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永远都是你的


    阮葵一下瞪圆了眼, 默默松开了元献的手。


    很好。元献面露微笑,咬了咬牙,他现在恨不得杀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害人精。


    下了马车, 刘夫人、蘅大夫人已在院门等着,阮葵笑着跨下车朝人迎去, 元献和阮藜落在后面。


    “你没事害我做什么!”


    阮藜挑了挑眉:“我哪儿是在害你, 我这不是在帮你?谁知你不领情。你看看你都被管成什么样了,不憋闷得慌吗?可别现在一副听话的模样, 往后高中得势了欺负葵丫头。”


    元献有些无奈:“我就喜欢她管着我,二哥不用操心了, 我先走了。”


    阮藜跟上去:“你就喜欢这样?你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我就是有怪癖, 我就喜欢她一刻不停地管着我、缠着我,二哥以后再害我, 别怪我报复回去。”元献说罢抬步就走。


    “嘿,真是奇了怪了, 这世上还有这等怪人喜欢被人管着的?怪不得读书那样厉害,原是喜欢被夫子管着。”阮藜嘀咕一句跟上去。


    元献只当做没听见, 跟着阮葵一块儿进了院子里。


    几位女眷都到齐了, 年岁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侄儿侄女也都到了,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这下好了, 咱们府上一下出了两个举人,还有一个解元, 我今儿呀是怎的也得多吃两盏。”老太太笑着道。


    蘅大夫人笑着应和:“百年陈酿可都备好了,今儿管够!你们两个文曲星可不能推脱。”


    “我就是侥幸考中,小厮找了好半天才找见我的名字,我可担不起文曲星, 还得是我妹婿,那才是真文曲星。”阮藜道。


    “怎的?在外面能吃,在家里不能吃?你是当哥哥的,你可不能推脱。”蘅大夫人调笑一句,拉过淳哥儿,“瞧瞧你二叔,连我们顿酒都不肯多吃,还说指望他往后当了大官提携提携你呢。”


    老夫人哼笑一声:“指望他当大官儿?他能考中进士就算不错了,还得是你姑父,一会儿席上可得多敬你姑父两盏。”


    “只可惜了了,这孩子若是早出生几年,与他姑父一块儿读过几年书,也能耳濡目染一些,现下却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此次进京,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从小在府里长大的,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儿,只是孩子们长大了,都是朝廷的栋梁,都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总不能将人拴在身旁。也罢,不论你们在不在身旁,只要看见你们过得好,我心里啊就踏实了。槐灵,将早上寻出来的玉冠拿来。”


    “是。”槐灵应声退下,捧了个做工精细的匣子来。


    老夫人又朝元献道:“献哥儿,你来。”


    元献起身走近,跪在丫鬟拿来的蒲团上,双手举起,垂眸道:“祖母。”


    “这个给你。”老夫人将匣子放置他手中,“你这孩子必定是要大展宏图的,当了官儿都忙,祖母也不指望你能常回来看看你,有空了传一封家书,让祖母知晓你们平安就好。”


    “祖母大恩大德,如同元献的亲祖母一般,祖母说这话,让元献无地自容。”


    “老祖宗说这个做什么?献哥儿在府里长大的,旁人不知晓,咱们还不知晓?快起来。”蘅大夫人扶着元献起身,“他最是妥帖听话的,不用老夫人说,家书自是少不了。”


    老夫人笑着又点头:“是,是我想偏了,献哥儿一向最懂事。只是冠礼恐怕是赶不上了,这玉冠你收好,就当是祖母提前送给你的及冠贺礼。这玉温润清透,上面也未雕刻什么花纹,低调素雅,最合适你不过。”


    “是,多谢祖母,元献收下了。”


    “去坐吧,商量商量何时启程好。”


    蘅大夫人道:“赶路是宜早不宜迟,天冷了,路上若是下雪结冰还要耽搁,他们又都没去过京城,也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气候,还是的早些去做准备。”


    老夫人赞同:“你们嫂子说得是,我再舍不得你们,也不能耽搁了你们,那便三日后吧。这三日你们好去各处走动,该告别的告别,行李什么的就不用操心了,有你们嫂子张罗,你们就收些自己的衣物和书册。”


    “是,马车、干粮、路线……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嫂子肯定给你们办得妥妥当当的,嫂子不懂的还有你们大哥呢。”蘅大夫人道,“老二也不用担心,你媳妇儿我也肯定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况且还有叔母在呢,叔母也会帮忙看着。”


    刘夫人笑着点点头。


    蘅大夫人又道:“倒是献哥儿这边,葵丫头一块儿去,还是?”


    “天冷路远,她又皮得很,还是让她留在家里好,省得添了乱,耽搁了行程。”刘夫人是不想阮葵跟着去,京城那样远,又是冬天,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她就这一个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蘅大夫人自然知晓她的考量,可蘅大夫人也有自个儿的考量。她目光扫过老夫人,和老夫人交换了个眼神,笑着又道:“他们刚成亲,焦不离孟的,分开这样久,哪儿能受得了?我看叔母不如就放他们去吧,也好去京中看看市面,可惜我们家那个不争气,否则我也怎么也跟去京城看看的。”


    阮葵一下红了脸,垂着脑袋没说话。她和元献商量好了的,假装不去,免得唐姨妈非得跟着的,这会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刘夫人不大乐意,只是面上未显,道:“只是几个月而已,哪里就这样离不了了?寒冬腊月的,我实在不放心,我看不如等献哥儿考上了,再叫她过去,到时天暖和了,路也好走些。”


    这一算就有大半年的时间,蘅大夫人和老夫人可不放心,眼见着元献是要奔着进士去了,若是好些,中个探花郎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要是路上遇到什么莺莺燕燕、怀个孩子,难不成还能撕破脸?他们阮家还真拿他没办法了。叫阮葵跟着,不说旁的,怎么着也得将长子生下来,才不枉费他们十几年的谋划。


    刘夫人也在后宅待了十几年,哪儿不知晓他们的想法?她自然也信不过元献,可在她看来,元献纳不纳妾、生不生庶子远没有她女儿的命要紧。更何况,她一向觉着元献的心思不浅,她如何敢让元献带着阮葵千里迢迢出门?万一真有那歹毒的心思,她葵宝的一辈子可就断送出去了。


    两厢僵持不下,只是面色还算沉稳,最后蘅大夫人笑着走去阮葵身旁:“我们说有什么用?他们毕竟成了家了,也该让他们自个儿做主,总是我们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哪儿能长得大?”


    “是、是,还是得问过他们的意见。”老夫人应和。


    蘅大夫人弯身看向阮葵:“葵丫头你说,你是想跟着献哥儿去京城,还是留着徐州?”


    阮葵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才不和他一块儿去呢,留在徐州挺好的,还能常回来陪陪祖母母亲。”


    “献哥儿,你说。”蘅大夫人又看元献。


    “那便按妹妹说的吧,若是我有幸能高中,再来接妹妹。”


    蘅大夫人最后又看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垂了眼,只好道:“也好,那便按他们说得办。留在徐州也好,省得二叔母操心。”


    “是,随他们去,孩子们长大了,也有自个儿的想法。”老夫人附和一声,“行了,也到吃饭的时候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今儿可都要吃一盏的,谁都别想跑。”


    “大喜的日子,都不跑、不跑。”方才那一茬儿跟没发生过一样,众人又说说笑笑起来。


    吃了饭,又聊了半晌,日落前阮葵和元献才上了马车往回去。


    阮葵刚上马车便着急问:“我们说好要一块儿去京城的,你不会反悔了吧?”


    “反悔什么?我还怕妹妹反悔呢。”元献握住她的手。


    她扬了扬唇,端坐好:“这才差不多。”


    元献笑着道:“回去就收拾东西。”


    “好!”阮葵重重点头,兴冲冲跑回去,还没进门,便瞧见唐姨妈坐在起居室中,她身前的桌上还摆放了饭菜。


    元献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的人脚尖一转,快步冲进了卧房里,拦都拦不住。


    他抬步要往里跟,却被唐姨妈拦住了:“儿啊。”


    “母亲何事?”他转身,不冷不淡道。


    唐姨妈脸上还笑着,拖了拖椅子:“来坐。”


    元献未动:“母亲到底有何事?”


    “我能有何事?无非是好久没跟你做饭了……来瞧瞧,这可都是你从前爱吃的。”唐姨妈笑着往空碗里舀了两勺汤,“你以前可是最爱喝娘做的海鲜汤了。”


    元献无意与她争辩,又问:“母亲若是不说,我便回卧房了。”


    她罕见地没撒气,还起了身:“你急什么?坐下来喝完汤慢慢说。”


    元献忍住脾气,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菜,却未动,继续问:“说吧,何事?”


    唐姨妈笑着挪去他身旁,将那只汤碗也端了去:“尝尝,和小时候的味道还一样吗?”


    他抿了一口:“说吧。”


    唐姨妈一脸谄笑:“我儿出息了,中了解元,今儿街坊领居都恭贺我呢。我想着你不是要上京赶考?娘和你一块儿,也好有个人给你洗衣做饭,你只管安心备考就是。”


    “天冷路远,不易舟车劳顿,母亲还是待在徐州为好。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钱,若去了京城,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日子了,若是我再没考上,那更是没办法了。”


    “你媳妇不是……”


    “她的钱凭什么给我们花?”


    “你整日哄着她有什么用……”唐姨妈骂一句,赶紧闭嘴,又道,“那伯爵府就不帮帮你?”


    元献放下筷子:“母亲若和我一块儿跟藜二哥上路,那母亲要不要给藜二哥也洗衣做饭呢?我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总不能这点儿自觉都没有吧?到时天寒地冻的,您跟着丫鬟一块儿干活,合适吗?”


    “我……”唐姨妈噎了好一会儿,看向卧房的帐子,“她去吗?”


    “她去做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寒冬腊月出一趟远门,若是伤着病着该如何?”


    “好,那我也不去了。”


    “母亲想明白了就好,饭也吃了,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姨妈没说话,眼转子转了好一圈,握着帕子抬步出了门,心中只道:保险起见,还是等她那个白眼狼儿子考上再说,更何况,好不容易白眼狼不在,只留小贱人在,她是得留下来好好“伺候伺候”她。


    元献瞧她背影走远,扔了筷子,快步往卧房去,可那门死活推不开,被人抵住了。


    他急急解释:“妹妹,那些话都是说给母亲听的,我要和妹妹一块儿去京城的,妹妹若是不去,我宁愿不考了。”


    “我可没叫你不考!”阮葵骂一声。


    元献叹了口气:“我们不都说好了吗?你不在我身旁,我考试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开门好不好?”


    门忽然松开,元献趔趄一步,站稳了,疾步追过去,追到她跟前,垂眸看着她:“饿不饿?身子难受不难受?你小日子刚来,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她别开脸,没有说话。


    元献往外又走了几步,朝外头吩咐:“玉匣,去弄些吃的来,要清淡些的,再煮碗红糖姜茶。”


    说罢,他又走回去,牵着阮葵的手将她往床边引:“坐。”


    阮葵耷拉着脑袋,仍旧不说话。


    “忙了一天了,累不累?”元献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很久没有吃过母亲做的饭了,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每回都会留最新鲜的海鲜给我和母亲,母亲那时虽然也总骂人,可还是会给我做好吃的,海鲜汤、海鲜饼、海鲜粥……后来来这里便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多年过了,我的口味也早变了,如今我更喜欢徐州风味。”


    玉匣敲了敲门。


    元献冲阮葵笑了笑,起身将饭菜接了来,端起碗,舀了勺红糖姜茶,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口边:“来,喝点儿。”


    阮葵夺了碗,往罗汉椅边走:“不用你,我自己能喝。”


    元献端着饭菜跟过去:“当心烫。”


    她没说话,端起碗小口抿。


    元献一直看着她,直至她去沐浴了,才只好等在门外,洗漱完又去床上哄她。


    灯吹了,元献轻轻搂着她,低声细语道:“我们明日就收拾东西,后日一早就走。这回是要去京城,得收不少行李,你便将你的行李放在我的行李下面,不会有人发现。只委屈妹妹少带几件衣裳,等去了京城再做。”


    许久,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低低唤一声;“献呆子……”


    元献抓住她的手,笑了笑:“怎的了?你若是身子不适,咱们晚两天再走也行,我想想旁的法子。”


    “你不是我的,你还有母亲还有其他人其他事。”


    “我是你的,我一定是你的,我想的和你想的一样,我会想着你、向着你,我会和一块儿,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永远都是你的,你要觉得我永远是你的。”


    阮葵扬起唇,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悄声道:“献呆子,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嘿。”她没忍住笑出声,“献呆子,我们后天就走吧,我肚子不疼,明天就能将东西收拾好。”


    “好,后天让荷生将行李都搬上马车,然后我们就说要出门玩儿,我们去城门等着,让荷生悄悄折返,将绑了行李的马车赶去城门,我们就顺势出城。”


    “那是不是要留信?”


    元献捏捏她的脸:“放心,我明日会留的。”


    她用脑袋在他脖颈上一个劲儿地蹭,边蹭边喊:“献呆子,献呆子~”


    元献有些招架不住,连声答:“听到了听到了。”


    阮葵凑过去,在他耳旁悄声道:“我感觉到了,我帮你摸摸吧?”


    “不用。”他笑着道,“一会儿就好了。”


    “噢,好吧。”阮葵翻了个身躺好,忍不住又畅想起来,“真好啊,后天就能出去了,以后就没人管我们了,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徐州,还是要被母亲他们盯着,时不时就要叫丫鬟去问话,她原还是不太厌烦看账本的,可总是被盯着,她不厌烦都变得有些厌烦了。


    现下好了,没人管了。


    她美美闭眼,语气轻快道:“我明儿一早就起来收拾东西。”


    元献笑了笑,没打搅她。


    第二日,她果真一早就起了,哼着小曲儿拿了衣裳叠叠放放。


    玉匣略瞧一眼,没看仔细,调笑道:“少夫人会疼人了。”


    “才没呢。”她只是在给自己收拾衣裳,顺便帮元献收两件,但她今儿心情好,也懒得反驳什么,高高兴兴继续收拾东西,一不小心就将元献的衣裳也收拾完了。


    元献收完书,踏进房门,瞧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夫人。”


    “哼。”她轻哼一声,摇头晃脑,“不用谢。”


    “给。”元献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来,“方才荷生拿来的,说是官府给的进京的路费。”


    阮葵双手接过四个银锭,惊喜道:“二十两,这样多啊。”


    “妹妹收着吧。”元献扬着唇。


    “我再去拿点,装在一块儿。”她抱着银子匆匆忙忙往柜子边跑,拿出一个匣子,里面约有几百两的模样,她将那二十两装了进去,“这么多够了吧?”


    “够了,咱们去京城租个小院,这些绰绰有余,购置房产的事,等我以后有钱了再说。”


    “行,那我装进箱子里了,再拿一包碎银子带在身上就成。”她兴冲冲放好,还是停不下来,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一会儿拿起个花瓶一会儿拿起个杯子,“这个要不要带?”


    元献有些无奈:“带不了这样多,咱们本就是偷偷走,马车能拉两个大箱子就不错了。”


    阮葵叹了口气:“好吧。”


    “歇一会儿吧,明儿要赶路,不会轻松的。”元献拉着她坐下,“你想要什么等去了京城再说,这些东西带着路上也容易碎。”


    “咱们去京城了租个什么样的院子?”阮葵侧抱住他的腰,仰着脑袋畅想。


    “就租个一进的?我想着我们人也不多,就你、我还有荷生,去了京城再买两个丫鬟做饭、伺候你,也就差不多了。”


    “好啊,我觉着也不用什么丫鬟,我自己就可以做饭。”


    元献一噎,想起那碗长寿面:“再说再说。”


    “你不信我?”阮葵没好气看他一压,“我可是在秋娘姐姐身旁看过她做饭的,我觉着我已经会了。”


    “好好好,信你信你,你想做就做吧。不过到时去了还要看,我们对京城都不大了解,肯定是要去大伯那里借住两日,摸摸情况再去租房子的。”


    “行啊,只要不一直住在大伯那儿就行,到时我们一块儿去看房子,我要挑一个漂亮的。”


    “是是是,好好好,什么都得夫人把关才行……”


    元献只剩无奈了,看她这副兴奋的劲儿是如何也压不下来,也不好劝什么,只能盯着些,生怕丫鬟们突然进来,发现了端倪。


    好不容易将这一日熬过去,阮葵又是起了个大早,比昨个儿还早,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玉匣伺候早膳,忍不住笑:“这是有什么喜事儿这样高兴?”


