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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沈芙抱着孩子去了昭华堂给婆母请安。


    一见到沈芙, 安王妃就?高兴地叫她过去一起用早膳。


    见沈芙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想必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


    这事安王妃并不?想多?说什么,很多?事其实没有必要分出个?错与对?。两个?小夫妻之?间?的事, 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


    而且若非这一遭, 又怎能看清很多?事呢。


    安王妃笑了笑, 将孩子从沈芙手里接过来,她极为喜欢这个?小孙儿,每次都要爱不?释手的亲自抱着。


    “小满满, 等会儿和祖母一起去哄哄你的祖父好不?好啊?祖父见了满满, 定然是会高兴起来的。”


    满满听到祖母说话,挥了挥嫩嫩的小手,安王妃见状更加高兴,“祖母就?当你答应了。”


    沈芙正喝着粥, 闻言抬眼问:“爹怎么了, 为什么不?高兴?”


    “他啊,也没什么, 临老了, 发现自己救命恩人的真面目,伤心了呗。”安王妃不?甚在意地说。


    真面目……?


    安王妃看她不?明所以, 解释道:“沈老夫人入狱, 你公爹是个?感恩重情的,火急火燎地就?要派人救那老太太出来。好在瞻儿早有准备, 让在济阳的暗卫送了封密信回来。”


    否则就?算她及时察觉了那沈家?人的真面目,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赶不?上。


    “若那沈家?二老是真心救了你公爹一命,不?管他们曾经?做了什么坏事, 有什么下场。但至少我们,没有资格去要求你公爹不?要报恩是不?是。”安王妃看着沈芙, 叹了口气道,“可惜……那沈家?人能对?你母亲做出那种事,我就?不?相信,以他们的恶毒心肠,他们会真的有这个?好心救你公爹。人的本性,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果然暗卫的密信传来,查明了那沈家?人带回你受伤的公爹本是想谋夺他身上贵重的铠甲和财物变卖,只?是怕被人发现才带回家?。后被寻来的将士遇上,才临时装作好心救治你公爹。被骗了二十多?年得知?这个?真相,你公爹再?没提过要去救那沈老太太,也生气一天了。”


    原来是这样。


    沈芙也在想,这沈家?一家?的恶人怎么会有如此好心。


    得到这样的真相沈芙是一点也不?奇怪。


    那个?老太婆能得到报应,再?无倚仗,沈芙自然是高兴。


    她恨的不?仅是沈无庸一个?人。


    只?是那老婆子对?安王爷有救命之?恩,沈芙自认不?能要求别人枉顾恩情,她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好在如今,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


    ……


    不?到半月,太子余党全部被捉,沈家?被判满门抄斩。


    斩首那天,沈芙带着方嬷嬷一起去了法场。


    沈无庸早已?经?在二皇子或者是燕瞻的安排下偷龙转凤。法场上,一个?与沈无庸有八分像的男人低头跪着,一言不?发。旁边是害怕大声哭嚎的沈老夫人,以及神情木然的柳氏……


    沈芙就?站在人群中,目光平静地望去。


    她们穿着破旧的囚服,头发凌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再?无曾经?的光鲜体面。


    刽子手在刀上吐了一口烈酒,举起刀,即将行刑!人群涌动。


    方嬷嬷怕沈芙看了那场面回去会做噩梦,忧心道:“总归是要死了,要不?然还是别看了吧?”


    如此血腥的场面,这孩子平常见血都害怕,怎么受得住呢。


    沈芙却摇了摇头,“没关系嬷嬷,若不?亲眼见到她们的下场,我才不?会安心。”


    方嬷嬷叹了一口气,没再?劝。


    行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举刀,这个?时候,柳氏似乎看见了在人群中的沈芙,原本木然的面容变得扭曲,凄厉尖叫:“你这个?贱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


    刽子手一刀落下,人头落地,鲜血四?溅。


    话音戛然而止。


    人群中发出惊恐的声音,又很快恢复平静。


    沈芙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身对?方嬷嬷说:“回去吧。”


    其实沈芙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想法,解脱,还是高兴?


    好像都不?是。


    上了马车,方嬷嬷见沈芙表情依然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怕她吓到了,握住她的手想安慰:“他们本来就?该死,那柳氏的话你也别听,就?她这样的毒妇人得下十八层地狱的,害不?了你,所以你也不?用怕。而且,还有嬷嬷在呢。”


    见沈芙愣愣的,方嬷嬷还欲安慰几句。就?听到沈芙眨巴眨巴眼睛,忧愁地说:“也不?知?道我出来这么久,满满有没有想我……嬷嬷,我胸口好涨啊,满满是不?是饿了?”


    方嬷嬷安慰的话一顿。


    “……府里有奶娘,饿不?着小世子。”


    沈芙:“哦。”


    ……


    回到王府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婢女?们摆了晚膳,虾仁豆腐羹,素烩三鲜丸,清炖金钩翅,云片火腿,五味杏酪鹅。都是沈芙爱吃的菜。


    她今晚的胃口也很好,还多?吃了半碗饭,一点也没有被惊吓的影子。


    看起来是没什么事了。


    方嬷嬷放下了心。


    这孩子有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心里却极有主意。至少在沈家被抄斩之前,方嬷嬷也没想到,原来沈芙一直以来的图谋,不?仅仅是想报复沈家和柳氏而已。


    她要的,一直是沈家?血债血偿。包括自己亲爹的命。好在她的想法没让外人知?晓,否则忤逆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父母无德,子却不?能不?孝,也不?能反抗。这是大庆的铁律。


    好在她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但愿以后老天保佑这孩子,接下来再?无磨难,和世子和和满满的过一辈子吧。


    但上次闹成那样,又是闹和离又是带着孩子逃跑离家?出走,连方嬷嬷都着实觉得后怕不?已?。方嬷嬷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没有见过哪家?的妇人敢这样同郎君闹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子的本分!


    好在事后世子与王妃娘娘都并未追究,这也算是大幸了。


    如今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便?不?提了。只?是方嬷嬷少不?得要为沈芙打算。


    “即便?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太过胡闹了。也就?是王妃娘娘体谅,世子不?计较,否则若是别的严苛一些的人家?哪里有你好果子吃。就?像嬷嬷我,年轻的时候便?就?是在夫家?吃尽了苦头,连唯一的孩子都没了。”方嬷嬷摇了摇头道,“这妇人在这后宅尤为不?易。尽管王妃不?对?你刻薄,但你实在也要注意着分寸,好好的,不?要再?闹了。”


    沈芙哪里不?知?道方嬷嬷说的有道理。


    只?是当时她情绪太过激烈,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便?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还打了夫君一巴掌。


    现在想来,是她失去了分寸。


    尽管她已?经?生下了满满,自认世子妃这个?位置坐得稳当。但是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虽然沈芙忽然发现,燕瞻对?她好像越来越退忍让了。


    超出她想象的,忍耐与退让。


    她发疯确实是没有理智的,愤怒之?下还打了燕瞻一巴掌,这在以前是沈芙想都不?敢想的事。恨不?得要跪在他面前求饶才行。


    是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孩子吗?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沈芙低着头沉思。


    但这件事沈芙并不?后悔。她是有错,但只?错在不?够理智,却绝不?是错在反抗与争取。


    她最后妥协,亦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至少在文氏的事情上,她和燕瞻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虽没有清晰说明,但沈芙敏锐地察觉到,他留下沈无庸,除了是要为文氏翻案,还有别的计划。


    文氏全族被流放的原因是因为通敌,致昭仁太子身死。若文氏通敌有冤屈,那么昭仁太子之?死,是不?是也另有原因?


    二十多?年前的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对?于当年昭仁太子被刺一案沈芙了解得也不?多?,这些目前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无论如何,沈家?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看着他们人头落地,一朝大仇得报,沈芙只?觉得痛快。


    一直在安静地自己玩耍的满满突然哼唧了两声,吃成猪一样的多?多?在桌角下围着沈芙的脚打圈圈,时不?时地用尾巴抽打沈芙,好似在赶沈芙起来,快去看小主人。


    沈芙的神思拉了回来,连忙起身去抱满满,笑眯眯地说:“我们满满是不?是饿了呀?”


    小崽崽攥紧小拳头挥了一下,粉嫩的小嘴巴张开?,似乎在控诉沈芙的“不?称职”。


    虽然才不?到两个?月,可是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哼哼唧唧的时候也可爱得要命,看得沈芙心都化成了一片。到这个?时候,沈芙似乎才有做母亲的激动感觉。


    他的小鼻子很挺,看得出来是承自他的父亲。


    沈芙亲了亲他的小脸,“长大了也要这么可爱呀,可别和你那个?冷面父亲一样啊!”


    ……


    正在沈芙和满满小声地说着燕瞻坏话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听到了熟悉的沉稳脚步声。


    沈芙从床帐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燕瞻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夫君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燕瞻在丫鬟端来的热水里净手擦干,语调平淡,“最近军营无甚大事。”


    沈芙点点头后就?不?再?说什么。


    床帐被婢女?从两边勾起,露出里面的高床软被。沈芙已?经?沐浴过了,正趴在床上逗孩子玩。时不?时传来她清脆愉悦的笑声,暖意融融,盈满一室。


    对?于一贯喜静的燕瞻来说,本最是厌恶吵闹的声音,如今却好像早已?经?习惯。


    夜晚微凉的晚风吹进来,吹动燕瞻玄黑的衣角,也将房间?内的烛火吹得微微摇晃。


    沈芙只?顾着和孩子玩,嬉笑声不?断。


    燕瞻修长的手指微曲,在桌面轻点。


    忽然道:“夫君的话不?回,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在床上和满满玩得正开?心的沈芙眼睫一颤,慢慢停了下来。


    停了停,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的柳眉竖起来,脸上神情很是不?满道:“我不?是点了头嘛,夫君还要我说什么?而且你总是嫌我话多?,我就?只?好少说几句了。你干嘛总是挑我的毛病,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


    燕瞻:“……”


    听着屋里又传来不?小的动静。


    在门外候着的青芦和青黛默默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世子妃是不?是太放肆了,敢这么和世子呛声。


    燕瞻觉得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又开?始跳动起来,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


    “不?可理喻。”


    他站起身,转身向浴房走去。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隐隐传出来,沈芙这才放开?捂着满满耳朵的手,往床外看了看,然后眼尾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她这个?丈夫一贯强势,习惯掌控所有。沈芙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也不?敢反抗。


    但看来以后她都不?必再?忍气吞声了。


    哼,气死燕瞻。


    什么以夫为天,她才是天!这个?时候的沈芙已?经?无比地膨胀起来。


    ……


    话虽如此,但适可而止这个?道理沈芙还是懂的。


    等燕瞻沐浴完出来,沈芙又变回了一个?温婉贴心的妻子。


    将满满哄睡后就?下了床。


    燕瞻从浴房出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寝衣。他其实很少穿白色的,只?不?过他的衣物都是她在管,以至于出现了越来越多?这种浅色的衣物。


    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却似乎也难以遮掩他身上的冷厉气息。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的燕瞻脚步一顿,看了看身前笑脸盈盈的沈芙。


    “夫君,你洗好了?”她背着手,如春水般的杏眸微微扬起,笑容动人而温婉,“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门已?经?关上,屋子里除了熟睡的满满,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又变了脸。连燕瞻也不?得不?佩服。他微微躬下身,对?上她弯弯似月牙的眼,薄唇扯了扯,“你变脸的速度,连满满见了也要自愧不?如了。”


    沈芙:“……”


    嘴角耷拉下来。


    不?高兴。


    燕瞻顿了下,轻笑了声:“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将蜡烛灭了一大半,往床边走去。


    燕瞻道:“过来。”


    沈芙要给燕瞻看的,便?是她娘留给她的两件遗物。如今她与燕瞻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事关文氏平反之?事,沈芙当然相信他。把这两件东西给他看。


    她的母亲把所有的首饰都变卖了,唯独留下这两件东西,临死前交代沈芙好好保管。所以,这两件东西一定很重要,关乎到文氏的命运。


    沈芙将盒子打开?。


    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上有从未见过的图案。还有一本书?,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记,沈芙将它完整地看过几遍,却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沈芙将玉佩递给燕瞻:“这个?玉佩花纹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图案,好像是一只?鸟?”


    “不?是鸟。”燕瞻沉声道,“这是自太祖起,燕氏秘密流传的图纹。”


    皇室密纹,也难怪沈无庸与柳氏不?识货,只?把它当成一块普通的玉佩。


    至于这本书?,只?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记。唯一可以称得上特殊的,是这本游记里记录的地理位置,正是如今的杨县。


    “难道能让文氏平反的证据都藏在杨县吗?可是杨县这么大,具体又藏着何处?”沈芙问。


    燕瞻沉吟了会儿。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殊的地名?或者位置?”


    沈芙摇了摇头。


    她只?记得她母亲让她去外面看一看,其他的便?没说过了。


    燕瞻点点头。


    她当年只?是个?稚童,吸取教训的文言君自然是不?会再?轻易透露任何信息,怕被他人知?晓。


    可是她把文氏平反的希望都放在沈芙身上,线索,自然也会放在沈芙身上。


    “朝朝。”沈芙忽然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燕瞻,“娘亲给我取的小名,叫朝朝。杨县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吗?”


    燕瞻摇了摇头。


    沈芙顿时有些泄气。


    “不?过,”燕瞻慢声道,“杨县有个?日月村。”


    朝朝,昭昭若日月之?明。


    文言君给沈芙取了小名,又换了字,普通人也无法察觉其中含义。


    若无意外,这线索定然就?藏在这日月村。


    沈芙急切道:“那什么时候去找线索?”


    “不?急。”燕瞻将东西放好合上,重新交给沈芙保管。如今太子被废,朝堂震动,二皇子野心显现。满朝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还不?是去寻文氏线索的好时候。


    沈芙见状也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将东西重新放好。


    刚爬上床,就?听燕瞻吩咐,要把孩子抱下去给奶娘。


    沈芙有些不?愿意。


    “不?行,今天满满和我睡。”


    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燕瞻没有异议,起身将蜡烛吹灭。


    沈芙倒也不?是突然母爱爆发,非要抱着孩子一起睡。而且这么点大的孩子,别看他现在睡得平静,等哭闹起来其实是很磨人的。


    沈芙非要带着满满一起睡是因为……其实柳氏今天那扭曲的面容和话语还是有点吓到她。


    抱着孩子睡更心安。


    听嬷嬷说,小孩子身上阳气最足了,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


    果然,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沈芙什么也没有想,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她倒是睡得香睡得沉了,还轻易吵不?醒。满满醒过来,在她耳边哼唧了好几下都没能把她从睡梦中吵醒,扁了扁小嘴,小脸都憋红了,眼看就?要嚎啕大哭——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抱了起来,靠在爹爹怀里的满满顿时满意了,踹了踹肥肥的小脚,小脸不?断地往爹爹怀里钻,显而易见地饿了。


    烛光亮起,驱散一室的黑暗。柔软温暖的床上沈芙正睡得香甜,完全没有感受到孩子的动静。


    燕瞻打开?门,吩咐将孩子抱给奶娘。


    方嬷嬷将孩子接过来,怕满满饿着,赶紧抱着孩子下去。


    屋里恢复了安静。


    燕瞻关上门,转过身才发现沈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拥着软被揉着迷蒙的眼睛:“满满呢,是不?是饿了?”


