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缘师伯这个时辰应该在后面的配殿里制药,信士稍待,我去询问一番再来答复。”年轻的道士说道。
“何须如此麻烦呢,我随你一同去,等在外面,也免了道长来回。”孟惜和看他面嫩,轻言细语请求,“怜我一片孝心,道长就答应我吧。”
孟惜和才奉上大笔香火钱,又是官宦娘子,如此恳切,道长只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
“也好,你随我到后面来吧。”
孟惜和跟在他身后往里走,穿过了一个殿,又从侧边小门往后去。
这边的建筑朴素,充满了生活气息,看得出来,这里是观中道士们的起居之处,平时应该是香客止步的。
孟惜和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心中却想:静王身份尊贵,哪怕在太清观清修,应当也是独自居住在某个殿中,不至于与其他道士混居在一起。
静王赵缙,据说是个深居简出一心向道的,在当今的皇室成员中,数他最为神秘,各种祭祀朝会年节宫宴都甚少出现。
孟惜和从未亲眼见过这位静王,只听人说,他松形鹤骨,巍然威仪,配着额心一点天生的红痣,出尘仿若世外之人。
因着潜心向道,二十多岁都没有个王妃,与他妻妾成群的堂兄颖王相比,真是“世外仙葩”。
孟惜和记得在至兴九年,也就是明年,陛下曾要求为静王择选王妃。虽然这场选妃最后不了了之,直到几年后她去世,也没听说静王娶妻,但这也是个机会。
在这之前,她要亲眼看看那位静王是否如传说中一般,若是好,她就要想办法为妹妹争取选妃的资格。
若是不好,就再做打算。
孟惜和想得很清楚,静王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所以她今日也并不是非要见到静王不可。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和芳缘道长打好关系,常来常往,为以后做准备。
因为三年后,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位御史的妻子吃了芳缘道长的药后突发疾病去世,那位御史一口咬定是芳缘道长谋害人命,最后是静王殿下力保了芳缘道长,命人查清此事。
原来是御史杀妻,诬告陷害。
那时众人才知道,原来芳缘道长和静王殿下是关系密切的师兄弟,两人感情深厚。
如果能从芳缘道长这边想办法,见到静王殿下的机会自然更大。
孟惜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一处厢房外站定。
领路的道士说:“信士请在这里稍等。”
然后走上台阶,进了半开着门的房间里。
孟惜和站在最靠近的阶下,目光看着院中的水缸。缸中种了荷花,可惜这个时节都已经凋败,只剩几杆没清理的枯枝。
她耳中听到房内的说话声,带她来的小道士问:“芳缘师伯可在?”
“不巧了,他刚出去。”屋内另有一道年轻的男声说。
“啊?那芳缘师伯什么时候回来,外头有个信士来求药,正等着呢。”
“信士?你把人领这来了?”年轻的男声尾音稍扬。
隐约还有药钵碾磨的声响。
小道士有些讪讪,声音低了点:“我看那位信士脸色不好,怕是真的焦急,而且她捐了不少香火钱……”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芳缘师兄不在,你叫人回去吧。”
小道士没走,磨磨蹭蹭地说:“人都过来了,不好叫人白走一趟吧,我不知道芳缘师伯那些药,不如芳信师叔你去问问,等芳缘师伯回来也好告诉他。”
“使唤起我来了?”年轻男声啧声道。
但那点药钵的动静停了。
“你还是少了历练,罢了,就替你应付一回。”说话声由远及近,说话的人完全没有要遮掩声音的意思。
孟惜和听到拖沓的脚步声,将目光转到门上,看到一只手搭上半开的门扇,往里拉开,露出一个人影。
从两人的对话中,孟惜和知道屋里还有个道长,是芳缘道长的师弟,也是这道观里的道士。
芳缘道长不在令人失望,但孟惜和还是露出了微笑,想要给屋里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至少不能交恶。
可是,看清楚那个人的脸后,孟惜和的笑容不由自主渐渐消失。她忍不住抿起了唇,神情有些僵硬。
站在门口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肤色微黑,是一种常在外行走晒太阳的健康色泽,穿一身道袍挽着袖子,几绺乱发从脑后的髻里支楞出来,没戴帽子但系了个额带,不是个见客的讲究模样。
看清楚门外台阶下的她,男人神情也有些惊愕,手中理袖子的动作停下。
“你……”
孟惜和强行扯了扯嘴角,挪开目光匆匆说:“既然芳缘道长不在,我改日再来。”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转的太急,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眩晕起来。
这段时日,她时常会有这种晕眩感,站在原地摇晃了两下,就要往前扑倒。
身后一紧,有人把她扶了起来。一点淡淡的药味和蜂蜜的甜香同时传来。
眼前发黑的孟惜和好不容易感觉眼前景物恢复了,就听耳边有人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他,一下子就从台阶上过来了,怎么动作这么快。
也是,毕竟是个会在山里爬上爬下采药的,像个猴子,当然动作快。
孟惜和虚弱说:“放开我,不用你扶。”
掺着她的人将她干脆地送到旁边的水缸前:“行,那你自己扶着缸吧。”
又扬声对小道士说:“信思,快去屋里搬把椅子来,没见人要摔了吗。”
小道士信思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们,闻言连忙去搬椅子。
孟惜和扶着冷冰冰的水缸边缘勉强站直身体,尽管她很想立刻扭头就走,但那阵晕眩还没过去,一放手,只怕她就要往地上委顿了。
因此她一言不发,盯着缸中水面自己波动的倒影,努力站直。
“芳信师叔,椅子来了。”信思把椅子搬过来,有些奇怪问,“芳信师叔认识这位信士吗?”
芳信将椅子放在孟惜和身后,手一按就把她按在了椅子上。随口应付好奇的师侄:“再去屋里给客人倒杯水,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就站在椅子边,等信思扭头进了屋,便伸出手指搭在孟惜和的手腕上给她把起脉。
“来给自己求药?你这身体是该吃药了。”芳信说,“虚成这样,你的夫家难不成苛刻到饭都不给你吃?”
孟惜和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与你无关。”
芳信叹气,低头看她:“这么久了还在记恨我,你的气性也太大了。”
“没有记恨,我都不记得你是谁。”孟惜和不看他,只看着那扇半开的门。
“是,不记得我,一看到我就把脸拉这么长。孟大娘子对谁都这个态度?”
他怎么听说孟大娘子在梁京是个长袖善舞,见人三分笑的和气人?
怎么对他就只剩“气人”。
孟惜和不想和这人斗嘴,反正说不过他,又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她在椅子上坐了会儿,感觉晕眩好多了,按着扶手起身:“我走了。”
今日出师不利,没见到芳缘道长,反而又见到这个冤家。
“就这么走了,药不准备要了?”芳信问。
孟惜和到底是忍不住气,回头瞪他说:“药留着你自己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人气的,她走出去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
耳边听到远处一声惊呼:“哎呀!”
她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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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取善在灵官殿前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姐姐回来,心里觉得不安,站起来准备往后头去找人。
这时一个道士匆匆走来,问:“可是孟二娘子?”
“正是。”
孟取善听到他说:“孟大娘子方才在后堂忽然晕倒了,我们将人安置在香客歇息的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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