
老嬷嬷的?话无?疑让虞策之精神大振。
舒白比第一次温柔,这是不是意味着舒白心里其实也?有他了。
他和霍耀风相比,胜过霍耀风太多,舒白曾经喜欢霍耀风,以后也?会?喜欢他的?。
虞策之忽略了第二次两?人是在泉水中进?行的?,泉水润物无?声,本身就有缓冲和润滑的?作用。
虞策之仿佛含着蜜糖,丝丝缕缕甜到心里,他心中郁气消解,只在宫里休息了三天,就又马不停蹄来见舒白。
他的?视线从舒白身后昏暗的?室内扫过,没有多想,温和地说:“是我来得不巧,惊扰了夫人午睡吗?”
舒白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道:“自你?频频打?扰后,我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了。”
虞策之全然无?视舒白语气的?不耐和指责,又道:“听竹辞说,夫人今天烤了三只兔子,不知道谢某有没有运气,一尝夫人的?手?艺。”
“今日不巧,兔子都?吃完了,你?要是饿了,就用些院子里的?鱼。”舒白道。
“吃完了?”虞策之一愣,他没有多想了,只以为是舒白今日有些饿,吃了两?只。
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很快又跃跃欲试道:“改日我请夫人去我家中,我家里的?庖丁厨艺出众,夫人一定会?喜欢。”
舒白眉梢扬起,“你?跑到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
“不是。”虞策之摇头,神情郑重了一些,他压低声线,缓缓开口,“今日是花灯节,晚上有灯会?,我想和夫人共赏花灯。”
“花灯节?”舒白来了些兴致,“大梁许多年没有办过了。”
“百废待兴,什么?都?要慢慢来。”虞策之目光灼灼,“夫人这是答应我的?请求了?”
舒白侧头,眼角余光从画有草木虫鱼的?屏风上扫过,最后又落在虞策之满怀期待的?俊美面孔上,“行啊,出去看看也?无?妨。”
游左就在这里,而谢拾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事情有轻重先后,她回来再听游左揭露谢拾的?真实身份也?不迟
虞策之喜上眉梢,眉眼罕见地弯起,“夫人可要去换一件衣服。”
“不用,现在就走吧。”
舒白刚跨出屋门,耳边忽然想起细微的?声响,像是链锁晃动的?声音。
虞策之脸色骤然冷凝,想也?不想猛地将舒白拢入自己怀里,“谁在屋子里?”
第034章 第 34 章
虞策之表情冷厉凶狠, 宛如护崽子?的野狼。舒白从他怀里退开些,扭头看向静悄悄的屋子?。
她内心有些遗憾,如果?游左贼心不改, 还想着逃跑, 甚至惊动谢拾,那她也只能遗憾地?任由游左去死了。
不过死之前还是得想办法让游左说出谢拾的真正身份。
室内寂静无声, 没有人?回应虞策之的话?。
虞策之眉眼冷沉,认定是江音的刺客在作乱,就在他打算抽出腰间佩剑,命令暗卫一拥而?上的时候。
屋子?内又发出窸窣声响, 很轻, 不仔细听?就会错过。
舒白和虞策之两人?神情各异,但注意力皆落在屋子?里。
昏暗的室内忽然窜出一只滚圆的小鸟。
两人?同?时一愣。
雕鸮叼着一截兔腿,时不时扑腾一下翅膀,聚精会神和不会动的兔腿做抗争。
它不知道吃了多少,肚子?看上去十分圆润, 腹部的绒毛险些撑出蒜瓣状。
虞策之表情有些不好看。
“乱跑的蠢东西。”
在钟情的人?面前因为一只鸟而?草木皆兵, 虞策之不自在地?抿唇, 低头对上舒白看过来的目光, 不由赧然,“方才我?没有吓到夫人?吧。”
“没有。”舒白抬眼,慢条斯理,“你刚才那个?样子?, 我?会以为你是以正室夫人?的身份来抓奸的。”
虞策之一怔,面颊迅速弥漫绯色, 他悄悄攥紧舒白的手,恨不得和她十指相扣, “夫人?误会我?了,只是今日?这片区域匪患盛行,我?一时心急……”
“匪患盛行?怎么我?不知道,”舒白审视着他,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不由牵了下唇角,“无论如何,不许再自作主张,既然是装乖,就装得像一点。”
虞策之长眉蹙了下,他自觉自己在舒白面前,向来以顺从伪装自己,舒白这话?令他感到冤枉,但此时他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舒白上一句话?上,便没有为自己辩解。
“过来。”舒白伸手示意雕鸮飞入自己怀里,雕鸮受宠若惊,喜悦顿时冲昏它的小脑袋,当下它便羁鸟归林一样冲了过去。
舒白抱好雕鸮,确认这蠢鸟不会留在竹屋给自己惹事后,冲虞策之道:“走吧,不是要看灯会吗,晚了就没意思了。”
夕阳西斜,两人?顶着昏黄暖阳,沿着小道逐渐远去。
竹屋里,游左瑟瑟蜷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着因为雕鸮作乱,不小心发出声响的锁链,脸上表情颇有大难不死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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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在大梁是象征团圆和开放的节日?,在花灯节这日?,未婚男女?会送自己亲手制作的花灯表明?心意,一家人?共同?制作出的花灯挂在门?前,则代表祈愿秋收时能五谷丰登,来年一帆风顺。
夜幕降临,京城大小街市张灯结彩,热闹异常。
马车缓缓停靠在水岸边,虞策之先一步跳下马车,伸手欲接舒白。
舒白瞥了眼他满怀盛情的拥抱,没有理会,而?是一手抱着睡眼惺忪的雕鸮,一手借着他结实有力的胳膊跳下马车。
河边凉风习习,舒白正觉发冷,虞策之却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件厚实的披风,小心翼翼披在舒白的肩膀上。
借着披风遮掩,他又悄悄攥紧舒白的手,怀揣着某种小心思和她十指相扣。
舒白只是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落在前方热闹的街市上。
多年不曾见过花灯节,舒白不由露出些怀念的神色。
她提起裙摆缓步上前,一双明?眸里似乎映着点点花灯汇集成的璀璨星河。
虞策之落后半步,紧紧护着舒白,防止街市上疯跑的孩童撞上舒白。
“夫人?。”虞策之见舒白心情上佳,大着胆子?叫住她。
舒白停在一家卖花灯的摊子?前,随口道:“怎么?”
虞策之目光灼灼盯着舒白认真挑选花灯的侧脸,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说出口:“夫人?说我?今日?有正室夫人?的架势,夫人?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做夫人?的夫君。”
舒白面无表情转头,毫无意外地?对上虞策之满怀期待和野心的注视。
舒白莫名笑了一下,“一个?浑身谎言和欺骗的情人?,怎么能和正宫夫君相提并论。”
虞策之的表情霎时凝固,漆黑的瞳孔在万千灯火的映衬下显出几分难得的明?澈,加上因为心中受创,瞳孔微微晃动,便会给人?凄楚的错觉。
“我?对夫人?的感情都是真的。”
“要我?对你改观也很容易。”舒白又说。
“什?么?”虞策之重燃希望。
“我要见到安锦。”
虞策之唇角逐渐绷直,眸子?低垂,道:“安大人?办差去了,我?也没办法违背皇帝的圣命——”
尾音未落,下颌骤然被捏住。
虞策之顺着舒白的力道倾身,和舒白平视,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中打落阴影。
舒白紧紧盯着眼前这张可憎却也实在漂亮的面孔,淡声说:“你就那么喜欢拿皇帝的命令来压我??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好骗?”
虞策之抿唇,他始终攥着舒白的手,不仅没有松开的意图,甚至越攥越紧。
四下人?群涌动,耳边是有些噪杂的叫卖吆喝声。
他又凑近舒白几分,在她耳边悄悄说:“夫人?如果?生气,我?随夫人?处置,夫人?再等等好不好,总有一天夫人?会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舒白眯起眼,轻嗤:“随我?处置?怎么,这两次让你爽到了?”
虞策之耳垂泛红,低声说:“我?只是想让你消气。”
“消气?”舒白拇指指腹抚过他的眉眼,语气淡淡,“我?可没有生气,在你对我?坦诚相见前,我?们只会是露水情缘的关?系。”
“我?告诉夫人?,夫人?便会接受我??”虞策之问。
舒白凝视他,慢慢牵了下唇,“如果?你真的清清白白,我?怎么会不接受你。”
虞策之身体微僵,沉沉望着她,精致的眉眼中似乎夹杂着寸步难行的怨气。
舒白毫无动容,扯开他死死拽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等舒白走出几步,身影很快被拥挤的人?群淹没,虞策之才骤然惊醒。
“夫人?!”
他拨开挡路的人?群,快步追上,这次他不敢再抓手,便习惯性去抓她的衣角。
“夫人?。”
“做什?么?”舒白拧眉。
虞策之望着她隐含冷意的俏丽眉眼,低声说:“能不能陪我?用一些吃食,我?饿了。”
“这个?时候饿了?”舒白看了眼天色,夜空黑沉,早过了大梁人?用晚膳的时间。
“我?怕耽误花灯节,今天忙完了事情就来找夫人?,一直没有用膳。”虞策之轻声解释。
虞策之身上有许多寻常高位者没有的特制,比如,尽管他本质上是蛰伏的凶兽,但他很擅长在适当的时候示弱,哪怕他所有的示弱都有必要达成的目的。
舒白静了一瞬,问:“想吃什?么。”
“想喝粥。”他低声说,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粥?”舒白愣了下,看虞策之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踮起脚向四周张望,在拐角处看见一家粥铺。
街道上人?群熙攘,好在眼下不是吃饭的时候,还有空位可以坐。
两人?在粥铺落座,粥铺老板立即笑着吆喝:“二位客官要什?么。”
“一碗白粥即可。”虞策之说。
“小店可以在粥里加肉丁或者其余谷物,客官不试一试?”