    “我们今天要出去玩。”她语气都是雀跃的。


    “这几日天转凉了,那你出门时带个披风,要是回来晚了就披上,免得着凉。”


    “好!我知晓了,你去忙吧。”她将人支出去,最后转了一圈,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后,拉上元献高高兴兴往门外去。


    马车早已套好,她进门房看了眼熟睡的藕香和孩子,悄声退出了房门。


    自打她记事起,藕香就陪在她身旁,她有时甚至觉着藕香比府里的几个亲姊妹还要亲,就是平时总爱管着她……这会儿要走了,不知以后何时才能再见,她心中还有些伤感。


    马车已出了大门,正缓缓往前面街道上行驶,她笑眯眯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欢欣: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管着她啦!


    第62章 第 62 章 他自己愿意的!


    马车行至城门停下, 她和元献一块儿在茶馆等了有一会儿,荷生架着另一辆载着行李的马车赶到。


    阮葵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的,拽着元献就往外跑,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跟小草一样竖起来:“快走!快走!”


    元献笑着跟着,只道:“妹妹坐进车里去, 我来赶车。”


    “我才不呢。”她往车前一坐, “我和你一块儿。”


    元献有些无奈,知晓拦她不住, 只能作罢:“好,那你可千万坐好了, 不要左右乱晃, 当心摔下车。”


    “知晓了知晓了!”她不耐烦摆摆手。


    元献看她一眼,确认她坐好了, 轻轻挥动马鞭、缓缓往前去。


    马车离城门越来越远,前面是一望无际土路, 她哼哼着唱起歌来,也不知是什么歌, 有一声没一声的, 连不成调子。


    元献扬着唇,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住她的手。


    她看他一眼, 反握住他的手,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 哼唱得更欢了。她哼了一路,到下午了哼不动了,再到晚上,又累又困, 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去马车里睡一会儿吧,咱们出发得晚了,还得走一段儿才能到驿站。”


    “我不想进去。”


    “那你靠我肩上睡一会儿?”


    “好。”她打了哈欠,没一会儿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周围有说话声。


    她睁开眼,往车窗外看去。


    元献在马车下,正在和人说话,身旁还有荷生,一会儿,荷生赶着旁边的马车动了,元献也回眸看来。


    “醒了?”


    “嗯,”她眨眨困乏的眼,“到了吗?”


    “到了,都弄好了,妹妹系好披风下车吧,外面风大。”


    马车前便是县城驿站了,看着有些破旧,但还算整洁。她下了车,上了二楼,进了厢房。


    “我方才已跟人说好了,一会儿热水就送来了,坐了一天的车了,肯定难受坏了,妹妹一会儿洗洗。饭菜也都叫好了,只是这毕竟是县城,大概没什么好吃的,委屈妹妹了。”


    “不委屈不委屈,就是坐了一天的车了,屁股都坐麻了,有点儿累。”


    元献牵着她坐下,笑着道:“明日我们歇一日,在这儿等藜二哥,你莫起来得那样早,多睡一会儿,本就是特殊的时候。”


    “洗了澡吃了饭就睡,我明天要睡到中午!”


    日午,日头从窗子照进来,漏进帐子里,她终于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往外喊:“献呆子。”


    此处厢房不大,桌子几乎挨着床,就在床边。


    元献放下书册,起身来看:“醒了?饿不饿?我叫人去送些吃的来。”


    “我们去楼下吃吧,我想下去转转。”


    “行,壶里煨着热水呢,我给你倒,你起来洗漱,洗完了我们就下楼吃饭。”


    阮葵又开始哼小曲儿了,蹦蹦跳跳,踏得楼梯咚咚响,高高兴兴到了一楼。


    吃饭的人不多,两三桌而已,菜色也不多,但味道还可以,她又不挑食,一点儿没落下,吃完便去县城里闲逛。


    县城不算大,又离徐州城不算太远,人情风貌都是差不多的,但胜在没来过,新鲜,她来来回回转了好多趟,天要黑了才回驿站去,在厢房里看些小人书,时不时嘿嘿笑两声,外面的脚步声都未听见。


    “你们两个,我真不知如何说你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阮藜满脸地无奈,寻了椅子坐下,又道,“叔母知晓你跟他一块儿走了,急得不得了,险些要跟来,还是我说你们兴许已经走远了,追也追不上,不如我到了给她传信,又说献兄弟不是不妥当的人,才将她拦下来。”


    “是我考虑不周了。”元献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口,喘了口气,接着道:“既要走,那日说清楚就是,叔母就算不愿,还有祖母和大嫂劝着呢,这又是何苦?”


    “并非是要避着岳母,是因我母亲。”


    阮藜一怔,缓缓道:“原是如此……我说你从前也不是这样不懂礼数的人。罢了,我明日写一封信传回去,信里说清楚了就无碍了。”


    元献微微颔首:“多谢二哥。”


    “行了,我也不与你们多说了,这会儿也晚了,我也早些洗漱吃饭,明日一早好赶路。”


    阮葵看着他出门,悄声道:“娘着急了?”


    元献牵住她的手:“妹妹也写一封信,明日随二哥的信一起传回去,母亲瞧见便不会担忧了。”


    “好,我这就写。”她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能明白,献呆子也不是故意要这样的,只是唐姨妈太难缠,还是不要正面冲突得好,母亲知晓了也应当能理解的。


    她倒不是很担心,第二日跟着起了大早,启程出发,只是马车颠簸,她又有些疲累,坐到晌午实在有些受不了,低声喊:“献呆子,我屁股坐疼了。”


    “我再去给你找个软垫来。”元献要下车。


    “我想要你抱我,车厢靠着也不舒服。”


    正闭眼小憩的阮藜微微掀开眼,挑了挑眉。


    “好,我抱你。”元献牵着她往腿上坐着,双臂不紧不松环抱住她,整理整理她身上的毯子,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问,“这样会好些吗?”


    “咳咳。”阮藜稍稍坐正,“你们能把我当个人吗?”


    元献抬眸:“二哥不是外人,况且妹妹身子的确不适,二哥就当做瞧不见吧。”


    阮藜深吸一口气,又闭上眼,只嘀咕一句:“早知就不和你们一块儿了。”


    元献只当做未听见,又问怀里的人:“这样会好受些吗?”


    “嗯,好多了。”


    “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喊你。”元献摸摸她的脑袋,将她搂紧一些。


    一路走一路睡,睡了好几日,小日子走了,她又活蹦乱跳起来,开了后车门,脑袋靠在元献肩上,腿垂在车边上,晃晃悠悠的。


    阮藜看他们一眼,忍不住又叹气:“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腻歪?”


    “我才没和他腻歪呢。”阮葵反驳一句,扬着下颌又道,“况且我们成了亲的,又不是偷情,靠在一块儿怎么了?你不服气?”


    元献扬起唇:“妹妹说得有理,我和妹妹明媒正娶,又不是见不得人?靠一下也不伤大雅。”


    阮藜深吸一口气,拿起酒袋喝一口:“这也就是我,要是旁人早就训你们了。”


    “哼,谁敢训我?不是他们让我们成亲的?这会儿靠一会儿都使不得了?”


    “妹妹说得在理。”


    阮藜看得牙酸心塞,跳下马车,打马往前:“罢了罢了,我还是让让吧,一会儿别真做出什么非礼勿视的事儿来,我可不敢看。”


    阮葵哼一声,小声嘀咕:“我才不跟他一样呢,天天做非礼勿视的事儿。”


    元献摸摸她的脸:“不气了,他都走远了。”


    “我才不气呢。”她晃晃腿。


    “天阴了,起风了,关了车门去车里坐吧。”


    天的确有些沉了,瞧着是要下雨了,又迟迟下不来,两旁的路越走越荒凉,阮葵双手紧紧抱住元献的脖颈,透着车缝往外看。


    “害怕吗?”


    “我才不怕呢。”她收回脑袋,“我就是想什么时候才能到。”


    元献笑着抚抚她的后颈:“快了,晚上应该就能到了。”


    “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不用担心。”


    天全黑下来时,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马车已行至宋州城,缓缓行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地底的寒意升腾,扑面而来。


    雨断断续续一夜,几乎没有停过,第二日还是滴滴答答,不见要止的模样。


    荷生敲响阮葵和元献的房门:“少爷、少夫人,雨不见有停的样子,藜二爷差我来跟少爷商量,今儿还要启程吗?还是等一等,待雨停了再走。”


    “二哥如何说?”元献挑开帐子,朝外面问。


    “藜二哥是想歇一日,说一连赶了这样多天的路也该歇歇,免得吃不消,生了病还更麻烦。”


    “好,那你便回二哥,就在这儿歇一日吧。”


    阮葵抬头:“今儿不走了吗?”


    元献揽着她躺回去:“不走了,歇一日。”


    “太好了,终于能睡懒觉了。”她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闭眼。


    快入冬,天亮得早也黑得早,若是路程长些,晚上便要摸黑赶路,不如早上起早些,至少天是越走越亮的。


    阴雨至午时还没歇,元献搂了搂怀里的人:“不早了,我不能陪妹妹了,得起来看看书了。”


    阮葵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轻哼了声:“我想你陪我嘛。”


    他微微转身:“也不能一直躺着。”


    阮葵贴近一点儿,蹭蹭他,悄声道:“我要。”


    他微愣片刻,眨了眨眼,故意反问:“什么?”


    “要。”阮葵咬了下他的脸,小声重复。


    “坐起来。”他将人往上搂了搂,悄声在她耳旁道,“这被子褥子也不知干不干净,妹妹坐我腿上,我帮妹妹弄。”


    阮葵坐在他腿上,双手圈住他肩,躲在他脖颈里,听着他用帕子细细擦了手,而后,温热的指尖缓缓轻触,带起一阵阵涟漪。


    “妹妹看着我。”元献温声命令。


    阮葵咽了口唾液,缓缓抬眸,那双含笑的眸子映入眼中。


    “喜欢吗?”元献哑声问。


    “嗯。”阮葵点点头。


    元献掌着她的后颈,笑着含住她的唇。


    雨好像停了,滴滴答答砸在窗台上,哒哒作响,元献紧紧搂住怀里的人,轻声喘息着。


    “好了吗?”


    “嗯。”


    “还睡吗?还是起来?”


    “不睡了。”


    “那我起来看书了?妹妹要不要看?”


    “好。”


    雨又下起来了,阮葵看不下书,趴在桌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宋州城不比徐州城差,街上行人不少,只是因着下雨,各自举着伞,都是匆匆的。


    忽然,在来往的身影中,阮藜瞧见了个眼熟,起身喊一声:“阮藜!你去哪儿?”


    阮藜脚步一顿,抬眸看来:“出去逛逛,你们不用管我,晚上自己吃饭就行。”


    阮葵撅了撅嘴:“去哪儿逛?”


    “嘿。”阮藜挑了挑眉,“你管好你相公就成了,不用管你二哥,好好歇着,明日雨要是停了,咱们可是又得赶路,到时你别又喊累。”


    “我才没喊累!你给我站住!”阮葵跟着窗子走。


    阮藜没理会,摆了摆手,不紧不慢走了。


    阮葵气得一跺脚:“他是不是又要出去胡混!”


    “随他去吧。”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阮葵气骂一句,拽着他的胳膊要去追,“你跟我一块儿去将他追回来。”


    他没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缓不急道:“若他非要如此,追去了又有何用呢?道理是说给讲道理的人听的,这样追去,除了浪费我们的心情我们的时光,还能如何呢?”


    阮葵撇了撇嘴,往凳子上一坐:“那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这是他选择的路,所造成的后果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今日之选择必有明日之结果,你我若是去了,才是破坏了因果,才是无法让他尝到后果。”


    “噢。”她垂头丧气一会儿,抿了抿唇,又道,“我明白了,可我还是有些生气。”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知易行难,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妹妹从前和二嫂那样好,自然会为二嫂鸣不平,可二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是祖母来了将他五花大绑打一顿,他也是如此。二嫂都心宽了,妹妹这般耿耿于怀,只会伤到自己。”


    她沉默一会儿,指着他警告:“你不许和他玩!”


    “我没和他玩儿,我这不是在看书吗?明年二月就要考试了,这会儿再不好好看书,等到了京城可就来不及了。”


    “噢,那你看吧。”阮葵又趴回桌子上。


    “这会儿天还亮着,要看书要捏泥人都好,等一会儿天黑了,我陪妹妹玩儿。”


    “我才不要你陪呢。”她转过脑袋去,用脑勺对着他,没一会儿却又拿起书看起来。


    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又接着启程,越走天越冷,快到京城时,天冷得路面已能泼水成冰,到处都是一片白花花的霜。


    京城城门高耸,庄严雄伟,一眼望去犹如黑压压的一排排高山,将京城与城外分成了两个世界。


    阮葵迎着风探出脑袋,鼻尖被冻红了,还在张望:“这就是京城啊,好高大啊,人也好多。”


    “快过年了,又有上京赶考的,人自然多。”元献将她往回拽了拽,“看着架势进城都得排好一会儿队,快坐回来,外面冷得厉害,当心着凉了。”


    她笑眯眯坐好:“我看城门上也有好多摆地摊的呢。”


    “饿了吗?想吃什么?让荷生去买。”元献笑着捧着她的脸,用温热的手心给她暖暖鼻子。


    阮藜已经见怪不怪了,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


    “来点热乎的吧,外面是好冷。”


    “好。”元献朝外面吩咐,“荷生,你去城门买些热乎的吃食来。多买一些,给所有人都买一份,天冷,他们赶马车估计手都要冻僵了。”


    “好嘞!我这就去!”荷生往地上一跳,匆匆跑了。


    阮葵笑着抱住元献的脖颈,亲昵地跟他贴贴鼻尖:“献呆子,我们明儿就去看院子吧。”


    “得看看大伯大伯母如何说,但左不过也就是这两日便要去看,早些定下来也好早些安顿读书。”


    阮藜看他们一眼:“你们不去我爹那儿住?”


    元献松开怀里的人,转头回答:“我们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还是早些独立好。去了大伯那儿,也容易给大伯大伯母添麻烦。”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走时祖母还交代了,说你们人生地不熟,又都还是孩子,叫你们一起去我爹那儿住的。况且你们又不占地方,两间屋子还是收拾得出来的。”


    “我好不容易从徐州跑出来了,还要去大伯那儿被大伯大伯母管着?我才不呢!”阮葵没好气嘀咕一句。


    阮藜往前坐了坐:“诶?你这样不喜欢被人管着,还天天要盯着我和献哥儿?”


    阮葵瞪他一眼:“谁稀罕盯着你,我才没盯着你!至于元献,他自己说的,愿意让我管着的。”


    “是,我若不愿意让妹妹管着,还成这个亲做什么?孑然一身不是更自由吗?”元献应和一句,又道,“我们还是去外面住好一些,我们都这样大了,总不能一直当孩子。”


    阮藜靠回去:“罢了,不久住也好。不过也不必着急,若是找得到房子便去,找不到就算了。正是科考的时候,外面的房子说不定也紧张。”


    “是,若是找不到房子,还是要二哥收留我们。”


    阮藜摆摆手:“这都好说。”


    “少爷、少夫人!吃的买来了。”荷生在外面喊一声,将吃食递进车窗里,“多买了些,前面人还多着呢,要一个个盘查,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几位主子多用一些,免得饿着。”


    “好,你们也都用一些。”元献接过吃食,夹起小桌板,将吃食摆放好。


    阮葵拿了筷子分给他们两个,尝一口饺子,满意点头:“京城的饺子比徐州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待进了城,应当还有许多好吃的。”元献笑着应。


    “放心吧,前两日就传信回去了,我娘知晓我们要回去,肯定备好了吃的,饿不着你们。”


    吃着饭,又说了会儿话,队伍动了动,有马蹄声传来,停在了窗外。


    “二爷到了怎的也不派个人先进城通传一声,还是夫人念叨着您这会儿还不到,叫小的们出来看才知晓。”


    阮藜推开窗,一脸了然:“你是府上的小厮吧?我成亲那会儿见过。”


    小厮笑道:“二爷好记性,此次高中定不成问题。”


    阮藜笑着驳一句:“少说些恭维的话了,这队伍这样长,不知要排到什么时候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


    “小的便是来接二爷的,咱们老爷在京中也是有些薄面的,哪儿能让您跟着这样人挤着呢?让马夫随小的来就是。”


    “行,快走吧,这两天冷得厉害,真是有些坐不住。”


    “哦,对了,小姐姑爷也在吧?小的也跟姑爷和小姐请个安,夫人吩咐了,叫姑爷小姐也一块儿去府上的。”


    元献这才开口:“劳烦伯母操心了,也多谢你请安,我和夫人都在,你带路便是。”


    “哎!哎!”小厮应了两声,领着车往前去,不多时便通过盘查进了城门,往宽敞的大道上去。


    阮葵的目光几乎没从街道上收回来过,这一带实在太过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两旁房屋林立,商贩多,行人也多,几乎有些水榭不通。


    转过几个弯后,道路顺畅许多,一路径直往前,进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府宅。


    “几位终于是到了,夫人等了许久了,快快进门去,屋里有火,也暖和些。”丫鬟笑着迎他们进门,直往堂中去。


    范夫人瞧见他们激动得不得了,急忙招呼丫鬟上前服侍:“快快,将他们身上的披风都取了,送个手暖上来,热茶也备好,再拿些吃食。”


    丫鬟们一拥而上,阮藜已站好叫人服侍了,元献却是稍避两步,低声道:“我自己来,你们去服侍二哥吧。”


    丫鬟一愣,犹豫看他一眼,又看向阮藜。


    “你们不知晓,他被他媳妇儿看得紧,平日里丫鬟更衣都不成,你们还是赶快来我这儿吧,一会儿他媳妇儿真闹起来,我可护不住你们。”


    丫鬟们立即笑起来,范夫人也笑:“你们就是爱拿妹妹打趣,一会儿她又要不好意思了。”


    “她不好意思?这一路我是开了眼了,我就没见哪个……”


    “二哥!”阮葵喊一声。


    范夫人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莫闹了,快坐下暖和暖和,天这样冷,你们在外面吹了风,可别着凉了。”


    几人应声坐下。


    “老祖宗传信来,说你们都中了举了,我知晓了不知有多开心,日日盼着你们来,现下终于是到了,我这颗悬着的心呀,也算是放下了。”范夫人道,“你们祖母如何?还好吗?”


