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着看他醒来还要不要赶她走
体育器材室内,段弋像个暴躁的破坏狂拿着个棒球棒肆意打砸,企图通过发出的声响引人过来查看。
但是没用的,陶盼既然动了心思就不会给她求救的机会,周围肯定有人看着呢,没人能接近。
孟芙倦怠看着他发狂,觉得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精力真是充沛,打完球搬那么重的箱子,现在还有力气砸东西。
一通发泄后,愤怒的情绪逐渐抽离,段弋觉得自己像一口干涸的枯井,四面八方的黑暗朝他挤压过来,空气稀薄,呼吸逐渐困难。
恐惧,失落,觉得自己是渺小的尘埃在飘浮。
周围乱糟糟的一切,灵魂抓不住躯体飘浮在半空,无视他的惊慌痛苦,冷漠审视着。
身体像在一点点变得腐朽,奇怪的是他在慢慢接受,在煎熬中渴求解脱,好像就这样死掉了也没什么可怕的。
阴暗昏沉的器材室,两扇门紧闭着,没有灯光也没有窗户,像置身在一口可怖棺材里,头疼欲裂,难以思考,整个人被压抑的情绪支配着。
段弋知道自己可能又要犯病了。
深海中沉溺,想放弃,可是还有会为他担心的亲人。
费尽心思活下去没劲透了。
但不行,他怎么能一个人死,该死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害死妈妈鸠占鹊巢,一家人其乐融融,肮脏的过往被掩藏住。
他得回去啊。
无边无际的深海中,他要找寻一块浮木,带他回到岸上。
于是看到一双眼睛,清润明亮,注视着他,乌黑的瞳仁中倒映他痛苦的面孔。
段弋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表情狰狞,“你在看什么?”
“一个濒临失控的疯子。”
怜悯的口吻,像是能看穿他的痛苦。
半干的黑发垂下来,遮住眉眼,薄唇扯出一丝嘲弄,“知道我快失控了,还不跑吗。”
“跑不出去啊。”
门锁着呢,所以只能留下来陪你。
段弋凝视着她,娴静漂亮的一张脸,没什么攻击性,天然的让人忽视她的危险。
他困在深渊里,进一步是暴躁发狂,退一步是厌世自弃,被当做疯子。
她呢,初来乍到的一只小白鼠,被愚弄欺凌,却无力反抗。
那就报团取暖吧,在这个让人失控绝望的空间里,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你可能要帮我一个忙。”压抑的声音低不可闻。
没给孟芙发问的机会,他攥紧她手腕,倾身向前,拥着她一起倒在垫子上,身体蜷缩着埋进她温暖的怀抱。
像一个婴儿。
孟芙望着天花板想到这滑稽又贴切的类比。
得多没有安全感啊。
身侧的呼吸逐渐沉重,孟芙感到段弋在颤抖,抓着她的手腕不断用力,眼睛紧闭着,没一会儿额头上冒出汗珠,沉浸在痛苦回忆中以至于有些分不清现实了。
孟芙动了动手想把人推开,被他更用力攥紧,毛茸茸的脑袋挤在她脖颈间,生怕稍有懈怠就会被她抛弃一样。
段弋唇齿不清说着胡话。
“别关着我。”
“别自己出去。”
“别丢下我。”
孟芙在昏暗中看着他痛苦无助,感受到颈间一片湿润,她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触碰段弋脸颊。
“看到什么了,怕成这样。”
柔软的指腹顺着面部轮廓描摹,声音轻缓带着蛊惑,“不会丢下你的,别怕。”
段弋又回到了那个困住他的阁楼房间,紧锁的房门外是妈妈渐远的脚步声,室内只有一扇天窗,阴沉沉的天幕划过狰狞闪电,雨点很快落在窗户上,汇聚成让人压抑的鼓点。
这里被他当成私人空间,是小时候最爱的秘密基地,没有透光的大窗户,房间里摆满了他喜欢的玩具,心血来潮时可以在里面躲一天,妈妈也会配合装作不知道,吩咐人来找他时会特意嘱咐不要推开这扇门。
佣人们在宽大的别墅里一点点寻找他的踪迹,呼喊他名字的声音清晰传进来,孩子心性的他小心翼翼躲藏在房间里不发出丝毫动静。
然而这场捉迷藏游戏总会在临近饭点时被按下暂停,妈妈打开那扇门,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去用餐。
饭桌上会见到忙碌的爸爸,高大严肃的样子让他感到害怕,埋头往嘴里扒着饭,期待着用餐后回到那个独属于他的阁楼房间。
一切美好在一个雷雨天破灭,气焰嚣张的女人出现在别墅,手里还牵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段弋清澈不解的眼神去看妈妈,问她们是谁。
为什么要说爸爸讨厌这个家也不喜欢妈妈,明明妈妈笑起来温柔可亲,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妈妈。
女人喋喋不休,细数着爸爸每一个借口工作未归的夜晚是如何贴心陪着她和身边的那个孩子,说在爸爸心里这个别墅不是家,她那里才是。
妈妈让人驱赶她,被回来的爸爸制止,严峻冷肃的男人说大人要谈事情,让佣人把他带走。