虞策之摇头,“白粥就好。”
“好嘞,三个?铜板,客官稍等。”
舒白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摊铺老板为了节约成本,如果?只要寻常的白粥,定然稀汤寡水,无法达到充饥的目的,且民间的粥食是掺了劣米的,你可能会喝不惯。”
虞策之缓缓摇头,“没关?系,我?只是想喝粥了。”
老板很快把粥端来,粥水热气腾腾,老板还送了一碟小菜。
虞策之执起汤勺,姿势端庄,动作专注,像是在品尝山珍海味。
一碗粥水很快下肚,虞策之放下碗,用帕子?擦拭唇角的水渍。
舒白揉着雕鸮的脑袋,随口道:“一碗粥就够了,你倒是很好养活。”
虞策之抿唇看向她,心情忽然有些低落,“夫人?是不是忘记我?留在夫人?身边的原因了?”
舒白懒散地?看着远处灯火,“什?么?”
虞策之目光微沉,语气下压,“夫人?。”
舒白回神,对上他幽怨的目光,眉梢扬起,“因为一粥之恩?当年为了防止难民喝不上粥,加上世族施粥也多是做样子?,施粥用的米不足不说,且掺杂砂砾难以下咽,只有饿极的人?才喝得下去。”
她看向空空如也的瓷碗,“丰年的粥铺胜过难民营的粥棚太多,没想到你当真是天灾的受难者。”
“在夫人?眼里,我?说的话?就没有半句能信的吗。”虞策之唇角绷直,失落和不悦溢于言表。
然而?虞策之的心情根本影响不到舒白,她只是含笑抬眼,慢条斯理说:“当年灾民数以万计,我?没有印象不是正常?”
“但我?……”虞策之想说他和寻常灾民不一样,整整一个?月他都悄悄守在舒白身边,那年因为是大荒之年,花灯节没有如期举办,十分寥落,但他还在那日?亲手做了花灯送给舒白。
舒白分明?笑着接过了。
她一开始没有印象便算了,然而?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怎么仍然不记得他呢。
虞策之自觉受到委屈,沉沉望着已?经没有粥的碗,一言不发。
雕鸮察觉到有些凝重冷寂的氛围,圆润的眼睛转了转,扑腾着翅膀溜了。
不知过了多久,唇角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
虞策之讶然侧头,却见舒白用指腹擦掉了他唇角残余的米粒。
低沉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月。
“夫人??”他有些不自在叫她。
“怎么?”舒白目光扫过他称得上猩红的眼眶,眼中笑意加深。
如果?忽略这人?的谎言和不服输的野性,她时不时也会感到有趣和喜欢,当然,这是要在他没有触及自己利益和底线的前提下。
舒白正漫不经心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声音。
“舒白?”
舒白回目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霍耀风那张熟悉的脸。
第035章 第 35 章
霍家家主之位仍然虚位以待, 空位高悬,霍耀风却仅有?五成把握,加上?父母不睦, 家宅之事便让他焦头?烂额, 几月未见,他眼下显露乌青, 唇边有?青色胡茬,明显憔悴不少。
今日花灯节他无心欣赏万家灯火,而?是重金拉拢几个霍家远房,许以重利, 希望他们?能站在自己这边, 而?非族叔。
他父亲以尚书之职稳坐霍家家主之位时,族中眼热眼红者众多?,他自己更是养尊处优,享受众星捧月多?年,一朝有?了败落的?趋势, 哪怕低头?哈腰亦免不了遭受为难。
霍耀风眼下的?日子并不好过。
越是不好过, 他便越怀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虽然他活在霍如山的?阴影下, 总是在孝义间左右为难,但至少舒白还在,有?舒白在的?日子,比现在要好太多?。
如果现在舒白还在他身边, 看?见他跌落谷底,她只会温婉地?摸他的?脸, 用无论?怎样?她都喜欢他的?眼神看?他。
他知道自己把舒白弄丢了,但没关系, 她很快就会被?自己找回来。
算算时间,她和虞策之也该结束了。
他了解舒白,舒白怎么会喜欢虞策之那样?的?天潢贵胄,舒家还在时的?舒白或许无所谓,但如今没有?后?盾,只靠自身立足的?舒白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能随便决定她生死的?皇帝。
便是这个时候,霍耀风不经意地?扭头?,不期然看?见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舒白!”
他看?见舒白温柔地?抚摸皇帝的?脸,看?见她温柔地?对皇帝笑。
霍耀风觉得自己本就不算坚固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幕瞬间打破了。
舒白侧头?对上?霍耀风通红的?目光,不由微微蹙眉。
两人已经断绝一切关系,任谁在这个时候,被?前夫用一种控诉指责的?目光看?,都会觉得莫名其妙。
“霍耀风,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舒白道。
虞策之在霍耀风出声前,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起初他不以为意,毕竟约法三章在前,霍耀风和舒白全无关联,他甚至不可以承认舒白是他从前的?妻子。
但虞策之万万没想到,霍耀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住舒白,和舒白再起瓜葛,全然视他的?仁慈为无物。
虞策之的?脸色阴沉似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适时开口,“霍侍郎今日也来逛灯会,怎么身边也没个人陪同。”
舒白看?虞策之一眼,觉得他说话时的?语气夹枪带棒。
霍耀风冲动过后?,在虞策之暗含压迫的?提醒下,后?知后?觉想起了和虞策之的?利益交换。
他面部?抽动一瞬,隐忍地?握紧拳头?,他抿唇,以为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底,正要找补两句后?行礼告退,“是,今日出来有?些匆忙,眼下便要回去了,臣——”
“今日朝会,陈太傅倒是和我说过晚上?约了人赏月,原来是约了霍侍郎。”虞策之冷着脸打断霍耀风的?话,心里却已经咒骂霍耀风数万遍。
霍耀风这个该死的?蠢货,早知道他这么会坏事,他就应该打发他去边疆,再也别想回来。
而?霍耀风听了虞策之明显封口的?话语,双眼微微睁大,他忽然抬头?,视线不经意从舒白毫无所觉的?面孔划过。
他心中豁然开朗,犹如有?仙人点拨了迷津。
虞策之是皇帝又如何!还不是如鸡鸣狗盗之徒一般,几个月过去,他仍然连身份都不敢在舒白面前暴露。
谎言一日不除,他和舒白关系再密切又如何,舒白眼里从不容欺瞒背叛。
霍耀风心中狂喜,分明没有?喝酒,却觉得脸颊红热,有?了醉醺醺的?感觉。
他心中思绪纷飞,却在舒白和虞策之同时看?过来时,微微低头?,轻声道:“……对,陈太傅年迈,不敢让他久等,在下只是偶然经过这里,若有?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霍耀风说完,又忍不住去偷看?舒白,却见舒白只是闲闲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理会他的?意图,不由攥紧手?,指尖几乎掐入掌心。
他抿唇,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虞策之用冷沉的?语调说:“霍侍郎既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和夫人也不便留你,霍家尘埃未定,你行事也该有?些分寸。”
一番话隐含威胁敲打,霍耀风神色微暗,拱了拱手?,顺着虞策之的?话说:“是,多?谢指教?,这便告辞。”
等霍耀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虞策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侧头?,便对上?舒白带着打量的?视线。
虞策之怔了下,抿唇浅笑,“夫人这么看我做什么。”
“大梁有姓陈的太傅吗?”舒白若有?所思。
虞策之呼吸一窒,很快调整过来,温声笑答:“有?的?,陈太傅是新任命的?,资历尚浅,夫人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陈太傅自然确有?其人,他根本不惧舒白去查,唯一担心的是舒白有此一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虞策之大着胆子问:“夫人这样?问,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问题?”舒白斜他一眼,慢条斯理,“你是觉得我是木头?,听不出你们?两个人话里有?话?”
虞策之瞳孔晃动,“夫人……”
“霍耀风为什么那么怕你?”舒白问。
虞策之垂目,缓缓拉上?舒白的?手?,像是只有?将舒白攥在手?里,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舒白忍不住冷笑一声,伸手?攥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抬眼,她微微倾身,鼻尖和他挺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她漫不经心开口,就好像情人间的?私语,“好阿拾,你现在是越来越敢了,拿这种话敷衍我。”
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员众多?之处,这是前所未有?过的?。
虞策之身体一僵,呼吸霎时急促许多?,他喉结滚动,双腿悄悄并直,想要离舒白远一些,“夫人……”
然而?舒白根本不允许他的?后?撤,她转而?包裹住他的?后?颈,“阿拾,我才?刚有?一点喜欢你。”
虞策之瞳孔闪烁,心脏砰砰狂跳,他悄悄将舒白的?手?攥得更紧,想好措辞说:“夫人也知道我掌管暗部?,时不时会和诏狱打交道,朝中认识我的?大臣,半数以上?都很怕我。”
“现在的?刑部?尚书是酷吏出身,霍耀风遇上?刑部?尚书,都没有?遇见你时那么瞻前顾后?。”舒白道。
虞策之抿唇,语调放沉,用赌气的?语气说:“我真的?不知道了夫人,霍耀风居心叵测,若是夫人不在,他单独面对我绝没有?今日这么毕恭毕敬,我看?他就是有?意挑拨,装作忌惮,让夫人觉得我是手?段残酷之人。”
舒白打量着虞策之脸上?的?表情,见他信誓旦旦,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扯了下唇角,收回对他的?桎梏,“最好是这样?。”
月影西垂,街上?的?人比几个时辰前少了一大半。
舒白和虞策之在街道上?随意逛着,舒白始终惦记着竹屋里的?游左,闲逛的?兴趣不大,加上?天色渐晚,脸上?露出几分困倦。
虞策之则十分珍惜和舒白在一起的?时光,始终不愿意让花灯之约轻易落下帷幕。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提起舒白兴趣的?时候,舒白忽然在一家店铺门前停下。
虞策之寻着舒白的?视线看?去,愣了下,“是家卖皮革的?,夫人是想要给竹屋增添陈设吗。”
他本想说再过一阵子他会带舒白搬离竹屋,那里已经被?江音盯上?,不宜久居,且舒白早晚是要和他住在紫辰殿的?,就算是想要布置陈设,也可以等入宫后?布置他的?紫辰殿。
但是舒白的?性子太过敏锐,他怕被?舒白提前察觉,话到嘴边又轻轻放下。
舒白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进入铺子。
称得上?狭窄的?铺子里除了掌柜空无一人,铺子掌柜正托着腮假寐,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很快惊醒睁眼,捂着脸懒散道:“二位客人想要什么。”
虞策之翻看?着一摞凳子垫,正觉得铺子里的?货平平无奇,正要说话,倏然听舒白在他耳边道:“让他做副手?环送给你好不好。”
虞策之愣了半晌,后?知后?觉理解舒白口中的?手?环是什么,他的?耳垂迅速弥漫上?一层绯色,“不行……”
“你不喜欢吗?”舒白打量着他称得上?慌张的?面色。
虞策之咬牙。
这和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他可是皇帝,屈居人下已经是颜面尽失,还带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那成何体统。
若是让史官知道,恐怕他那个便宜爹就要从帝陵里钻出来大义灭亲了。
虞策之面色阴沉如水,暗暗告诫自己要立即拒绝舒白。
他是喜欢她,但不能总由着她的?心意被?糟践。
然而?真的?对上?舒白平静似水的?目光,虞策之的?心却瑟缩一下。
这是他朝思暮想,用尽手?段才?得到的?人,他不想从她的?脸上?看?见失望和厌弃。
或者说,他接受不了她的?失望和厌弃。
舒白是他在绝境时遇见的?一线生机,如果舒白厌弃他——
只是想想,虞策之便觉得心中郁气难舒。
“怎么了?”舒白见他表情阴晴不定,不由眉梢扬起,“就那么不愿意?”