    燕瞻走过来坐下:“嗯,抱给奶娘了,睡吧。”


    “嗯?”沈芙顿时抬起头,睁大眼睛,“我可以喂的,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晚上要闹好几回会吵得不?得安生,你也睡不?好,还是给奶娘带。”燕瞻躺了下来,直接闭上眼睛。


    沈芙抿着唇坐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不?好又大呼小叫地让婢女?又把孩子抱过来。她们也要睡觉的。


    只?是没有满满在身边,沈芙忽然一下又有点睡不?着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闭上眼就?感觉到柳氏的声音就?在耳边,阴魂不?散。


    沈芙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不?难为自己。


    转过身看了看闭上眼睛状似已?经?睡着的燕瞻,她突然钻进被子里,蠕动了一会儿,整个?人就?滚到了燕瞻怀里。


    他身上滚烫的体温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味道。沈芙满意地闭上眼,没过多?久,很快重新睡去。


    温热均匀的呼吸落在耳边,燕瞻慢慢睁开?眼。


    芙蓉帐暖,层层叠叠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暗影浮动。


    他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最忌讳别人一再?地试探他的底线。


    可如果她能高兴一点的话,随她好了。


    对?于这个?妻子,一开?始燕瞻只?觉得她胆小如鼠,娇弱不?可言,动不?动就?哭。他不?喜欢,也从未放在心上。


    所以她说谎会令他不?快,她哭,他只?觉得不?耐,更不?会有任何怜惜。


    是什么时候变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睡梦中的沈芙无意识蹭了蹭,一缕细碎的发丝落在他侧脸,带来一丝痒意。


    燕瞻喉结微微滚动,手臂动了动,将睡梦中女?人小巧的身体抱得更紧。她呼吸平缓,红唇微张,睡得安宁。


    他偏过头,含住她柔嫩的唇瓣亲了亲。带着不?易察觉的沉溺。


    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替嫁进来,满嘴花言巧语又胆小如鼠的小妻子,极得他的心。


    第62章 第 62 章


    太子被废, 朝堂不?宁。


    文氏留下的线索如今只有?沈芙和燕瞻两人知道。但目前京城形势紧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王府。文氏的线索暂时不?能去找,在这个时候, 只能耐心地等。


    好在沈芙这个人, 最擅长等待。


    她?为了报仇能等十几?年, 就?不?怕再等这一时半刻。


    春风和煦,杨柳发新芽,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温和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让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沈芙又?回到了吃喝玩乐, 躺着当咸鱼的状态。这样的日子属实愉悦,也是她?毕生追求。


    至于燕瞻,他?一贯忙碌,大概是忙着立新储君之事, 这段时间他?早出晚归, 很多时候甚至太晚了直接在书房睡下。


    朝堂大事沈芙知晓得不?多,也管不?了那么多。却也知道, 京城如今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


    是真?的要?变天了。


    沈芙知道他?忙,无事也从不?打扰。只安安分分当她?无所事事的世子妃。


    满满一天比一天大, 养得白白胖胖的, 连方嬷嬷都说,没见过这么有?福气?的小娃娃。


    夸得沈芙的嘴角是越来越上扬。


    这么有?福气?的孩子是她?生的呢。


    等孩子长大了, 娶了个媳妇一起孝敬她?。她?和婆母, 方嬷嬷,儿媳妇一起在这王府日子该有?多快活。沈芙看着满满, 笑眯眯地展望未来。


    不?过她?的悠闲日子也没有?过太久。


    燕瞻给她?请的武术师父来了,要?教她?用鞭。


    宽阔干净的院子里, 一身窄袖利落圆领短衫,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对着沈芙行礼:“属下卫一,从今天开始教授世子妃习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世子妃多多包涵。”


    “自?然,自?然。”沈芙笑着说。


    卫一点点头?,也不?废话:“那我?们就?开始吧!”


    这天下武术,万变不?离其宗,都要?从——扎马步开始。


    沈芙本?来还以为很快自?己就?能使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好在歆宁和李妙锦面前炫耀。没想到一连扎了三天的马步,炫耀不?成,双腿酸的感觉都要?废了。


    早晨的太阳并不?浓烈,可是沈芙光洁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沈芙知道作为学生应该听师傅的教诲,可是一连扎了三天的马步,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卫一师父,这马步我?还要?扎多久?”


    卫一道:“练鞭,手脚要?有?力,世子妃身子虚弱,若不?将手脚练得强健一些,这鞭子也不?会使得好的。”


    沈芙苦着一张脸:“……”


    歆宁是来看满满的,听说满满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她?还带了一些漂亮的玛瑙过来。


    另外她?在沈芙怀孕的时候攒了很多的零花钱,苦练牌技,打算今日来找沈芙决一死战!


    只是歆宁嘴里哼着小曲进入问梧院的时候,看到里面场景,眼睛一瞪,顿时快步跑过去。绕着正在扎马步的沈芙走了三圈,才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好滑稽啊!”


    滑稽的沈芙将脸一扭:“……”


    歆宁又?看到沈芙脸都憋红了,额头?上出了好多的汗也不?能停下来,看起来真?惨。


    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芙才被允许可以休息一下。


    青芦青黛连忙端水过来,沈芙接过来,一口气?灌了大半壶的水,终于觉得不?那么渴了。


    歆宁不?解道:“你好端端的干嘛扎马步啊,自?找苦吃!有?这时间打打马吊推推牌九不?好吗?”


    提起马吊和牌九,让沈芙也忍不?住手痒了。只是她?现在可没时间。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是沈芙一贯的良好品质,她?手一挥,一副看不?上的模样:“玩物丧志!”


    歆宁:“……”


    不?是,她?一个每天吃吃喝喝混吃等死的还好意思说她?玩物丧志呢?


    不?过到底还是体?谅沈芙辛苦,没有?说出这些“刻薄”的话打击她?。


    “这么辛苦,干脆别练了!”歆宁道。


    沈芙还没说话,这时卫一道:“不?行,世子交代了,不?可对世子妃过于宽松,亦不?可半途而废。”


    沈芙:“……”


    歆宁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我?说呢,你哪里是这种?吃苦耐劳的人,原来是被燕瞻哥哥逼迫的啊。你——惧夫啊?”


    “……不?是。”沈芙坚决否认,“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的,我?练习这些对我?的身体?有?好处,我?是自?愿的!”沈芙从小在沈家那个后院吃不?饱穿不?暖,小的时候还落过水,身体?一向?有?些虚弱。即便是来到安王府后养得越来越好了,但是御医也道生完孩子后还是得好好补一补气?血。


    她?一直就?在喝药。


    练练鞭也是为了能让身子更强健些。


    见歆宁依然一脸不信。


    沈芙语气?认真?:“真?的,是我?自己想学的。多学一些,对身体?总没有?坏处的。”


    燕瞻身处在高位,她?嫁进安王府两年,已经经历过两次刺杀了。就?算燕瞻不?说,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学一些,至少不?能手无缚鸡之力,至少在危机时刻可以稍微自?保。


    歆宁见她?说的这么认真?,也被说服了。想了想说:“也是。毕竟燕瞻哥哥那么宠你,你若不?想学,他?定?然也不?会逼你的。”


    他?逼她?的事多了。


    沈芙在心里默默反驳。


    说到这个,歆宁也是无比感慨:“当初你嫁进王府,都觉得你这么一个小庶女,肯定?没办法?笼络住燕瞻哥哥的心。而且你也知道,燕瞻哥哥这个人心中从来没有?儿女私情,也不?曾见他?对任何女子有?过不?同。谁能想到你这么厉害,不?仅笼络住燕瞻哥哥的心,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歆宁夸得沈芙一阵飘飘然。


    说实话,沈芙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不?说其他?的,就?说她?能在安王府这个群狼环伺的虎狼之地活到现在,就?挺厉害的!


    沈芙还记得当初她?替嫁时,沈蕙对她?说的那些话。


    沈蕙警告她?不?要?太过得意,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加上大召寺一事,连沈芙也是隐隐察觉到燕瞻早有?所安排。沈蕙这个局外人竟然能知晓并提醒她?。


    有?时候沈芙总觉得沈蕙似乎知道不?少事。比如她?嫁到安王府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


    但不?管沈蕙如何得知,至少沈芙安全地活了下来,就?足够高兴了。


    纵如歆宁所说,沈芙也察觉到她?这个冷面夫君对她?似乎越来越不?一样,从一开始的冷漠疏离,到现在的不?断忍让。说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同,那是假的。说不?开心,那也是假的!


    燕瞻若对她?在意,以后就?不?会总是找她?的麻烦了,也不?会总是凶她?,冷脸相待,让她?战战兢兢的。


    她?可以安安稳稳的待着安王府,混吃等死一辈子,再不?必操心了!


    歆宁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再过几?天就?是妙锦出嫁,你会去吗?”


    休息够了,沈芙站起身来点点头?:“当然要?去了。”


    她?的朋友不?多,妙锦算一个。她?自?然是会去送上一份厚礼的。


    ——


    立储之事争议了大半个月依然没有?定?论。


    二皇子一党连番上书要?求尽早定?下储君,皆被承正帝压下,且因此发了好大的怒火。


    “鸿儿才被废多久,此时就?逼着朕另立储君,难道朕是病入膏肓要?死了吗?”


    皇帝此话一出,朝堂群臣顿时齐声道:“陛下息怒!”


    此时承恩伯,以及年过七旬胡子发白的张太傅上前几?步,苦口婆心道:“自?古以来,定?下储君人选方可使社稷稳固,朝局安定?。臣知陛下因废太子一事劳神?费力,痛心不?已。然为大庆江山继承,还请陛下早日择立太子,稳定?民心!”


    承正帝手指颤抖指着张太傅:“混账,一群混账!”


    一片寂静中,只见燕瞻出列,面无表情平静道:“太傅有?理,今国之稳定?,当以立储为先。”


    朝臣齐声道:“请陛下早立太子!”


    承正帝惊疑不?定?地看着最前方的燕瞻。如今太子被废,老二与他?这个侄子已如此明目张胆,再不?掩饰。


    这大殿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又?有?多少是老二和燕瞻的人?


    但如此形势,连承正帝也不?得不?退一步:“立储之事,朕会仔细思量。”


    说完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离开。


    燕瞻看了看空荡荡的龙椅,长睫掩下。


    ……


    沈芙的鞭子已经学了一招半式,初学时,她?对这些很有?兴趣,仿佛不?知道累似的,一直练到了暮色四合之时。


    一鞭挥去,作为靶子的稻草人上被抽出了一点痕迹,可见沈芙已学了几?成,高兴不?已。


    余光中有?一道高大的玄黑身影走来,沈芙挥鞭方向?一转,直直朝着那人甩去。


    结果鞭子甩过去的力道对燕瞻来说只称得上是绵软无力,随手便将那鞭子接住。


    卫一见状立马上前请罪:“世子恕罪,是属下没有?教好世子妃。”


    “无妨。”燕瞻将鞭子甩下,看着沈芙淡声道,“区区把戏。”


    沈芙耸了耸鼻子,“对你来说是区区把戏,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才练了多久,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燕瞻还有?要?事,没有?时间陪她?在这里胡闹,只道:“你能这么想,很不?错。”


    说完再没停留,直接朝着书房而去。


    没过多久,就?沈芙认识的,以闫行为首几?个武将都进了书房。


    沈芙也没在意,他?事忙,她?却也懒得多加探究。


    时间也不?早了,沈芙收起鞭子,转身回了房间。


    实在太累了,她?得好好休息一下。


    去看个话本?吧!


    ……


    沐浴完出来,沈芙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胭脂色海棠纹寝衣。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寝衣也换成薄的,穿在身上,能很好地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形。


    乌黑如墨的长发披在身后,沈芙舒适地窝在美人榻上,翻开一本?话本?,开始她?休闲愉悦的夜晚。


    只是今天运气?不?太好,看了一本?好难看的话本?。


    前面写的好好的,才子佳人,十分般配的一对。结果在那书生高中之后,被丞相之女看上,原本?深爱未婚妻的书生此时竟然动摇了……


    沈芙越看越来气?。


    高门贵女,只见了这书生一眼就?能非他?不?嫁了?还真?当这些贵女都没见过世面了。这定?然是写这话本?的书生带入了自?己,白日做梦。这男子就?是薄情,见一个爱一个。


    一肚子气?,沈芙不?耐烦再看,狠狠将这话本?合上。


    此时外面夜色深浓,时间已经很晚了。


    燕瞻揉了揉酸痛的眉骨,抬腿进来时,就?看见她?趴在美人榻上,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掩了一半凝白莹润的脸颊,看着有?些凌乱。没穿袜的小巧粉白的脚在背后不?耐烦地晃,竟显得有?些烦躁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生气?地趴了下去。


    “怎么了?”燕瞻将外袍递给婢女,淡声问。


    沈芙只重重哼了一声,没回答。


    燕瞻在太师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没往沈芙那边看,扯了扯嘴角,“哼什么。”


    沈芙总不?能说她?是看了话本?里的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生气?。这多少显得有?些无事生非了。


    而且燕瞻只是冷漠,和薄情寡义又?称不?上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嫁给他?捡便宜的可是她?。


    她?这生气?也是没有?道理,虽然她?也并不?是对他?。


    想到这里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沈芙就?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地趴着。


    燕瞻放下茶盏,视线看过去,只见她?垂着眼一言不?发,小嘴不?高兴地嘟起。


    这段时日她?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一再无视他?的问话。


    好,真?是好极了。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眉骨更加酸痛。欲出声教训之,想了想,最终还是站起身往浴房走去。


    算了,她?闹起来实在麻烦。


    燕瞻去了浴房,沈芙无所事事,躺在美人榻上极为无聊。时间太晚了,本?也到了沈芙睡觉的时候,房间里很是安静,趴着趴着眼皮不?断掉落,昏昏欲睡。


    没过一会儿燕瞻从浴房出来,见她?就?这么睡着了,抬腿快步走了出去,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沈芙昏昏沉沉间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刚合上的眼睛又?慢慢睁开。


    燕瞻摸到她?手脚都是冰凉的,眉头?微蹙,“身子虚还穿那么少,就?这样睡着,也不?怕着凉了。”


    沈芙困意满满,只唔了一声。


    其实她?现在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月子也做得好。以前御医还说她?生下孩子后气?血两亏,需要?大补,最近过来给她?把脉,都说她?恢复得不?错。


    她?现在红光满面的,哪里有?气?血亏损的样子。


    燕瞻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就?对外吩咐了声。


    没过多久,青芦便端着补气?血的汤药进来。一见那浓稠的药汁,沈芙恨不?得两眼一翻,顿时昏睡过去才好。


    “我?都出月子多久了,这药就?不?能不?喝了吗?”她?哭丧着脸道。


    喝了快两个月,她?真?的快要?喝吐了。


    燕瞻知道若是不?看着她?,她?定?然是不?会记得喝药的,“做月子不?是一个月就?够了,这是为你身体?好。”


    “我?没有?那么脆弱,我?真?不?想喝了!”沈芙不?断摇头?,燕瞻将药吹凉了喂到她?嘴边,她?就?是不?喝。


    “听话。”燕瞻皱眉,“还有?一个月,就?不?喝了。”


    这药又?苦又?涩,一听还要?喝一个月,沈芙眼前一黑,感觉天都塌了。


    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这么件小事他?还要?管!


    而且他?强势惯了,对喝药一事把控得十分严格,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为在他?眼里,喝药是很简单的事。


    在燕瞻的强力镇压下,她?又?不?能不?喝,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把药倒掉,不?然被他?发现这几?天趁着他?忙,药都被她?倒了她?可就?有?大麻烦了。抿着唇许久,终于狠了狠心用力一闭眼,将药碗接过来一口气?喝下。


    浓烈的药味涌进喉咙,味道顿时四散,恶心难受得要?命。因为她?喝得太快,一股脑的冲进喉咙里,难受得她?顿时挤出眼泪,不?断咳嗽。


    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身体?蜷缩躬起,看起来可怜极了。


    燕瞻也没有?想到她?喝个药也能如此惊天动地,脸色沉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沈芙咳嗽不?停,难受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摇头?。


    其他?的也就?罢了,不?管怎么闹脾气?燕瞻都能纵着她?,可是身体?的事,他?不?能由她?任性。


    吃个药而已,燕瞻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可……是不?是他?逼得太紧了,她?难受成这样。


    怎么又?掉眼泪……


    沈芙刚刚药喝得太急了,有?点呛到了鼻子里,才一直难受地咳嗽。


    终于好了些,沈芙吸了吸鼻子,心想她?不?能白难受了,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卖个惨好了。慢慢抬起眼,眨着泪意蒙蒙的眼,她?扁了扁嘴:“夫君——”


    “算了。”他?低沉的声音忽然落下来,沈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抱到腿上坐好。他?低头?轻轻擦掉她?眼尾的泪渍,语气?可以说是柔和了,“让御医换个食疗的方子,慢慢来吧。”


    第63章 第 63 章


    烛火熄灭, 房间里顿时暗下来,只有微末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下来,落下朦胧的影子。


    沈芙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 感觉到身旁微微下陷, 动静很是轻微。


    怪不得每次他?睡下和起?身从未吵醒过她。


    沈芙脑海里的神思不知到了何?处,有很多杂乱的想法。比如他?轻而易举地退让,不再让她吃药。


    吃药是补气?血最快的方式。对于燕瞻来说, 他?一向不会?轻易改变主?意。而且不过就是吃药, 对他?来说可没什么难的,他?也不能体谅到沈芙的难受。


    若是以?前,他?只会?强硬地逼她喝下去,再严禁命令她不许哭。这是他?一贯的强硬作风。沈芙都能想到他?说这种话时的语气?。大概就是“闭嘴, 不准哭”这类的话。


    如今倒是……温和了许多。


    铁汉难得变得柔情, 让沈芙也有些诧异。不过也就诧异了一会?儿,心想着?他?越柔情, 总归是对自己有利, 这是好事。


    而且……沈芙忽然想起?之前沈无庸的事。其实一开始他?是有心要好好与她谈的,只不过那时她情绪太过激烈, 也不相信他?和二皇子, 认定他?们是一伙的,便一心只想着?威胁他?妥协, 提出了和离。也正?是因为提出了和离, 才使得他?动了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想想, 他?从头到尾生气?的不是她和他?闹,而是……她提了和离与逃跑。


    想着?想着?, 沈芙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


    天还没亮,外面灰蒙蒙的一片,连伺候的下人都还没有起?床。


    原本每天都要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沈芙竟然这个时候强撑着?睁开了眼。房间里没什么光亮,暗影浮沉。


    沈芙刚醒过来还困着?,眼睛也朦朦胧胧的,浑身困倦没有力气?,恨不得钻进温暖的被?子里再睡一会?儿。


    转过头,透着?蒙蒙光影,就看见身旁他?高挺如山峰般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锐利的五官,轮廓分明的侧脸即便是睡着?也透着?些许凛冽的压迫之意。


    她一贯睡得早起?得晚,与燕瞻正?相反。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睡颜。


    其实忽略他?身上令大多数人都不敢直视的狠厉,他?长得也尤其好看。


    看了一会?儿,沈芙感觉自己已经清醒了,这才挣扎着?要从他?怀里爬起?来洗漱梳妆。只是刚动了动,就被?他?有力的手臂重新抱回?怀里。他?的眼睛未睁开,嗓音带着?些许哑意,沉声?问:“怎么了?”