    “祖母身子硬朗着,一向都好。”


    “你媳妇儿呢,她如今怀有身孕,又一个人在那边,也不知她好不好。”


    “她还好,没怎么见害喜,大嫂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母亲放心吧,我走时都交代过了,叫丫鬟们好生照料着。”


    “这样才对。”范夫人点头,“她是你媳妇儿,肚子里怀的是我们阮家的孩子,如今你虽是不得不来京,可也要多关怀着些。一会儿吃了饭,你便给她写封信回去,也好让她能安心在家养胎。”


    阮葵听他们这般说,瞅了阮藜一眼。


    第63章 第 63 章 死呆子心思挺多


    阮藜看回去, 但笑不语。


    范夫人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又问:“你们兄妹俩这是在闹什么呢。”


    “还不是献哥儿,献哥儿待她好得不得了, 她便觉得我不如献哥儿,三天两头也要管着我。”


    “你妹妹还不是为你好?况且人家献哥儿是比你听话多了, 不要人操心。”范夫人朝元献看来, “我和你们母亲就跟亲姐妹一般,这就是你们的家, 你们就在这儿安心住下,等着备考就好。”


    “母亲不知晓, 他们俩怕麻烦您, 想出去住。也是,他们也都是成了家的人了, 母亲就莫拦着了,让他们歇两天, 自个儿做主去。”


    范夫人略一思索,点了头:“罢了, 也是, 都大了,是该自个儿当家了。可若是什么需要伯母的,可千万别客气, 否则伯母是真要怪罪了。”


    元献起身行礼:“是,多谢伯母招待, 元献是要打搅伯母几日的,待租了房子、都置办好了才能搬出去。”


    “这个不急,你们歇两日,叫我身边的丫鬟带你们去, 她们对这个熟。现下都不说了,不要外道,都来吃饭。”


    这几天日头不错,趁着天好,阮葵和元献在安静的小巷子里定下了个小院子,置办好了基本的家具,正式搬了进去,吃一顿羊肉锅子,算是乔迁宴。


    “伯母说要给二哥请个夫子,你要一块儿去上课吗?”


    “我便不去了,在家自学就好,省得整日跑来跑去,等天暖和些,我再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旁听的地方。”


    “也行。”阮葵也不操心了,反正元献比她学问高,考虑这些也应当比她更清醒。


    元献给她夹了肉,朝对面坐着的荷生吩咐:“你明儿出门去买两个丫鬟回来,不然咱们以后吃饭都成问题。”


    她连声道:“我能做饭。”


    “你就是做饭,但洗衣裳扫地总要人做,就要荷生去让人挑几个回来,你看着选,也不挑多了,两个就成,家里的活儿也不多,人多了免不了吵闹。”


    “噢,也行吧。”


    她说要做饭的,第二天连柴火都没点燃,折腾了半晌,还是叫了荷生来帮忙,火一烧着了,她又将人往外赶。


    “行了行了,快去吧,元献不是说要你去看两个丫鬟回来吗?”


    “可、您这、您这……”荷生犹豫看她两眼。


    “哎呀,你怎么这样磨磨唧唧的,你们少爷不是在家吗?又不是我一个人在,你去你的,不用操心我。”


    她觉得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也不会提前一个时辰来做饭,不就是怕弄不熟吗?


    但,一炷香后,一股烟味儿从厨房飘进书房。


    元献眉头动了动,往外喊了声:“葵妹妹?”


    没人回答。


    他赶忙扔下纸笔,夺门而出,却见厨房里已布满了黑烟,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阮葵!”他大喊一声,冲进厨房,只见一个被烟熏黑了的人转过头来。


    “怎么了?你饿了?”阮葵揉了两把眼睛,脸上更黑了,“你等一会儿啊,这个火不知为何突然灭了,等我点燃就能做饭了。”


    元献有些哭笑不得,将她往一旁拽了拽,将灶洞里堆满了的柴火全夹出来:“这里面都是木头,一点儿风都进不来,还如何能燃呢?你也别做饭了,去洗洗脸,我们一会儿还是出去吃吧。”


    她想拒绝来着,可双眼刚刚被浓烟袭击了,这会儿睁不开,还一个劲儿往外冒眼泪。


    元献笑着将她牵出去,对着她眼睛吹了吹:“风吹一吹就好了,别揉了,揉多了眼睛疼,我去将厨房的窗子都打开透透气。”


    厨房的门窗一开,黑烟全逃出来,周围的空气瞬间清新许多,阮葵也能睁眼了。


    元献又牵上她:“走,去洗洗脸,你看你,脸上弄得黑乎乎的。”


    “噢。”她眨眨眼,这会儿也不闹着做饭了,老老实实坐在书桌旁烤火。


    元献看她一眼,放心一些,又拿起笔:“饿不饿?要是不饿就等等,待荷生回来了,让他出去买。”


    “不饿。”她脑袋往桌上一搁,悄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她就是觉得挺挫败的,她还以为做饭很简单呢。


    元献手上的课业还没看完,也没着急追问,中午吃罢饭才又提起。


    “怎么了?我看妹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没什么。”她支着脑袋,“就是觉着自己有点儿没用。”


    “妹妹从前未学过这些,不会也是正常。不是喜欢捏泥人吗?继续捏泥人吧。冬天也冷,你又没做过那些,再把手冻伤,就得不偿失了。”


    “噢。”阮葵垂头,将那一套做泥人的工具拿出来,心不在焉地摆弄。


    她看过元献的课业,也听过夫子如何兴高采烈地夸他,那些词句她未必能看得懂,可夫子朴素的夸赞她却是能听得明白,她就是觉得元献现在很厉害了,她比不过他。


    倒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只是觉着这样多年,她似乎也没摸索个什么东西出来,似乎就像祖母说的一样,她整日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成器……


    “我去弄窑。”她忽然起身。


    “诶,等等,等我将最后几句写完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我画了图纸,我自己能弄好的。”


    元献悄声叹了口气,将最后几句写完了,也跟了出去。


    就在厨房的角落里,阮葵蹲在那儿,拿着火钳在地上画出一个圈,比比划划,看着倒是挺胸有成竹的。


    元献往前迈出一步,又退回去。


    天是冷了,隐隐有飘雪的迹象,厨房里灶台一直烧着,门窗也紧闭着,并不算冷,便随她去了。


    越到过年,天反而暖和了,一早荷生便从外跑进来,高声嚷嚷着:“少爷、少夫人,扬州刘家的表少爷来信,说是休假了事儿忙完了,邀请咱们和藜二爷去做客呢。”


    “是刘家的大表兄吗?”阮葵探出头去。


    “是,正是刘家的大少爷,早前说了考中进士在京为官的那个,他们府上的小厮正在外面侯着等着回信呢。”荷生笑着应和。


    “那我们……”阮葵刚要回答,又看向元献。


    元献放下笔:“好,你去回信,让人不必候着,我们收拾收拾便去。”


    “好嘞,小的这就去传话!”荷生又风风火火跑出去。


    阮葵跟着起身,朝元献看去:“那你不看书了啊?”


    “大表兄能考上进士,学问自是比我精深得多,我也好去请教请教。”元献将纸笔收好,挑了些带上,拿了斗篷给她围上,“也在家里窝了这样长时日了,是得出去走走。”


    她点点头,系好斗篷,一块儿出门上了马车。


    刘家大表兄住得有些远,很坐了会儿马车才抵达,他们路上刚巧碰上阮藜,便一块儿进了门。


    刘家大表兄名叫刘纪,比他们都大一些,很是沉熟稳重,阮葵见过他两回,一回是他成亲时,一回是阮藜成亲时,倒不算太陌生。


    “快都进门来坐。”许夫人笑着迎他们坐下,“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还适不适应?”


    “还好,就是比我们那边冷些。”阮葵接过热茶回答。


    “你们表兄才来时也不习惯,待一待适应了就好了。”


    “是。”阮藜附和一句,又道,“原是一到京城就该来拜访大哥大嫂的,只是听闻大哥一向繁忙,不常在家,我也不好贸然上门,还请大哥大嫂原谅则个。”


    刘纪看着斯文,但也严肃,看着就像长辈。他微微颔首,声音有些低沉:“我收到你们的拜帖了,也的确是忙,这两日才闲下来。不知几位长辈可还好?”


    “祖母很好,母亲也很好。”阮葵答。


    刘纪又点头,又问:“小妹可还好?”


    阮藜答:“走时都挺好的,只是怀孕,难免有烦闷的地方,算算日子应当已经生了,想必过两日就能收到家书,到时小弟一定与大哥送话。”


    “好,快日午了,一块儿用个便饭,下午还有些时辰,两位妹婿若是不弃,可与愚兄就课业探讨一二。”


    “有大哥指点,我与献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那便先用午膳吧。”


    阮葵偷看一眼几人,一点儿不敢造次,安安静静吃完饭,安安静静坐去堂中,他们几个则是进了书房,隐隐传出些说话声。


    “我带了课业来,还请大表兄指点一二。”


    “嗯……这篇文章写得很好,简明扼要,鞭辟入里……”


    阮葵正竖着耳朵听,许夫人忽然走近。


    “一个人待得无聊吧?走,去偏厅坐坐,陪陪嫂子和外甥。”许夫人牵着她笑着往偏厅去,厅中生了炭火,也是极暖和的,只是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孩儿。


    阮葵好奇抬眸看去。


    许夫人笑着将孩子递给她:“他这会儿还是听话的时候,最好玩了,再过几年大了会说话了就该烦人了。”


    她抱着小孩,大眼瞪小眼,一点儿不敢动,还是小孩张牙舞爪朝她扑去,抓住她的衣领。


    许夫人忍不住笑:“莫怕,他皮实着,你抱不坏他的。”


    “我、我是有点儿害怕将他抱坏了。”


    “我一开始也怕,都不敢抱,后来习惯了才好些。小妹抱一抱也能习惯,省得以后自个儿有孩子了跟我一样不敢抱。”


    阮葵眨眨眼,鼻尖动了动:“他身上奶香奶香的。”


    “他还没断奶呢。”许夫人往门外望一眼,身子往前俯了俯,低声道,“小妹和妹婿成亲这样久了,怎的不要个孩子?”


    “我……”她顿了下,学起元献胡说八道,“他现在一心都扑在考学上。”


    许夫人微微点头:“是,能瞧得出来,他读书的确认真。你大哥性情内敛,少有夸人的时候,我今儿却隐隐听见他对妹婿赞不绝口,妹婿往后定是大有可为。”


    “我也不懂这些,平日里他都是埋头苦学,我也不怎么过问。”


    “唉,读书不容易。”许夫人牵着她又道,“可孩子还是得要的,早些诞下子嗣也早些安心,免得以后出什么乱。你别怪嫂子多嘴,姨母为你挑的这个夫婿确是人中龙凤,你得好好抓住才是,别让人挑出毛病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嫂子帮忙的,也只管来和嫂子说。”


    “多谢嫂子,我知晓了。”她明白了,嫂子的意思和表姐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要她早些生孩子,免得元献以后纳了妾,有别的子嗣。


    她如今听到这些话已不怎么生气了,嫂子和表姐也未必是害她,只是想法不同,她若是不喜欢不愿意,不往心里去就行了,没必要生气。


    许夫人也只是提点两句,没再多说,带着孩子跟她玩儿了一下午。


    日落前,那几人终于从书房出来。


    阮葵迎过去:“回去吗?”


    “大表兄留我多住几日,我说要和妹妹商量,妹妹如何想?”


    “你呢?”阮葵反问,“是大表兄他要给你讲课吗?”


    “嗯,大表兄他亲历过科考,又中过进士,有不少心得,只是得花些时日传授于我。”


    “行,那就在这儿住几日吧。”


    “委屈妹妹了,等开春考完就闲下来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委屈,表嫂比她大不了多少,也不常说母亲祖母那样的话,还有外甥和她玩儿,也还算是有趣,被留着过了年,才回自个儿家去。


    “今年是特殊,以后过年不会这样简陋了。”


    “简陋吗?我感觉还行,表兄表嫂家的饭还挺好吃的。”


    元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以为你不会想在表兄家里过年。”


    “还好啦,表兄他们又不管我,早上睡懒觉也没人说。我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怕他们不舒服。”


    “所以还是在自己家里待着好,只是考试越发近了,我没空闲陪你了,等考完就好些了。”


    “我才不用你陪呢,我捏了好些泥人还没烧,我这段日子就打算烧了,免得天暖和了烧窑热得很。”


    “烧完要做什么?”


    “拿出去卖啊。”


    元献新奇看她一眼:“妹妹要去做生意?”


    她骄傲扬起下颌:“也不是做生意吧,就是摆地摊。”


    “要不等我考完了陪你去?”


    “才不用,等我烧好了,让荷生陪我去就行。”


    “那你千万莫去人太多的地方,当心被挤着。”


    “放心吧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她的泥人都还没准备好呢,且得等一阵子,等她多烧几个出来才能出去摆摊。


    表姐来了信,说是生了个小姑娘,取名叫澜姐儿,她买了好些东西给表姐和侄女寄回去。又在京城遇到了秋娘,偶尔也去秋娘那儿晃悠一下,只是秋娘一直在做活,和宋勤又是与旁人一同租的房子,不大方便。


    草一日日绿了,考试也一日日近了,天黑之前,元献收了纸笔,回到卧房。


    阮葵早一步躺下了,这会儿他过来,便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悄声问:“献呆子,你紧张吗?”


    “还好,不算紧张。”元献笑着搂住她的腰。


    “你要是没考上怎么办?”


    “那便回徐州。”


    “噢……你干嘛?”


    元献翻身而上,低声在她耳旁道:“若我考上了,妹妹和我圆房好不好?”


    “我……”她知晓他是什么意思,面颊微红,小声嘀咕,“你考上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呢。”


    元献不辩解,只低头在她颈边亲吻。


    她赶忙双手推:“你明儿不考试啦?”


    “无妨,这会儿还早。”


    “噢……”她脖子被亲得痒,手又被按住了,只能偏着头咬着唇忍着,呼吸声却越发急促。忽然,她开口,“献呆子,要不我们试试吧?”


    元献一怔,险些失守,却咬着牙道:“等考完再说。”


    “噢。”阮葵应一声,一会儿,又问,“为什么?”


    “我怕我忍不住。”忍不住要一整夜。


    阮葵不说话了,抱住他的背,仰头和他亲吻。


    二月的天还有些冷,元献起了大早,阮葵惦记着他今儿要考试,也起了个大早。


    他瞧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轻声道:“今日外面人必定多,要不妹妹就在家歇着吧,不必送我了,让荷生送我去就行。”


    “那不行,我说好要送你的,我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阮葵噌一下起身,迅速穿戴齐整,“动起来!别磨叽了,一会儿人多起来真不好挤了。”


    元献笑笑,跟着不徐不疾往外。


    “东西都收拾好了的,就是这些,你不要拿掉了,到时候没得用。”阮葵又点点车上的行李,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放心,不会漏掉的,一会儿荷生会帮我一块儿拎过去。”


    “嗯。”阮葵握住他的手,“天好冷的,晚上穿厚点儿,别着凉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手:“放心吧,考过好几场了,我心里有数的,倒是你,一个人在家,尽量不要随意出门,等我回来再说。”


    “我知晓了。”阮葵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献呆子,好好考,不用担心我。”


    “好,我去排队了。”他最后在她脸上亲了亲,拿着行李下了车,朝人群走去。


    阮葵从窗子看着,目送他走远。


    京城太大了,天下人才如过江之鲫,在礼部的大门下,显得格外渺小。


    “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收回目光。


    有人忽然唤:“小葵姑娘。”


    “诶?又是你?”