虞策之眨了下眼睛,从阴郁的?情绪里脱离,他凝视舒白,沉闷地?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舒白追问。
虞策之看?舒白半晌,垂首轻轻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低声说:“我只戴给夫人看?。”
舒白忍不住会心一笑,“你这个视死如归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项圈或者耳环。”
“夫人。”虞策之皱眉,仗着身高的?优势,没有?让舒白看?见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同时,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今日将宋祁等人打发远了些,没有?让他们?贴身跟着,否则自己当真是颜面无存。
店铺掌柜地?视线从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他只以为只是寻常感情正浓的?璧人,内心小?算盘打得飞起,暗自琢磨自己一单能赚多?少。
舒白转头?看?向掌柜,道:“皮革手?环能做吗,要贴合皮肤,不能轻易掉落。”
“能做。”掌柜搓手?,“小?店还能做带锁的?那种,不知这位客人是否需要。”
“带锁?”舒白挑眉,“你说得这么熟练,看?来不是第一次卖了,不过你只是一家皮革店,锁器能做好吗,不会不结实吧。”
“客人这便是轻视我了,小?人卖皮革之前,是铁匠出身,母亲则是做裁缝的?,您若是在皮革上?加入锁器,外面再缠绕锁链,只要不是天生神力,绝对没办法挣脱。”掌柜搓着手?,谄媚道。
虞策之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好在舒白的?话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普通手?环即可,长度可以调节的?那种。”
“皮革勒久了容易伤人皮肤,您可以选择在里层加软毛,也可保证这位公子的?肌肤不受损伤。”掌柜又说。
舒白看?了眼身侧面色阴沉,仿佛要滴水的?青年,“加吧,皮革做软一点。”
“喔,好嘞,定制商品,夫人付下定金,三日后?便可来取。”掌柜没想到今日还有?意外进账,精神大振。
从皮革铺子里出来,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连道路两边挂着的?花灯也暗淡下来,昭示花灯节即将结束。
暮色昏沉,雕鸮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虞策之步下店铺前的?台阶,低声问:“夫人还有?哪里想去吗?”
舒白看?了眼昏暗下来的?街道,“该回去了。”
“回去之前,望夫人等我一下。”虞策之目光灼灼,语含期待。
舒白对上?他堪称明亮的?视线,点了下头?,“行。”
“那夫人请等半炷香再去河边的?马车,我在那里等夫人。”
得到舒白允诺,虞策之怀揣喜悦,留下几个暗卫远远跟着舒白,自己先一步向久候的?马车走。
他的?确给舒白准备了惊喜。
他亲手?做了一盏花灯给舒白,恰如当年以灾民之身送给舒白的?那盏。
然而?当年那盏的?命运便如他一般,消散在舒白的?记忆里,半点不曾留下。
但没关系,这一盏,他想舒白不会再忘记了。
负责拉马车的?两匹枣红马等候多?时,其中一只见虞策之过来,有?些不耐烦地?呼出鼻息。
虞策之蹬上?马车,小?心翼翼将藏在暗格里的?花灯取下,跟上?来的?宋祁极有?眼色地?递上?火折子。
荷花形状的?花灯被?点燃,细微的?火光如夜空中的?黄色流萤。
粘上?去的?荷花瓣有?些歪,虞策之便轻轻将它摆正。
他护着花灯转身,想要静等舒白的?到来。
甫一抬眼,却又看?见那个钉子一般碍他眼的?人。
“霍耀风,你又来做什么。”
第036章 第 36 章
霍耀风站在阴影里, 听见帝王的话,方从阴影里缓步而出,微有曳地的襦袍和石板摩擦, 发出难以察觉的声响。
月影晃动, 悄然?藏进树梢,霍耀风大半的脸仍然?隐藏在阴影里, 显得神鬼莫测。
直到?距离虞策之三步之遥,霍耀风才停住脚步,他抬起脸,许是夜色昏沉的缘故, 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却有些扭曲。
霍耀风直视虞策之的脸, 压下心中的恨意,拱手作揖,“陛下。”
虞策之眉目一沉,脸上闪过不耐,“出门在外称朕‘谢拾’即可, 也不必以君臣相待。”
霍耀风扯了下唇角, 恭顺的说:“是, 臣谨遵陛下之命。”
虞策之懒得和霍耀风这种蠢人?交流, 他护着花灯,正想挥手把他打发走,却又听他纠缠不休地说:“在下今日来叨扰谢公子,是想问问日前?呈递给?谢公子的那?张图纸, 公子是否觉得可行?。”
“国库没有闲钱去修建道观,于百姓无益的图纸提议, 不准再呈上来浪费时?间。”虞策之面无表情道。
“是工部考虑不周,公子恕罪。”霍耀风立即赔罪, 他不给?虞策之说话的时?间,很快又说,“工部还造出一张改良南方水利,防止洪水轻易决堤的图纸,您可要一观。”
“这些事情你大可在朝会上说,诸位臣工看过后认为没问题,朕自会考虑。”虞策之拧眉。
“是,工部员外郎调任——”
“霍耀风。”虞策之逆着月光,缓缓抬首,居高临下睨着他,语气冷然?,带有强烈的不耐和厌恶,“你有完没完,朕今日不议政,你那?些琐碎的事情朕在奏折上都有批示,何必跑到?朕跟前?再问一遍。”
霍耀风佯装失察圣心,立即跪地请罪。
寒风徐徐,不停刮过河畔。
虞策之用宽阔的玄色袖袍遮住冷风,避免花灯熄灭。
“请罪就不必了,霍耀风,你今日在朕面前?装模作样究竟想做什么,是想拖住朕吗?”虞策之厉声责问。
霍耀风跪在地上,始终垂首,听见虞策之有此一问,他瞳孔晃动一瞬,露出诡计被戳穿的慌乱。
他当然?是故意的。
自今晚看见虞策之同舒白坐在一起,月光草棚下,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他便心有不甘,郁气难消。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甘心不了吧。
即便他曾向虞策之保证,和舒白再无瓜葛,甚至见面也不能承认舒白曾是自己的妻子,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他笃定舒白不会喜欢虞策之的基础上。
然?而今日他所?见到?的一切却打碎了他所?有幻想,他再也没办法镇定了。
他亲眼所?见,舒白偶尔看向虞策之的神情,温和中夹杂着点?不容易察觉的纵容,舒白冷情寡性,从前?他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让舒白对自己多了些许偏爱,如今虞策之也有了,凭什么?
凭他用假身份面对舒白,凭他至今为止没有和舒白做过吗?
霍耀风被浓烈的不甘裹挟着,理智尽失。
他跟在舒白和虞策之身后,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贪婪地窥视。
他要戳破虞策之的谎言,让舒白知道她身边这个人?和他一样都是卑鄙小人?,没有区别。
如果舒白要厌恶,就应该一视同仁才对。
“呃!”
阴暗的思绪被霎时?打破。
霍耀风倒在地上,下意识蜷缩身体?痛苦呻/吟。
虞策之冲着他的肩膀狠狠踩上去,逐渐加重力道。
“霍耀风,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如何向朕保证,又拿什么和朕交换的,在朕面前?耍小心思,朕看你是活腻了。”虞策之上前?,狠狠踩在他的腹部。
“陛、陛下……”霍耀风衣衫头发凌乱不堪,忍痛想要求饶,便是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挺直的月白色身影。
霍耀风睁大双眼,或许是幻觉作祟,分明他和舒白离了很远,连虞策之的暗卫都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上了舒白明澈的目光。
霍耀风咬紧牙关?。
来都来了,既然?已经?惹了虞策之的不喜,无毒不丈夫,他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机会只?有一次,既然?上苍眷顾他,他为什么要犹豫。
想到?这里,霍耀风趁着虞策之脚上力道微松,艰难从地上爬起。
他深深叩首,微微提高声音,佯装惶恐至极,“陛下,臣鬼迷心窍,只?是想多看舒白一眼,求陛下饶恕臣这一次,臣再也不敢了。”
虞策之始终护着花灯,表情阴沉,看向霍耀风时?带着憎恶,“不许再出现在朕和她的面前?,否则之前?朕应允你的都作废了,明白了吗。”
“是、是,谢陛下宽恕。”霍耀风行叩头大礼,高声谢恩,再用余光去看那?抹熟悉的身影,却见舒白已经消失在原地。
霍耀风高悬的心这才放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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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情绪面对,她只?是顺着来时?的路漫无目的的走。
甚至叼着硕鼠捕食归来的雕鸮落在她的面前?,张开翅膀寻求她的怀抱都被她全然?无视。
河畔凉风习习,虫鸣声在深秋里格外寂寥。
尽管舒白离虞策之和霍耀风尚有一段距离,但她耳力一向不错,加上她恰好站在顺风处,虽然?霍耀风的声音传来时?,已经?微不可查,但她还是捕捉到?了被刻意加强的关?键词。
她那个好前夫竟然叫谢拾陛下。
曾在她身下旖旎莺啼的男人?原来是大梁的皇帝。
原本说不通的一下子就通畅了,天?底下统率暗部,能随意调动禁军、囚禁无辜官员、调任官员的,原本也只?有皇帝一人?而已。
但谁又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会隐忍藏匿在臣妇身畔,甚至婉转求欢。
答案过于天?方夜谭,所?以舒白才无法猜透。
舒白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响起的犬吠声回响在大街小巷。
舒白慢慢靠在一处屋檐下,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谢拾是皇帝,那?他都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一切从头推断,答案呼之欲出。
谢拾对自己早有觊觎,从一开始他便处心积虑,趁着她心灰意冷蓄意接近。但他从何得知她和霍耀风感情上的事情,又凭什么能在她初次得知霍耀风续娶平妻时?便和她偶遇?