    “我要起?床。”沈芙在他?紧密的禁锢里企图坐起?来,手脚都用?上了,无果,反而累得气?喘吁吁的。


    过分,仗着?力气?大都用?来对付她了!


    别说是从他?怀里起?身,就是他?的一根手指沈芙都拉不开。


    燕瞻眉头轻微蹙了蹙,睁开眼睛看了眼屋内昏沉的光影,显然时间还很早,远没到她平常起?床的时候。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你又?无事,不需要那么早起?床,多睡一会?儿。”燕瞻摁住她的腰,让她像一条扑腾的鱼。


    “……”说得她整天无所事事似的。


    “我今日要去永昌侯府,妙锦快出嫁了。”沈芙费力道,“你快让我起?来。”


    “嗯。”燕瞻沉沉应了一声?,片刻后便松开了手,“时间也还早。”


    其实李妙锦要后日才出嫁,只是她递了帖子来,想请沈芙去陪一陪她。第一次嫁人心里总有些忐忑,想着?沈芙已为人妇,有了经验,李妙锦便想找沈芙一起?说说话。


    沈芙满口答应。


    不过既然去了永昌侯府,她干脆就待到后日送李妙锦出嫁再回?来了。


    “我要在永昌侯府多待几日。”沈芙慢吞吞地坐起?来,他?刚刚禁锢她,害得她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一样滑稽,昨天还逼她喝药,此仇不报非君子!沈芙从床里面慢慢爬出来的时候,忽然“哎呀”了一声?,假装自己不小?心跌倒,狠狠地压到了他?身上。


    压死他?!


    果不其然耳边听到了一声?闷哼。


    沈芙皱了皱鼻子,一副担忧的语气?,“我不是故意的,没有压到你吧,夫君?”


    “如果你没有一边拧着?脸使劲压的话,这句话或许能让人信服一点。”燕瞻拍了拍她的腰,“起?来!”


    沈芙暗中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


    燕瞻眉骨动了动,忽然轻笑了声?:“也好。”


    什么?


    沈芙偷偷竖起耳朵。


    “我也不太想让你起?来。”燕瞻单手环住她的腰,轻松地坐了起?来,一瞬间让沈芙感觉到了他?腹部紧实而又?坚硬的肌肉。单手抱起?她就像抱个小?鸡崽一样简单。


    什么啊,他?刚刚分明是故意的。她还以为是自己最近自己强壮了许多,都能把他?压得哼出声?了。


    层叠的芙蓉帐遮住了外面灰蒙的光影,晦明晦暗,温暖的暗香在绵延浮动。


    沈芙坐在他?腹部,还未梳起的青丝垂落在肩,与白月的寝衣交织在一处,很快又?被?一只大手抚到身后,他?坚硬滚烫的胸膛面对面贴上来,衣料细碎摩擦。


    很快,沈芙手心就摸到了他?紧实的胸膛,手感很好。


    他?埋在发里,轻啄着?她的耳垂。喉结滚动,嗓音低哑绵长,似带着?鼓励:“你还可以?再用?力了一点。”


    沈芙唔了一声?,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肩膀,被?他?吻着?脖子和锁骨,身子不断地往后仰。


    她还能怎么用?力?


    在她还迷蒙着?脑子沉思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手臂抚着?她的肩骨。


    “坐下来。”


    沈芙愣了一下,唔了声?,贴过去用?力亲了亲他?的喉结,在他?颈窝里嗅。


    ……


    沈芙觉得,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那一定是死在意志不坚定,死在男色上。


    慢吞吞地从燕瞻怀里爬起?来的时候,声?音黏腻。外面已经天色大亮了。


    本来沈芙早起?,是想一大早就去叫歆宁一起?去永昌侯府的,现下只能让下人去通知歆宁了。


    沐浴完出来,沈芙坐在铜镜前,一脸不高兴。


    内心后悔不已。


    她上过的当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教训!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他?腰腹紧实,身材极好,她就很难把持得住。


    丫鬟给她梳好了发,又?戴上一支并蒂双花缠金镶宝石簪,配上同色宝石耳珰,再换上一身藕荷色的衣裙,极为明媚亮眼。


    青芦赞道:“世子妃今日看着?气?色真好,像是开得正?艳的海棠。”


    沈芙愣了一下,对着?铜镜看了眼,明明还没有上胭脂,但是铜镜里的自己双颊粉红,眼眸似水,可不是艳丽多娇么。


    不过青芦没看到,她衣裳底下,还有更?艳丽的。


    青芦给沈芙梳好妆后退下离开。


    燕瞻换了一身墨色锦袍出来,气?度从容而凌厉。


    这人沉冷,运筹帷幄,尽在掌控之中。在床上也是。


    明明是很强硬的人,又?能不避讳适当示弱,所以?才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晕头转向的。


    燕瞻出来时就看到她鼓起?一张脸生闷气?,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沈芙看也没看他?,闷着?脸气?呼呼地说:“都怪你!”


    燕瞻扯了扯嘴角轻嗤了声?,不急不缓道:“怎么,你脱我的衣服,还是我的错?”


    沈芙的脸立刻红透了。


    都怪她管不住手!


    但沈芙不是个讲道理的人,特别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尤为喜欢倒打一耙。


    若是以?前她害怕他?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的沈芙可是越来越不怕他?了,愤愤地站起?来,鼓着?脸:“那你为什么衣服不穿好一点呢,我都没动,它自己就掉下来了!你不是大将军吗,穿衣服为什么这么不检点?没有军法处置吗?”她气?愤的叭叭个不停。


    燕瞻:“……”


    她明明红着?一张脸,像个炸毛的小?猫。


    说出口的话真是荒谬不可言。


    方嬷嬷抱着?满满刚要进来就听到这荤素不忌的话,连忙又?抱着?孩子出去了。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燕瞻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清晨的阳光已经彻底出来,天光大亮。


    他?还有很多事。


    走过去捏住她气?鼓鼓的脸颊,“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一问,顿时让沈芙抓住了把柄一样,双手叉腰:“干嘛,我不能出去吗?你要囚.禁我?”


    燕瞻:“……我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沈芙故意歪曲他?的话。


    燕瞻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还是少胡说八道一点吧。”


    让他?多活几年。


    看到燕瞻又?被?她气?到了,沈芙终于出了一口气?,眼尾弯了起?来,“行吧。”


    时辰不早了,燕瞻没时间再耽搁,丢下一句:“早点回?来。”便抬腿快步离开。


    ——


    李妙锦要嫁的是顺国公家的三公子林玄游。


    顺国公地位显赫,林三公子又?芝兰玉树,洁身自好,才华横溢,今年春闱高中,前途不可限量。


    可以?说,李妙锦能嫁进顺国公府是有些高攀了。高嫁有好处,也有坏处。既是高嫁,以?后总免不了要在婆家做小?伏低一些,而且李妙锦也只见过那林三公子一面,是以?为快成婚了,她整个人反而更?紧张了。


    沈芙看了看顺国公抬来的聘礼,不仅做足了礼数,还额外多加了些。由此可见顺国公府对李妙锦还是重视的。


    歆宁也这么认为。


    “你怕什么啊。你温婉娴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莳花弄草,能培育出京城中最好看的花。最重要的是,你还有我——还有沈芙呢,有世子妃给你撑腰,你有何?惧?”


    “不是这些。”李妙锦摇了摇头,“嫁进国公府后,一切便都是我自己的事了,谁都帮不了我。”


    沈芙倒是觉得李妙锦说的有道理。


    若是自己不能处理好这些内宅之事,别人也不能总是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我就是觉得……有点难受,嫁过去之后,我不再是爹娘的女儿,而是别人的妻子,公婆的儿媳。”李妙锦低着?头道。


    歆宁还没嫁人,是不懂李妙锦的感受的。所以?她转头给沈芙使了使眼色。


    沈芙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你不是嫁人了吗?”歆宁一着?急话就出了口。


    李妙锦听到了,抬起?头也看向沈芙:“对啊,你呢,当初是什么感觉,会?觉得害怕和忐忑么?说实话我昨天晚上竟然没有睡着?。”


    “我……”沈芙有些为难。


    李妙锦和歆宁一起?看着?她。


    沈芙挤出一个笑脸:“我当时可开心了,晚上还睡得特别香!”


    “当时我就在想,我一个庶女能嫁进安王府,这不就是相当于天上掉馅饼,鲤鱼跃龙门么?开心得当天晚上都多吃了一碗饭。”沈芙如实道。


    李妙锦怔怔地看着?沈芙。


    过了一会?儿忽然都捧腹笑起?来。“你可真想得开。”


    屋内哀愁的情绪一扫而空,女子清脆释然的笑声?不断。


    沈芙微微弯起?眼,直直地看着?李妙锦,认真道:“其实女子出嫁,未来会?面临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或多或少,都会?有辛苦。可是我们的路被?定下了,也无法反悔。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走得快乐一些。或许路上不是荆棘而是鲜花呢?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活在当下,便是最好。更?何?况林三公子美名?在外,应当不会?差的。”


    李妙锦眼里涌出热泪,用?力点头:“嗯。”


    “对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林三公子性情温和,又?为人正?直,肯定会?对你好的。”歆宁也连忙接话,突然又?指了指沈芙,“而且你看她,嫁给燕瞻哥哥如今过得多好?你也知道燕瞻哥哥是多么……冷漠的一个人吧,可是对沈芙可好了!千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沈芙现在就差在王府里横着?走了!”


    歆宁直接给沈芙吹了个牛,把沈芙吹得特别厉害。


    可是本来就是为了安慰妙锦,这个时候沈芙也不好反驳歆宁的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咬咬牙用?力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对。”


    “我指东他?不敢往西,我吃菜他?不敢盛汤!”


    李妙锦对此深信不疑,眼里的崇拜之色愈浓。


    原来狠厉声?名?在外的安王世子其实惧内么?


    李妙锦其实没见过燕瞻几面,只依稀记得两年前有次宫宴,沈芙喝醉了,是世子亲自来接的,想必是极为喜欢沈芙的。


    所以?沈芙说的这话,李妙锦没有任何?怀疑。


    沈芙口出狂言以?后,转过身狠狠闭上眼。


    没事的没事的,她只是在这里随便吹两句牛而已,应该不会?传进燕瞻的耳朵里的。


    这个晚上,沈芙和歆宁都没有回?去,陪着?不安的李妙锦……打了一晚上的马吊。


    给歆宁眼睛都输红了,还想掀桌。这人牌技差,牌品也差。


    ……


    两天后李妙锦出嫁,林三公子亲自前来接亲。


    永昌侯府喜气?洋洋一片。


    永昌侯夫人特意来到沈芙面前感谢。


    “多谢世子妃,妙锦有您和歆宁郡主?陪着?,是她的荣幸和福气?。我亦,感激不尽。”


    说完,原本一直笑着?的脸上,眼底多了一丝薄泪。


    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这永昌侯夫人是个精明又?厉害的,将家中子女也教导得落落大方,满有佳名?。


    可今日的永昌侯夫人不仅仅厉害的侯夫人,也是送女出嫁,挂心不舍的母亲。


    有这样满心满眼为她打算的父母,也无怪妙锦对家中留恋了。


    有父母疼爱,真好。


    沈芙心想。


    喜宴结束后,沈芙便打算回?去了。


    她在永昌侯府一待就是三天,她好想孩子,想亲亲孩子嫩嫩的脸颊,肥嘟嘟的小?手小?脚。


    歆宁先一步走了,在永昌侯夫人几番挽留之下,沈芙终于得以?脱身。


    从后花园出来,路过一处僻静的水榭。


    这永昌侯府极大,小?路两边也栽种着?名?贵花卉。只是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天色突然变得阴沉沉,看似好像要下雨。


    青芦道:“世子妃,可能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沈芙点了点头,脚步加快了一些。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等?一等?,沈芙。”


    一个男子,竟然直呼沈芙的名?字,实在无礼。


    青芦青黛转过身,颇有气?势质问:“何?人如此大胆?”


    如今宾客都在席间,这里地处僻静,是永昌侯夫人给沈芙指的小?路,没什么人过来,怎么会?恰好撞上。


    只能是这人刻意跟过来的。


    沈芙眉头刚皱了皱,就听到身后男子的声?音:“冒犯了,在下王家三郎王振昌,是世子妃的旧识。偶遇世子妃,想叙叙旧,不知世子妃可赏脸?”


    说是旧识,其实他?们长大后并没有见过几面。


    但若是没有替嫁一事,沈芙确实早已经成为他?的妻子。


    当初替嫁之事来的突然,沈芙在沈家待嫁,不能外出,便由柳氏去退了那口头之亲。


    后来王振昌在她出嫁时还特意赠了一支钗,给沈芙带来不小?的麻烦。


    沈芙想,当初退亲她未能有机会?亲自对他?说明,欠他?一个解释,想来王振昌一直耿耿于怀到今日。


    如今他?追过来,借这个机会?,他?们是该说清楚,也好做个了断。


    第64章 第 64 章


    这里地?处僻静, 席间这时正热闹,看情况一时半会不会有?人过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不过她现在终究已经为?人妇, 与男子不宜靠得太?近。


    进了湖中的八角凉亭, 四面开阔, 不掩人耳目,光明正大。沈芙让青芦和青黛守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湖中湿凉的风迎面吹拂而来,天?色阴沉沉似要下雨, 连湖面也变得不平静。


    沈芙背着王三郎看着湖面, 沉默了一会儿才寒暄道:“王三公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此次春闱高?中,还未有?机会对你?道一声恭喜。”


    “区区小事?, 不足世子妃挂齿, ”王三郎对着沈芙拱了拱手,笑着说, “不过如今我为?翰林院小小一编修, 至少再不用看家中的脸色。日子虽然还过得去?,但也算得上清苦了, 若是当初你?……恐怕也多有?苦恼, 不敌如今风光。”


    沈芙已为?他?人妇,剩下的话?王三郎也有?分寸, 便没有?说出口。


    而他?未说完之意, 不过就是说沈芙嫁给他?的话?,日子清贫, 没有?这样风光。好像是在称赞沈芙选择做得正确。


    沈芙觉得这王三郎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可既然知道,他?几次三番给她使绊子又是为?何?


    别说他?不知道在她出嫁时他?特意送一支钗过来会对她的名声有?什么影响他?不知道!


    王三郎与她一样, 自小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早已学得谨小慎微,事?事?谨慎。她不相信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对她的名声有?多不好。


    只是当初沈芙匆忙替嫁,未来得及亲口与他?说明,终究心有?愧疚,便忍下了这口气。


    可是如今他?叫住她,说这一通自嘲的话?又是做什么呢?想让她愧疚吗?他?未免把她想得也太?高?尚了吧?