他哭闹着不愿意,直觉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后来是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安抚,牵着他走进阁楼房间,说等处理完大人们的事就来接他。
那扇门在眼前合拢,带走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光线,妈妈的裙角消失在门缝后,落锁的声音在昏暗中清晰可闻。
他在房间里等待,时间流逝着,雷雨渐息,天窗外群星密布,黑暗的空间里恐惧如影随形,他喊着妈妈,可温柔的女人再也无法回应他。
“别关着我。”
“别自己出去。”
“别丢下我。”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话语,像陷入梦魇一样循环往复,没有人应答,他也走不出那个房间。
“不会丢下你的,别怕。”
在放任自己沉沦时,段弋听到这句话,现实与梦境交织,这声温柔呢喃像魔咒一样将紧闭的房门推开一丝缝隙,微光透进来。
你是谁。
梦里段弋在问。
器材室内面容痛苦蜷缩成一团的人也在问。
他挣扎着想说话,可紧咬的牙冠不听使唤,一张一合间咬住舌尖,血珠冒出来,溢出唇瓣尽数蹭在孟芙颈间。
疼痛没能令他清醒,梦里的人奋力想要推开松动的门。
“带我去找她。”
呓语间咬伤更加严重,他不管不顾地握紧孟芙手腕,当做救星一样希望有人能把他从房间里放出去,带他去阻止妈妈。
孟芙伸手捏住他两腮,迫使紧咬的牙齿分来,舌尖往外冒着血,继续由着他说胡话这舌头就别想要了。
她目光淡漠静静看了会,松开手将手腕递过去,任他发狠咬着,眉头微微蹙紧,一声不吭忍耐着疼痛。
被咬住的手腕青紫往外渗血,孟芙哄诱般在他耳畔轻语,“别伤害自己呀。”
做了好事当然要留下证据,仅仅靠说出来怎么能触动他,要让他自己看啊。
伤口,陪伴,安慰。
一点点走近他,理解他的痛苦,救世主一样给他带来希望。
孟芙合上眼眸,等着看他醒来后还要不要赶她走。
……
楼道里何漾苒和陶盼并肩走在前面,身后是跟来看热闹的男女生,大家提前把手机调到摄像模式,跃跃欲试比着谁能拍到有意思的画面。
一个是国际班任人欺负的小结巴,另一个是最近风头正盛的转学生,两个话题人物聚到一起,又是在器材室独处,随便拍点照片发到论坛上都够谈论一圈的。
随着距离越接近,何漾苒皱眉问陶盼,“你确定这么做倪美珂不会兴师问罪?”
陶盼挽着她手臂贴近耳畔说,“反正我们又不会拍照片,都是后面那些人做的,不然喊他们来看什么热闹,倪美珂问起不承认就好了,我们也只是碰巧看到,又没欺负她。”
何漾苒被她说服,对倪美珂的那点忌惮暂时压下去,看着近在眼前的器材室,心底期待着门打开后会看到怎样的孟芙。
狼狈害怕吗?嗓子都喊哑了吧,以为终于有人来救你了吗,打开门后看到这么多人惊喜吗?
最好是有点自知之明,趁着她还没做的更过分时赶紧离开星洲,原来的学校不好吗?多适合她这种埋头苦学的穷酸鬼,非要来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插一脚,不给点教训就不知道疼。
何漾苒本来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可孟芙做了什么?凭什么能和段弋在一起用餐,还敢肆无忌惮地和他对视,本就惹人生厌,偏偏还自不量力,那就不要怪她了。
一群人在器材室外停下,陶盼拿出钥匙打开门锁,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孟芙,没那个本事就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她伸手,用力推开紧闭的两扇门。
走廊明亮的光线投射进去,体操垫上男生蜷缩成一团依偎在女生怀里,突然出现的人和光亮没有吵醒他们,独处的男女依然沉睡着。
何漾苒和陶盼对视一眼,惊愕不敢置信,她以为至多能看到孟芙和贺晨那个窝囊废痛哭流涕的狼狈样,现在是看到什么了?
怎么就抱到一起睡觉了!
她有没有点羞耻心啊!真是一点不挑,贺晨那蠢货也能抱得下去!
“哇哦!劲爆了!”
“什么情况?睡一起了?”
“胖胖真敢啊!”
“让让挡我镜头了,快让我拍一张!”
“别挤别挤,录视频呢。”
段弋被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吵醒,眼睛惺忪睁开,吵嚷的声音不见小,反而更加猖狂,他脸上倦怠之色被愠怒替代,坐起身随手摸过东西往外一砸。
“嘭!”地一声撞击地面,人群因这巨响安静一瞬,然后就看到坐起来的人脸上积压着冷沉戾色。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不是贺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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