舒白反复自问,心一点?点?下沉。
纵然?他是皇帝,眼线遍布天?下,也难以知道她和霍耀风感情私事,但他根本不用知道,他可以利用霍家贪婪的本性,轻而易举制造波折,阮家,原本就是帝王心腹。
阮月秋护驾有功人?尽皆知,阮家大公子简在帝心,一切都有迹可循。
如若霍阮两家联姻是与?皇帝无关?的巧合,阮家便不能在霍如山被清算前?全身而退。
好一个虞策之,真是把她算计得明明白白。
她想尽办法和离,到?头来全在虞策之的算计里,只?是这样还不够,她明知道虞策之性情绝非良善,却仍旧被他伪装出的假象迷惑,相信他只?是个行?为些许过激的追求者。
被上位者玩弄鼓掌,舒白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雕鸮再次落在舒白面前?,悄然?凑近她,试图去蹭她的裙角。
舒白垂目看了半晌,慢慢避过雕鸮明显的示好,向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皮革店中,掌柜坐在躺椅上,哼着小调欣赏手中花纹精致的窄口瓷瓶。
见舒白去而复返,掌柜愣了下,放置好瓷瓶,伸着脖子问道:“这位客人?是落了东西在小店吗?”
舒白抬脚步入店门,掌柜见她独自一人?,不由更加奇怪。
舒白环视店铺,冲掌柜牵了下唇,道:“我?忽然?想起最近要用到?一个物件,不知掌柜这里能不能做。”
“不知是什么物件?”
“项圈,越牢固坚硬越好。”舒白说。
掌柜一愣,想起舒白定制的手环,不由小心翼翼地说:“小店是能做项圈的,包客人?满意,只?是不知客人?是要给?谁用,项圈内侧是否还要加软绒。”
舒白漫不经?心道:“是给?一条狗用的,不用软绒那?么金贵的东西。”
“狗?”掌柜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有些茫然?。
“对,狗。”舒白点?了点?头,唇角笑意冷冽,笑容根本不达眼底,“一条野狗,它惦记我?手里的肉,冲上来不由分说咬我?一口,我?定要抓住了好好教训才行?。”
掌柜不由打了个寒颤,陪着笑嗫嚅道:“听客人?描述,这不仅是条野狗,还是个养不熟的性子,实在不行?,打死算完便是。”
“打死?”舒白像模像样思虑半晌,含笑道,“总归是个生灵,我?自有思虑,不劳掌柜和我?一同烦忧,就是不知道这项圈多久能做好。”
“三日就行?,您若着急,我?可以加急,后日就能连同手环一起赶制出来。”掌柜拍着胸脯说。
舒白把荷包放在柜台,“这是定金,我?有时?间就会来取。”
“诶、诶,好,客人?放心,一定包客人?满意,到?时?候我?再送客人?一根细链,客人?用得好定要常来。”掌柜忙说。
从皮革店出来,时?间已经?很晚,大约是虞策之等急了,甚至遣了宋祁来寻。
舒白没有看宋祁,径直向前?走。
宋祁见舒白神色不善,正觉心惊,发现舒白所?走的方向是回河边马车的方向,才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夫人?为何久寻不到?,好不容寻见,又是脸色难看的模样,但舒白的情绪自有陛下安抚,他只?要事不关?己装作不知便可。
宋祁望着舒白离去的背影,揉了揉酸痛的腰身,正想着抽个时?间修养身体?。
一个暗卫从暗处跃出,快步冲他走过来。
宋祁眼睛眯起,很快认出那?是暗中保护并监视舒白的暗卫。
暗卫贴在他耳边,低声禀告几句。
宋祁轻松惬意的表情消失了。
河畔边。
霍耀风不知什么时?候被虞策之打发走,马车旁只?剩虞策之和暗卫两人?。
虞策之仍然?护着怀里的花灯,举目四顾。
因为等待太久,他长眉蹙起,露出几分阴沉的表情。
灯芯的蜡烛即将燃尽,散发出的光亮越发微弱,似乎只?要一阵冷风就能将烛光熄灭。
虞策之垂目掩饰眉宇间泄露的焦急,对身后的暗卫说:“你也去找夫人?。”
暗卫下意识犹豫:“夜深了,陛下身边不能没人?看顾——”
话才说到?一半,虞策之凌厉的眼风已经?扫来。
暗卫自知多嘴,立即道:“属下这就去。”
暗卫冲阴暗处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余暗卫过来接替他的位置,抬脚正要离去,远处出现久违的人?影。
虞策之终于等到?舒白,眸光浮现亮色。
他一改方才的焦虑不安,抬脚便要向舒白奔去。
荷花灯里光就要熄灭了,他想要在灯光熄灭前?送给?舒白。
然?而他穿在身上的衣摆太长,脚步一旦凌乱便容易踩到?衣摆。
虞策之短时?间来不及防备,竟然?直接摔在地上。
荷花灯掉落在地,顿时?四分五裂,本就脆弱的烛火霎时?熄灭了。
虞策之睁大眼睛,双目有些猩红,“不。”
他想要去捡碎裂的花灯,繁复的衣衫和垂落的长发却成了最大的束缚。
虞策之攥紧双手,脸色阴晴不定,心情跌落至谷底。
舒白冷眼看着虞策之狼狈摔在地上,看见荷花灯被摔碎,他想要去捡却又无可奈何。
她把他的狼狈不堪尽收眼底,慢慢垂下眼睫,抬步走过去。
伴君如伴虎,皇帝是天?底下最难相处的角色,虞策之虽然?掌权不久,但细枝末节出也已经?流露出了超越寻常人?的自我?和偏执。
如果可以选择,舒白绝没有兴趣去招惹一个帝王。
但命运从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舒白在虞策之面前?站定,缓缓垂眸俯视他狼狈的模样。
直到?他手臂蜷缩,试图从地上趴起,舒白才缓缓倾身,按住他一边肩膀。
虞策之怔了下,“夫人?。”
舒白矮下身体?,和他平视片刻,伸手擦去他脸颊蹭上的脏污。
虞策之瞳孔晃动,只?觉得双眼酸涩异常。
他忽然?用尽力气直起腰身伸出双臂,将舒白牢牢拥在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膀,宛如抓到?猎物绝不撒手的凶兽。
“我?亲手做的荷花灯碎了,那?是我?要送给?夫人?的。”虞策之声音沙哑,即便极力掩饰,还是流露出了委屈和难过。
舒白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背后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回应,“我?已经?看见了,碎了就碎了,没关?系。”
虞策之咬牙,“可是——”
“好阿拾,只?是一盏灯而已,何必强求。”舒白扯住他一大把墨发,强行?将他的脑袋拽离自己的肩膀。
舒白对上虞策之赤红如血的眼眶,语气温和散漫,“强求而来的东西,难道就会一直属于你吗。”
她话里有话,虞策之隐约听明白了,眉眼微沉,固执道:“不去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永远不属于我?。”
舒白唇角绷直,攥着他头发的手慢慢松开,不置可否,“强求来的东西未必如你意。”
“但我?总归得到?了不是吗?”虞策之执拗地望着她。
舒白对上他的目光,扯了下唇角。
冥顽不灵的狗皇帝。
第037章 第 37 章
虞策之最后还是没有放弃他?的?花灯。
他?固执地去捡碎裂四散的?花瓣, 低身弯腰,背影看上去执拗异常。
舒白站在他?身后,平静地凝视他?的?动作, 直到他?双手捧着花灯转身, 她寂静无波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少许波澜。
虞策之想要如常把花灯送给?舒白,但看见脱落的?花瓣和燃烬的?红烛, 他?又有些迟疑,捧着花灯的?手指不由自主蜷缩,眉目紧锁,看上去进退两难。
舒白静静打量了虞策之很久, 虞策之不说话?, 她便也不出声。
直到河岸边寒风阵阵,乌云蔽月,眼前这位在传闻中狠绝独断的?皇帝也没有送出他?的?花灯。
舒白转过身,语气淡淡:“起风了,该上车了。”
虞策之慢慢攥紧捧着花灯的?手, 手背上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脉络, 他?抿唇沉默一瞬, 抬脚跟上舒白。
登上马车, 他?和舒白分坐马车两侧,虞策之低垂着头,认真将花灯粘好,经过数次缝缝补补的?荷花灯几乎看不出荷花的?形状。
虞策之把稳固好的?花灯塞到舒白怀里。
舒白原本侧头盯着窗外景色出神?, 察觉到怀里的?异样?,她便看向虞策之。
虞策之表情认真, “明年花灯节,我会送给?夫人一盏更好的?。”
“那这一盏是?”舒白扬起眉梢。
“这一盏也是送给?夫人的?。”虞策之道。
舒白漫不经心, “可?是花灯在送给?我之前就碎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收下它。”
虞策之愣住,似是没有想到舒白的?话?半分情面都不留给?他?。
“花灯虽然碎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
舒白不为所动,把玩着花灯摇摇欲坠的?布制花瓣,正想再说点打击虞策之的?话?,他?却先一步回过味来,表情失去伪装,露出凶狠的?真面。
他?眉眼压低,忽然倾身,狠狠撞入舒白怀里。
“嘶——”
舒白被?撞得猝不及防,后背碰在车壁上,一时火辣辣的?疼,她甚至觉得连车厢都跟着虞策之的?动作晃了晃。
虞策之整个人都压在她的?怀里,腿上的?花灯估计已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压瘪了。
这人撞入他?怀里还不算,更可?恨的?是,他?还一口咬在了她肩膀上,咬住便不松口。
舒白冷下脸,毫不犹豫揪住他?大把头发,扯着他?头发道:“你疯了是不是。”
虞策之咬得更狠,似乎感觉不到头皮传来的?疼痛。
“松嘴。”舒白语气冷沉,“我说最后一次。”
虞策之没有立时松嘴,两人僵持半晌,他?才慢慢放轻嘴上的?力道,将脑袋埋在她的?肩颈里,哑声道:“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冷淡,是我让你等太久了吗。”
舒白面无表情:“发疯发够了就从我身上滚下去。”
虞策之紧紧搂着舒白的?腰身,咬牙,“休想,你休想抛弃我。”
“这时候你又不担心你的?花灯了?”舒白语含讥讽。
虞策之身体?僵了一下,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因为他?一时冲动,他?精心制作的?花灯已经被?他?彻底压扁了。
虞策之睫羽轻颤,顾左右而?言他?,“我会做一盏更好的?给?夫人。”
舒白冷笑一声,“不必了,带着你的?花灯有多远滚多远。”
虞策之咬牙,眉目阴狠,他?当即张嘴,目标直冲舒白的?脖颈。
舒白早有准备,向后避开的?同时狠狠拽他?的?头发,“你真属狗的?是吧。”
虞策之咬不到人,对疼痛的?感知就没有那么迟钝了,当然,不排除是他?意识到,再让舒白这样?揪下去,他?可?能会面临秃头的?风险。
虞策之双手捂着脑袋,“别揪头发,轻点,夫人我的?头发要掉光了。”
“你还咬不咬我。”舒白冷着脸问?。
虞策之抿唇,沉默片刻,察觉到舒白揪着他?头发的?手逐渐用力,他?才气馁道:“不咬了。”
舒白得到保证,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抓着他?头发的?手。
马车缓缓停驻,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主子,到竹屋了。”
虞策之置若罔闻,他?认真凝视舒白,柔软的?唇贴着她有些发凉的?肌肤,悄悄舔了一口。
舒白拧起眉头,“干什?么。”
虞策之凑在她的?耳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明日早上无事。”
舒白立时懂了他?想做什?么,不由冷笑,“上瘾了是吧。”
虞策之在她怀中抬起头,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她,“分明夫人也有爽到,不是吗。”
虞策之的身形个头几乎是两个舒白那么大,他?强行依偎着舒白时,总是难以分清谁才是被?拥抱的?那一个。
舒白凝视虞策之半晌,扯了下唇,“你想在马车里?”