    她怎么可能愧疚!


    再说他?们原也就是各取所需,他?看上了她的容貌,她想借他?逃脱沈家,又未有?过什么深情厚谊,她凭什么愧疚?


    只是沈芙心中所想,也不好说出口。毕竟这些读书人看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她今天?也只是想与他?说明白,而不是要与他?结仇的。


    “你?少年得志,前途正好,这样清苦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总会有?爬上顶峰的一天?。”沈芙转头看向王三郎,“王郎君,你?叫我来,只是想说这些话?吗?”


    王三郎嘴角掀起一个隐秘的嘲讽弧度,“世子妃如今高?高?在上,看来是连和旧识叙旧的时间都如此吝啬了。”


    “也是,你?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怕不是早已经忘记了过去?。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又哪里还看得起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呢。”


    他?的话?已经变得有?些尖锐。


    沈芙静静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解释:“我不知道王郎君这莫名奇妙的不愤是哪里来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了,让你?不甘愤懑至今。叫住我只为?说这些嘲讽的话??”


    王三郎冷笑了笑:“我怎么敢嘲笑金尊玉贵的世子妃,只不过看见你?,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有?些许感慨罢了。想,有?些女人在黑暗里久了,太?害怕吃苦,就可以抛弃品性抛弃一切,为?了向上爬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我只希望,有?一天?她不会后悔。”


    王三郎这是在讽刺她为?了权势地?位,汲汲营营,见利忘义?,抛弃了他??


    真是笑话?。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现在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不就是觉得自己高?中了不起,自视甚高?。借此来讽刺我当初的选择,居高?临下地?想批判我?”沈芙也笑了下,也懒得与他?维持表面的和平,“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比起陪你?这种从无到有?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磨难或许不知前途在哪里,或许才能慢慢往上爬一点?的人,我选择直接站在顶峰有?何不可?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这么选吧?”


    “一个小小的编修史官,看不清东南西北,还讽刺上我了?”


    王三郎见沈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顿时恼羞成怒,“果然,你?这种女人——”


    “我这种女人怎么?”沈芙都不愿意再听他?的狗屁话?,直接打断,“更?何况,你?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当初替嫁之事?,事?出紧急,我没有?机会亲口对你?说明,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所以你?在我出嫁之时给我使绊子我也忍了,就当是两清。”


    “王振昌,你?我之间各取所需本来就是一桩交易,又无情意。还轮不到你?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忘恩负义?!”沈芙直接走出凉亭,脚步顿了顿,又道,“还有?,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不想做得太?绝,但也请你?以后别再给我添麻烦,否则别怪我翻脸!”


    哼了一声,沈芙再不停留,带着青芦青黛出了永昌侯府。


    刚才沈芙与王振昌的对话虽然青芦与青黛没有?听清,但是看沈芙一脸不快也知道两人谈得并不愉快。


    青芦斗胆地?问一句:“世子妃,这人是谁啊,怎么如此无礼?”


    沈芙都不愿意提他?,没好气道:“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什么东西啊,他?王振昌在她面前还装成被抛弃的可怜受害者了?是她负心薄幸了?


    沈芙的脚步很?快,可惜这天?说变就变,刚到永昌侯府门口,这雨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让沈芙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青芦替沈芙打伞,青黛去?叫了车夫。沈芙不愿意站在门口怕遇上什么人,便去?了对面幽静的巷子里等。


    可是刚在那巷子里停下,背后有?人匆匆跑过来,王三郎语气有?些急促:“天?暗雨急,恐怕不好赶路,世子妃要不然还是稍等一会儿吧。”


    沈芙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一步,离这个人远一点?。


    王三郎觉得很?难受,他?觉得沈芙误会他?了,他?当初要娶她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记着她,而非别的原因。


    欲替自己解释,往沈芙那边走了一步,脸上原本的讽刺早已经消失不见,恢复了读书人温和的状态,彬彬有?礼对着沈芙行了一礼:“刚才是我冒犯了。我只是一直想不通你?本已经答应了,我费劲千辛万苦说服了嫡母替我去?提亲,满心欢喜地?要娶你?,却不曾想,是这样的结局。”


    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说:


    “沈芙,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们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我对你?的一片心你?难道不知吗?我想你?对我也是如此,否则当初怎么会那么快答应嫁给我,你?小的时候还经常叫我振昌哥哥。你?说你?要站在顶峰,可你?若是等等我,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也不会再来找你?了。今日之事?,是我僭越了。”


    幽静的巷子里,王三郎对沈芙诉说着心中痛苦与遗憾。


    这倒是让沈芙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就是看上了她的脸,没想到区区几面,就让他?如此上心了?


    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她可对他?没什么遗憾的。也不想再回他?,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噼里啪啦的雨声将许多声音淹没。


    让他?们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阔大的马车。


    王三郎的声音源源不断传来,透过淅沥的雨声,穿过潇潇的雨幕,一字不差传进马车里。


    那样的深情款款,痛苦惋惜。


    耳边雨声越重,噼里啪啦落在青石板,似要砸出一个洞。


    燕瞻一身沉黑广袖长?袍,低垂的眼睫似没什么情绪,挥开车帘,不急不缓下了马车。


    对面逼仄巷子里站着的情景落入视线。


    沈芙听到动静连忙转脸看去?,本来以为?是车夫来了,不曾想竟然是燕瞻。


    他?不是公务繁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王三郎的话?他?不会都听到了吧?不过听到了也没什么,她行得正坐得端,更?何况有?青芦陪着呢,不会让他?误会的。


    只是早知王三郎有?这么多的衷肠要诉,她不该来这巷子里,实?在很?容易引起误会。


    在沈芙心里,她与王三郎不过是各取所需,哪成想王振昌如此多情,她回应不了,也不想回应。


    沈芙看着燕瞻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高?大身影,脸上露出笑容,唤:“夫君。”


    听到沈芙清脆的一声“夫君”,王三郎顿时转过头去?,看着那一身沉黑,气度威重的高?大男子,连忙躬身行礼:“在下翰林院编修史官王振昌,见过世子。”


    燕瞻走过来,目光落在王振昌身上。


    居高?临下的审视,伴随着重重的雨声,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一直低着头的王振昌心跳如擂鼓。


    听闻安王世子燕瞻,权势滔天?,沉戾显赫,却是礼贤下士之人,不会轻易给人难堪。而王振昌自觉有?些文人傲骨,所以面对燕瞻时,极力显得不卑不亢。


    想到这里,王振昌怕燕瞻误会又解释道:“世子不知,我与世子妃乃是旧识,好久不见,一起叙叙旧。”


    沈芙皱着眉,涉及自身,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叙旧?”燕瞻神色如常地?重复这两个字。


    王振昌身正不怕影子斜:“正是。”


    雨下得越发大了,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裙角,湿湿冷冷地?贴在皮肤上,极不舒服。


    燕瞻转身看向沈芙,神情略柔和下来:“雨势太?大,你?先去?马车上。”


    沈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振昌。她与王振昌之事?之前就已经对燕瞻解释过的,定然不会让他?误会。想到此处,沈芙点?点?头,毫不犹豫去?了马车。


    看着沈芙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挡住四溅的风雨。燕瞻这才冷声道:“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在此叙旧你?自当不惧人言可畏,却可曾想过会为?内子招来何种风言风语?读圣人千篇,若连男女大防的道理都不懂,只怕王编修功名有?愧,德行有?亏,不胜此任。”


    “世子恕罪!”王振昌胸口大震,手握重权的亲王世子,要对付他?区区一个史官太?简单了。他?千辛万苦考上实?在不容易,那点?所谓的文人傲气消散于无形,“是在下一时激动,失礼了。”


    “既知失礼,就不该做。”


    王振昌头更?低头了,形容惭愧:“世子教训的是。一切都是在下行为?不妥,只世子妃与我是从小到大的妹妹,我与她许久未见了,便一时没有?注意。请世子放心,此后定当时刻谨记,我亦不想,给世子妃招来闲言碎语。”


    这个时候,王振昌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言行,若被人知晓会给沈芙带来多大的麻烦。而他?本意只是想过来解释,并非如此。


    如今也是后悔不迭。


    燕瞻目光越发地?沉,不知为?何有?些不耐,


    “滚。”


    ……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马车到了安王府,已停了。


    妙锦出嫁,永昌侯夫人伤心落泪,惹得沈芙也有?些伤感,席间她只吃了一点?东西就出来了,回来后肚子有?点?饿,立马叫人摆膳。


    “夫君吃过了么?”沈芙体贴地?问,“没有?就陪我一起用一点?吧?”


    燕瞻点?了点?头:“可。”


    这倒是让沈芙有?些惊讶,他?今日不忙么?


    “夫君今日怎会来接我,军中不忙么?”离开之前他?连话?都没有?和她多说就走了,沈芙也没想到他?会亲自去?接她,


    刚才在车上,因为?衣裙都湿了贴在身上不舒服,沈芙就想着反正马车里只有?她和燕瞻两个人,把湿黏的衣服都脱了。


    脱是脱了,只是车上没有?她更?换的衣裙,太?冷了,她就只能躲进燕瞻的大氅里。


    可能是他?的体温太?滚烫,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才来不及问这些。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婢女们已经将菜端上来,都是沈芙爱吃的。


    燕瞻在沈芙身边坐下,淡声回:“嗯,今日休沐。”


    沈芙点?点?头,哦了一声,怪不得会来接她呢。


    “在宴上没吃东西?”燕瞻其实?不太?饿。刚才她淋了雨,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沈芙面前,“喝一点?。”


    沈芙刚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忽然想起自己吹的牛,心一虚,差点?呛到。


    “怎么了?”燕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芙连连摇头。


    看他?一直神色如常,想来刚刚王三郎的事?,他?应该不在意吧?而且之前她就与他?解释过她和王三郎的事?了。内心思索着,有?些摇摆不定。他?又没问,她该怎么解释呢?


    刚才在外面,他?与王振昌又说了些什么?


    多思无益,沈芙肚子饿,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沈芙这个人,一向是打蛇随棍上的。燕瞻给她盛了汤,她就得寸进尺要他?给她夹菜。


    “我要吃那道松子鸡,你?给我夹。”沈芙要求道。


    燕瞻扯了扯薄唇:“得寸进尺。”


    话?虽如此,还是给她夹了松子鸡。且这顿饭下来他?自己没怎么吃,倒是大半时间都在伺候沈芙了。


    他?如今对她,倒是越来越耐心。


    ……


    吃完了饭,青玄有?事?来报,燕瞻便去?了书房。


    沈芙抱着满满怎么亲他?的小手都不够,那疯狂的状态差点?给一无所知的小崽崽吓哭了。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


    方嬷嬷笑道:“行了行了,你?可别把孩子吓哭了……”


    沈芙语气更?是无辜:“我只是想他?了嘛,我不在的这三天?,满满有?没有?想娘亲呀?”沈芙笑着点?了点?孩子的小脸。


    “怎么没有?,晚上一直在哭。”方嬷嬷道。


    沈芙愧疚不已:“以后娘亲肯定不离开满满这么久了。”


    满满也听不懂,只挥着小手手,看起来很?是兴奋。


    夜色渐浓,本来沈芙打算今晚带着孩子一起睡的,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最终还是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


    沐浴出来后,沈芙先上了床,安安静静地?躺着。


    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静得沈芙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门被人推开,沉稳的脚步声进来。


    是燕瞻回来了。


    沈芙躺着没动,依然闭着眼。


    不知道等了多久,床帐被勾起,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带着微微的水汽。


    他?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


    安静中,沈芙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他?,慢慢睁开水润的眼,轻声问:“今日我与王三郎只是偶遇,大抵他?对曾经退亲之事?有?些不甘才追过来。不过我都和他?说清楚了。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夫君也是知道的,对吧?”


    “嗯。”燕瞻闭着眼,应了一声,“我知道。”


    沈芙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


    “那夫君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回来之后,他?对她依然很?温和,显然没有?因为?王三郎的事?情不悦。只不过在那种情况被他?看到,无论如何,她都该解释一下的。不管他?知不知道原委。


    燕瞻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只是还没想好该问什么。”


    “夫君有?什么问题,我定当知无不言。”


    “如今对我这么坦诚?”燕瞻挑了挑眉骨,睁开眼,似有?些意外。


    沈芙狡辩:“我一直很?坦诚的。”除了沈家的事?。


    燕瞻沉默了下,“也好。”


    他?也想知道她和王振昌是什么关系,以至于王振昌能说出那番话?来。


    “你?与那王三郎从小见面,青梅竹马?”


    沈芙以为?他?会问王三郎与她说了什么,没想到问起了小时候的事?了,顿时愣了一下。


    “……说不上青梅竹马吧,”沈芙皱着眉头沉思,“他?也是庶子,不受家中主母待见。不过他?爹对他?倒是不错,小的时候会带他?来沈家。我和他?都是不受宠的,地?位卑微,有?相同的境遇,便说得上几句话?。他?见我可怜,还带过东西给我吃,不过也就两次吧。后来他?爹没带他?来,我们就没见过了。”


    这算青梅竹马?


    “我觉得这算不上青梅竹马吧?”沈芙咕哝道,“最多算是……同病相怜?后来长?大了,我们在一次赏花宴上相见,他?一下就认出我了,直直地?看着我,还提出要与我成婚。我想逃离沈家,感觉他?文采不错,未来定有?前途。加之我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嫁给他?至少比柳氏给我挑的人家好,我就答应了。”


    “你?觉得他?能救你?于水火,也觉得他?会对你?好?”燕瞻的声音听着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沈芙愣了一下。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她好像不能否认。


    “嗯,应该是吧。他?小时候还给我带过东西吃呢,比陌生?人好多了,所以我就觉得嫁给他?应该会不错。”也是因此,对于王振昌做的事?,她才选择忍耐吧?


    这种从小就筑下的信任,或许连沈芙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他?这次见了我,也只是想问我当初替嫁之事?,我以为?我们是各取所需,不成想他?一直记着小时候的事?,这点?我也没想到,所以他?一直不甘心对我怨恨。不过我都和他?说清楚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来纠缠了。”


    沈芙将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她和王三郎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解释完了,想必燕瞻也了解了当时的情况,不会介意的。


    自认自己都说清楚后,沈芙也有?些困了,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要他?抱,这现在都快变成她的习惯了。燕瞻的怀抱很?热,也很?有?安全感,很?适合沈芙这种从小就没有?安全感的人。


    “夫君,我都说清楚了,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她一直往他?怀里钻,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好累啊,想睡觉……”


    沉默片刻,燕瞻没再问,将她抱在怀里,“那就睡吧。”


    房间里只剩平缓的呼吸声,没过多时,沈芙便已睡着。


    夜色暗浓,静谧在其中流淌。


    燕瞻很?清楚她和王振昌之间什么都没有?,却又因她与王振昌那段小时候独特的时光而不悦,因她对王振昌天?然的信任答应嫁给他?而不愉。


    以至于中间一度,他?很?想让她闭嘴,又怕吓到了她。


    燕瞻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长?睫掩下,遮住了沉沉眸光。


    第65章 第 65 章


    承正二?十二?年夏, 有刺客闯入皇宫,七皇子受惊晕厥,迟迟不醒, 太医院所有太医出动, 一连诊治了七日, 才堪堪将七皇子救回来。只是醒来后?的七皇子痴痴傻傻如呆儿,偶尔说话还流口水。


    天子脚下?刺杀皇子,承正帝大怒, 牵连二?皇子, 罚二?皇子在御书房跪了大半日,又?命燕瞻半月内彻查此事,捉住刺客,否则必重罚。


    太子燕鸿被?废, 皇帝却迟迟不立新储君, 如今七皇子又?变成痴傻呆儿,整个大庆能继承皇位的, 也只剩下?二?皇子燕泽。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七皇子一事,于二?皇子最?为有利。也就不难知晓此事是出自谁的手笔。


    事情发生, 承正帝再怒也无办法。燕泽动的手, 承正帝要求燕瞻彻查,无异于是要燕瞻对上二?皇子, 使其二?人分崩离析。


    ……


    摘星楼内。


    窗外人流如织, 热闹非凡。明亮的阳光通过大开的窗户洒进来,落在厢房中间正对弈的两人身上。


    如今燕泽来见燕瞻, 倒是一点也不避人前。


    燕泽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看似将白子最?后?一口气都赌死了, 这句棋,他不赢不行了。


    唇角扬起,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燕瞻长指在桌面上轻点,随后?将棋子丢回,脊背慵懒地往后?靠了靠,端起温热的茶喝了一口。


    “七皇子年岁还小,挡不了你?的路,何必下?此狠手。”燕瞻语气平静,“你?最?近行事,是越发地嚣张不忌了。”


    燕泽悠闲地打开一把?洒金白玉扇,若翩翩风流公子,不甚在意?地说:“谁让父皇还在垂死挣扎呢,迟迟不立我为太子,不就是还打量着想让七弟继承么,那我只好,彻底断了他这个念头了。”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父皇还是不明白。谁让他当初给?了我这么大的权利来对付你?。”燕泽看着燕瞻笑着说,“既有了权利,我可就不能太听他的话了。”


    燕瞻垂下?眼?,


    “二?殿下?却给?我出了难题。陛下?命我抓住刺客,那你?这个主谋,我抓,还是不抓?”