    “真巧,又在此处碰见你了。”宋勤微微笑道。


    “你也来考试,碰见也是正常的嘛。你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挤不进去了,元献他都快排到了。”


    宋勤来得不晚,只是故意等着元献走了好来和她说话:“学长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担心吗?”


    “小厮一会儿就回来。”


    “我陪你在这儿等着吧,等小厮来了我再去排队。”


    “啊?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这里没什么不安全的,到处都是人呢。而且车上还插了小旗子,没人会如何的,你快去吧,别一会儿耽搁了。”


    宋勤点点头:“好,那我去了。”


    阮葵挥挥手,毫不犹豫关上车窗:“去吧去吧。”


    她的确没什么怕的,也不需要人陪着,万一一会儿耽搁人进考场了,别又回过头来怪在她身上。


    稍等了会儿,荷生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朝外面问一句:“元献顺利进去了?”


    “放心吧,已经进去了。”


    “那我们回去吧。”她打了个哈欠,“起这样早,还真是有点儿困了,也不知道他困不困。”


    “少夫人放心吧,少爷他从小就是这样早起的,肯定不会犯困。”


    “嗯。”她想起元献站在檐下读书的模样,不觉扬了扬唇,这回考完算是真的告一段落,能好好休息了。


    三天后,她早早抵达考场等候,听着敲了锣,立即伸着脖子往外面看。


    元献穿的还是身浅色的袄,裹的还是带着毛领的大氅,神色如常,精神抖擞,阮葵一眼就瞧见他了,没好大喊大叫,只是冲他一个劲儿地挥手。


    他也瞧见她了,原就明亮的双眼更是神采奕奕,弯起唇快步朝她走来。


    “可算是考完了,我等得都无聊了。”阮葵笑着跳下车,牵住他的手,将他往车上领,“你手还挺热乎的嘛。”


    “抱了手炉的。”他跨上车,将手炉放下,手一伸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阮葵坐在他腿上,眨眨眼,扭头问:“干嘛呀?”


    他没说话,低头咬住她的唇。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元献松了口,环抱住她,哑声道:“饿了。”


    “这几天肯定没吃好吧?我早让丫鬟做好饭了,一回去就能吃上了!”她有些骄傲地仰起头。


    元献笑了下,咬了咬她耳垂,低声道:“我想妹妹了,我们今晚早些睡,好不好?”


    她恍然明悟,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月事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前日。”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阮葵没好气看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只是不能如某人所愿咯。”


    他闷声笑过,又问:“妹妹这几日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不就是捏捏泥人、看看书什么的……你考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还好,应该还行,能进前二甲吧。”


    “这样厉害呀。”


    “我只跟妹妹这样说,若是旁人问起,我自然只会说心里也没数。”


    “哼,死呆子心思挺多。”


    元献笑着抱紧她:“只对旁人心思多。”


    她戳戳他的脑袋:“到了,快下车,你都几天没洗了?赶紧吃完饭洗澡去!”


    元献不紧不慢松了手,慢悠悠吃了饭、沐完浴,懒洋洋往床头一靠,慢条斯理地拉开腰间的系带。


    阮葵看他一眼,拿了换洗的衣裳往浴房走,再出门时却瞧见他正拿着她的小衣在……


    “你干嘛呀!”她脸羞了个通红,指着他大骂。


    “洗好了?”元献微微仰了仰头,喉头动了动,喘着气哑声回答,“我很快就好了,等等我。”


    阮葵气得走近两步:“你拿我衣裳干嘛?这衣裳以后还能要吗!”


    元献一点儿没急,手上仍不缓不急地动着:“妹妹就当做是送给我的生辰礼吧。”


    “你这个不要脸的!”她气得又走近几步,上手要抢,“你换给我……呃!”


    她被人一拽,猝不及防跌进柔软的怀抱中。


    第64章 第 64 章 你是骗子!


    “嗯……”他闷哼一声, “我好了。”


    “你好个屁,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捏死你!”阮葵又羞又恼, 双手扯着他的脸,“我倒要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他一点儿没急, 将小衣攥成一团, 笑着道:“妹妹不让让,一会儿要弄到妹妹身上了。”


    阮葵瞪他一眼, 挪远了点儿,警告一句:“你最好给我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不紧不慢起了身:“妹妹不是说送给我了吗?”


    “你!”


    “莫急。”他回眸一笑, “我会洗干净的, 下回还要用呢。”


    阮葵一下扑了过来,挂在他的背上:“你再说!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 我得去洗了,妹妹当心摔了, 还是先下来为好,一会儿再闹。”


    “我才没跟你闹呢。”她松了手, 坐回床上, 看着他将衣裳搓了晾上,没好气道,“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元献不徐不疾走来, 双手环抱住她:“我从前就是这样的,妹妹不知晓罢了。”


    她抿了抿唇, 推开他的手:“让开,我要睡了。”


    “妹妹明日要做什么?”元献跟过去,卧在她身后,“要出去摆摊吗?还是要捏泥人?或者咱们出去玩儿也好。”


    “你不要脸, 我不要和你说话。”她紧紧捂住耳朵。


    元献凑过去,在她耳旁悄声道:“哪儿不要脸了?有欲望不是很正常吗?妹妹上回也忽然想要来着。”


    “可我没拿你衣裳!”


    “妹妹若是想,也可以拿我的衣裳,寝衣寝裤都行……”


    “我才不呢!”她猛得转身,凑过去在他脸上呸呸呸好一通,“我才不像你那样不要脸!”


    “那妹妹先前不还要过我的手吗?”


    她脑袋一扬:“那能一样吗!我又不是背着你,偷偷拿你的手用!”


    元献笑着将她抱回来:“好好,我知晓了,怪我,没经过妹妹的同意就擅自拿妹妹的衣物做这种事,妹妹生气也是应当的。我现在跟妹妹请求,妹妹的那件小衣以后给我用,好不好?”


    “你……”她忽然不知如何回答了。


    “嗯?”元献和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悄声问,“可以吗?”


    她别开脸:“你都用了,现下来问我还有什么用?你少假惺惺的。”


    “那妹妹如何才能原谅我?”


    “你……”她冷静下来,又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只嘀咕一句,“瘾怎么这样大?”


    元献低笑:“是,妹妹批判得对,但我也没办法克制,我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等我老了就不会这样了,妹妹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夫。”


    阮葵瞧他几眼,彻底没话说了:“这回就算了,你下回再乱拿我衣裳做这种事,我就把你的脸掐掉!”


    “好,我一定谨记在心。”他仍旧笑着。


    “我们明天出去玩儿吧,来京城了还没好好出去逛过呢,玩个几日我们就在家烧泥人,烧完了咱们就出去摆地摊。”


    “好,我都听你的。”他牵起她的手亲了亲。


    阮葵抿了抿唇,压住翘起的嘴角,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献呆子,你真好。”


    “嗯?方才不是还在骂我吗?”


    “哼,那是你该骂。”阮葵用头撞他一下,“但你除了不要脸外,其它都挺好的。”


    “这样。”


    “所以……”她凑过去,在他耳旁悄声道,“等我的小日子走了,我们就圆房吧。”


    元献嘴角快扬到耳后根了,也悄声道:“等我找找可以避孕的法子,我们再圆房。”


    “行!”阮葵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天正好,出门游玩、摆地摊都不冷,只是生意不大好,他们已经摆了好几日了,只有零星几个人来看过,没什么人买。


    阮葵看看天色,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又卖不出去了。”


    “做买卖都是这样的,何况卖的又不是吃食,旁人看着自然是要多些考量才会买,再说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客人不够多。”


    阮葵深吸一口气,无奈吐出:“好吧,那明天我们换个地方摆吧。”


    元献帮着将东西收拾起来,跟着她往回走,又劝:“其实卖不出去也没关系的,可以摆在家里赏玩,至于银钱什么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再等些时日,等我上任了就有俸禄了,不会一直要花你的嫁妆的。”


    “你不懂。”阮葵嘀咕一句,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大步往前。


    “是,我不懂,那妹妹告诉我,告诉我了,我便能懂了。”元献紧跟着。


    “我……”阮葵正要解释,却被来人挡住了。


    宋勤站在两人跟前,拱手行礼:“元学长,阮姑娘。”


    “学弟怎在此处?”元献上前一步问。


    “听人说学长在此摆摊,特来看看。”宋勤解释道,“自考试过后,各地的学子都聚在一起,时常对对考题、准备殿试,只是总不见元学长,他们都觉得好奇,殿试在即,以学长之姿定能进殿试,怎的不好好备考,在此摆起地毯来了?”


    元献淡淡笑着:“殿试之事还未有定数,我也说不准,便未多想。内子想出来体验体验,我刚好有闲暇,便出来逛逛了。”


    “连学长都说不准,看来我等这般着急也是白费力气了,也不如出来散散心呢。”


    “非也,先前考试不过是运气罢了,如今谁胜谁负并不好说,如学弟一般好生备考才是正途,还是我太过贪玩,学弟千万莫要学我。”


    宋勤笑笑,看向阮葵手中抱着的袋子:“听闻你们是在卖陶人?可否给我看看?我也挺喜欢陶人的,刚好可以拿回去做摆件。”


    阮葵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是不是秋娘姐姐让你来的?你们不必要故意照顾我生意的,需要就是需要,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我不想旁人故意哄我开心。”


    宋勤一顿,赔笑几句:“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你莫担忧,你捏的泥人真的很好看,或许只是摆的地方不对,下回换个地方或许会好些。”


    “嗯,我知晓了。”她垂着头,闷声答。


    “学弟莫怪,内子心绪不佳,并非有意如此。”元献牵起她的手,“时辰不早,我们要先回了,学弟慢行。”


    宋勤瞥一眼他们牵在一块儿的手,笑着道:“好,那学长慢走。”


    元献微微颔首,牵着人慢步离去,偏头低声问:“妹妹说说,是哪儿不开心?”


    “没。”她这会儿只觉得累,已不想说了,“我累了,我想回去睡觉。”


    “那便回去好好歇歇。”元献应和一句,晚上睡前又道,“其实也不必着急,我们从前都是没做过生意的,家里的铺子也都是长辈们挑好了送给我们的,说是去巡过铺子,实则也就比旁人多认几个字,能看得账本罢了,想弄清里面的门道并非一日之功,妹妹要是累了,不如我们歇几日,好好想一想,到底该如何才能做好。”


    阮葵沉默一会儿,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


    他笑着摸摸她的头:“不是多大的事儿,要是做生意这样容易,那天底下的人都不读书不种地,全去做生意了。”


    “嗯。”阮葵吸了吸鼻子,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我知晓了,睡觉吧。”


    他未再多说,他知晓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阮葵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阮葵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阮葵反复思索过了,也觉得应当停下来好好想想,未在贸然往外去,整日里聚在一块儿嘀嘀咕咕商量。


    元献对做生意也不甚了解,只能尽量帮她想想法子,但见她没再唉声叹气了,心中也踏实一些。


    晚上,她笑眯眯在褥子里滚了几圈:“咱们找个空闲再去试试吧?”


    “好。”元献眼神沉了沉,单膝跪在褥子上,从袖子摸出一团药泥,掀开她的寝衣,抹在她的肚脐上。


    她抬头看着:“什么东西?”


    元献哑声道:“传说可以避子的,只是好像对身子不大好,说是用多了往后或许就怀不上孩子了,妹妹看看要不要用。”


    “我……”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大确定,但还是点了头,“先用吧。”


    “嗯。”元献喉头已经滚过很多回了,强忍着又问,“要吹灯吗?”


    “吹。”阮葵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元献轻轻抱住她,低声询问问:“疼吗?”


    “还好。”她咬着唇不敢高声,还在跟他闲话,“就是有点儿难受。”


    “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元献低声应了句。


    阮葵瞅他一眼,正要跟他辩解,忽然低呼一声,急声道:“难受!”


    “如何难受?”他明知故问,死死扣住她的肩。


    她哪儿回答得了?只剩哭喊。许久,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只有喘气,盛在眼中的泪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滴落在了元献的手背上。


    “好了。”元献缓缓弓起身,笑着在她眼角亲了下,“不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应了一声,又道:“好累。”


    “我知晓。”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我给你洗洗,洗完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嗯。”她脸上还挂着几滴泪,但未生气,仍旧配合着洗漱完才躺好。


    可元献见了又有些受不了了,可人已睡着了,他卧在一旁看了她半晌,忍了又忍,还是没去打搅她,但却是睡不着了。


    半夜,阮葵睡得正香,忽然听见他喊。


    “妹妹?妹妹?”


    “嗯?”她迷迷糊糊应了声,突然被困住,一下清晰不少,“怎么了?”


    “想要。”元献不由分说便垂首亲吻她的脖颈,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半醒不醒的,脑子还是懵的,只是喘息,只是闷声,到后来又是用带着哭腔的嗓子求。


    元献语气温柔得很,可一点儿没停:“乖妹妹,哪里难受?”


    “肚子难受,我要死了……”她哭着道。


    “不会的。妹妹莫怕,我心里有数的。”


    元献在她唇上舔舐,温柔得要命,几乎要让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次次被撞去床头,又一次次被拽回去。


    最后,又是只剩眼泪。


    哭完后,却不长记性又躺在元献的臂弯中,安心睡去。


    天亮了不知多久了,她仍旧枕在元献的手臂上,手微微动动,便碰到他温热的胸膛。


    “几时了?”


    “应当是晌午了。”元献垂眸,瞧见她肩头上的痕迹,眼神不觉暗了暗,“饿不饿?让人送些吃的来吧?”


    她毫无察觉,茫然点点头:“好。”


    “来。”元献背着她起身,衣袍遮住身形,朝外吩咐了声,没一会儿从门口接了饭菜进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递了筷子给她,“吃吧。”


    她眨眨眼,接了筷子却放下:“我还没洗漱。”


    元献起身又拎了热水壶来,事无巨细,漱口水给她倒好了,痰盂捧到她跟前,帕子洗好了拧好了,递到她手边。


    她抿抿唇,看他好几眼,将昨晚那两顿眼泪忘了个一干二净:“你吃了吗?”


    “还没,我醒得比妹妹早些,瞧着妹妹未醒,想着等妹妹醒了一块儿吃。”


    “噢,那你坐着一起吃吧。”


    元献将洗漱用品都拿远了,搬了个凳,坐在她对面,不徐不疾拿起筷子。


    她又看他几眼,想起昨晚的事,有些羞得慌,手忙脚乱往他碗里添了些菜。


    “嗯?”元献抬眸,也往她碗里添菜,“妹妹吃吧,不用管我。”


    “噢。”她垂眼,不说话了,默默吃着饭。


    吃罢,元献起身去送碗筷,她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便往床里坐了坐,躺回被子里。


    元献走回来,往她身旁一坐,放下帐子。


    她眨了眨眼:“你还要睡吗?”


    “嗯。”元献眼神暗了暗,俯身而去,咬住她的唇。


    她才发觉不对,可已来不及,已被按进褥子里:“你干嘛呀?”


    元献答非所问,吻一路往下:“妹妹睡好了吗?”


    “你又要?”阮葵也不回答他,“昨晚不是弄过吗?”


    “我想。”他先行后奏。


    阮葵呼吸急促起来,盯着微微透光的帐子,低声道:“这可是白天,传出去你脸面都没了。”


    “没人会传出去。”他说一句,又补充,“我也没什么脸面。”


    阮葵没话反驳了,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朝他看去。


    昨晚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瞧不见,今日微微有些亮光,倒是能看得清了。


    可阮葵没心情看了,她又要呼吸不了了,整个脑子混混沌沌的。


    很快,帐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献呆子,献呆子……”


    “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元献轻声细语哄着,“妹妹,快好了。”


    她哭得厉害,卧在人怀里时,眼泪还没有停。


    元献搂着她又亲又哄:“疼吗?”


    “难受,现在还难受……”


    元献嗓子又是一紧:“嗯,莫哭了,一会儿就好了。”


    “腿酸。”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给你揉揉。”


    她不满轻哼一声,渐渐地不哭了,却又是迷迷糊糊睡去。她从前上蹿下跳,摸鱼掏鸟窝都没这样累,这回却是给她累了个够呛。


    元献亲亲她的脸颊,没忍心吵她,安静在一旁看着。


    她再睁眼,天已经黑了,不过脑子倒是清醒许多,腿也没那样累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吃完饭便靠在床头看小人书。


    元献洗漱完,坐去她身旁,将她搂进怀里,用脸蹭蹭她的发顶,轻声问:“还在看上回那本吗?”