虞策之脸色微变。
马车车壁既轻薄又不隔音,稍微有些动作整个车厢都会跟着震荡,真在马车里发生点什?么,岂不是让所有暗卫都知道他?在舒白身下的?样?子。
堂堂皇帝却被?肆意凌辱,即便他?不要脸面,虞家的列祖列宗还要脸呢。
虞策之从舒白怀里起身,反手把她捞入自己怀里。
他?横腰抱着舒白,稳稳将她带下马车。
竹屋里没有燃蜡烛,昏暗无光。
虞策之凭着记忆,轻车熟路抱着舒白一同躺在床上。
两次灵体?交融,虞策之已经摸清舒白大半的?喜好,他?平躺在床上,让舒白能横跨在自己身上,他?在全?然的?黑暗中目光灼灼望着舒白,温声道:“今天轻一点好吗。”
舒白如拆礼物一般解开他?衣裳上的?腰带,动作行云流水。
即便身下之人是皇帝又如何,主动张开腿的?是他?,她也只是顺应而?为。
反正已经上了两次,难道还差这一次吗。
假如日后时运不济,遇见皇帝翻脸无情的?那一日,死在权力的?倾轧下,那还不如一次做回本,给?身下凶兽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
这些念头只在舒白的?心中一闪而?过,她想得更多的?还是泄愤。
她厌恶极了被?掌权者操控的?感觉,因此,每一次报复的?机会都不想错过。
虞策之看着自己即将被?剥皮拆骨,呼吸凝滞,眼角眉梢露出几分紧张。
眼看自己只剩一件蔽体?的?里衣,舒白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夫人?”虞策之有些疑惑,轻轻推她以示催促。
舒白没有继续动作,她慢慢拢住他?的?衣衫,缓缓从他?身上起身。
方才她眼角余光瞥见房间?另一侧的?屏风,屏风后面原本摆着浴桶,现下却还藏着一人。
舒白没有让人听墙角的?习惯,何况屏风后那人尚是一条没有养熟的?狗,变数太多,实在没有冒险的?必要。
身下之人见她没有深入的?动作,不由蹙眉,干脆搂住舒白的?脖颈,倾身上来亲吻她。
舒白由着他?吻了半晌,最终不为所动地把从他?身上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给?他?披了回去。
虽然当着旁人的?面折腾虞策之,对虞策之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她也更能达到泄愤的?目的?,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风险收益严重不对等,实无必要。
她把他?的?衣服胡乱系在一起,道:“我累了,下次再说。”
虞策之微微睁大双眼,似是不相信舒白如此无情。
舒白却已经翻身下床,双手推开紧闭的?屋门,做出送客的?姿态,“回你该回的?地方。”
虞策之不可?置信道:“你就这样?让我走?”
这样?的?事情做到一半被?拒绝,虞策之感到遭受羞辱,但很快他?又生一‘计’,“夫人要是累了,我也可?以辛劳一些。”
舒白双手环胸冷笑一声,“想得美。”
尚且没有穿戴整齐的?虞策之被?舒白强硬地推出竹屋的?门。
冷风袭来,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虞策之缓缓打了个寒战。
他?眨了眨眼睛,脸色逐渐变得阴沉难看,显然无法相信自己就这样?被?赶出了屋门。
舒白关上屋门,在门后站了许久,直到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才转身快步走向屏风。
猛地将屏风拉到一边,露出悄悄摩挲脖颈铁环,试图逃跑的?游左。
两人对视片刻,游左僵硬地放下手,开玩笑缓解尴尬的?气氛,“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听一晚上你们两个的?夜间?呢喃。”
舒白表情冷肃,她一寸寸大梁游左,直到游左被?她看得忍不住瑟缩,她才问?:“你很想离开这里?”
游左被?戳破心事,起初有些心虚,但很快反应过来,鼓起勇气道:“谁也不想被?关着啊,而?且你也答应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会放我走,你不会反悔了吧。”
“我从不反悔。”舒白说。
不等游左松一口气,舒白又慢条斯理接上下文,“但是我已经提前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没有问?题需要问?你了。”
游走的?表情瞬间?空白,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什?么意思,只是半个晚上你就知道谢拾是谁了吗。”
他?无法相信,仅过去半个晚上,他?就失去了自身的?利用价值。
舒白遗憾地耸肩,“很可?惜,我现在没有放走你的?理由了。”
“不!”游左露出惊慌神?色,一双有些圆润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再过几天就是我领药的?日子,见不到首领拿不到药我会死的?。”
舒白平静地同他?对视,笑了下,“人都是会死的?。”
游左咬牙,“可?是我活着还能帮你做别的?事情,我死在这里,你还要给?我收尸。”
“你能帮我做什?么?”舒白挑眉。
游左绞尽脑汁,“我可?以帮你传递消息,我还可?以保证不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主子,你如果有仇人,我也可?以帮你杀了他?……”
“听上去有些意思,”舒白见他?眼中露出希冀,又漫不经心地说,“但如果江音要派人来杀我,你站哪一边。”
舒白的?问?题对游左而?言简直就是送命题,他?额头一下子冒出冷汗,眼神?游离,正思索如何回答时,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的?主子是江太后。”
第038章 第 38 章
游左说完, 又惊觉自己莽撞失言,双手捂住嘴,控诉地?看着舒白。
“怎么?”舒白不明白他丰富的?内心戏。
游左恶声恶气地?说:“你怎么可以套我的?话?”
“我套你的?话?”舒白重复了一遍, 嗤笑一声, “这很难猜吗?我已经知道谢拾就是皇帝,这世界上想杀皇帝的?人很多, 但真正敢把九族绑在裤腰带上付诸实践的?人可没几个,敢接二连三安排刺杀和试探的?更屈指可数,只要江后一日不死,皇帝出了什么事情, 她都是首要该被怀疑的?对?象。”
游左睁大眼睛, 露出茫然?的?神情,“是这样吗……”
舒白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连接铁环的?锁链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别忘了, 你吃了那种褐色的?药, 你的?生命一半归江音, 一半归我, 我给你调整心态的?时间,但我的?耐心有限。”舒白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摸上他脖子上的?铁环,“以后对?我说话, 要和面?对?江音时一模一样,懂吗?”