    燕泽哈哈一笑。


    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对着燕瞻道:“不过据我所知,那群刺客似乎是北翼探子乔装的,这个答案,定?能给?父皇一个交代。”


    “既如此,谨遵二?殿下?令,”燕瞻道,站起身欲走,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原来是一妇人当街扭住一男子的耳朵,疼得?那男子哀哀直叫。


    结果那妇人还不放手,指着男子的鼻子大骂。那男子脸上还有个深深的五指印,一看就知道是被?那妇人打的。


    可即便如此,那男子也不敢反抗。分明一身的腱子肉,块头比妇人大多了,在那妇人面前还是像猫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街上路人对此指指点点。


    “哎哟,好好一个如此健壮的儿郎,怎的就如此怕媳妇?”


    “真是丢尽了我们男子的颜面。”


    “不成体?统!”


    二?皇子看到此处,突然笑着说:“瞰之你?看,看到那男子,你?有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燕瞻:“?”


    二?皇子惊奇道:“你?还不知道吗?你?惧内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听说你?夫人指东你?不敢往西,让你?夹菜你?不敢盛汤,可有此事?”


    燕瞻:“……”


    二?皇子扇子敲了扇掌心,啧啧了好几?声?,“看不出来啊看不出来,你?燕瞻在战场杀人不眨眼?,在家竟然惧妻?哦哟啧啧啧……该不会你?夫人也扇过你?脸吧?”


    “……”燕瞻眉头一皱,“你?有完没完?”


    “二?殿下?正事不做,倒是天天去偷听一些墙角根子,看来你?很闲?”


    见燕瞻不曾否认。


    “我说呢,本以为是你?的托词,”燕泽忽然收起笑容,看着燕瞻道,“如此惧妻,无怪乎到现在沈无庸的下?落你?也不肯告诉我。”


    ……


    刺客已经出了京城,燕瞻要抓住这些刺客,需要费些功夫。


    也是给?承正帝一个交代。


    只不过燕瞻在离京之前,还去了一处。


    是关押沈无庸所在之地。


    当初留下?沈无庸,燕瞻借沈芙之名,率先扣下?了沈无庸移到一个隐秘之地,关押严密,连燕泽也不知。


    此次,燕瞻离京捉拿刺客之前,却特意?去见了沈无庸一面。


    ——


    书房里透着寂静。


    连永昌侯府都安插了人,看来燕泽已经在下意识地防范他了。


    燕瞻接过密报,那群刺客已经离开京城,往徐州而去。


    徐州离京城不算近,燕泽将他调离京城,必定?有所动作。


    将手中的密报放在烛火之上,火蛇舔舐,很快将那封密报化成了灰烬。


    燕瞻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明日出发,另准备一队人马前往徐州。”


    青玄:“是,属下?这就去做准备。”


    ……


    满满吃饱喝足了,躺在床上,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对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


    多多悄咪咪地踮起爪子,整只猫扒在床沿,身体?拉长了,探着脑袋去看满满。


    一娃一猫,四目相对。多多觉得?满满需要它陪,蹭地一下?跳上了床,蜷缩在满满身边陪他一起睡。


    沈芙将账本递给?管事的,转头看到一娃一猫睡得?香甜,走过去弯下?腰将满满抱了起来。


    多多立刻惊醒,抬起头,生怕有人要害它的小主人。


    孩子尿了,最?近沈芙学?着亲手给?孩子换了尿布,满满也很乖,任由娘亲动来动去也不闹,就算难受了,也只是偶尔哼哼唧唧。


    这样的好脾气,沈芙真的很难相信是她生出来的孩子。


    换完了尿布,满满就像个小猪崽一样哼哼着往沈芙胸口钻。


    不过沈芙最?近在断奶了,不能再喂他,起身把?他抱给?奶娘。


    吃饱喝足的满满又?活跃起来,躺在沈芙怀里转着眼?珠子到处看。


    燕瞻一回来,就看到两人一猫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这是看什么?”燕瞻净了手才走过来。


    沈芙立马把?孩子丢到他手上,“在看你?呢。满满每天都看着门外,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燕瞻手里的满满配合地“啊呜”了两下?,好像在赞同娘亲的话。


    沈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芙问。


    燕瞻单手抱着满满,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嗯,七皇子遇刺,刺客逃出京城,我领皇命捉拿刺客,明日出发。”


    “啊……七皇子不是才三岁吗?他在皇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刺?”沈芙奇怪道,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不会是,二?皇子做的吧?”


    燕瞻点头:“是。”


    “……这二?皇子对三岁稚童还真的下?得?了这样的狠手。”沈芙嘟囔了声?。


    不过既然是二?皇子下?的手,燕瞻为什么还要出去?


    “去多久啊?”沈芙眨巴眨巴眼?睛。


    燕瞻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确定?。”


    沈芙愣了下?,思索片刻后?走到燕瞻身边,直直望着他:“你?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去查文氏的线索?”


    燕瞻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很聪明,几?句话就能猜出他的目的。


    只是她平常太过懈怠,对朝政之事也没有兴趣,所以燕瞻也很少说给?她听。


    “是。”燕瞻简单回道。


    沈芙看了他好一会儿,原来自己真的没有猜错。


    文氏的线索就在杨县,如此重要的线索,关乎到文氏与先太子,燕瞻不能假手于人。可是当时太子被?废,时局不稳,燕瞻没有合适的理由离京。现在,倒是有了。


    关于文氏的事,沈芙虽然已经全部告诉了燕瞻,期待等着文氏平反的一天。但?是事关文氏冤屈,沈芙也想亲自去探寻。


    反正安王府里一切都好。满满可以给?方嬷嬷和婆母带着,她很放心。


    想到这里。


    “我也要去。”沈芙扒着燕瞻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也要去?以什么理由?”燕瞻问她,“我是去追查刺客不是去游山玩水,皇命在身,你?有看过执行任务还把?夫人带在身边的吗?”


    “若陛下?问罪下?来,又?该怎么办?”燕瞻一个又?一个问题甩下?来,将沈芙问得?眼?冒金星。


    “我……”沈芙试图给?出理由。


    燕瞻:“你?什么?”


    “……”沈芙说不出个所以然,抿着唇,愤愤地站起来,径直爬上了床。


    面朝里,背对着燕瞻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她不是生燕瞻的气,她是在生自己的气。


    她想自己能亲自去查文氏的线索,好过只是在王府里干等着。可是她确实也没有理由能跟着燕瞻一起去。


    燕瞻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答不上来,她又?凭什么要求一起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燕瞻抱着孩子,看着孩子圆溜溜湿润润的大眼?睛没说话。


    时间不早了,燕瞻起身将孩子抱给?奶娘。


    ……


    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


    燕瞻从床上起来,看了眼?还在沉睡的沈芙,没有吵醒她。


    青玄已经等在书房外。


    天光微亮,轻薄的晨光落在燕瞻身上,透着浅淡的冷意?。


    青玄禀报:“我们的人马会在徐州地界一分为二?,由天鹰等人假扮世?子去追查刺客。到时候世?子假扮成去杨县经商的商人,如此才不会引人注意?。”


    燕瞻点了点头,站起身:“时辰已到,出发吧。”


    青玄:“是。”


    只是刚走出院子,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淅淅索索的轻响。


    青玄敏锐地察觉到动静,转过身厉声?道:“谁在那里?”


    安静了一瞬。


    墙后?慢吞吞地走出来一个穿着利落青黑侍卫服的纤瘦身影。


    沈芙清了清嗓子:“是我。”


    青玄看到沈芙那身打扮,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行礼:“世?子妃恕罪,是属下?没有认出您。”


    “这正说明我的装扮成功了啊!”沈芙高兴地走到燕瞻身边,歪头看着他,“对吧?”


    燕瞻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谁让你?穿成这个样子的?”


    沈芙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想过了,当你?的夫人不能跟着你?一起去,当你?的侍卫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理由。”


    燕瞻偏过脸去:“我手底下?可不会有你?这么瘦弱的侍卫。”


    “那就改成小厮好了。”沈芙从善如流的换了身份,“夫君要扮成商人去杨县,身边那些侍卫一看就精兵强将,商人身边不会有这么厉害的守卫,所以带上我,正好。”


    燕瞻:“……”


    懒得?与她再说,摇了摇头,抬腿往外走去。


    沈芙见状,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追了上去。笑嘻嘻地说:“你?答应我了对吧,公子?”


    沈芙换称呼换得?很快。


    燕瞻淡淡嗯了一声?。


    沈芙眨了眨眼?,下?意?识说了句:“咦,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好说话啊?”


    “是啊。”燕瞻忽然停下?脚步。


    沈芙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连忙紧急停下?来,抬眼?不解地看着他。就见燕瞻缓缓低下?头,看着沈芙睁圆的眼?睛,嗓音沉静,眉骨微扬慢声?道:“谁让我,惧内呢。”


    第66章 第 66 章


    从京城出发, 到徐州边界上快马要行?一日一夜的路。


    而且燕瞻出行?是骑马的,可没有那么舒服有马车坐。


    沈芙以前在沈家自然是没有学过骑马,但嫁进?安王府以后, 她什么都学了一些。时下京城贵女中没有不会骑马的, 当时为了融入贵女圈, 沈芙早就将骑马学会了。


    只是有些不熟练而已。


    从京城到徐州边界,一路上都有人看着,而沈芙作?为燕瞻的小?厮, 是男子?打扮, 总不能和燕瞻同乘一骑,到时候不知道又给?燕瞻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出来?。“惧内”的事,沈芙可还没有解释清楚呢……


    想来?她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就只有李妙锦和歆宁, 以及几个丫鬟在场。


    李妙锦不是爱到处胡说的人, 那些丫鬟更没有这个胆子?,那就只有……歆宁了!


    是她, 一定是她!歆宁这个大嘴巴, 等她回来?了再找她算账!


    沈芙是第一次骑马行?路这么久。好在燕瞻一路上还要做个追查的样?子?,赶路并不快, 时不时就在驿馆茶馆歇一下。这让沈芙轻松许多, 也能跟得上。


    确实,一天的路走了三天, 沈芙再跟不上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让青玄等人特别意?外的是, 原本以为世子?妃会受不了骑马赶路的风霜和辛苦,没想到一路上, 都没听她抱怨过。


    终于到了徐州边界。


    经过一片竹林,分了两?条路, 一条前往徐州,另外一条通往杨县。


    天鹰等人扮作?燕瞻,快马往徐州而去。


    沈芙看着他?们快速消失的背影,坐在马上问:“天鹰他?们去徐州追刺客?”


    “嗯。”燕瞻转身走过来?,对沈芙伸出双臂,示意?要抱她下来?。


    “不用不用。”没想到沈芙特别坚强,再一次拒绝了燕瞻的帮助,利落地翻身下马,“公子?我自己下来?就好。”


    这一路上沈芙都是这样?,不仅穿着男装,还坚守自己“下人”的身份,在外面轻易不要燕瞻帮她。


    沈芙是觉得她既然坚持要出来?,该自己做到的事就要自己做到,尽量不给?燕瞻拖后腿,自力更生为好。但如果确实超出她能力范围,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跟上。


    所以如今作?为燕瞻的“下人”而不是夫人,她不需要燕瞻给?她特别多的特殊照顾。


    而且其实沈芙的身体已经养得很好了,在燕瞻的训练下还练了鞭,体力还不错,都能跟得上。而且比起以前一直待在后院,这一路骑马赶路,虽然有时候精疲力竭,但沈芙却觉得很高兴,很有兴趣,一点也没有觉得辛苦。


    经过这几天的训练,沈芙连下马都利落了不少?。问燕瞻:“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杨县啊?”


    燕瞻收回手,薄唇抿了抿,脸上情?绪看着有些低沉:“一个时辰以后。”


    沈芙点头:“嗯嗯。”


    一个时辰后,青玄等人拉了一辆华丽又宽敞的马车过来?。


    日月村背靠大山,村里家家户户都靠上山采草药赚钱。


    燕瞻便扮作?一个来?杨县日月村收药的草药商。


    沈芙扮作?他?的小?厮。


    此行?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他?们要查的事,所以沈芙一直很小?心。


    燕瞻要上马车,沈芙立马很有眼色地伸出手去扶:“公子?,请小?心。”


    别说,就她这自然的低三下四的谄媚样?,装个小?厮倒是一点也不露痕迹。


    这也是沈芙以前对着燕瞻溜须拍马阿谀奉承锻炼出来?的。


    她的手背直直地举到了燕瞻眼下,姿态虔诚。


    燕瞻:“……”


    懒得看她一眼,随即自己快速上了马车。


    沈芙见状,赶紧也爬了上去。


    虽然一路骑马她不嫌辛苦,但谁又会放着舒服的马车不坐,非要去吃苦呢?反正她不会。


    而且从这里去到日月村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呢。


    这几天下来?,沈芙又不是经常骑马的,少?不得将腿内测的皮肤都磨破了有些不舒适。上马车歇歇也好。


    只不过沈芙上了马车,看燕瞻已经在中间?坐下,没有直接坐到他?身边,而是挑了一个旁边离他?很远的地方坐下。


    卑躬屈膝小?心谨慎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是他?的仆人了。


    燕瞻忍了忍,还是出声道:“……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嗯?”正在调整坐姿的沈芙顿时抬起头,看他?一脸不快,反应了下连忙解释,“我们出门在外,时刻得注意?着,才不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即便是在马车上也不能轻易懈怠。”


    她说得一本正经,振振有词。


    燕瞻见她态度坚决又认真,也随她去了。


    从这里若是到日月村时间就很晚了,而村子?里太晚了不好留宿,于是他?们便先在杨县找了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去日月村。


    暮色四合,缘来?客栈大堂里聚集了四面八方来?的旅客,各桌谈笑风生,偶尔还有雄浑粗厚的劝酒声,好不热闹。


    缘来客栈是这杨县最大最豪华的一个客栈,人也最多。


    客栈门口忽然停下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


    随着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一个身高腿长,身着绣金丝青黑锦服,气质凛冽看着不好接近的青年下了车。


    见其衣着华贵,身有药香,很可能是个路过的富商。


    那定然,会带着美貌的妾室出来吧?


    大堂里的人翘首期盼,期盼着马车里再下来?一个娇俏的小?娘子?。


    果然车帘被掀开,这时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俏皮地跳了下来?,若是除了他?黝黑的皮肤的话,倒还勉强能入眼。


    只这少?年又瘦又黑,还瞪着一双大眼睛,故作?俏皮地跳下来?就很像……一只猴子?。


    “切……”大堂里嘘声一片,无趣地转过了头。


    沈芙不高兴地瞪了他?们一眼,就快步去找掌柜的,“掌柜的,来?一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


    “好嘞。”掌柜的顿时喜笑颜开,又看了眼她身后的燕瞻,语气迟疑了下,“两?位郎君就要一间?房吗?”


    “嗯,只要一间?。”沈芙斩钉截铁道,“我们公子?睡床我睡地。对了,再送一桶热水上来?。”话语简洁流畅,哪里像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倒还真像是经常走南闯北的。这都归功于沈芙之前连夜看的话本子?。


    原来?是主?仆二人。


    掌柜的连忙应:“没问题。”


    这五两?银子?的天字一号房还挺宽阔,房间?干净整洁,一应俱全。


    沈芙还是第一次出门住客栈,好奇地在房间?里打量了很久。


    拿起桌子?上一个青花瓶左看右看,啧了两?声:“做得好粗糙啊!”