    “嗯,还没看完。”她用头在他颈窝蹭蹭,“献呆子,我肩膀有点儿酸,你给我捏捏。”


    “好。”元献腾出手,轻轻在她后颈捏按着,目光却忘她衣领中落去。


    她舒服得眯起眼:“对,就是这儿,用力些。”


    元献咽了口唾液,轻轻在她脖颈上亲了亲:“妹妹?”


    “嗯?”她回眸,骤然对上那幽暗的眼波,立即察觉不对,双手抱住胸口往后弹坐一步,一脸警惕看着他,“你干嘛!”


    元献笑了笑,伸手要抚摸她的脸颊:“休息好了吗?”


    她赶紧躲开,又往后挪了挪:“没!我没休息好!你别碰我!”


    “真没休息好?我瞧着妹妹挺精神的。”


    “你看错了,我一点儿没有精神!”她毫不犹豫扔了手中的书,往被子里一躺,“我又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别动手动脚!”


    元献笑着爬过去,撑在她上方:“乖妹妹,不困就出来吧,当心闷坏了。”


    隔着被子她几乎都能感觉到那股侵略性的目光,她赶紧将被子又裹紧了些:“不用你管!我闷不坏!”


    元献轻而易举找到被子的缝隙,捉住她的手腕,低声乞求:“妹妹帮帮我好不好?我好难受。”


    “你松开我!我不要!”


    “妹妹。”他俯身,在她耳旁轻喘。


    阮葵受不了了,一把掀开被子:“你别以为这样……”


    话没说完,她嘴一下被堵住了,手也被钳去头顶,喊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不知求了多少遍,从死呆子到献哥哥,又从献哥哥到死呆子,一会儿哭一会儿闹一会儿又求,什么招数都用过了,可半点儿用都没有,元献这个死呆子哄人哄得有多温柔,实际就有多凶狠,她迷迷糊糊看着他晃散了的脸,终于明悟了,这个不要脸的根本就是说一套做一套!


    晌午,她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浪翻涌而来,她被晃醒,哭丧着脸看着眼前的人:“你就是个混蛋!混蛋!”


    元献在她耳旁轻哄着:“疼吗?我轻一些,好不好?”


    “你是骗子!骗子!你就是嘴上说的好听,你根本一点儿没轻,你骗人!你前日就说是最后一回,昨儿又说是最后一回,现下好了,又来了,你就是个大骗子!”


    “昨儿是昨儿的,今儿是今儿的,明儿是明儿的,昨日确实是最后一回。”


    阮葵瞪他一眼,一会儿又哭着哼哼起来。


    外面天光大亮,艳阳高照,荷生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默默走远了些。


    他们已有好几日不出门了,饭菜也是叫了丫鬟从门口递进去,早一顿晚一顿的,估计早忘了时辰了,荷生也不好多说什么。


    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荷生没打开门。前两日他们少爷就吩咐过,若有人拜访就说主人不在家。


    “我们少爷不在家,您改日再来吧。”


    “什么你们少爷我们少爷,是我!快开门!”


    “藜二爷?”荷生微怔,取下门栓,笑着朝外望去,“您怎的来了?”


    阮藜奇怪看他一眼,大步进了门:“我怎么来了?我还要问你怎么在家呢?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知晓?还在家里待着呢?你们少爷呢?”


    他赶紧拦:“少爷在家呢,只是还没起。您等等,小的先去通传一声。”


    阮藜奇怪:“还没起?这都几时了?这可不像是他的习惯。”


    荷生抿了抿唇,朝正房窗边走走,硬着头皮敲敲窗子:“少爷,藜二爷来了。”


    元献一怔,皱着眉头答一句:“让他等一会儿。”


    荷生立即走远,跟院中站着的人传话:“二爷跟着小的去偏厅等一会儿吧?我们少爷一会儿就来。”


    阮藜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抬步往偏厅去。


    “二哥!”突然,一道尖叫声从正房传出来,“二哥救我!”


    第65章 第 65 章 他是我相公!


    “这……”阮藜停步, 转头看荷生。


    荷生尴尬低头:“您别问小的,小的不知是什么情况。”


    阮藜无奈叹息一声,转了方向, 跨进正堂里,朝正房门口去, 里面的声音一下清晰了。


    “我错了, 很快就好了,这是最后一回, 一会儿就让妹妹睡觉,好不好?”


    “骗子!你就是骗子!什么最后一回, 根本没有最后一回, 你明日还是会欺负我!二哥救我……唔……”


    “莫喊。”


    “不要了,我不要了, 献哥哥,求你, 求你……”


    阮藜深吸一口气,敲敲门:“好了就出来, 我有话跟你说。”


    “二哥!二哥!你救救我, 元献他要弄死我!”


    元献只当是听不见,将人拽回来紧紧抱住,闷哼几声后, 赶紧认错道歉:“我哄妹妹睡觉好不好?”


    “我不要!”她声嘶力竭喊一声,未落的眼泪全迸了出来, “混蛋,你就是混蛋。”


    “嗯,我是混蛋,我错了, 我知晓妹妹困了,困得厉害,我不该将妹妹折腾醒,以后不会了,我哄妹妹睡觉好不好?”元献将人紧紧搂着,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睡吧,我不吵妹妹了。”


    她抽抽搭搭哭着,哭累了,眼睛一闭睡着了。


    元献松了口气,将她往干净的褥子里放了放,起身穿衣往外去。


    门轻响一声,阮藜的目光从外钻进来,元献只是略瞥了眼,反手关上门,不紧不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二哥这会儿怎么来了?”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你问我为何这会儿来,我还要问你为何这会儿还在家里呢。”


    “原是如此。”元献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成绩从试卷交上去那日便有定数了,早一刻看晚一刻看都是一样的。不过还是多谢二哥亲自来提醒,我一会儿便差人去看。”


    阮藜无奈:“我帮你看了,你知晓自己考了第几吗?”


    “不知,还劳烦二哥告知。”


    阮藜却不答了,往前俯了俯身,又道:“你们、你们也太没有节制了,你看看葵丫头那样结实的一个人,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她即便不是什么温香软玉,可毕竟是个姑娘家,你好歹也怜惜着些吧!”


    “让二哥见笑了。”他话是这样说,可一点儿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阮藜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带你出去消遣消遣,你让她歇两日。”


    “多谢二哥,但不必了。二哥不是来说放榜的事儿吗?还不知二哥考得如何?”


    “我考得不如何。”阮藜往后一靠,“你是头名,我得了消息便过来了,一会儿来道喜的人恐怕只会更多,你赶紧收拾收拾,现下这副模样算什么事儿?”


    元献瞥一眼自己脖颈上的红痕,脸不红心不跳道:“多谢二哥提醒。”


    “唉!”阮藜悄悄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又重重叹息一声,拂袖而去,“罢了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们两个的事儿了!随你们去吧!”


    “二哥慢行。”元献起身,遥遥一拜。


    荷生看他一眼,又看阮藜一眼,快步跟上,低声解释:“二爷莫生气,我们少爷就是太喜欢少夫人了……”


    “我知晓,我就是觉着……罢了。”他捏了捏眉心,他就是觉着元献这小子心思越来越沉了,又考得这样好,往后必定是前途无限,他们以后还真是拿他没办法了,也不知当初叫葵丫头嫁给他是对是错,“不关你的事,我先走了,不必送了。”


    “诶!诶!”荷生应了两声,关了门,又往回走,朝堂中孤身独坐的人道,“也是怪我,没及时提醒您今儿是放榜的日子。”


    元献指尖动动:“不关你的事。”


    他自信能考上,无所谓去看不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一会儿若是有人上门不必再开门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人来。”他起身往房门走几步,又道,“若是刘家的大表兄派人来,还是通传一声。”


    “是。”荷生应一声,悄声退下。


    元献轻声推开门,钻进有些幽暗的帐子里,将凌乱的被褥收拾好,轻轻斜卧在一旁,勾着唇看着酣睡的人。


    阮葵睁眼看见那张熟睡的脸,便想起先前的事,越想越气,一脚踹过去,嘀咕骂一句:“骗子!”


    元献捏了捏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笑着问:“醒了?”


    阮葵别开脸:“你以后不许跟我睡一块儿!”


    “为何?”元献笑着抱住她。


    她惊得一下瞪大了眼:“你又要干嘛!”


    元献闷笑几声:“不干嘛,想抱抱妹妹罢了。今儿放榜了,过两日就要去参加殿试,妹妹放心吧,这几日我不会欺负妹妹了。”


    “真的?”阮葵瞅他一眼,又避开他笑吟吟的眼眸,“考得如何?”


    “我未亲自去看,是藜二哥跟我说的,说是头名。”


    “第一名?”阮葵一下正襟危坐。


    “应当是吧?”


    阮葵眨眨眼,戳戳他的脸颊:“献呆子,你还蛮厉害的嘛!”


    他笑笑:“那妹妹要不要奖励我?”


    阮葵咧着的嘴一下收回去,手也赶紧收回去:“你刚还说不要的!”


    元献笑着牵过她的手,在她指尖亲了亲:“这几日不要,往后要。”


    她瞥他一眼,将手抽回,心里暂时放松一些。


    元献又抱住她,下颌搁在她肩上,小声道:“晌午二哥还骂我了,说我不会怜惜人。”


    “本来就是!”她用手肘拐他一下,“松手,我要躺着了。”


    “都躺了好久了,还要躺?”


    她气不打一处来:“是谁不让我下床!”


    元献忍不住低笑:“是我、是我,我错了,这几日就放妹妹休息,妹妹也好起来走动走动。”


    “噢,我现在要躺着了。”


    元献让了让,看着她躺下,轻轻握起她的发丝,拿着木梳一遍遍梳好:“我心里有数的,不会故意弄疼你。”


    “你弄得我都麻了没有感觉了,就是疼我也察觉不到!”她拍开他的手,翻身背对着他。


    元献跟过去,在她肩头亲亲:“好好,是我的错,我有也是头一回,没能自制,是我的错,往后不会在这样了。”


    “我才不信呢,你这几日说了多少假话了?你心里没数?”


    “嗯,那些话都是哄妹妹的,但以后不会了。”


    “哼,再说吧,我要睡了。”


    “好,我不吵你了。”


    阮葵又瞅人一眼,合了眼。元献在她这里又成了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但她却没有太生气,骂过几句,被哄了几句后,她的气也就消了,第二日起床后仍旧开开心心的。


    “终于看见太阳了。”她抬手挡挡日光,感慨一声。


    荷生没好接话,只道:“少爷要去殿试,已给咱们定好了酒楼,若是明儿真能高中,似是要骑着马游街呢,到时您在酒楼二楼厢房就能瞧见。”


    “他不是考了头名吗?难道还会掉下来?”


    “这说不好,我听他们私底下闲聊,说是天子也是会有喜好偏爱的,若是天子不喜欢咱们少爷那个长相,往下刷几名也是有可能的。”


    “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啊?”阮葵眨眨眼,又自信起来,“可他长得挺好的呀,应当不会如此吧?”


    “嘿嘿,在少夫人眼中少爷自是千好万好……”


    “才没,我又不是那种说瞎话的人。”


    荷生连连笑着应和:“是、是,那是自然,咱们明儿一早就过去?”


    “那肯定,明儿街上肯定人多,不早些去要是堵了可就去不了了。”她原地转了一圈,“要不要带些什么东西?殿试是不是也吃不上饭?”


    “少爷走时说了,等考完宫里会有晚饭,叫什么宴席来着,我也记不大清了,总归等考完怕是得忙一阵子,叫您不必管他,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噢。”阮葵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闷闷的,却没好说什么。


    她虽然不懂这些,也知晓当官就是忙,大伯自调任京城,便很少再回徐州,不说大伯,就说她爹,在徐州城弄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当,那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她默默回到书房,支开窗子,拿出泥胚,心不在焉地捏一下停一下。


    翌日,天不错,他们起了个大早往酒楼厢房赶。天才亮不久,厢房便住满了人了,二楼更是吵吵闹闹热闹得很,许是都知晓今儿殿试结果出来,想来凑个热闹,瞧瞧新一代的青年才俊是何模样。


    她拢了拢帷帽,进了厢房才放松些,点了茶水点心,边吃边等着。


    “要多久才能出结果?”


    “小的也不知道,您要是困了就歇会儿,小的在窗子这儿守着,若是有动静了立即唤你。”


    她打了个哈欠,露出点儿狡黠的笑:“我是挺困的,但又有点儿激动,嘿嘿。”


    荷生挠挠头,也傻笑两声:“我也挺激动的。想当年我来伯爵府也不过五六岁,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少爷,就觉得他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现下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


    阮葵觉得好笑:“你这样厉害?”


    “我不厉害,是少爷厉害,您是不知晓,从前府中的人是如何对我们少爷冷眼相待的,那时少爷不过也就十岁左右,可却能一点儿不受影响,我那时便觉着他不是常人。”


    阮葵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散去一些:“他从前过得很不好吗?”


    “是挺不好的……不过少爷他自个儿总觉得没什么,无非是遭人白眼罢了,总比饿死在在外面好。可依我看来,也分不上哪个更坏。少夫人您是不知晓,伯爵府的丫鬟小厮出了门都比外面寻常百姓派头高,少爷一个寄人篱下的,又是姨娘的亲戚,不知受了多少白眼。”


    “那他是不是以前很讨厌我?”


    “这却是未曾有过了,少爷从小就喜欢您,小的也不知什么缘故,或许是您母亲刘夫人的缘故。当初,是刘夫人开口,少爷和唐姨妈才能留在府中。”


    她对这事儿倒不是很清楚,自她有记忆以来,元献便在家中住了,她一开始还弄不清元献到底是哪儿来的,只以为是亲哥哥,后来跟阮莲打了几架、吵了嘴才知晓原来元献不是她亲表哥。


    “原来是我娘帮了献呆子他们吗?那他娘还老是这样针对我和我娘?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夫人应当是觉着您和刘夫人将少爷从她身旁抢走了,所以总不喜欢您和刘夫人……”


    “什么我们将他抢走了,他又不是只鸡,想抱走就抱走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想和谁往来就和谁往来,哪儿就是我们抢走的。”


    “嘿嘿,正是这个理,可惜夫人她不明白,否则也不能弄成现在这样僵。”


    阮葵眼珠子动了动,暗自叹息一声,看着楼下的街道,不说话了。


    荷生说得也挺有道理,献呆子这些年是挺不容易的,若换了她来,早就要闹脾气了,献呆子似乎却不曾与人红过脸。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又如何可能与人红脸呢?


    下午,街道上的人渐多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状元郎来了,道路两旁的窗子齐刷刷冒出两排脑袋,都伸着脖子往前看。


    阮葵也在看,可什么也没瞧见,只看到路上黑压压的人群。


    “这不是骗人么。”她嘀咕一句,将脑袋缩回去。


    “诶诶!”荷生突然大喊一声,“真来了!真来了!您瞧。”


    阮葵瞪大眼,又往外探去,果然瞧见道路的尽头有几个穿着红衣骑着白马的人缓缓行来,只是隔得太远,只能看到几个点,瞧不清脸。


    “这能看清什么呀?”


    “您别急,将门拴好,小的下去瞧瞧。”


    “我也去我也去!”她跟着要往外跑。


    荷生急忙将她拦住:“这可使不得,您瞧瞧外面都挤成什么样了,您要是下去被挤着了,少爷还不知得如何罚我呢。我看着他们是要往这边来的,少爷也提前打听过,不会有错,您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肯定能看到的。”


    人还远着,外面却已经吵闹开来,说的笑的还有孩子哭的,吵得人耳朵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阮葵看一眼人越来越多的街道,没往外跟,栓好了门,继续趴去窗边看。


    荷生已下了楼,她盯着荷生的脑袋,盯着盯着也给盯没了,又伸着脖子往远处看。


    前面的小红点缓缓靠近,锣鼓声也随之传来,和吵闹的人声夹杂在一块儿,更嘈杂了。


    阮葵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双手堵住耳朵,还要伸着脖子往外看,只可惜,人还远着,还是一点儿都看不清。


    “诶诶,今年的状元郎似乎挺年轻的。”


    “你见过了?”


    “没,听前面跑回来的人说的。”


    ……


    阮葵听了一耳朵,紧忙低头去问:“诶,你们知晓今年的状元叫什么吗?”