游左对?上舒白的?双眼, 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他隐约开始明白, 为什么小皇帝会对?舒白那样痴迷了。
虽然?一般人难以消受,但确实很带劲。
“想回到江太后那里去吗?”舒白又问。
游左下意识点头,但又担心招惹舒白的?不快,马上摇头。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松开他,让他自己站直,“不回去,你的?小命怎么办。”
“你同意我回去吗?”游左鼓起勇气问。
“我今天就能放你走。”
“真的??!”游左目露惊喜。
舒白慢条斯理道:“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帮我办一件事。”
游左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眨了眨眼睛说:“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去刑部?尚书府,找萧挽。”
游左脸色微白,显然?听过萧挽大名?,“萧挽酷吏出身,是大梁最擅审讯死士的?官吏之一,你是想把我交到他手里,被他碎尸万段吗。”
舒白:“……”
舒白再?次认真审视起游左来,这个被她半路控制的?死士,似乎脑子不是很好使。
但正是用人之际,哪怕游左真是头脑简单之辈,她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虽然?如此,舒白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话那么多,江太后的?死士都是像你一样贪生怕死的?吗。”
游左摸了摸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怕。”
“去找萧挽,你只用告诉她竹屋的?位置,以及我被监视的?现况,其?余什么也不用管。”舒白说。
“放心,一定?完成任务。”游左道。
“不要掉以轻心。”舒白瞥他一眼,转身打开虚掩着的?窗户,“很快竹屋附近就会遍布虞策之的?眼线,你要快点离开,拖得越久,你越有被虞策之的?暗部?抓住的?可能。”
游左咽了口口水,无意识搓着手,表情有些紧张,“走之前?能不能让我换身衣服,我身上的?伤口裂开了,粘着衣服,不太方便行动。”
舒白看见他身上便于夜行的?衣着,心思微转,道:“我这里没有夜行衣,我床上正好有件里衣,你只把里面?那身换了就行,外面?的?不要变。”
她担心的?是虞策之已经通过暗卫的?禀报,得知她看见了河岸边霍耀风高呼陛下的?一幕,她习惯性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竹屋外已经加强防守,游左穿着一身特制面?料的?夜行衣,即便被抓住了,暗部?也不会往她身上想。
游左只以为是舒白为他着想,乖乖点头,双眼中含着些许难以辨别的?依赖。
舒白拿着钥匙上前?,亲手解开游左脖子间的?锁链,叮嘱道:“如果被抓住了,不准供出关?于我的?一切,只要你能守口如瓶,我会想办法救你。”
“你放心,我是专业的?死士,绝不会暴露自己的?主子。”他连忙保证。
虽然?游左的?表现十分?上道,但舒白没有掉以轻心,为了保证游左在江音那里不做二五仔,舒白又问了几个问题。
等从游左身上得到满意的?回答。舒白这才让出直冲竹屋后门?的?窗棂,“走吧,别让我失望。”
/
离日出还有半个时辰,昏暗的?天空已经泛起几缕亮色。
宽敞低调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虞策之阴沉着脸靠着车壁,他身上凌乱的?衣衫还没有整理过,最外面?的?袍服几乎是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头发披垂,有几缕遮住半张脸,显得他愈发阴晴不定?。
虞策之冷着脸坐了半晌,才慢慢看向怀里破碎的?花灯,纤长的?手指笨拙而缓慢的摆弄花灯的零件。
荷花灯的花瓣是布料制成,坠饰则采用名?贵的?宝石,花瓣歪斜便重新缝补,宝石碎裂就用更稀有的?顶替,舒白早晚会再次接受他的花灯的。
车帘外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
马车缓缓停驻,车窗外宋祁急切地禀报,“陛下,属下有要事奏报。”
虞策之长眉轻蹙,伸手掀开遮光用的?竹帘,“什么事。”
宋祁得到虞策之默许,快步登上马车,单膝跪在虞策之面?前?,“属下怀疑,夫人已经猜到了陛下的?身份。”
握着花瓣的?手骤然?攥紧。
虞策之表情微变,冷声道:“从何判断,仔细说。”
“是跟着夫人的?那些暗卫不懂规矩,没有及时阻拦夫人回马车,反让夫人远远看见了霍侍郎和陛下的?交谈,根据暗卫的?描述,属下怀疑夫人听见了霍侍郎对?陛下的?称呼。”宋祁额头上露出冷汗,“但这些尚无证据,只是属下的?猜测推断,也有可能是属下多心。”
虞策之垂目,表情隐在阴影里,谁也无法窥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宋祁呼吸凝滞,汗如雨下,才终于听见虞策之开口,“好一个霍耀风,连朕也敢算计。”
“是否属下去霍府拿人。”宋祁立即问。
“霍耀风活着还有些用处,”虞策之黑沉的?双目蕴藏阴霾,“他踩着朕的?底线挑衅,依仗的?无非是霍家家主之位未定?,朕此时杀他,霍家内斗提前?平息,像世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稍给一点喘息的?余地?便会蠢蠢欲动。”
“他胆敢算计陛下,怎能就这样算了。”宋祁问。
虞策之脊背向后靠,和柔软的?靠垫贴合,表情冷沉狠绝,“惩治霍耀风这样的?人,诛心比杀身更有用。”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图,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而道:“加派人手看着夫人,如有异动,事无巨细立即来报。”
“属下明白,定?不会再?让陛下失望。”宋祁说。
“再?有下次,你那暗部?统领的?位置便换旁人去当。”虞策之面?无表情。
宋祁深深低下头,始终不敢偷看虞策之的?表情,“是。”
“朕累了,下去。”
听了这话,宋祁终于敢站起身,他弯着腰正想从马车上褪下,眼角余光却看见虞策之几乎皱在一起的?衣衫乌发,不由怔了下。
他迟疑半晌,明智地?选择装作不知,垂首退下。
回想起来,每次陛下从舒夫人处出来,几乎都是这样有些狼狈的?模样,大约是夫人和陛下年轻,干柴勾地?火导致的?吧。
这是宋祁离开马车前?最后一个念头。
两日时光转瞬即逝。
接连两日,舒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现得和平常并无两样。
直到第三日清晨,舒白穿戴好方便出门?的?衣衫,背着行囊走出竹屋,沿着小径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走。
舒白穿过茂林转至官道,步履轻顿。
“你们?打算在我身后跟多久?”她平视前?方空旷的?官道,语气漫不经心。
少?倾,竹辞悄然?出现在舒白身后,她暗中瞪一眼几个不敢出面?的?同僚,秉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扬着笑容问:“夫人是要去哪里,夫人住的?地?方多少?有些偏僻,独自出门?担心有不长眼的?贼人拦路,不如允许竹辞同行。”
舒白似笑非笑重复她的?话,“拦路的?贼人?”
竹辞笑容变得僵硬,隐约觉得,或许在舒白眼里,她们?整个暗部?都是拦路的?贼人。
“竹辞也是为夫人的?安全考量。”竹辞硬着头皮说。
舒白目光悠悠看向远方,忽然?问:“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
“夫人?”竹辞被问住。
“谢拾的?外室?亦或是囚犯?”舒白自顾自地?说。
竹辞脸色煞白,顿时单膝跪地?,语气急促,“您莫要如此猜测,主子十分?重视您,绝无轻视之心。”
“权力不对?等的?情况下,我的?处境和囚犯有什么区别,还是有区别的?,囚徒至少?知道自己因?何罪名?失去自由,我只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舒白冷静地?说。
竹辞无言,冷汗几乎浸湿劲衣。
所幸舒白没有继续谈论的?意思,她抬脚向前?走,留下一句,“不要跟着我。”
竹辞不可能真的?让舒白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再?次隐于暗处,同时差遣暗卫去通知虞策之。
舒白入城后直奔皮革店,一路上她仍然?能感觉到那些令她如鲠在喉的?窥视,但比起刚出竹屋时,已经有所收敛。
暗卫仅是听命行事,受人差遣,舒白无意为难,没有再?给竹辞找什么麻烦。
舒白惦记着已经琢磨两日的?计策,从皮革店出来后也没有京城,而是在京城随意选了家客栈休憩。
舒白睡了一个时辰,攒足力气才再?次踏上归途。
守在客栈外的?暗卫见她出来,齐齐松了一口气,有了蔡掌柜那次的?教训,天知道看见舒白进入客栈他们?有多紧张。
他们?在第一时间将事情回禀给虞策之,几个暗卫死死守着舒白所在的?房门?,每一息对?他们?来说都是煎熬。
好在舒白终于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一众暗卫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恨不得喜极而泣。
舒白不关?心暗卫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她睡眠充足,有足够的?精力和力气去应对?虞策之。
她拍了拍身侧的?包袱,坐在一辆牛车上,慢悠悠向竹屋前?进。
秋日的?黑夜总是来得快一些,回到竹屋时天色已经基本暗沉下来,最后一缕斜阳即将坠入深渊。
舒白跳下牛车,抬眼便看见篱笆院外伫立的?颀长身影。
她走过去,平静地?抬眼,对?上虞策之木雕一样的?神情。
虞策之缓慢地?眨了下眼,过了半晌才将幽深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他微微垂首,格外反常地?一言不发。
“为什么站在这里。”舒白明知故问。
虞策之轻轻抿唇,忽然?伸手将舒白牢牢拥入怀里。
他贴在她耳边轻声回答:“我在等夫人回来。”
他下了早朝便接到暗部?的?消息,得知舒白离开竹屋,他甚至是在马车里换下的?朝服。
一整日他就在竹屋,等舒白回来。
他一直在赌,悬着的?心起起落落,一度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赌舒白其?实还不知道他是皇帝,赌舒白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猜到和离的?背后有他的?手笔,赌舒白喜欢他,就算猜到他背地?里干的?腌臜事也愿意原谅。
他赌的?东西太多,却没办法接受任何一个赌输的?可能。
这是不对?的?,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他是皇帝,不是赌徒了,就算赌局满盘皆输,他也有无数个后手,他本不必过分?忧虑。
这些告诫显然?没有用,虞策之一整日都在做拉锯战,得知舒白去了皮革店时,他感到喜悦,然?而当暗卫禀报舒白进入客栈休息,他的?内心跌落谷底,险些扭曲失态。
直到舒白回到竹屋前?,虞策之的?内心都在天人交战。
他在劝自己大度一点,即便是宫里的?鸟儿也是需要放风高飞的?,他可以让舒白出去待一阵子,等她累了就带她回宫。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才尝到拥有舒白的?甜头,断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如果舒白真的?离开,他想,依照舒白宁折不弯的?性子,两人一定?会闹得很惨烈。
所幸,舒白回来了。
虞策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语调轻得可怕,“夫人去哪里了,我等夫人好久。”
第039章 第 39 章
隔着衣物, 舒白仍旧清晰地感受到虞策之身上轻微的颤抖。
她垂目,始终没有给予回应。
像虞策之这样疑心深重,又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 任何言语上的慰藉都没办法消除他的疑虑。
舒白也根本不?在意虞策之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然而虞策之久久得不?到回应, 便有些急了,他轻轻从舒白怀里直起身, 一双有些猩红的眸子紧紧凝视她,“夫人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舒白平静地对上他近乎质问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反问,“回答什么?”
“夫人去了哪里, 我还以为夫人再也不?回来了。”虞策之唇角绷直, 重复道。
舒白扯了下唇角,抚摸着他背后的长发,不?答反问,“竹屋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回来, 是你做了亏心事, 所?以才担心我一气之下离开?吗?”