    燕瞻轻笑了声:“这是客栈,不是你的问梧院。”


    “也是。”她也不能要求那么高。


    小?二在门外敲门:“二位客官,你们要的热水来?了。”


    沈芙连忙去开门,两?个小?二抬了水进?来?,还又送了一壶酒:“这是我们掌柜的额外送的,是我们店特色的梅子?酒。”


    沈芙见还送东西,眼尾弯弯,顿时高兴起来?,对着小?二感谢道:“多谢小?哥,辛苦了,也替我多谢掌柜的。”


    昏黄的烛光下,沈芙的黑皮肤在发亮,可她笑起来?时,湿润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人时又格外的真挚。以至于小?二看了沈芙这个瘦黑猴子?一眼,竟然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跑开了。


    一边跑下楼一边一边挠头不解地想,这人明明是黑猴子?一个,怎么笑起来?感觉……还有点好看呢?


    沈芙也没想到那小?二二话不说一下就跑了,摇了摇头,重新把门关上。


    燕瞻站在窗边,将飞鸽传来?的密信看完,随手放在蜡烛上烧成?灰烬。


    燕泽引他?出京,果然在探查沈无庸的消息。


    他?派人谋害七皇子?,一方面是为了稳固他?的储君之位,一方面借这个机会想调燕瞻离京。


    当初燕泽在太子?的人手里安插了探子?,那天虽然在大召寺出现的所有杀手都被燕瞻灭了口,但有些许风声还是传进?了燕泽耳朵里。


    不过,燕泽也不知道沈无庸到底事关何事,所以才一直试探。


    而他?所做一切,已经是在防范燕瞻或者?说,想抓住燕瞻的把柄。


    天鹰一行?人瞒不了燕泽的人多久,日月村之事,他?们要尽快。


    沈芙已经从包裹里拿出了两?套干净的寝衣,还将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


    见燕瞻走过来?,她小?声地问:“是京中传信来?了么?”


    燕瞻点了点头,“嗯,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日月村,要尽快了。”


    “好。”


    沈芙也没再多问。将准备好的寝衣递给?他?,笑着说:“公子?,先去洗漱吧。”


    燕瞻四周打量了一眼。


    从她坚持骑马来?到这里,又像模像样?地与?掌柜的对话,再到她有条有理地将这房中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燕瞻忽然发现,明明从未出过远门,可是她将这一切都做得很好。


    连最细微的东西都考虑得很周到,几乎不需要燕瞻操心。都有她这个“小?厮”准备好了。


    她不但没有给?他?拖后腿,甚至超出他?想象的坚强。


    明明是那么胆小?又爱哭的一个人。


    以至于燕瞻第一次觉得,他?还不够了解她。


    沐浴完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沈芙将头发擦干,又蹲在角落里鼓捣些什么。


    燕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眉骨。


    她还真是有数不清的精力。


    沈芙是用衣裳塞了个枕头出来?,抱着这个枕头出来?后,又准备将小?二抱进?来?的被褥铺到地上。


    看起来?还真打算要睡地上了。


    她非要把这场主?仆的角色演到底吗?


    燕瞻眉头狠狠皱了起来?,“你真要睡地上?”


    “当然了,我是公子?的小?厮啊,不睡地上睡哪里?”沈芙理所当然地说。


    她又不是那种吃不了苦的人,睡个地上也没什么。算不得辛苦。


    以前她住在芙蕖院的时候,条件还没有这里好呢。


    其实本来?再开一间?房也可以的,但是出门在外,沈芙不敢一个人睡一间?房,燕瞻也不会让她一个人睡别的房间?,只能打地铺了。


    她也想睡柔软的床,但是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所以她还是勉为其难忍耐一下吧。


    “过来?,睡床上。”燕瞻淡声说,“让自己的夫人委屈睡地,我还做不出这种——”


    话没说完,就见沈芙动作?极其迅速地跑过来?捂住燕瞻的嘴,“你声音小?一点,万一被听到了怎么办?”


    “无妨,外面没有人。”燕瞻被她捂着嘴,平静地说。


    沈芙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他?的耳力十分敏锐,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心下也放松了一些。


    只是他?们在日月村没有多少?时间?,这里离日月村那么近,怕出差错,她就谨慎了些。


    “我也不想睡地上啊,可是这房间?不安全,外面到处都是人。万一明天小?二进?来?发现我一个小?厮和主?人一起睡床,这不太好吧?”


    让他?睡地,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我之前都是装的,其实我没有这么娇气。”沈芙非常讲道理非常乖巧地说。


    说完放下手她就准备起身重新去铺地铺。


    燕瞻却握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下来?,嗓音沉沉:“我的名声已经很坏了,再添一个断袖之风也无妨。”


    沈芙顿住愣愣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笑吟吟地坐到他?身边,眼尾扬起,“这都不介意?,公子?如今这么好说话呀?”


    燕瞻长指抚摸她的脸颊,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瓣,喉结滚动,低声道:“我还可以再宽容一点。”


    只要她能暂时忘了她该死的“小?厮”身份。


    轻柔的吻落在沈芙柔嫩的脸颊,燕瞻手指往下移,摸了摸她破皮之处,“还痛不痛?”


    燕瞻不提还好,一提沈芙立刻想起来?大腿内侧还火辣辣的,用力点了点头,“痛。”


    燕瞻将她放在床上。


    “躺好,我给?你上药。”


    第67章 第 67 章


    日月村虽是个村子, 但因为家?家?户户都做草药生意,比一般的村庄更?为富裕。也是这杨县里最有钱的几个村子之一。


    村里最有钱的张员外?,穿着绫罗绸缎, 家?里几个小妾伺候。


    要?做这草药生意, 第一个要?找的便是这张员外?。


    村子里有个茶馆, 平常来谈生意的都约在此处。说是茶馆,其实也不尽然。平常有说书先生,戏班子, 演皮影戏等等一些娱乐活动, 都设在此处。


    这不,台上还在唱着戏呢。


    原是这日月村家?家?户户都有些余钱,也爱热闹,所以经常请一些戏班子说书先生来这。


    这请戏班子的钱, 大多数都是这张员外?来出的, 谁让他最为阔绰。而做生意能做得?大一些的,皆不是什么抠搜气量狭小之辈, 当然, 也因为有钱的都爱摆阔。这些都是常理之中。


    沈芙束了胸,又将脸上稍微涂黑了, 安静地站在燕瞻身后, 扮作燕瞻的小厮。时不时地给燕瞻倒些茶水。不准痕迹地打量这个阔绰的张员外?,都道是十个有钱八个肥, 这话还真是一点儿也没?错。


    眼前?这张员外?膀大腰肥, 满面油光,出来谈生意还特别讲排场, 不仅带了两三个下?人过来,还将他最新纳的一房美貌小妾带来了。


    他和燕瞻谈事, 那美貌小妾妖妖娆娆地陪在张员外?身边,可?劲儿地撒娇,一会?儿给张员外?剥个葡萄,一会?儿喂他一块糕饼。


    这小妾是张员外?新纳的,此时正?是得?宠的时候,张员外?又特意带她出来,她可?不得?好好地表现?一番,以求固宠。只是,她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燕瞻,然后间或娇羞地低下?头去?。


    张员外?还以为他的爱妾这份娇羞是对自己的,更?加得?意,笑?着对燕瞻说:“陈老弟别见怪,我这小妾性子娇,就爱撒娇,我实在爱极,一刻也离不得?她,这不把她也带过来了。”


    燕瞻不着痕迹地把身前?的茶水推远一些,浅浅笑?了笑?,锐利的眉眼稍稍柔和下?来,更?显得?英俊。


    “张大哥能抽出时间来见小弟,小弟已是感激不尽,怎会?见怪。”


    张员外?一听更?是哈哈大笑?,与燕瞻闲话,“看老弟这年岁,应已成亲了吧?怎么身边就带着这么个……”


    抬头撇了撇一脸乌黑的沈芙,面带嫌弃道:“瘦黑瘦黑,不解风情的小厮。”


    沈芙:“……”


    不满的沈芙十分想瞪过去?。什么不解风情,她一个小厮要?解什么风情?


    这大腹便便的员外?,自己贪花好色时刻离不得?美人,还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呢。


    张员外?话音落下?,感受到沈芙不满情绪的燕瞻慢慢笑?了笑?:“在下?家?中几年前?中落,一心顾着家?中事业,还来不及成亲。”


    “原来是这样。”张员外?了然地点了点头,又促狭地看着燕瞻,“陈老弟年轻力壮,身边没?个美人服侍怎么行,要?不要?老哥给你安排一个,可?都是身娇体媚的好货色……”


    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小妾愤恨捏了一把,“好啊,爷都有我了,还贪着外?面的小蹄子呢?爷既心里没?有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生意还没?开始谈,那头又将将闹起来了。


    只是这小妾表面上是闹,实则是梨花带雨,娇弱吟吟,哭得?很是好看。一边假哭,一边留心燕瞻的表情。


    这做张做致,撒娇卖乖的,别说是勾进?男子的心窝里,连沈芙看到心都要?化成水了。


    只是她现?在可?没?有时间欣赏这小妾的娇媚,他们时间本就不多,还是先谈正?事要?紧。于是连忙提醒:“员外?,我们公子此行是为了和您谈这药草生意的。陈家?另外?在徐州还开了药铺,眼看着越做做大,需要?的草药也多了。员外?说个价,若合适的话,以后咱们也可?以做个长久生意不是?”


    张员外?忙着哄小妾呢,此时听到沈芙的话才想起正?事。


    “是是是,怎么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陈公子,我们这里草药也和几家?草药商有固定合作了,其实并不需要?新的。但话又说回来了,谁也不会?嫌生意广不是。我看陈老弟也是诚心,这样吧,这价钱我也不说别的,和其他的草药商都一样。”


    燕瞻点点头,又问:“价格几何?张大哥可?方便告知??”


    “自然。”张员外?连忙让人拿了账簿过来,“我们乡下?人做生意可?不是虚头巴脑的,有几分就说几分,你看看,价钱都在上面了,你若觉得?合适,咱们就做这个生意,要?觉得?不合适,陈老弟再看别的,老哥也不强求。”


    燕瞻只扫了一眼,也不多看,便将账簿还了回去?:“张大哥生意做这么大,人品我自然是信得?过,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初来乍到,虽信任老哥,但这药草还是要经手看一看才好。”


    张员外?立刻道:“我还以为是何事,这是自然。我们日月村家?家?户户都晒草药,这品相如何我空口说了不算,陈老弟自亲自去?看看。这样,我使个随从,带你在我们村到处转转?”


    燕瞻眉骨扬了扬:“也好。”


    张员外便叫了一个叫“小虎”的下人过来:“你带着陈老弟到处转转,有什么问题,都给人好好回复。”


    安排好了,又笑?眯眯地看着燕瞻:“老弟尽可去看,晚上,我安排一桌酒席,就在这茶馆,我们再好好一叙。”


    燕瞻:“多谢张大哥。”


    “小事一桩,对了,晚上可?要?老哥给你安排个陪的美人儿?”张员外?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燕瞻笑?了笑?:“多谢大哥美意,这倒是不必了。”


    说完便带着沈芙出了门。


    张员外?小声道:“还是个不近女色的……”


    倒是他身边的小妾春娘,看着燕瞻高大的背影,目光有些痴恋和不舍。


    她在杨县多年,从没?见过如此气度不凡又英俊的男子,而且身边连个伺候的也没?有,比这大腹便便又贪花好色的张员外?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春娘一贯自认美貌,这杨县也少有她这样容貌的,想着以她的本事,说不定可?以勾住这个陈公子的脚,让陈公子带她回徐州,就是当个外?室她也心甘情愿了。


    想到这里,心里开始谋划起来。


    ……


    这边厢小虎带着燕瞻和沈芙将整个日月村都看了一遍。


    今日天气好,所以晒的草药都摆在门口。果然是草药之乡,家?家?户户门口都有。


    也正?是因为此,这日月村平日可?不许陌生人进?来,更?不许打探,恐被夺去?赚钱的路子。所以要?不是有这小虎带着,他们还真不能将这日月村走?一遭。


    只是走?完了一遭,除了家?家?户户都晒着的草药,其他也没?有什么发现?。


    而且这日月村上百户人家?,他们这线索该从何查起呢?她娘与外?祖他们会?把线索放在何处呢?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沈芙心中已经有些焦急了。


    小虎带着他们走?了一圈,便准备打道回府。


    沈芙有些急,一时还想留下?来再仔细查看,正?准备找个借口让小虎再带他们走?一圈,就听燕瞻平静地问小虎:“你们这里都靠山中草药为生计,想必也不许外?乡人在此定居了?”


    小虎愣了一下?,摸摸脑袋,“那是自然的。若外?乡人来,岂不是把我们的生计都抢走?了。不过……”


    沈芙:“不过什么?”


    “不过……听说三十多年前?,好像有个猎户过来,因他以捕猎为生,又救了我们村长差点被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咬死的小孩,所以特别让他留下?了。”


    沈芙:“他现?在在哪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而且自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什么猎户……”小虎又问,“你们对外?乡人怎么这么感兴趣?先说好,要?做生意可?以,想打其他的主意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沈芙连忙笑?着说:“小哥你误会?了,我们陈家?在徐州家?大业大,怎么会?打别的主意,只是好奇多问了一句罢了。”


    小虎一听也有道理,便没?有疑心,只说:“时间不早了,员外?让我带你们去?茶馆吃饭——”


    话没?说完,忽听到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叫:“虎子,快下?雨了,过来收药!”


    “哎,来了。”小虎应了一声,留下?一句,“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然后拔腿就跑。


    沈芙见机会?难得?,便走?到燕瞻身边小声说;“二?皇子的人恐怕要?追过来了,我们不能让他发现?这里。吃了晚饭肯定就要?走?了。这个猎户既然不是本乡人,说不定线索就在他身上。待会?儿你先与那张员外?周旋,我假装肚子痛,一个人暗中去?打探他的下?落。”


    沈芙觉得?这个计划妙极。


    没?想到燕瞻却不答应:“日月村排外?,你一个人若被撞见,那些村民不会?放过你。刚才我们已经将日月村走?过一遍,没?有所谓的猎户,你再去?探查也无用?。更?何况天色已晚,日月村背靠深山,山中野兽多不安全。”


    “那我们就和张员外?吃个晚饭就走??”沈芙语气越发着急,又不甘心,“说不定我们刚刚漏下?了哪里没?看呢?我再去?看看,就算被村民看见我自有说辞,也不见得?就会?有什么野兽,不会?有危险的,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


    燕瞻对这种深山地形再熟悉不过,且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铁叉,便就是为了防止野兽袭击。


    她查线索心切,不知?危险,但燕瞻不会?让她去?。


    沈芙看着燕瞻丝毫不为所动的脸,柔软的唇都抿紧了,眉毛也拧着,鼓着脸看着他,很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机不可?失,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燕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前?,“我知?道你急切想找到线索,不过你放心,日月村之事我会?做好安排。而且比起盲目乱找,那个张员外?,显然更?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沈芙还是有些不甘心,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燕瞻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


    话没?说完,忽然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咳嗽。转过身,正?是找过来的张员外?等人。


    张员外?离了几步远,再加上他们说话声音小,倒是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却清楚地看见他们动作极为亲密,根本不像是公子和小厮。而且这陈公子看着那黑皮小厮的眼神,也实在是太柔和了,还在哄他呢!


    怪不得?这陈公子这般年纪还没?娶妻,原来是……


    张员外?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发现?了真相。


    第68章 第 68 章


    沈芙听到声音转过头, 就看到张员外以及忙完的小虎等人站在?几?步之外,借着昏沉的夕阳光线,沈芙也清晰地看见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惊讶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再加上一点, 理解。


    沈芙:“……”


    他们理解什?么?