    楼下的人一块儿抬起头来,左右两边厢房的人也转头来看。


    阮葵这才觉得似乎不该在此这样张扬,往后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一句:“我随口问问。”


    楼下的几个男人也没多想,面色如常,应一句:“我们哪儿能知晓状元郎的名讳?只是远远看过一眼,瞧着挺年轻的。”


    阮葵大着胆子又探出脑袋:“是不是挺清瘦的?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夫人莫不是与状元相熟?”


    “对啊,他是我相公!”她骄傲道。


    男人们都没当真,笑笑便过去了,又凑在一块儿说闲话。


    阮葵也不在意,她现在别提有多得意了,就算是有人来揍她一顿,她或许也不会生气,还要跟人炫耀呢。


    “夫人的夫家姓什么?”忽然,一道男声从隔壁窗子传来。


    她微怔,转头看去。


    男人大约二三十岁,瞧不出具体年龄,双眸深邃,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莫名的不适。


    “考前我也下了注,此刻心急如焚,不知夫人夫家姓什么,我好看看自己押对了没有。”


    “或许是我弄错了,你不必放在心上。”阮葵缩了缩脑袋,将窗子关上一些,挡住那道目光,再不敢说话了。


    幸而那男子并未追问,没一会儿,隔壁隐隐传来说话声,真是在讨论今年科考的举子。


    阮葵抿了抿唇,悄声将窗子推开一些,继续盯着前方看。


    骑着马的举子们越发近了,能看出些轮廓了,她总觉得那马上坐着的就是元献,可又不敢认,只是凝神屏息地等着。


    红衣白马的人越来越近了,欢呼声也近了,阮葵揉了揉眼,努力往前看,想要看清那张有些模糊的脸,却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眸。


    她一怔,眼瞪大了,手抓紧了窗檐。


    这是她第二回见他穿红衣,比上一回看得清晰,甚至连他眼上长睫都能看清,那身红衣衬得他的脸越发白皙、他的笑越发灿然,所有人都朝他看去,可他只朝这里看来。


    阮葵被看的脸颊微烫,下意识便要避开目光,避开后却忍不住又要往他看去。他还在往这里看,眼中还是带着笑。


    “笑什么呀。”阮葵嘀咕抱怨一句,嘴角却翘着。


    那匹白马载着新科状元缓缓走来,他从宽大的袖中摸出一支丹桂,交给马旁一直跟着小厮,冲人说了什么,含笑的双眼又朝窗边看去。


    四周观看的人群这才觉着不对,目光随着小厮怀里那支丹桂挪动,一块儿到了二楼。


    楼下的男人们抬头,惊奇道:“你相公真是状元啊!”


    阮葵承受不了这样多的目光,啪得一声关上窗子,背过身往墙上一靠,心砰砰直跳。


    欢呼声从窗外经过,似乎走远了,她才转过头,悄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在那条窄窄的缝里目送那道笔直的背影离去。


    “少夫人!少夫人!”门嘭嘭被砸响。


    她回神,关了窗子,开了门:“他不是从宫里出来的?哪儿弄的桂花?”


    荷生嘿嘿笑一声,钻进门中,闩好门闩:“少爷就猜到您会问,方才便跟小的说了,是问宫里的太监们要的。”


    “噢,这样。”她翘起的嘴角再也压不下去,举着那支丹桂闻了又闻,“还挺香的。”


    荷生也开心得不得了:“少爷还说了,这会儿人多,不好往外挤,让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待人少些了再回去。”


    “那他呢?”


    “他一会儿还要再进宫,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让您不要等他,早些吃了早些歇息。”


    “嗯。”阮葵点点头,“那就在外面吃吧,你去点些吃的,等吃完人散得就差不多了。”


    “好嘞,小的这就去!”荷生笑着要往外走,突然外面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荷生神色一凛,停了脚步,转头看一眼阮葵,朝门外问,“什么人?”


    门外的人还没回答,另一个道脚步声走近,有些熟悉的男声随之响起:“你是什么人?”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应:“小的是这酒楼里的小厮,听闻这厢房里住在状元夫人,特来送两盘点心沾沾喜气。”


    “原是如此,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房中的人吃不得红豆,这两盘点心还劳烦你拿回去了。”


    “这样……那便罢了,那小的先退下了。”


    小厮走了,熟悉的男声又想起:“小葵姑娘,是我。”


    “宋公子?”荷生先认出来,回头又看一眼阮葵,见阮葵摇头,便未开门,又问,“宋公子不是和我们少爷一样去参加殿试了吗?怎的在此处?”


    “我的确是去参加殿试了,只是名次不佳,早便被放出宫了,路上恰好瞧见你们,便想着上来瞧瞧。”他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有事要与荷生兄弟说,还请开门。”


    荷生又看阮葵。


    阮葵先是摇头,而后又点了头。


    荷生上前一步,开了门。


    “荷生兄弟,小葵姑娘。”宋勤拱了拱手,跨进门槛,“现下人多拥挤,元学长又不在,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不用。”阮葵摆摆手,“我们等一会儿人少了再走就行,就不用麻烦你了,秋娘姐姐应该还在家里等你回去报喜呢,你赶紧回去吧。”


    “我成绩不上不下的,也就那样了,姐姐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去报什么信。”他说罢,看向荷生,“我有些私事跟荷生兄弟说。”


    “行,那你们说。”阮葵觉着奇怪,但未多说什么。


    宋勤后退几步,站去角落里,低声朝荷生道:“方才那送点心的小厮不对。”


    荷生眉头一皱,等着下话。


    “我其实早来了,只是未好上楼,方才你不在时,隔壁厢房有个穿着不凡的男人一直盯着这边,我亲眼瞧见小厮从他房中出来,那点心恐怕也吃不得。现下不知情形如何,还是由我送你们回去为好,我虽考得不好,但好歹刚考中了进士,想必那心怀不轨之人也不敢做什么。”


    荷生在脑中快速转了一圈,点了头:“那有劳宋公子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你是混蛋!


    宋勤对他们少夫人的确有意, 连他都能瞧得出来,可宋勤并非孤家寡人,上面还有个姐姐, 即便是为了亲姐姐,也绝不可能作奸犯科。


    荷生略一想便肯定了, 宋勤的话恐怕不是假的。他朝阮葵走去, 解释几句:“少夫人,让宋公子送咱们回去吧?方才那样多人看着, 也不知这里安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阮葵瞧他们俩这副模样, 察觉出不对, 又见他们未有多言的意思,便没有多问, 点了头,跟着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街道上的人都跟着游街的人往前去了, 散了大半,路上不算拥挤, 马车一路顺畅抵达家中。


    阮葵先一步回房, 荷生还留在门口和人说话。


    “元学长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今晚一定要警醒着些,千万不要让有心之人潜入家中。”


    荷生咽了口唾液, 有些紧张:“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天子脚下也这样胆大妄为吗?”


    宋勤眉头微紧,摇了摇头:“我见识也不多, 认不出来,可见那人手上的扳指便知绝非是一般人。不论他是否会如此胆大,防人之心不可无。”


    荷生郑重点头:“好,多谢您提醒, 我记着了,今晚会仔细守着的。”


    “好,那我先走了。”


    阮葵正竖着耳朵往外听,知晓人走了,立即从窗子探出头:“出什么事儿了?”


    “就是说不知少爷何时才回来,叫我好好守着,也没旁的什么事儿,您歇着吧。”


    “行。”她又收回头,坐回椅子上。


    按照他们的意思,元献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那她也不必等着了,做自己的事就好。


    话是这样说,可真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睡不着,辗转好一会儿,才渐渐入睡。


    夜半,门被叩响,荷生神色一凛,双手举着木棍缓缓靠近。


    “荷生,开门。”是元献的声音。


    荷生松了口气,立即扔了木棍,匆匆上前开了门:“少爷,您回来了?”


    元献跨进门槛,瞧一眼地上的木棍,眉头动了动:“这是发生何事了?”


    “下午您走后,宋勤宋公子来了。”


    元献脚步一顿,继续往里走:“继续说。”


    荷生敏敏陈,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遍。


    元献没有接话,快步进了卧房,见人睡着,又悄声退出房门,在起居室坐下。


    “他是比我早一些出宫门,可能这样快就遇到你们,真是巧了。”


    “您是说,他在撒谎?”


    “有意为之与未撒谎并不冲突。”


    “那以后……”


    元献抬眸:“以后你们照常出门就是,只是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去,不要随意接旁人的东西,不要上旁人的马车。我们也不是没有来历的,想必那图谋不轨之人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荷生点点头:“好,小的心里有数了。”


    “你去歇着吧,不用守着了。谁不知我们住在这儿?那人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堂而皇之闯入。”


    “好。”


    元献微微点头,抬步又进了房中。


    床上的人已睡熟了,元献洗漱完悄声在她身旁躺下,轻轻搂住她的腰,忍不住在她耳旁低唤一声:“妹妹?”


    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眼都未睁开。


    元献欺身而上,垂首在她脸颊上亲吻。


    她困得厉害,轻哼着躲,只以为自己在做梦,哭着骂:“献呆子你混蛋……”


    元献笑着抱紧她,哑声道:“乖妹妹,一会儿就让你好好睡。”


    她稀里糊涂的,骂过喊过颤抖几下,没多久又睡过去了。


    元献没再吵她,只是将她紧紧抱住。


    天光大亮,她睁开眼,看着空荡荡床铺,只以为昨晚的事是梦,红着脸慢慢悠悠起了床。


    “元献昨晚没回来吗?”


    “回了。”荷生正在扫院子,“半夜回的,那会儿您都睡了,大概是不知晓。”


    阮葵一愣,有点儿生气:“那他人呢?”


    “又有什么活动,早上便走了。少爷走时交代了,说这一阵子事多得很,要么是宫里的事儿要么是些达官贵人邀请的宴席,很多都不好拒绝,他说了等这阵子忙完了就好好在家陪您。”


    “谁要他陪?”她是有点儿生气,但也知晓很多事都是推脱不掉的,气归气,倒也没多怨他,照常出门照常烧泥人。


    荷生则是牢记着元献的吩咐,日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是他不像他们少爷那样会哄人,看着人卖不出去陶人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哄。


    “其实您捏的挺好的,小的还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样的陶人呢。”


    “那为何卖不出去?”


    “兴许是太贵了?”


    阮葵眉头皱了皱,支着脑袋,喃喃一声:“是吗?”


    “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还是问问少爷吧?您上回不是和少爷商量了很多吗?兴许少爷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呢?”


    “他整日早出晚归的,只怕也没时间想这些。”


    “也就是忙这一阵子,等闲下来就好了。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少爷早回去了。”


    “噢。”阮葵耷拉着脑袋将陶人一个个收进去。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今儿回去估计还是见不到人。


    正收拾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停在他们跟前:“这陶人如何卖?”


    “五十文一个。”阮葵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这几天来问的人少,问了不买的人却多,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做的倒是挺好看,只是我们家夫人不喜欢这些动物,想要两个小娃娃的。我们夫人不方便出门,不知你是否能跟我去府上一趟?”


    阮葵眼睛一亮,当即点头:“好啊好啊。”


    荷生赶紧将她拦住,低声道:“天晚了,少夫人还是不要乱走得好。”


    她抿了抿唇,朝人道:“不好意思啊,这会儿有些晚了,我还得回家呢。您若是有需要,明日我登门拜访。”


    “那便罢了,明日我们夫人还有旁的事要忙。”


    “这……”这可能是她第一单生意啊,她有些犹豫。


    荷生赶紧又劝:“少爷前几日可是特地吩咐了,叫我们准时回去的,您若是回去晚了,少爷问起来,小的可不好交代。”


    “噢,好吧。”她叹了口气,朝人又道,“那抱歉,今儿真的晚了。”


    那丫鬟未说什么,只道:“罢了,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阮葵盯着人背影,都要望出花了。


    荷生往她跟前站了站,小声道:“少爷说不许我们随意去旁人家里的,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


    “我知晓了,他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回去吧。”她又叹息几声,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马车顺利抵达家中,荷生松了口气,帮着将东西都收拾下去。


    家里安安静静的,一看人就没回来,荷生松了的那口气又提回来:“少爷忙完这阵子就好了。”


    “噢。”阮葵垂着脑袋进了房门。


    荷生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叹了口气,默默走远一些。


    又是天黑人才回来,荷生上前开了门,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复述一遍。


    元献点头:“你做得对,不能随意去旁人府上,明日若是那人再来,你也要劝着不许她去。”


    “少夫人今儿听到有人愿意买,别提多开心了。您这段时日一直不在家,少夫人本就有些不大高兴,还不许她做生意,她恐怕要更不开心了。”


    “我知晓了,再过两日我便以准备上任为由将这些宴会诗会全推了,你先帮忙劝着。”


    “好,小的明白了。”


    元献说完,抬步进了卧房,站在床边看了会儿,又进了浴室,再出来时,人却醒着坐在床上。


    “我吵醒妹妹了?”他笑着走过去。


    “没。”阮葵看他一眼,往被子里一躺,“睡了。”


    他坐去她身后,俯身抱住她:“生气了?”


    被子里的人没说话。


    元献钻进被子,用脸蹭蹭她的脸:“妹妹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很想妹妹,再过几日忙完了我就在家里陪妹妹好不好?”


    “我才没想你。”她头埋得更低了。


    “真的?”元献将她凌乱的发整理好,笑着道,“没关系,我想妹妹了,今儿我一忙完就回来了,就是想早些回来和妹妹在一块儿。”


    “你又吃酒啦?”她突然转头。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脸:“嗯,席上有人敬酒,不得不吃一些。妹妹放心,没吃多少,没醉。”


    她撇了撇嘴,嘀咕一句:“整日出去吃酒,也不知是正经事还是出去花天酒地了,反正我也不懂这些,你就骗我吧。”


    “哪儿敢?我哪儿敢骗你,真的是京中一些同僚相邀,不好拒绝,否则我才不愿意去呢,待在家里多好?”元献低头咬住她的唇,“我只想和妹妹在一块儿。”


    她推他一把:“我不要,你每天白天不着家,晚上一回来就要弄我,我才不要呢。”


    “是我不好。”元献收了手,“妹妹不要便不要吧,但妹妹让我抱抱好不好?”


    阮葵别开脸:“不要,你不许抱我。”


    元献笑着凑过去:“那要如何,妹妹才能原谅我呢?”


    “反正今天不许抱我。”


    “好,那不抱。”元献握紧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最近跟着他们在外面逛过不少地方,有几个馆子挺好吃的,等闲下来了,我带妹妹去尝尝?”


    她轻哼一声:“还说不是出去花天酒地。”


    “都是旁人邀请,他们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也没得选,不过也没去过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你还想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没。”元献无奈笑笑,又道,“我听荷生说今儿有人邀请你去家里做泥人?”


    阮葵抽开手:“嗯?是有,怎么了?”


    元献将她的手又握住:“生意的事儿先不要着急,等我闲了和你一块儿想想办法,你可千万不要去别人府上,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噢,我知道了。”她又抽回手,“我要睡了,你别碰我。”


    元献翻身紧紧抱住她,薄唇在她的耳廓上轻扫:“妹妹真困了?”


    她气得踢他一脚:“你别动手动脚的!”


    元献从她的衣角探上去,哑声道:“真不要吗?昨夜妹妹睡得太熟,我都没敢碰妹妹。”


    “你是混蛋!你松手!”她越发生气了。


    元献堵住她的嘴,将她困在双臂之中,膝盖挤开她的膝盖。


    很快,暧昧的呼吸声从帐子里漏出去。


    “你不要脸!你人面兽心!你看着人模人样的,实际就是个禽兽!”她高喊着骂。


    元献笑着跟她抵着额头:“不舒服吗?我怎么感觉妹妹好像挺喜欢的?”


    “我才不喜欢呢,你这个混蛋呜……”她小声哭起来,本就喘不过气了,这会儿更是气短,“你就会欺负我,你从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就只想欺负我!”


    “真生气了?”元献眉头紧了紧,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我明日就去推了那些应酬。”


    “你别、你别,别怪在我头上,我没让你不去应酬!别到时候又怪我耽搁了你的前程!”


    元献好笑亲亲她的脸颊:“没怪你,是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是我不好,我这段时日忽略妹妹了,我跟妹妹赔礼道歉。”


    “你说得好听,你有本事别动!”


    “我没本事。”


    “你!”


    元献侧卧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垂一遍又一遍喊:“小葵花,我爱你,我爱你……”


    她感觉到了,他的爱一次比一次猛烈,快要让她喘不过气,呼吸不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即使要我死在这一刻,我也愿意。”


    她听着那道难以自已的闷哼声,良久,低骂了句:“禽兽。”


    元献笑着亲亲她的额头:“不怪在你头上,我原就决定了的,就这几日找借口推掉那些应酬,妹妹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闲了,我和妹妹一起想想摆地摊的事儿。”


    “噢。”她沙哑着嗓子应。


    “累了吧?我抱妹妹睡,好不好?”