“夫人。”虞策之微怔, 瞳孔轻轻晃动, 忍不?住揣测舒白的话是试探还是玩笑?,“是不?是我哪里惹夫人生气了,怎么忽然这么说?。”
舒白看他一眼,道:“你活着本身就?很惹人生气了。”
虞策之怔了下, 目光逐渐阴沉下来,锢着舒白腰身的手慢慢握紧, 内心挣扎,犹如?困兽。
他以为, 舒白这样说?话,一定是知道他的身份了,结果下一刻,舒白伸手捏住他的脸颊,用有些冷淡的语气说?:“就?这么喜欢明知故问?你让竹辞他们?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监视我,我去了哪里你不?知道?”
舒白捏着他的脸颊,逐渐用力,根本不?在乎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暗情绪。
“夫人是因为这件事生气?”虞策之蹙眉问。
“你监视我监视了三个月,正?常人有几个能受这样的屈辱?”舒白反问。
虞策之一直悄悄观察着舒白神色,见她的表现不?像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样子,沉闷死寂的心犹如?被春风拂过,终于有了活过来的迹象。
“这件事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虞策之的语气异常柔和,他悄悄去捉舒白垂落的手,认真道,“外面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担心你的安危,等这阵风头过去,或者夫人和我回府上,我就?撤走?夫人身边的人。”
虞策之表情异常真挚,若是舒白稍微天真一些,就?信了他的鬼话。
舒白微凉的手掌倏然贴合虞策之的脖颈,虞策之没有防备,下意识一颤,他调整呼吸,装作温和乖顺的样子。
“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我身边所?有的危险都是你带来的,甚至你本身对我而言就?是危险。”她面无表情陈述。
虞策之的睫毛轻轻颤动,抬眼对上舒白冷淡审视的视线,心脏瑟缩,忍不?住内心不?甘,辩驳道:“我分明不?会做对夫人不?利的事情,夫人却总视我如?蛇蝎,这对我好不?公平。”
“公平?”舒白不?由扯了下唇角,眼睛眯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公平可?言。”
舒白不?给虞策之说?话的时间,按着他的脖颈缓缓用力,引着他贴近自己。
虞策之被她压着俯身,颀长高大?的身形缓缓前?倾,几乎将舒白完全笼罩。
“夫人?”虞策之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舒白身上,如?同饥饿的狼在黑暗中锁定觊觎许久的猎物。
舒白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这张脸阴郁与绮丽并存,轮廓锋锐冷厉,鼻梁挺括笔直,加上两人在身体上无比契合,舒白很难说?自己不?喜欢。
但一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害得自己如?囚徒一样坐困围城,舒白便觉得厌烦。
她没有一刻忘记,仅因为虞策之的私欲,和离至今三个月,安锦音讯全无。
无法容忍这样无形的压迫。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离开?虞策之,等他自己冷静下来,帝王心性转瞬即逝;要么将面前?的帝王踩在脚下,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对现在的她来说?,前?者更容易,可?以达到她拥抱自由的初衷。
可?惜了,如?果虞策之不?是皇帝,如?果他没有算计她,他该是她理想中优越的情人。
舒白敛去眼中的复杂和漠然,忽然踮起脚尖,柔软的唇轻轻碰上他的脸颊。
脸颊传来温柔的触感,虞策之浑身猛地一僵,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这是在房事之外,舒白第一次主动吻他!遑论是以这样温柔的姿态,前?所?未有。
虞策之瞳孔晃动,在月色的映射下霎时少了几分阴霾和暗沉。
他的喉结不?着痕迹滚动一瞬,虚虚拥着舒白的双手缓缓收紧。
“为什么忽然吻我。”他沙哑着嗓音问。
舒白抬眼,捕捉到他眼中明显涌动的欲/望,拇指指腹摸过他的眉骨,“我想不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虞策之轻轻咬牙,觉得牙尖痒痒的,想要狠狠咬舒白,将她吞吃入腹的冲动从腹腔直达喉咙。
他偷偷磨了磨牙,但还记得舒白很讨厌他有攻击性的样子,加上他不?想破坏眼下旖旎的氛围,于是他垂下眼帘,凑近舒白,万分乖巧地回应了一个同样柔软的吻。
“你不?喜欢我问,我就?不?问了,再亲我一下。”虞策之目光灼灼。
舒白对上他的目光,凝视他动情的模样,缓缓牵了下唇角。
一轮满月悄然隐于山峦之后。
原本立在篱笆院前?的一对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静立的竹屋里烛火闪动,罩子中的红烛偶尔发出一声爆鸣。
竹辞草草咽下随身携带的酥饼,凑到环胸抱臂,闭目养神的宋祁身边,“统领,我在这里守着,您去车上休息吧。”
竹辞指了指远处的竹屋,“陛下和夫人好着呢,想必是我们?多心了,夫人应当没有听见那晚上的谈话,照着夫人和陛下眼下的情形,想必再过不?久陛下就?会接夫人入宫,统领放宽心,您已经焦虑得几夜未合眼了。”
宋祁睁眼,眼眶中遍布血丝,他深深看了一眼平安无事的竹屋,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剑眉蹙起,再次闭目,摇头拒绝了竹辞的好意,“谨慎为上,我在这守着便是。”
“雕鸮呢?”宋祁忽然问。
“不?知道飞去哪里了,它年岁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偷跑出去,但好在还有分寸,如?果发现可?疑之处会立即回来送信。”竹辞说?。
宋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夜色渐深,雕鸮展翅飞过葳蕤密林,圆溜溜的眼睛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硕鼠悄然冒出头,在树冠枝叶的掩衬下快速钻入草丛。
雕鸮眼睛快速转动,向下飞速俯冲,直冲硕鼠而去。
硕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锋利粗壮的爪子抓破身体,瞬间失去生命。
雕鸮死死抓着老鼠肥大?的身体,弯钩一样的鸟嘴利落叼下一块肉来。
它伸着脖子正?要吞下。
电光火石之间,冷箭从附近灌木飞出。
雕鸮察觉危险时已经晚了,它只来得及展翅,利箭便已经贯穿它的羽翼。
雕鸮哀鸣一声,坠落在地。
隐藏在暗处的人快速跑上前?,利落地将无法行?动的雕鸮抱入怀里,冲着从灌木后步出的瘦削身影道:“大?人,抓住了。”
/
不?同于外面的暗潮汹涌,竹屋内芙蓉帐暖,旖旎生香。
舒白将神情沉醉的虞策之抵在门框上,轻车熟路剥掉他层层叠叠的衣衫。
腰带绫罗,环佩玉冠散落一地。
舒白赤脚踩在他的外衫上,摩挲着他凸起的喉结,漫不?经心地笑?:“你最近乖得不?像话。”
“什么?”虞策之呼吸急促,微微睁开?眼睛,催促舒白继续。
“你第一次的时候凶得不?像话,”舒白的拇指缓缓用力,“但你现在的模样,却胜过青楼里的花魁。”
虞策之眉眼微沉,表情逐渐凶狠,他扯了扯唇角,“夫人喜欢我哪个样子,我都能做给夫人看。”
舒白没有回答,双手下移,攥住虞策之愈发不?安分的手腕。
哪怕装得再像,野兽也不?可?能是绵羊,从进屋开?始,他就?在尝试勾下她的衣衫。
为免夜长梦多,舒白空出一只手去拿一旁包袱里手环和项圈。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想做什么,他倾身低头,想要索取一个绵长的吻。
下一刻,屋内响起咔哒一声清脆的声响。
虞策之眨了下眼,尝试挣脱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却无济于事。
他锋锐的眉峰微动,慢慢低声笑?起来,“夫人用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舒白眼波流转,毫不?在乎地说?:“你需要准备什么。”
虞策之一双眼几乎粘在舒白身上。
“我不?喜欢被绑着。”他直白地说?。
“世上有几人喜欢束缚的感觉。”舒白挑眉问他。
虞策之唇角绷直,忽然倾身,狠狠咬在舒白的唇上,舒白吃痛,毫不?犹豫地去揪他的头发。
两人不?断争斗,狠狠撞在门框上,木门霎时发出咯吱的声响。
虞策之双手被皮革缚在身后,只是顷刻间,便因为过渡挣扎,手腕浮现红痕。
他喘着粗气,嗓音沙哑低沉,“我只陪夫人这一次,权当是让夫人消气。”
舒白冷笑?一声,并不?领情,“有没有下次,各凭本事。”
虞策之不?知道舒白的一语双关,他很喜欢听舒白说?两人的以后,哪怕是用恶狠狠的语气。
他敛下心中喜意,扬着眉梢挑衅,“好啊,若是下次夫人败于我手,也请夫人能‘乖乖配合’。”
舒白眉眼冷淡,“我说?了,各凭本事。”
虞策之一笑?,再次俯身去吻舒白。
这一次,舒白按住虞策之的后脑勺,暗暗加深这个吻。
屋内温度渐升,银丝相?互缠绵,顺着他的下颌蜿蜒而下,犹如?一条山间溪流。
装着玉器陈设的盒子悄然打开?,盒子内空空如?也。
虞策之面对着墙壁,脸颊坨红,他呼吸紊乱,忽然侧过脸咬着舒白垂落的发丝,用力一扯,阻碍了舒白进一步的动作。
舒白捏住他的下颌,“这么喜欢咬,不?怕我把你的牙敲下来。”
虞策之半晌才松口,性子上来,愣是不?让舒白有下一步的动作,“夫人好狠的心,我们?朝夕相?伴这么久,我不?信夫人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
“你想要什么感情,恨吗?”舒白道。
虞策之咬牙,脸色阴沉下来,“面对霍耀风的时候,夫人也这么吝啬将爱意宣之于口吗。”
“霍侍郎那么清高的人,会因为爱任由夫人玩弄吗,我分明样样胜过霍耀风,为什么夫人会爱他,却不?能爱我。”
“霍耀风?”舒白眯起眼睛,踮起脚吻了下他的唇畔,“至少我爱上霍耀风的时候,他是坦诚真挚的,不?知道陛下是认为自己足够坦诚,还是足够真挚。”
第040章 第 40 章
旖旎的氛围骤然凝滞。
分明屋内春光盎然, 虞策之?却?觉得?如坠冰窖。
他睁大双眼,僵硬半晌想要去看舒白的脸色,他想要证明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他整个人都被舒白按在墙上, 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根本看不清舒白的表情。
虞策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 他开始奋力挣扎,坚硬的皮革上即便?垫了柔软的绒布, 手腕仍然被勒得?生疼。
他急得?满头大汗,腔调里甚至带了些渴求,“夫人,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舒白冷眼看着虞策之?脸色乍变, 由?着他奋力挣扎, 然而他的手腕使不上力气,只要她一直压着他,他很难挣脱。