    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与燕瞻保持距离。


    不然等他们离开日月村, 一对有龙阳之好的主仆事迹恐怕就要传遍整个杨县了。


    张员外这时候见状快步走过来,那肥胖的脸上促狭的笑容显而易见,几?步来到燕瞻身?边:“陈老弟啊, 我见天色不早了, 已经让人备了一桌酒菜,还请了我们这里最有名的皮影戏,请陈老弟赏个光。”


    这张员外到底是个生意人,有眼色地紧, 说话也还算有分?寸, 虽然心?中对燕瞻与他这个小厮的关系有所猜测,但?也没有出言打趣, 只是眼神落在?燕瞻和?沈芙身?上, 颇有几?分?戏谑。


    燕瞻却好像无知无觉,神色自然地回道:“兄长客气了。”


    仿似刚才?对小厮的亲密完全没有不自在?。如此泰然自若, 反倒是让张员外有些敬佩了。


    燕瞻随着张员外等人去赴宴, 此时天色已黑,众人都在?, 没有机会?再私下去探查, 沈芙便也没多说什?么,走在?燕瞻身?后随他一起赴宴。


    张员外备了好酒好菜, 台上皮影戏的幕布已经搭好,张员外等人落座, 酒过半巡后,张员外双手一拍,那皮影戏就演起来了。


    张员外本?想给燕瞻再倒一杯酒,就见他身?边脂粉香扑鼻,柔弱无骨的春娘率先用?纤纤细手端起瓷白的酒瓶热情地往燕瞻身?边微微靠了靠,倒上一杯酒,娇嗔道:“陈郎君,您难得来我们日月村,只怕招待不周,盼郎君再饮一杯吧。”


    张员外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想春娘做得不错。这陈老弟酒喝得越多,他越好谈事。


    见燕瞻饮完一杯,神情已有半醉,张员外笑呵呵地问:“陈老弟,今日在?我日月村看得如何?实不是我吹,老弟若是要收草药,我日月村的草药品相,价格都是一等一的好……”


    张员外滔滔不绝了快有半炷香的时间,将日月村的草药那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


    燕瞻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状若沉思了片刻才?道:“贵村草药确实不错,我已经定下主意,要与张兄做这笔买卖。只是……”


    张员外:“只是什?么?”


    “只是我此前?来为先行察看之意,没带人来,怕草药一时带不走。便打算先行与张兄签下协议,先付了定金,到时候再派人来取如何?”


    张员外连忙道:“我还以为是何事,这自然是没问题。只是不知陈老弟要买哪些草药,数量几?何?”


    燕瞻说了个数,张员外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连忙又敬了燕瞻一杯酒。


    推杯换盏,甚是热闹。


    而在?一旁的春娘听完他们的谈话,腹诽道,这陈郎君果然是有钱人,一出手竟然买如此多的药材,心?中越发打定了主意要勾引燕瞻。


    身?段越柔,嗓音越媚,楚楚纤腰似蛇一般婉转往燕瞻身?边靠去,越靠越近:“陈郎君年轻能干,又做得了这么大生意,春娘很是敬佩,再敬您一杯……”


    那身?体只怕是要毫无缝隙地靠在?燕瞻身?上才?罢休。


    连原本?正在?乐呵呵喝酒的张员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这小妾,哪里是为了他做生意,分?明是看上了这颇有皮囊陈姓商人,暗中使尽浑身?解数欲勾引他呢。


    想到此张员外脸色一沉,将酒杯重?重?放下,对春娘怒喝道:“做什?么呢,做张做致,想惊扰我的贵客不成?”


    春娘见状吓了一跳,心?想这肥头大耳粗心?大意的张员外恐怕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了,倒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这陈郎君不带她走,又得罪了这姓张的。


    本?要贴上去的身?体连忙坐好了,眉眼如丝地哄着张员外。


    美人在?怀,张员外又上了头,恐怕自己是小心?眼了,也消了气。


    而连这张员外都察觉到了这春娘的小心?思,再看另外一边笔直站着的沈芙,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皮影戏,看上去已经入了迷,完全没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竟是比这张员外还要后知后觉。


    燕瞻沉静的目光从?沈芙身?上移开,也看向了台上的皮影戏。


    沈芙确实没留意到刚才?酒桌上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皮影戏吸引了。


    台上演皮影戏的人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头发胡子都发白了,可是这词却说得很是流利,像是说了千百次一般,胸有成竹。


    这皮影戏讲的是一个女子悲惨的一生。


    据说在?北边一个地方,有一个女子名曰三娘,天姿国色,才?貌双全,自小就和?青梅竹马的北城堡二?公子定下亲,两人感情深厚,互相喜欢。


    然,堡主大限将至,有意将堡主之位传给德才兼备的大公子。


    一次听到风声,二?公子闻大公子原来早就对自己的未婚妻有意,二?公子恐大公子继承堡主之位后因未婚妻之事对自己不利,便干脆利落地与未婚妻退了婚。


    果然不过两年,未婚妻与大公子成了亲,感情甚笃。二?公子便在?猜,未婚妻其实早就与大公子暗中勾搭在?一起,故意放出风声不过是让自己主动退亲。想到此二?公子心?里暗恨,着人散播谣言,称大公子之妻水性杨花,勾引大公子以后便抛弃了二?公子,且在?兄弟二?人之间纠缠不清。


    至此,三娘的名声在?堡内一落千丈,各种风言风语传来,直指三娘不守妇道,狐媚浪荡,游走在?兄弟二?人之间。


    可即便是如此多谣言,三娘与大公子之间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公子爱妻一如往常。


    但?天有不测风云,一次山下匪徒攻上山,大公子带堡内仆从?迎敌,遭城中老仆背叛,中箭身?亡。


    而这时候有人传,匪徒攻山,是因为看中了三娘的美貌,又是三娘在?外勾搭惹的祸。


    先是夫君身?死,再是被泼了满身?脏水被众人讨伐,三娘有口难辨。


    可是这时她身?怀有孕,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产,她只能努力忍下来,让自己不要听从?外面?的污言秽语。她得,为夫君留下这个孩子。


    三娘是个坚韧的女子,遭受着满城的白眼与污言,她也没有寻死,而是努力保全自己,以待为夫君报仇。


    可她身?子终究是太弱,大公子去后无人再护着她,又经丧夫之痛,她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直到生下腹中孩儿,她也因失血过多而亡。


    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亦没有成活,被就地掩埋。


    皮影戏演到这里,已经结束。


    众人意犹未尽,那老者已经自顾自地收起了皮影。


    张员外他们显然早就看过这出戏,见怪不怪,甚至还道:“怎么又演这陈年老戏,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待老者收了钱,提着收好的家伙事要走的时候,沈芙没忍住,几?步走到他身?前?,问道:“老先生,你?这戏还没演完呢,那三娘死后,可有人为她报仇?她死后可有人为她澄清?她是一个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老先生转头看了沈芙一眼,意味莫名道:“戏就到此为止了,那三娘死后,到现在?依然满身?污名,还有什?么可演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


    沈芙忽然道:“世道如此不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三娘申冤吗?”


    那老者头也没回:“没有。”


    ……


    从?日月村出来,回到县城的客栈落脚。


    沈芙依然还在?想那出皮影戏。


    她总觉得三娘这样一个忠贞的女子,却背了满身?污名含冤而死,实在?难受。三娘和?大公子原本?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却因那二?公子的狭隘嫉妒,落得个这样凄惨的一场。


    另外一方面?,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并不简单,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出哪里异常。


    特?别是老者最后那一句“没有”,似乎也是不甘的。所以酒散之后,沈芙还特?意问了张员外那老者的住址。


    原他也不是日月村人士,住在?杨县县城。


    只是她现在?急需搞清楚那个皮影戏的故事。


    直到亥时,燕瞻才?从?外面?进来。


    漆黑的夜色在?他身?上落下一层冷意,沈芙走上前?低声问:“二?皇子的人都处理好了?”


    天鹰假扮燕瞻去了徐州,躲过了二?皇子的耳目一段时间,才?让他们有时间来这日月村探查。但?是刚才?青玄传信,说天鹰那边露了马脚,可能被二?皇子的人发现。


    沈芙不知道他们还能在?这杨县待多久。


    而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查到她生母留下的证据。


    “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燕瞻不疾不徐走了进来。


    沈芙:“那今晚……”


    燕瞻:“到子时,我们去一个地方。”


    沈芙没有问去什?么地方,而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燕瞻道:“是不是那出皮影戏,就是线索?”


    燕瞻点头,并不意外她如此敏锐。


    “没错。”


    沈芙睁大眼睛:“原来你?早就知道那皮影戏演的,并非一个普通故事!“”


    那皮影戏的故事,其实不是发生在?某个城堡,而是,宫廷。


    那大公子便是昭仁太子。太子妃崔翎月,小名三娘,而那二?公子,便是如今的承正帝。


    当年崔翎月与承正帝青梅竹马,承正帝为了权势娶了礼国公之女徐白薇,也就是如今的徐皇后。又听闻太子喜欢崔翎月,哄骗崔翎月嫁给太子替他谋事。承正帝以为权势美人尽握他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崔翎月并没有听他的话,而她嫁给太子,是因为后来真的被太子打动,真心?嫁之。


    太子夫妇恩爱两不疑,让承正帝嫉妒发作,他原以为崔翎月会?对他死心?塌地一辈子,没想到转头就投了太子的怀抱,便设计了流言离间二?人。可惜昭仁太子从?未被这些谣言影响,至死他都相信,并深爱着崔翎月。而崔翎月强撑着生下孩儿,血崩而亡。


    “太子妃的孩子,真的死了吗?”听完真正的宫廷往事,沈芙睁着眼睛,半晌,只看着燕瞻问出了这样一句。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良善之人,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当时听到那出皮影戏时,沈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似乎听过这个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如今听燕瞻说完才?算明了。


    沈芙想起她进宫时,皇后身?边的王嬷嬷提醒她宫里有一处禁地,任何人都不许入。想来,也是与先太子妃有关。


    而关于先太子妃水性杨花的谣言,虽过了二?十多年,可这件事,似乎在?人们心?里也早已经认定了。连沈芙这种被关在?后院的庶女也有所耳闻。而这种毁坏女子名节的流言,是能轻而易举地压死一个女子的。


    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但?这些事,燕瞻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呢?


    沈芙心?里渐渐涌起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为什?么燕瞻会?那么关注文氏的冤案,为什?么,他不遗余力要为文氏平反……这背后是出于什?么目的?


    沈芙怔怔地看着燕瞻,再说不出话。


    烛光在?房间里摇晃,似乎被风吹散了这一室的昏黄与迷惘。


    微凉的晚风将燕瞻身?上的玄色衣袍吹动,他侧过身?,垂眸静静地看着沈芙,眉眼深邃而平静。


    片刻后慢声道:


    “没有。”


    风止。


    室内只剩一片寂静。


    沈芙愣愣站着,燕瞻低沉的嗓音落在?耳边,令人心?惊的答案让她许久没有言语。


    没有。


    太子妃的孩子没有死。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沈芙忽然呼吸有些急促,直直地望着燕瞻。


    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凌厉而分?明的五官,如山峰般挺直的鼻梁,长睫在?情绪难辨的眼底落下阴影,如遮着一层看不清的浓雾。


    她似乎,从?来没认清过他。


    燕瞻看她呆愣着,一步一步朝沈芙走过来,站在?她身?前?停下,微微倾身?抚摸她柔黑的发,薄唇动了动:“吓到了?”


    他的身?份,若被人发觉,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危险,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妻子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吓。燕瞻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她,可是她实在?太聪明,仅凭一个故事,他的两句话,就猜到了全部。


    她耳边的碎发落下,燕瞻慢慢将它挽到耳后。她忽然整个人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腰,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就见沈芙握了握拳头认真道:“我娘说了,我出生时天上金光大开,就是金尊玉贵的凤凰命。娘亲果然没骗我!什?么狗屁世子妃,我要当皇后!”


    燕瞻愣了下,然后慢慢勾起唇角,俯身?将她抱紧。


    他真是多虑了。


    她会?吓到,才?怪。


    第69章 第 69 章


    子时。


    正是人们酣睡之时, 黑暗的街道上一片寂静。


    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一扇稍显得狭小又破败的门前,沈芙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儿, 门内传出年老嘶哑的声音:“是谁?”


    “老人家?, 是我, 在日月村问您故事结果的小厮。我还有问题想问您,方便开个门吗?”


    屋内静了一瞬,片刻后沈芙能听到门后传来脚步声, 那老先生却?没有开门, 而是在门后道:“小郎君若是来问故事后续的,老朽已经说了,那故事的结局就是如此,其他的, 老朽也无能无力, 还是请回吧!”


    沈芙将手放下来,认真道:“老先生, 我不?是来问后续的。我是想问——”


    缓了缓。


    她慢声说:“我若想为三娘申冤, 又当如何?”


    浓黑的夜似乎更静了。


    门后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 “吱呀”一声, 那老先生打?开了门。


    “你们是?”老者看着沈芙与她身后的燕瞻。


    沈芙率先上前了一步,看着老先生轻声说:“老先生, 我是文言君之女。文氏全族皆亡, 如今只剩我一人。身后之人是我夫君,安王世子燕瞻。我们这?次前来, 是为了文氏平反之事,也是为了弄清昭仁太子与太子妃之死?。”


    说完, 沈芙又将母亲留下的书递给了他。


    “我娘死?前留下了这?本书,示意证据就藏在日月村。我想,应该是在您这?里。”


    房间内烛火昏黄摇晃。


    “小姐……死?了?”


    那老者低声说出这?句,怔愣许久才接过那本书,又看着面前的沈芙,仔细打?量了许久,干瘦苍老的手忽然有些颤抖了,上前了一步,眼里似有泪光:“小姐……的女儿都这?样大了,好啊!好啊!”他用?力点了点头,苍白的头发在烛火中?格外?显眼,“老奴终于等到了,等到了我文氏要昭雪的那天!我总算能安心地?下去见老爷小姐了:”


    说完,他就要向?沈芙跪下行礼。沈芙声音也有些哽咽,“老先生,请起。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老者摇头,然后转身去到墙角,抽出一块与其他无异的砖块,然后将几封泛黄的信件交到了沈芙手上。


    原来这?演皮影戏的老者实则是文府的老管家?,当年因为家?中?孩子出事提前出府而逃过一劫。当年老管家?出府时,得知?他家?中?出事文尚书还额外?给了他几百两?让他好好安顿家?中?后事,因此老管家?一直对文家?感恩戴德。文氏被流放,流放途中?老管家?躲在人群中?来送,文言君便趁着人群杂乱将写有证据藏匿地?点的字条偷偷塞进了他手中?。二十多年来,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些证据,在日月村演了一年又一年的皮影戏,就是在等,等能为文氏平反的人出现。


    当年文尚书被诬陷通敌,证据便是几封文尚书与北翼来往的信件。而这?些信件,原本是在昭仁太子的授意下,让文尚书定下的诱敌之计。


    老管家?手中?的证据便能证明这?一切。


    拿到了信件,他们也不?便多待引起别人的注意,以及避免二皇子的人找来。所以沈芙很快拜别了老管家?。


    得知?老管家?这?些年一直按照文言君的指示,一边演着皮影戏等待拿信件的人到来,另外?一方面,也能借此糊口?,总算还过得下去,沈芙也就放心了。


    她现在也不?便多与老管家?来往,只先给了他一些银两?维持生活,因为那皮影戏不?能再唱了。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再将老管家?接来京中?颐养天年。


    燕瞻算准了时间,等他们回到客栈不?久,客栈外?面多了一群埋伏在暗处的眼线。


    沈芙看看燕瞻,见他表情平静,知?道他早有安排,便也只当作没发现,转头爬上床睡了。


    累了一天,沈芙早就精疲力竭,躺下后没过一会儿便睡沉了。


    反正那二皇子的耳目出现在周围不?过是在监视燕瞻在做什么,如今他们证据已经拿到手,便没什么马脚可露的了,所以沈芙自然就睡下了。


    麻烦就麻烦在,燕瞻此时明明应该前往徐州,如今为什么会出现在杨县,还带着沈芙。他出现在杨县的事要给出个合理的理由?,不?能让二皇子猜疑。


    该用?什么理由?好呢?


    ——


    沈芙一觉睡到大天亮,睡得心满意足神清气爽才慢悠悠地?转醒。


    睁开眼看着帐顶醒了一会儿神,沈芙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立刻爬起来下床,对刚刚进来的燕瞻兴奋说道:“夫君,我有一个好主意!”