    她沉默一会儿,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睁眼时人又不在了,但昨晚被哄了通,心情又恢复了些,仍旧和荷生一起出去摆摊。


    昨日那个丫鬟又来了,她听了荷生的劝,忍痛割爱拒绝了,百无聊赖地在陶人摊上守株待兔,只可惜,仍旧又是没开张的一天。


    日落前,她仍旧愁眉苦脸回去,垂头丧气跨进房中,抬头的瞬间却瞧见书房里坐着的人。


    “回来了?”元献笑着朝她看来。


    她一愣,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你今天不要去和人吃饭吗?”


    “今天闲一些,我也是刚回来。”元献牵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她坐着他的腿上,嘴角翘得压不下来:“那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还没,妹妹想吃什么?”


    “我都行。”她脑袋一歪,靠在他的肩上,扬着唇问,“你想吃什么?”


    “少爷、少夫人。”荷生在书房外敲门。


    阮葵下意识便要起身,被元献按了回去:“何事?”


    “丫鬟说下午收到了几张请帖,还没来得及交给少爷和少夫人。”


    “拿进来吧。”元献又将怀里的人按住。


    阮葵挣扎无果,又没脸在人跟前这样,扭头躲在他的脖颈后。


    荷生进了门,嘿嘿笑了声,双手将请帖放在桌上:“都在这儿了,小的先出去了。”


    元献微微点头,待人退出门,才拿起那几张请帖阅览一遍:“都是邀请你的,你看要不要去。”


    “邀请我的?”阮葵红着脸抬眸,扫过一眼,“噢,是邀请状元夫人的。”


    “都一样。”元献笑着在她脸上的红晕上亲亲。


    她抿了抿唇:“可是我都不认识她们,去做什么呢?吃又不敢多吃,说又不敢多说。”


    “你要是不想去,找个借口推了就是,反正你也不做官,不必看她们的脸色,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好,那就拒了吧。”她又靠回他肩上,“你明天还有事吗?”


    “中午要出去一下,天黑前应该能回来。”


    “好!”她笑眯眯在他脸上亲了口。


    元献也忍不住笑:“不生气了?”


    阮葵又将脑袋埋进他脖颈里:“我才没生气呢。”


    他摸摸她的后颈,悄声道:“吃完饭我们去沐浴?”


    “嗯。”阮葵没多想,天热了,她又在外面跑了一日,是该洗洗再睡。


    可吃完饭,到要沐浴的时候,她才发觉不对。


    “我去洗了。”她穿着身寝衣,趿拉上鞋子,起身要走。


    元献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打横抱起。


    “干嘛呀?”她茫然眨眨眼。


    “不是说好了吗?吃完饭一起沐浴。”元献不徐不疾往浴房走。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谁说的?我没说!”


    “妹妹说话不算话,方才明明是点了头的。”


    “我没有,是你没说清楚!”


    “那我现在说清楚,我想和妹妹一块儿沐浴,妹妹和我一块儿去吧。”


    “我不!”她怎么也挣不脱,眼见着浴房的门越来越近了,急得直骂,“你不正经!你一点儿也不正经!你在外面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你的真面目!”


    元献一点儿不急,脸上还带着笑,抱着她缓缓跨进水中。


    “你干嘛!”她往后一躲,嘭得一声撞在桶壁上,双手护着自己,一脸警惕。


    元献双手撑在她两侧,笑着靠近,在她耳旁低声道:“我们在水里试试。”


    “我不要!你不要脸!”


    “没人会知晓。”他轻轻拉开腰间的系带,低声蛊惑,“试一试,好不好?”


    阮葵没一会儿就臣服在他指尖下,呜呜嗯嗯起来,眼角不自觉渗出些泪来。


    烛火跳动,映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一屋子明晃晃的光芒,阮葵被抱着从水面走过,听着啪唧啪唧的声响,原就红透了的脸颊更是红得厉害,头一点儿也抬不起来了。


    元献搂着她靠坐在床头,拿着木梳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哑声问:“累不累?困了吗?”


    “累,但还不困。”她垂着眼,浓密的眼睫轻颤。


    “我想了想,做生意不能这样盲目,我们得先去调查调查,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


    “嗯,那你陪我一块儿去。”


    “好,但得等两日了,妹妹也好在家里歇两日,给我们弄个具体方案出来,到时我们一起去。”


    阮葵抬眸,对上他水一般的眼眸,低唤一声:“元献。”


    “嗯?”他脸上多了些笑意。


    阮葵仰头在他嘴上亲了下,忽然抱住他的脖颈,闷声喊:“相公。”


    “嗯。”他双手紧抱住她,“娘子。”


    阮葵忍不住轻笑出声,猛得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那我就歇两天啦,你明晚早点儿回来好不好?”


    “要是没事我肯定会早回来。”他偏头轻轻靠在他头上,悄声问,“今晚那样舒服吗?”


    “水弄进去有点儿胀……”


    “不喜欢吗?”


    “我也说不上来。”


    “笨妹妹,自个儿喜不喜欢都不知晓?”


    “我才不笨呢,我就是说不清楚,难道你能说清楚?”


    元献牵着她的手,在她指尖啄吻好几下:“为何说不清楚?很舒服,我很喜欢,尤其是妹妹紧张起来死死缠着我不放的时候,我喜欢得要命,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难受。”


    她羞得捶他一下:“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你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


    “有什么话是不能和妹妹说的?我什么也不想瞒着妹妹,有什么心里话都想告诉妹妹。”


    “你……”她找不到反驳的话。


    元献双手环抱住她,轻声细语:“妹妹不是说过吗?既然成亲了就要好好过,若是一家人还互相算计来算计去,不如早些分开算了。”


    她垂垂眼:“嗯,我是这样说过。”


    元献弯起唇:“妹妹方才唤我相公了,是不是已经将我当成夫君看了呢?那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呢?”


    “噢……”她强忍着羞耻,悄声道,“在水里也不是不舒服,就是老撞到浴桶,有点儿硌得慌。”


    “那往后我们就不去浴桶里了。”元献也悄声,“那妹妹喜欢什么样的?”


    第67章 第 67 章 你把我的心骗走就不管我……


    她抿了抿唇, 声音轻了又轻:“我喜欢那晚那样,侧卧着、面对面抱着,很深……”


    元献呼吸一下乱了, 抱着她倒下,立即和她面对面紧紧抱着。


    “是这样吗?”


    “嗯。”


    “妹妹, 像方才一样, 唤我相公。”


    “相公……啊!”


    元献止不住低笑:“再唤一声。”


    阮葵一口往他肩膀上咬去:“我才不喊,再不喊了!”


    ……


    晌午, 元献轻轻推了推怀里的人:“我得起了,再不走要迟了。”


    “噢。”阮葵从他怀里挪开, “你去吧。”


    他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亲:“妹妹若想睡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打紧的。”


    “噢。”她背过身。


    “妹妹亲我一下?”


    “不要。”


    元献将脸送到她嘴边:“亲我一下。”


    她对上他的眼眸,忍不住翘起嘴角, 飞快在他脸上啄一下:“行了吧?快去吧。”


    “那我走了。”元献在她脸上也亲了下,起身收拾完, 轻声退出房门。


    她再睡不着了,进了书房写写画画。


    她记着元献今晚会早些回来, 一边写写画画, 一边等着,可眼见天要黑了,人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她扬起的嘴角慢慢垮下。


    “少夫人,少爷派人回来传话, 说临时收到请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让你早些歇息,不必等着了。”


    “噢。”她垂着脑袋、拖着步子回到了卧房里。临时邀请……或许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嘀咕低骂一句,“骗子。”


    荷生也没好说什么,望着窗子里吹灭了灯,只是望着月亮,又默默叹气。


    第二日,阮葵迷迷糊糊摸了摸身旁的被窝,一下清醒过来,气冲冲跑出去:“他是不是一整晚没回来!”


    荷生尴尬抬眸:“好像、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他就是一整晚没回来!”


    “兴许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儿呢?您先别急,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您先听听他的解释也不迟。”


    门恰好响了。


    荷生嘿嘿一笑,拿着扫帚往门口去:“您瞧,这不就回来了吗?”


    门打开一些,外面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这里是徐州来的元家吗?”


    “对对,是是,怎么了?”荷生问。


    “有您的信。”男子递进一个信封。


    荷生茫然接过,道了声谢,关了门,嘀咕一声:“徐州的信?”


    “是我娘她们寄来的吗?”阮葵小步跑过去,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脸色又差了。


    荷生站在她身后,仰着脖子看了看,心中直呼完蛋。


    这信不是伯爵府传来的,是他们少爷的母亲传来的,说是听闻他们少爷高中,要启程来京,这会儿估计都上路了。


    “让他们自己过去吧!”她转身将信往人手里一塞,气冲冲又往屋里去。


    荷生紧忙跟上,站在卧房劝:“您这是做什么呢?再怎么样也得等少爷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啊?”


    “他都不回家了,我还和他商量什么?”


    “那你这收拾东西是要做什么?”


    “我要回徐州,回家!他们母子俩喜欢京城,就让他们好好待在这里吧!”


    荷生又不好闯进去,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只能语无伦次劝:“您好歹想想少爷从前是如何对您的吧?夫妻哪儿有不吵架的时候呢?总不能一吵嘴就要走,是算什么事儿呢?”


    “你和他就是一伙儿的!”阮葵一把掀开门帘,指着他骂,“你就是帮着他在骗我!从前就是骗我的!现在好了,你们有权有势了,就是该甩开我的时候了!”


    荷生欲哭无泪:“小的哪儿敢?少爷他也不敢啊,少爷心里有没有您,您和他在一块儿这样久,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早就说了的,等他考中了就和离,现下也是时候了!”阮葵搡他一把,“让开!我这就去写和离书!”


    “诶……”荷生实在没法儿,在书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外面的丫鬟也不敢出声,躲得远远的。


    没一会儿,丫鬟悄声跑进门,低声朝他道:“荷管家,少爷回来了。”


    荷生一喜,匆匆朝外迎去:“您可算是回来了,少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要收拾东西回徐州呢!”


    “我知晓了。”元献眉头紧了紧,抬步往屋里去。


    阮葵刚写完,瞧见他来,惊讶一瞬,举起未干的和离书,气道:“赶紧过来签了。”


    “昨夜有个王爷邀请我们去诗酒宴会,我找了好几回借口说要回,均是未果,只能在那儿过了夜。”他轻声走近,“是我错了,我给妹妹赔礼。”


    阮葵咬了咬牙,凶狠狠斜视他:“管我什么事?你赶紧将和离书签了,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签。昨夜未归是我的错,可我不觉着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要签和离书的地步。”他静静看着她。


    “你……”阮葵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模样,心中一阵委屈,泪如雨下,“你怎么这样坏?你把我的心骗走了,就不管我了,昨日是夜不归宿,明日就不知该如何了,你这个骗子,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你为什么不跟我和离!”


    “我没有不管你。”元献上前几步,轻轻抹掉她的眼泪,“昨日是突发状况,我也未曾料到,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是混蛋!你是混蛋!你跟你娘过去吧!我不要和你在一块儿!”


    元献抱住她:“不是我叫她来的,我也是才知晓,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从前不就是这样吗?”


    “从前是在徐州,你们看着我祖母我娘在,不敢欺负我,现下你们得势了,你娘不知要如何对付我!”她用力挣扎,“你松开我!松开我!”


    “你对我这样没有信心吗?”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信心!你昨晚就彻夜不归!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和我和离!”


    “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没有不喜欢你啊!”元献捧着她的脸,眼红了一圈,“倒是你,你喜欢我吗?为何总要将和离挂在嘴上?为何总遇到些困难就要舍弃我?我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吗?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她哭得更厉害了:“你昨晚到底去做什么了?”


    “有个叫奕王的,昨日傍晚突然发请帖让我们去参加诗会,我们昨夜作诗作了一整夜,天快亮时才许我们走。不止是我,还有旁人在,妹妹一问便知。”


    “有女人吗?”


    元献忍不住轻笑,笑着摸摸她的脸,垂眸看着她:“有丫鬟,除了丫鬟外没有旁的女子。”


    她瞅他一眼:“你娘现在应该都启程了,怎么办?”


    “急什么?徐州距京城还有段时日呢,等她来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噢。”她垂下眼,还是不开心。


    “我知晓是我牵连了你,要不是嫁给我,你也不必面对我母亲,是我让你为难了,你再等等好不好?至少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处理好,再决定要不要和离。”


    “噢。”她抿了抿唇。


    元献笑着捧起她的脸,用额头碰碰她的额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她撇着反驳:“才没呢,你不要以为你不在我就睡不好,你不在我只会睡得更香。”


    元献笑着在她嘴角啄吻一下:“可我昨夜没能抱着妹妹,心里总不踏实。”


    “那个什么王爷,真叫你们去作诗作了一个晚上?”


    “我敢说一句假话明日出门就天降一块大石将我砸死。”


    阮葵将信将疑看他一眼,见他眼神镇定,嘀咕一句:“大晚上的作什么诗?还熬夜作,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笑着应和:“妹妹说得对,我也觉得他有毛病,若他不是王爷,我才懒得搭理他。”


    门响了两声,荷生在外面道:“少爷,宋勤宋公子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元献未应,只看向面前的人:“刚好,宋勤昨夜也去了,妹妹若是不信,与我一同出去当面对峙便知。”


    阮葵瞅他一眼,背过身去:“我才不去呢,你有事就赶紧去,别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他笑着在她发顶上亲了亲:“那我去看看他找我有什么事。”


    “你去就是。”阮葵小声嘟囔一句。


    元献又看她一眼,收敛了笑,转身出了房门,朝荷生问:“什么事?”


    “小的也不知,让人偏厅等着了。”


    “我去看看。”


    宋勤正站在在偏厅里,丫鬟送的茶水也没碰一下,显然是有急事。


    元献走近,拱手道:“不知宋学弟有何急事?”


    宋勤拱手,微皱着眉头道:“昨日邀我们去诗会的那个奕王,便是我那日在楼下看到的对尊夫人有不轨之心的男子。”


    元献一怔,眉头也皱紧:“你确认你没看错?”


    “我确认我没看错。我琢磨了一个晚上,是反复确认过后才来与学长说明的,若这几日有请帖邀请学长与令正上门,还请学长千万不要应下。”


    “好,我知晓了,劳烦你跑一趟。”


    “学长不必多礼,话已带到,我先行离去了。”


    “荷生,送客。”元献说罢,却停在偏厅未动。


    荷生送完人归来,试探问一句:“少爷,他是不是骗咱们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元献说罢抬步往正房走:“上回给夫人送来的那几封请帖呢?”


    “前些时日推拒的时候一并还回去了。”


    元献点点头:“一会儿若还有请帖,无论是请我的,还是请夫人的,一并拒了,就说夫人有恙,我在家中照看夫人,没有空闲。”


    荷生郑重道:“小的明白了。”


    元献又点头,抬步回到书房中,坐去阮葵身旁,看着桌上的那张和离书:“暂且烧了?”


    “嗯?”阮葵瞥他一眼。


    “下回真不满意了再写,朝廷的赏赐不是下来了吗?以后也不至于买不起一张纸。”


    “噢,又不是给我的。”


    元献双手环住她:“怎么不是你的?我都是你的,给我赏赐自然就是给你的。”


    她压住翘起的嘴角:“你就是说得好听。”


    元献和她脸贴着脸:“我们可是合理合法成的亲,我的就是你的,就是天子来了,也不能说什么。”


    “你……”她抿抿唇,“宋勤来找你说什么?”


    “还不是那个奕王,他叫我多提防着些,我已经跟荷生说好了,让他将往后的请帖都拒了,就说你生病了,我要在家照看你。”


    阮葵双手扯住他的脸:“好啊,你咒我!”


    他忙笑着求饶:“可不敢可不敢,我原是想说自个儿病了的,可昨儿刚从奕王那儿回来,今儿就说病了,岂不是要让人多想。况且,妹妹真病了。”


    阮葵瞅他:“我哪儿病了?”


    他偏头,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相思病。”


    “才没有!你再胡扯我把你嘴缝起来!”


    “真没有?那妹妹方才哭什么?不是因为想我想哭的?”


    “我才没有呢!你不许胡说!”阮葵羞得捂住他的嘴,“明明是你晚上不回来,把我气哭了!”


    他瓮声笑着:“明明是以为我出去花天酒地,吃味儿吃哭了。”


    阮葵赶紧将他的嘴捂得更紧了些:“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你不许胡说!”