两人僵持许久,舒白垂下眼帘,手下力道一松, 由?着他转身和她面对面。
“夫人。”虞策之?面色苍白, 他粉饰太平般笑起来, 温声说, “夫人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陛下是哪句话没有听?清楚?”舒白轻飘飘地说。
虞策之?本就勉强的笑容霎时有了破碎的迹象,他咬紧牙关, 双目死死凝视舒白。
怀着侥幸的心里,虞策之?佯装坦诚, “夫人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知道夫人怪我?隐瞒身份, 但当初身份有别,我?担心败坏夫人名声,也担心夫人会刻意避嫌,故而欺瞒夫人,我?现在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目光柔软,不带一丝侵略,像是摊开肚皮的狸奴。
但舒白十分清楚,这人所有的示弱都怀有目的,一旦愚蠢地相信了帝王的谎言,等?待她的只有万劫不复。
舒白搂着他的脖颈,引他倾身,她眼睛明澈,纤长的手指缓缓刮过他的喉结。
虞策之?目光灼灼,眼中隐瞒爱意,“我?和夫人坦诚相见,我?对你的爱慕,你早看到了对吗。”
“陛下只是因为喜欢,便?可以?不择手段,陛下所谓的爱,我?怎么会看不到。”舒白笑容敷衍,不达眼底。
她按着他的喉结,漫不经?心施加力道,感受手下温热的肌肤。
虞策之?脸色一变再变。
舒白毫不留余地的话无意打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虞策之?知道假装温柔无害已?经?失去作用,弧形优越的双眼缓缓眯起,显露几分天家?与生俱来的冷酷和狠厉。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你只是为了满足私欲,便?算计我?,害我?在霍家?举步维艰,阮月秋是你安排的吧,你早就打算令霍耀风和我?和离,却?冷眼看着我?为了脱离霍家?机关算尽。”舒白语气轻描淡写,却?每一点?都直戳虞策之?的要害。
虞策之?抿唇,沉声道:“我?绝没有冷眼旁观的意思,霍耀风所有选择都是他的自己意愿,我?没有逼迫他,他那样的人留在你身边,早晚会害了你。”
“陛下巧舌如簧,舒白拜服。”舒白嗤笑一声。
虞策之?目光冷寂,“你不相信我??我?连身体都交由?你随意糟践,你怎么可以?不信我?。”
他越说,眼眶便?越红,胸膛微微起伏着,委屈和不甘溢于言表。
偏偏舒白仍旧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一只手始终贴着他的脖颈,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策之?不着寸缕,双手还被牢牢锁在身后,他咬牙,帝王之?尊,哪怕江太后掌权时,也没人敢给他这么大的羞辱。
他甘愿在舒白面前低头俯首,却?受到舒白的冷眼,这样的冷待他如何受得?住。
虞策之?咬紧牙关,再也忍受不住舒白给与的难堪和内心的恐惧,他倾身不管不顾地去啃咬她的唇,宽肩窄腰如小?山般将舒白笼罩住。
舒白由?着他动作,目光始终冷淡。
虞策之?看见她不带情/欲的神情,内心酸涩,当即闭上眼睛,试探性伸出柔软的舌头,试图引她动情。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令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身,终于给与些许回?应。
虞策之?受到鼓舞,更加卖力舔舐,试图讨好舒白。
舒白揽着腰,引他躺在床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腰身上,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虞策之?目光朦胧,低声问:“夫人是不是原谅我?了。”
舒白保持着吻他的动作,并没有回?应。
然而身下的人并不满意她的沉默,拽着她的衣袖反复地说:“原谅我?。”
舒白扯了扯唇角,“你在威胁我??”
“不原谅,便?别想动我?。”他加重语气,仗着两人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明目张胆地威胁。
舒白轻嗤,“这么厉害?要是没锁着你,是不是你还想翻身做主人?”
舒白的话自然正中虞策之下怀,他聪明地选择避开舒白的问题,“夫人分明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虞策之望着舒白的双眸,看见她眉眼微弯,露出莫名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脖颈猛地一紧。
明显小?一号的项圈和他的肌肤完全贴合,散发冰凉得?到冷意。
虞策之?一愣,被情爱支配的大脑稍稍清晰了许多。
他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因为呼吸受阻,眼中渗出些许泪来。
“夫、夫人?”
舒白笑了下,倾身吻住他的唇,汲取他口腔中剩余的空气。
直到虞策之?眼角溢出的泪越来越多,身体挣扎的幅度越来越轻,舒白才放过了他。
凝视虞策之?脆弱的面孔,见他仍倔强地想要挣脱,舒白款款而笑,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当然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动弹,张*任*的模样漂亮极了。”
虞策之?因为舒白的话,面色骤红,然而他声带受到抑制,只能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抗争,“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
“反正都是做,有什么区别?”舒白扯了扯唇角,“轻易招惹别人,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对不对,我?的好阿拾。”
更深露重,稀疏的星子隐在天边若有若无,屋子里的烛火即将熄灭,仅剩下微弱的余光。
舒白关紧虚掩着的窗棂,一件件穿好身上的衣衫。
她坐在妆奁前,简单地把头发绾起簪好,又把锋利的匕首别在腰间。
等?一切事情做完,她才有心情去看乱糟糟的床铺。
今日两人都发了狠,虽然虞策之?战力受限,但下午休息半日的舒□□力旺盛,加上心中有气,存心刁难,不过半个多时辰,木床结构受损,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发出咯吱的声响。
虞策之?蜷缩在褶皱的床褥间,露在外面的肌肤青紫痕迹遍布,那些皮革还戴在身上,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惨不忍睹,看上去凄凄惨惨。
察觉到舒白走?近,虞策之?艰难的睁开眼睛,嗓音沙哑微弱,“好渴、水……”
舒白顺手倒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清水,坐在床边,将没有任何力气的青年皇帝揽入怀中。
浓密的发丝在舒白手臂披散下来,扎得?她有些痒。
她动了动手臂,打算换个姿势,怀里的人却?会错了意,习惯性凑上来亲她。
虞策之?的意识尚且朦胧,但在他的认知里,方才在床上他已?经?给舒白‘赔礼道歉’了,两人已?经?和好如初。
于是他开始不自觉地抱怨,“不要再来了,好难受,好疼。”
舒白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一下下帮他捋着有打结即将的长发,漫不经?心道:“能有多疼。”
虞策之?睁开眼,唇角绷直,不满地望着她,“是不是流血了。”
舒白看了一眼旁边皱皱巴巴的布料,没说话。
虞策之?咬牙,挣扎着起身要去看,半路又被舒白抓回?怀里。
“不是要喝水吗?快喝了。”舒白把杯子递到他嘴边。
虞策之?大脑混沌,潜意识却?抗拒舒白递来的水,他身体后倾,将脑袋埋入舒白怀里,“有毒,不喝。”
舒白挑眉,揪着他脖子上的皮革往后拽,“我?可没兴趣毒死一个皇帝,现在不喝水,难道明天让宋祁他们?都知道,你晚上叫了一夜?”
虞策之?身体僵了僵,当舒白的水再次碰到他的唇时,他犹豫了一瞬,张口喝下。
一杯水下肚,他立即咬住舒白的衣襟。
舒白拍了拍他鼓起的脸颊,“松嘴。”
虞策之?置若罔闻。
舒白也不惯着他,放下杯子,强行将没什么力气的人从怀里拽开。
虞策之?只觉得?喝了舒白给的水后,他的神智越发昏沉,他一时想不明白原因,却?还记得?一个时辰以?前两人的争执。
于是他把脑袋放在舒白肩膀,用微弱的声音问:“你原谅我?了没有,舒白。”
舒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感受着肩膀的重量越来越沉,她把失去意识的皇帝平放在床上,凝视他沉睡的面容,方才开口,“我?从不原谅。”
舒白从屏风后把早就准备好的凉水泼洒到虞策之?周围,又给他备了一桶水放在床边以?防万一。
确定?皇帝不会被烧死在竹屋后,舒白在屋子的另一侧铺满干燥的衣物和木柴,又泼了一小?罐油上去。
等?一切准备妥当,舒白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神色平静。
半个时辰过去,屋外隐约听?见喧闹的声音,紧接着是便?是刀剑碰撞的铿锵声。
无论外面来的是哪波人,舒白等?待的时机都到了。
她背上早收拾好的包袱,准备点?燃屋子趁乱离开。
打开火折子时,舒白动作一顿,她蹙起眉,后知后觉看向双手扔被捆着的皇帝。
她本不指望皇帝可以?自救,竹屋起火,宋祁一定?会第一时间调人来救驾,而她则会在暗部无暇自顾时借机离开虞策之?。
但若是暗卫闯进屋子,看见皇帝毫无尊严地昏睡在床,和南风馆**无异,帝王颜面扫地始终不妥。
舒白咬了咬牙,大步走?到床前,捡了一件单衣裹住帝王青紫一片的躯体,又快速解开他背后的皮革。
舒白的时间不多,好在项圈自己也能解开,她匆匆看了眼沉睡的皇帝,确认不会出现问题后,利落地拔出火折子。
火折子被扔进衣物堆里,熊熊火光照亮整个屋子。
舒白不再浪费时间,推开屋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避开竹屋不远处发生的混战,以?荆棘丛生的灌木为掩体,快步向四通八达的官道走?。
腿上的衣料很快被荆棘勾破,小?腿上不断出现血痕,舒白恍若未觉,甚至加快了脚程。
经?过打斗的暗卫时,她听?见一声高?呼,“快去报告统领,竹屋走?水了。”
“统领,出事了!”
“往后撤!第一队和我?去救火,以?陛下为重。”宋祁急声高?呼。
舒白垂目,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借着草木遮掩,在昏沉的月色下快速离开。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竹屋冲天的火光很快消失,舒白也顺利抵达一条偏僻官道。
官道上,一辆马车静静停住,仿佛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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