    燕瞻眉骨挑了挑。


    ……


    天鹰去往徐州追查刺客一事已经办妥,前来杨县找燕瞻复命,如此,他们也不?能再耽搁下去,需得立马回京。


    可沈芙从小大部分的时间都被关在后院那一方小院子里,出嫁后,也是大多待在安王府,地?方虽然大,但终究也是后宅一隅。这次出来见到了不同的风景,更为广阔的天地?,她一时留恋,就不?太想那么快回去,哭闹着要在杨县多留几天。


    马车都已经行驶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人众多,两?边小贩叫卖声不?绝,很是热闹。如此勾得沈芙越发不?想回去,央求燕瞻再留几日。


    燕瞻这?次能带她出来已算是额外?如她的意了,怎么可能一再容忍她的无理取闹。更何况差事已了,他身为都督佥事,不?可擅自在外?逗留,需尽快回京复命,怎么可能因她之故,耽误回京行程。因此对于沈芙的要求,他绝不?可能答应。强行将沈芙丢上马车,脸色冷峻,下令出发。


    沈芙嫁给燕瞻以来,很是惧怕她这?位说一不?二的冷面夫君,可是自从上次离家?出走之事,得到了燕瞻的妥协,她如今倒是越发的肆无忌惮,目中?无夫。


    具体表现为燕瞻只要不?如她的意,沈芙就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寻死?觅活,无怪乎燕瞻“惧内”的名声传的越来越广。


    就因为燕瞻没有答应她的要求,马车都行驶到大街上了,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无理取闹之下的沈芙竟然就这?样从马车里跑出来,还作势要跳车!


    若不?是燕瞻立马叫了停车,她这?一跳必定受伤!


    尽管马车已经快停了,见她就这?样跳下来的燕瞻心脏还是狠狠跳动了一下。


    沈芙跳下马车后,嘟着嘴头也不?回地?就往街市走,一副就要留下来,他不?同意她就不?休的架势!


    燕瞻坐在马上,脸色已经冷若冰霜。


    马车两?边的侍从包括天鹰和?青玄等人皆不?敢言语,低着头也不?敢看燕瞻的脸色。


    最后还是青玄大着胆子上前问:“公子……夫人似乎快走远了,需不?需要属下前去阻拦?”


    燕瞻脸色更黑:“这?个混账,普天之下,哪里有她这?样胡搅蛮缠之人?!已经同意她来这?杨县游玩,她还要耽搁到几时?真当我拿她没办法了是不?是?”


    青玄头更低了。


    燕瞻话虽如此,闭目几息终究还是策马追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就追上沈芙,她倒是悠哉,跳下马车竟然在路边兴致勃勃地?买泥人!


    燕瞻下马,眉头皱了皱,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事关重大,你道是谁都要由?着你的性子?这?些小玩意儿京城都有!”


    “那又怎么能一样?”沈芙不?以为然道,“你不?知?道吗?杨县这?个泥偶师父的手艺天下一绝,京城怎么能比?我就是听嬷嬷说起才知?道的,我要给嬷嬷带两?个再回去!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吧!”


    “胡闹!”燕瞻厉声道。


    沈芙忽然睁大了眼睛:“你凶我?你竟然凶我?!!!”


    “好啊,我为你生儿育女,你就这?样待我?我早知?道你看不?起我,嫌弃我只是一个小庶女。你既然对我这?样不?喜,好啊,那你就休了我!”沈芙声音越来越大,真是一点体面都不?顾了,尖锐的声音引来周围不?少目光。


    “你就休了一个孝敬公婆,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我就让这?天下人都看看你的负心薄幸!”


    燕瞻:“……”


    饶是做戏,燕瞻也不?得不?佩服她演技深刻,亦觉得她这?副“泼妇”样……让他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潜藏在酒楼之上二皇子的耳目已经听完了全程。


    沈芙被燕瞻训斥了两?句,然后咬牙冷声道:“上、车。”


    沈芙只好“不?情不?愿”地?丢下泥人,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二皇子的人马藏在酒楼二楼,见燕瞻的马车渐渐离开,互相?看了眼,也很快下了楼。


    ……


    马车里。


    沈芙忍着没往窗外?看,笑眼弯弯看着燕瞻:“怎么样,我演得如何?”


    为了让自己愤怒得更真实一些,她还暗中?掐了自己手背一把,用?力到都掐出指印了。


    这?原本都是在燕瞻面前表演才要拿出的手段。


    燕瞻把她的手拉过来看了看,忽然想起她曾经在自己面前说哭就哭的“绝技”,唇角淡淡扬起,又捏捏她的脸,轻笑了声肯定道:“嗯,是不?错。”


    检查完她的手,又俯身过来检查她的双腿,“刚刚你跳得太急了,马车还没停稳。”


    沈芙一点伤没受,不?甚在意地?说:“没事的,我都有分寸。演完这?出戏,想必这?次的杨县之行应该可以瞒住二皇子了。”


    燕瞻还没说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似乎有隐隐的娇柔女子声音。


    青玄快速来到马车外?,恭声道:“公子,外?面有一女子拦车,称她是……”


    顿了顿,青玄才继续道:“您的知?己。”


    可是世子哪里来的知?己?青玄也是一头雾水。但耐不?住那女子说得信誓旦旦,又不?要命地?拦车。青玄实在没有办法,才前来禀报。


    “知?己?”沈芙率先出声,将腿放下来就探头好奇地?想往马车外?看,一边道,“红颜知?己吗?”


    燕瞻看着她好奇的脑袋,眼眸沉了沉。


    第70章 第 70 章


    不过片刻, 燕瞻慢慢起身,下了马车。


    沈芙看清了外面的女子,选择留在马车里。


    燕瞻一出来, 打扮得妖艳的春娘扭着水蛇腰快步走了过来, 激动?道:“陈公子, 奴家找你找得好苦啊,没想到?您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奴家早上没看见你, 这心里就跟空了一块似的——”说着妖妖娆娆地就想贴到?燕瞻身上。


    这春娘是在日月村见过沈芙的, 只不过沈芙现?在是女子打扮,为避免她看出什么,沈芙便没下马车。


    总归燕瞻会打发她的。


    其实沈芙看得出来,之?前在日月村的时候, 这张员外的小妾就频频对着燕瞻抛媚眼?, 那媚眼?如丝,脂粉香浓, 连沈芙一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不过沈芙却是知道燕瞻一惯不近女色, 定然不会被这春娘所勾引,所以她根本?就没在意。却不曾想这春娘竟然都追到?杨县来了。


    可她不是张员外的小妾么?频频对燕瞻示好和勾引难道不会引起张员外的不快?还是说, 她打算明?珠另投?


    沈芙在马车内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外面。


    可是外面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燕瞻下了马车, 退后两步,引那春娘径直去了一间?茶馆。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沈芙这才无趣地放下帘子。


    ·


    安静的厢房内。


    春娘妖妖娆娆地想走到?燕瞻身前, 可刚抬步,就被一旁的青玄拦下。


    春娘吓了一跳, 看了看面容严肃的青玄,讷讷娇声道:“陈郎君, 你身边怎会有这样?可怖的下人,你那个长得黑黑的小厮呢?”


    燕瞻却是没耐心回答她这些话。


    而且她的出现?,若被发现?会引起燕泽耳目的怀疑,如今只能尽快让这春娘消失。


    对青玄使了个眼?色,青玄顿时明?白了燕瞻的意思?,暗自?退下安排。


    燕瞻这才看向受了惊吓的春娘,沉声道:“你有何事?在下事忙,无时间?与你闲话。”


    春娘一听立即嘤嘤哭泣:“郎君好狠的心,难道看不出春娘对你痴心一片,这才巴巴地追上来。郎君去哪里,奴家就跟着去哪里……”说着还想上来抓燕瞻的衣服。


    春娘正对着燕瞻诉说衷肠,美人落泪,不管何人看到?,真是直直能叫人软了心肠。


    燕瞻却径直转过身,无视那春娘的梨花带雨,而是推窗看向外面安静停着的马车。


    大概是因?为在马车里待得无聊,沈芙无所事事,想着要离开杨县了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于是伸出手招来天鹰,让他去买一些特?产。甚至还很有闲心地让天鹰再买一份她爱吃蜜饯。


    天鹰收到?命令很快去办。


    车帘落下,挡住了所有的目光。


    燕瞻慢慢收回视线。


    等青玄将那春娘捂嘴拿下,转身离开茶馆。


    在事情没有结束以前,这春娘都不能再出现?在外人眼?中,以免引来燕泽的怀疑。


    ——


    马车里沈芙将天鹰买好的特?产放起来,准备等回王府的时候送给婆母还有嬷嬷。妙锦和歆宁她也给准备了一份。这样?也能显得她确实是想来杨县玩的,让二皇子放下戒心。


    特?产放好后,沈芙将那盒蜜饯打开,捻了一颗尝了尝。甜倒是甜,但要说比京城里的好吃,那却是没有。


    吃了几颗觉得味道实在一般,刚想盖上,车帘突然被掀开,燕瞻不急不缓上了马车。


    沈芙连忙问:“都处理好了?”


    “嗯。”


    “那就好。”沈芙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出发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她一心记挂着早点上路,探出脑袋吩咐车夫立即出发,又把那盒蜜饯往燕瞻手边推了推,“夫君要不要尝一个,我觉得味道一般,早知道不买了。”


    她碎碎念着浪费,倒是完全没在意刚才春娘之?事。


    燕瞻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却觉得她倒是对他太过放心了。


    一个美貌的女子,千方百计来拦他的路。她明?明?看到?了却没什么反应。


    沉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燕瞻忽然道:“你倒是大度得紧,也不问问我与那春娘都说了些什么,那春娘又去了何处?”


    沈芙盖盒子的手顿了顿,抬头:“说了什么很重要么?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就不用问了。”


    她可早就知道春娘对燕瞻有意,说的无非就是一些欢喜爱慕之?词。而春娘当街出现?,怕被二皇子的人盯上,自?是不能让她再出现?在人前。所以对于春娘的消失她一点也不意外,定是燕瞻安排的。


    沈芙笑吟吟地说完:“如此,我还有什么要问夫君的呢,而且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说得认真,神态冷静且落落大方。


    燕瞻看着她从容的笑脸片刻后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弧度很浅,语气?不知是夸是贬:“是,我忘了,你一贯聪明?伶俐。”


    说完后便闭上了眼?,好像懒得再看她一眼一样?。


    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透着一股静谧。


    沈芙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不太明?白,明?明?自?己善解人意没有胡乱吃醋,这样?贤良淑德倒还错了?


    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决定不管了。


    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她现?在可不怕他。


    马车走得不快,快到?日落时分,一行人进了一处驿馆落脚休息。


    马车停下,青玄收到?了京城暗卫的飞鸽传书,等燕瞻下了马车,立马上前将密信呈上。


    眼?看着燕瞻有急事要处理,沈芙也没打扰,安排人把东西搬下来就先行进了驿馆。


    燕瞻看完了密信,垂了垂眸。


    他与沈芙演的那出戏蒙蔽了燕泽的眼?,而那春娘青玄处理得及时也未曾露出马脚。他出发徐州前特?意去了关押沈无庸之?处,果不其然,燕泽顺着他的踪迹在京城多番搜索,终于让他找到?了沈无庸。


    如今沈无庸已经被燕泽移到?了他的香山别?院。


    燕泽在防备他了。


    他处心积虑连番设计找到?沈无庸,定是察觉到?了沈无庸与当年的文氏有所牵连,而燕瞻又明?显要以沈无庸来图谋什么。燕泽将沈无庸弄到?手,便是想以此事来要挟他。


    可惜燕泽还不知道,这沈无庸正是燕瞻设下的“陷阱”。


    将密信烧掉,燕瞻刚转过身,就见沈芙手里端着什么雀跃地走了出来,脸上是他很熟悉的,带着三分讨好的笑?。


    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通常是她有什么事求他,或者以此来哄他,燕瞻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忽然不知道,她甜美动?人的笑?容下,真心有几分。


    她爱财,爱权势,要安稳,想在安王府立足,所以才对他花言巧语,百般讨好。


    燕瞻本?觉得没什么,只要她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当他的世子妃,就无妨。


    他不会在意她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他如今,对他的妻子索取的似乎越来越多。


    以至于在她面对一个对他示好的女子却无动?于衷毫不介意时,他竟然隐隐有些不快。


    不快她竟然如此大度与理智。


    “夫君,我让人做了一份雪片糕,很是鲜甜的,你要不要试试垫垫肚子?”沈芙弯着眼?,端着盘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特?意让他们做的。”


    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不快,所以她才会这样?殷勤。


    可惜燕瞻没有心情尝。


    “不必了。”他将盘子推回,因?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显得有些冷淡,“你自?己吃。”说完便快步往二楼厢房走去。


    沈芙:“……”


    不吃算了,她自?己吃!


    拿起一块糕点正要塞进嘴里,燕瞻上楼的脚步忽然一停,眉头皱起。


    停下片刻后沉声道:“还不过来。”


    沈芙愣了下,眨了眨眼?。


    他不是生气?吗?


    来不及多思?考,连忙追了上去,好声好气?地说:“好吧,那你等等我。”


    看完了全程的天鹰等人互相望了眼?。


    天鹰一般处理暗卫对外事宜,他很少出入安王府,也不怎么了解沈芙这位世子妃。


    从杨县一路回京的路上,天鹰只觉得世子对世子妃,似乎有些冷漠了。


    世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只是没想到?对内也如此严厉不近人情。


    而世子妃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每次也是她妥协。这样?便显得世子妃有些……委屈了。


    天鹰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青玄走了过来却道:“我觉得未必。”


    天鹰:“怎么说?”


    “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青玄道。


    天鹰却说:“事实便是如此,世子对世子妃确实太凶了。”


    青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觉得有些事并非表面显现?的如此,其实世子妃从来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可是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事关世子,他们身为世子的近卫,也不能多言。


    ……


    几个近卫对上司的感情状况忧心忡忡。


    沈芙这边随着燕瞻回了房间?后,燕瞻还有公务,提笔写信,应该是传回京城的密令。她不感兴趣,便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吃雪片糕。


    本?来这雪片糕是沈芙看他不高?兴,特?意让人做来哄他的。可他不吃,沈芙就自?己吃了。


    一路走来,到?这个时候她也饿了,于是不知不觉,大半的雪片糕都进了她的肚子。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芙打开门,侍卫将做好的饭菜端进来放下。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色,沈芙咽下喉咙里的雪片糕,感觉自?己已经饱了。


    燕瞻写好密信从里面出来,将信交给天鹰,关上门转身,就看见沈芙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了一本?话本?津津有味地翻看,压根没有起身动?筷的意思?。


    “怎么不吃?”燕瞻大步走过去。


    沈芙没回头,只摇了摇头道:“吃不下了。”


    燕瞻看到?桌上剩了一半的雪片糕。


    这雪片糕看着多,其实切得薄实际没多少,要不了多久她定然会闹着肚子饿。而这驿馆到?底没有在王府方便,不能随时开小厨房。


    “过来吃饭吧。”燕瞻在椅子上坐下,抽走她手里的书。


    沈芙正看到?兴头上,又不饿,哪里有兴致吃饭。


    “我不想吃。”伸手想从他手中抢回话本?,却对上燕瞻沉沉的双眸。


    “嗯?”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时,尤其显得吓人。


    他又在吓唬她了。


    以前他总是喜欢露出这种表情吓唬她威胁她,她这人胆子小不经吓,立马就低头了。


    但现?在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胆子大了,她一点也不怕。


    “……”沈芙抿着唇,挺直肩背,倔强地对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他总是生气?,哄不好就算了,现?在连吃饭也要管着她。


    她、不、想、吃!


    ……


    燕瞻密令,要二皇子府中的暗线密切关注二皇子的行动?,并保证沈无庸的人身安全。


    飞鸽传书完毕,天鹰欲向世子汇报军中事宜。来到?二楼,敲了敲厢房的门。很快,房间?内传来燕瞻低沉的声音:“进来。”


    天鹰推门而进,低头躬身道:


    “禀世子,闫将军传信,有一批军械运送途中被劫,闫将军怀疑是……二皇子下的手。”


    片刻后。


    燕瞻淡声道:“知道了。”


    这批军械的失踪,代表燕泽已经对他起疑了,他需要尽快回京。


    天鹰汇报完毕退出门外,在要关上门之?际,耳边传来世子微微不耐的声音:“行了,已经喂你吃了,再吃一口吧?”


    天鹰听着有些莫名,身体?一顿。思?索片刻,抬眼?往房内看去——


    他刚刚进去时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清房内的景象,本?以为世子还在处理公务,可没想到?世子坐在椅子上,面向着世子妃,微微俯身,正将一块软烂的鸡肉喂到?世子妃的嘴边哄她吃下。


    面前的景象太超出天鹰的想象,以至于他愣了许久。


    直到?燕瞻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天鹰这才赶忙关门下去。


    脑中忽然想起青玄的话。


    有些事,确实不能只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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