    他那张嘴这回是说不了话了,可双眸还能看人,眼中含着笑意,阮葵看一眼脑子就能想起他那带着笑意的揶揄,羞得干脆将他的整颗脑袋都抱住:“你再说!”


    “不说了。”他被闷得要喘不过,举双手投降,“真不说了,妹妹再捂着,我就要被闷死了。”


    阮葵这才松了手,红着脸警告一句:“你再多说,我可就不管你捂不捂死了!”


    “好好,我不说了。”元献笑着又抱住她,“妹妹的计划想得如何了?我帮妹妹一块儿看看?”


    “你不是一夜没睡吗?不困吗?”


    “在车上睡了会儿,这会儿是有些困,但睡不着了,晚上早些睡就是。”


    “噢。”阮葵将抽屉的一沓纸拿出来,低着头道,“我打算先去街上的陶器铺子看看,再去卖摆件的铺子看看,看他们的价钱、地段,还有他们的顾客。”


    元献稍稍正色:“嗯,妹妹想得没错,妹妹捏的陶人虽然在材质上属于陶器,但在用途上还是摆件,所以得去文玩铺子瞧瞧。”


    “荷生说我做的陶人在市面上挺少见的,我想或许是我的陶人不受大部分人喜欢,所以才卖不出去,到时候出去看看,若是这样我就得改改了。”


    “或许也不是不受人喜欢,只是摆件对于寻常人来说没什么大作用。有钱的呢,能买到更好的摆件,没钱的呢,也不需要这个。”


    阮葵眨眨眼,认真看着他:“献呆子,你说得好有道理,那我是不是要做一些实用的东西?”


    “可以试试,盘子杯子碗什么的。”


    “嗯,有道理。”她认真思索一番,又道,“荷生还说,有可能是我卖得太贵了,可我花了那样长时间,还花了那样多柴火。”


    “咱们得窑小,一窑出不来多少,单价必定高,若是人家那些专门做陶瓷用具的,一窑能出不少,单价自然就拉低了,卖得便宜些也不亏。”


    阮葵叹了口气:“可我如何和人家比?我一个人也弄不来那样大。”


    元献笑笑:“可以跟他们合作啊。”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等调查了再说,说不定不需要和他们合作,咱们自己就能自给自足。”


    “行,那就先调查吧。”阮葵笑着抱住他的肩,“献呆子,你真好。”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后脑勺:“这些都说不准呢,都得去试了才知晓,我这也只是一家之言罢了,也不一定有用的。”


    “嗯。”她知晓,但至少她有点儿头绪了,“那咱们明天去吗?”


    “都跟外面说了在家养病,还是歇两日吧。”


    “那你明天在家吗?”


    “不都让荷生帮忙推掉那些邀请了吗?肯定在家。”


    “哼,你前儿也说昨儿晚上应当会回来的。”


    元献将那张和离书烧掉,笑着抱起她往卧房里走:“那确实是我不对,但今日我肯定说话算话。”


    “暂且信你一回。”她勾住他的脖颈,没好气看他一眼,“你要抱我去哪儿?”


    “困了,睡一会儿。”


    她神色一凛,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哪个睡?是正经睡吗?”


    元献忍不住笑:“是正经睡。”


    “噢,那就好。”阮葵稍放心一些,双手又抱住他的脖颈。


    天渐暖和了,元献不用出门,她也不能出门,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也乐得自在。


    没几日,朝廷的任令下来了,阮葵拿着那张任令左看看右看看:“拾遗,是个什么官儿?”


    “给陛下查漏补缺的。”元献悠闲靠在躺椅上。


    阮葵看他一眼:“那你以后不是经常要在皇帝眼前晃悠?”


    “嗯,是。”


    “那咱们不用离开京城了?”


    “暂时不用,以后有官职变动也说不准。”


    “那秋娘姐姐呢?”


    “我也不知晓,你若想问,让荷生去下请帖,让他们过来坐坐。”


    “行!我这就去写请帖!”她拿着任令笑着往书房里去,走到房中,又探出脑袋来,“我们要不要给祖母他们写封信去?”


    元献抬眸看去:“写吧,也给大伯表兄他们写个拜帖和请帖,邀他们休沐的时候来玩,也好与他们告知一声这边任令下来了。”


    “噢,好。”阮葵高高兴兴拦下活儿,将请帖书信一一写好。


    大伯和表兄都在当差,都回了信说是等休沐日再聚,宋勤那边回得倒快,下午人就直接过来了。


    “那你们过几日就要启程啦?”


    “是啊,趁着天不热,早些启程,免得热了受不了。”


    “那个地方我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你们能习惯吗?”


    “他是去当官的,再怎么样也比从前好,没啥好不习惯的,你就放心吧。”


    阮葵叹了口气:“唉,再也吃不到姐姐做的吃食了。”


    秋娘笑着牵住她的手:“我前阵子刚弄了些腌菜果干,想着还没弄好就没给你们送来,你等着,等后日收拾好了我就送来。”


    “啊?这多不好意思啊。”她欣然接受,“你们行李准备好没?有没有什么缺的?我看看我这儿有没有,从我这儿拿一些去。”


    “不用不用,路远,东西带多了不好走。朝廷也给了路费的,先前的赏赐也都还在,够我们花销的,不用你破费。”


    “那行吧,那到时候我去送你们。”


    “这倒是可以。”


    她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元献和宋勤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两个人面对着坐得不远,但是谁也没有开口闲话。


    直至吃饭,两人仍旧沉默,倒是秋娘豪爽,倒了一满杯酒端起来:“我大字儿不识几个,也不懂什么官职,但我知晓你是个好人,读书好,做人也好,这杯酒大姐敬你,祝你官运亨通,生活美满。”


    “多谢秋娘姐姐。”元献也斟满了酒举杯,与人一起一饮而尽。


    “拾遗可是个要差,日日都在陛下眼前,哪日若是有了空缺,陛下第一个想起的就会身旁的人。学长高升指日可待。”宋勤淡淡解释一句,似乎只是解释而已,但几人都觉得有点儿酸溜溜的。


    秋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是人家做得好,得了皇帝的赏识,否则也不会被调到那个位置上。”


    “嗯。”他垂眼,不说话了。


    元献像是未听见,默默往阮葵碗里添了些菜。


    阮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感慨一句:“这样厉害啊?”


    宋勤应一声:“自然。”


    元献却道:“这也说不准,多说多错,也容易被人揪住错处,某日跌下云端也不是没有可能。”


    “呸呸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阮葵瞅他一眼。


    “对对。”秋娘应和,“不论如何,别想这些,做好当下的事就行了,至于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元献点头,心中却是有所思。


    前几日王府还来了请帖,说是王妃办宴席,邀请他和阮葵一块儿作客,他虽是找借口拒了,但心里总有些不安。


    这个奕王,这个年龄了还不去封地,他得想办法将人催去封地才行,免得后患无穷。


    第68章 第 68 章 她许给我了,是我夫人……


    送走了宋勤秋娘, 又要去大伯大伯母那里做客。他们已经好一阵子没到大伯母家拜访了,大伯母比先前还要热情。


    “快坐快坐,你们大伯有些事, 一会儿就来。刚好献哥儿也上任了,一会儿跟你大伯聊聊, 有什么困惑的、不解的, 都可以问问你大伯。大伯官职不算高,但也算在官场浸淫多年, 多少也有些感悟。”


    “多谢大伯母。”元献拱手。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来, 快坐。”范夫人笑着将他们引进门, 又朝丫鬟吩咐,“将冰鉴搬近一些, 拿了扇子来给姑爷小姐扇风,这会儿天正热着, 又奔波了一路,当心中暑了。”


    丫鬟应了声, 又是上茶水冰饮, 又是扇风纳凉。


    阮葵额头上的一点儿汗很快歇了,她捧冰饮喝了一口,瞅一眼对面坐着的阮藜, 好奇一句:“二哥不开心?”


    “对啊,没考上, 整日被父亲说,好不容易歇了几日,今儿好了,你们一来, 父亲一会儿又要说我了。”阮藜懒洋洋叹息一声。


    范夫人骂他一句;“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自个儿不用心,如今倒怪起旁人比你考得好了?”


    他又是叹息一声:“我哪儿敢?”


    阮葵忍不住笑出声,嘀咕一句:“谁叫他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该!”


    “葵丫头说什么?”范夫人没大听清。


    阮葵连连摆手:“没、没说什么。”


    元献怕她那话得罪了人,将话接过:“那二哥还要继续考吗?”


    “考是肯定要考的,你大伯看了他试卷,说是不算无可救药,再努力三年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还没想好要他回徐州去读书,还是留在京中。”范夫人也有些头疼,“京中自然是好,名师名家多,可你大伯忙,没空闲管他,我又管不住他,若是回了徐州,有老祖宗和他大哥盯着,他总还能学进去些。”


    元献看向阮藜,将难题抛走:“还是要看二哥自个儿如何想。”


    “我还是回徐州去吧,省得在这儿碍父亲的眼……”


    “你再浑说,一会儿你父亲听了又要训你。”


    “母亲好歹听我说完再骂。再者孩子出生这样久,我都未回去看过,若真是要留在京中,他们娘儿俩一时也没法儿来,总不是回事儿。”


    范夫人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你们也分开这样久了,是该回去看看,否则你岳父岳母还不知如何想呢。”


    阮葵倒是没想到阮藜能这样说,抬了抬眸,看了他几眼。


    “葵丫头也好久没见你表姐了吧?有什么要带的,让你二哥带回去就是,总归他也是要回去的。”


    “嗯,好,等我过几日收拾了送来。”


    “也不急,你二哥走的时候肯定会跟你们说一声的。”范夫人正说着,抬眸往外看一眼,笑着起身,“你们大伯回来了,献哥儿你和你二哥一起去书房和你大伯聊吧。”


    元献起身颔首:“是。”


    阮藜也跟着起身,在屋子里还人模人样的,一出了门,便勾住元献的肩,小声道:“那日还闹得那样凶,现在就和好了?”


    元献瞥一眼他眼中揶揄的笑,幽幽道:“二哥说,若是大伯知晓二哥在赶路途中都要出去寻花问柳,大伯会如何呢?”


    “嘿。”阮藜松了手,指了他几下,“你小子,我不过拿你说笑几句,你是回回都想要我的命啊。”


    他哼笑一声,抬步继续往前:“二哥知晓就别总拿我夫人的事跟我说笑,只打趣我,我必定不多说什么。”


    阮藜瞅他一眼,跟上去:“葵丫头可是我妹妹,我拿她说笑两句怎么了?”


    “她许给我了,是我夫人。”


    “你小子的意思是她就和家里脱离关系了?你这话说给她听去,看看她揍不揍你。”


    元献不说话了,他又不会傻到跟人说这些,但在他心中,阮葵这辈子就是他元献的人,下辈子也是。


    他们俩一前一后去与阮家大爷说话了,阮葵则是在堂中跟大伯母说话。大伯家还有几个稍小些的弟弟妹妹,看见她都是恭恭敬敬的,她看着总恍然觉着自己的确是个大人了。


    “唉。”回去的路上,她靠见元献肩上,忍不住叹气。


    元献偏头看来:“怎的了?”


    “没什么,就觉着自己不是个孩子了。”


    “当大人不好吗?当大人就不必被人管着了。”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她又振作起来,“我们得给表姐备些礼,还有祖母母亲也要备些,让二哥一并带回去。这些都弄完,我还得看看秋娘姐姐留给我的菜谱。”


    元献笑着应下:“好,这几日刚好休沐,我听妹妹安排。”


    自上任后,事务繁忙起来,他也有新借口推掉一些应酬,王府又送了请帖来,说是弄什么纳凉会,他也以怕热为借口一并拒了。


    夏日的假日过去,天只是稍凉爽一些,还是热的。一早,趁着还没热起来,荷生将马车停在了户部门口。


    元献将牌子递给阮葵:“你自己去,还是我和你一块儿去?”


    “我去我去。”她还是第一回来领俸禄,新奇得很,进了户部的门,先是停步环视一圈。


    吏部当差的瞧她衣着不凡,客气询问一句:“您是来领俸禄的家属吗?”


    “嗯,是。”她交出牌子。


    当差的对上一眼,笑道:“原来是元拾遗的夫人,这是元拾遗这个月的俸禄,您清点清点。”


    “噢噢。”俸禄有钱有米,米的重量她弄不清楚,但钱是对得上的。


    “这些米可不轻,您带小厮来了吗?还是让小厮来搬为好。”


    “噢噢。”她又应一声,朝外喊,“荷生,来搬米!”


    荷生立即跳下车,将米搬回车上,当差的杂役搭了把手,抬眸瞬间却瞧见车里的人,有些新奇:“元拾遗您也来了啊?”


    吏部的几个脑袋一块儿从门里探出来,都觉着新奇。


    元献这会儿不得不下车,朝几人行了礼:“有劳你们清点,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分内之事。”


    元献与人寒暄几句,粮食搬好后,便与人道别,扶着阮葵上了马车。


    吏部几个当差的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忍不住八卦起来:“你们听说了没,前一阵子元拾遗考中了状元,好多下请帖的,后来据说是他夫人病了,得在家中照看夫人,便全拒了。”


    “倒是听闻了一二,还当是借口呢,如何看来真是个惧内的。”


    “你们不知道?他本就是商户出身,得了岳丈家相助才能连中三元,什么惧内,说得好听罢了。”


    “岳丈家再如何帮,那也只是能让他有个读书的机会罢了,连中三元可不是岳丈能帮得上的,否则我也要去徐州请教请教了。我看他八成还是惧内。”


    “非也非也……”


    ……


    马车已抵达车门,阮葵正招呼着荷生将粮食往里搬,送信的人上门了。


    “是母亲他们的信。”她笑着接过,也不管粮食了,边拆边往书房去,读了几行,忽然转头看向不紧不慢跟着的人,“祖母在信上说已经安顿好你母亲了,让你安心在京中当差。”


    元献缓缓坐下:“嗯?”


    阮葵狐疑打量:“我说你娘怎的还没来呢,是不是你给祖母他们传了信,他们才帮忙拦着的?”


    “若是传信哪里来得及?我走时便留了信跟她们提醒了的。”


    “你……”阮葵一噎,抿抿唇,小声道,“那可是你娘,我是不喜欢她,可要是旁人知晓你在京城当官了却不许你娘来,他们肯定要参你一本的。”


    “妹妹也懂这个了?”


    阮葵走过去:“我懂什么?也是听你平日经常说起才知晓的。”


    元献牵住她的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她要是来了才是不得了,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才是要给人留把柄。况且让她待在徐州又不是让她吃亏了,我一介白身时老祖宗和姨母尚且没亏待过她,更何况是现在?”


    “我就是……”她也说不清楚。


    元献牵着她在身上坐下:“你放宽心,即便你与她没有矛盾,我也不会叫她来。这么多年,我比你了解她,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有你,她照样会生出一堆事。所以妹妹心中不用有负担。”


    “噢。”她着脑袋,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以前她和元献他娘撕破脸都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能如何?大不了和离,大不了被休了,可是现在,她有顾虑了。


    元献看她一眼:“妹妹在愁什么呢?”


    “没、没。”她摇头。


    算了,反正他们现在在京城,唐姨妈在徐州,井水不犯河水,暂时也不用考虑这些,想多了反而脑袋疼。


    “我就是在想,那么多米放在哪儿好?是不是得弄个地窖?天一时半会儿还冷不下来,我们又吃不完,放久了长虫子就不好了。”


    “挖个地窖也行,不过我是没空帮忙了,得靠妹妹和荷生来挖。”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她现在在家里做什么都愿意做,记账啦,管事啦,置办东西啦,她都做得不亦乐乎,没了从前那些繁琐的规矩,没有祖母母亲盯着,什么事儿都为她自己做的、为他们做的,她人也格外勤劳起来。


    小到锅碗瓢盆,大到桌椅板凳,入了秋要做秋衣,进了冬要做冬衣,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到了过年,瓜子点心也都是她说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除夕夜,床头点了盏灯,她和元献趴在被窝里小声说话:“前些日子有铺子愿意收我的稿子了,但要我做一个出来看看。”


    “嗯,我听荷生说了。”元献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丝,低声应。


    “咱们明天要去给大伯表兄他们拜年吗?”


    “他们肯定都要留我们吃饭的,不如都晚两天再去,明日好好歇歇。”


    “那我们今晚能守夜了?”


    元献低笑:“妹妹守得住?可是要熬一整夜的。”


    阮葵瞅他一眼:“当然能,你等着瞧。”


    半夜,她的眼皮有些睁不开了:“我忽然觉着有些规矩可以不守。”


    元献翻动书页,笑着道:“困了就睡吧。”


    她掀眼:“你不困吗?”


    “我还好,以前也熬过夜的。”


    “你以前哪里……”话说到一半,她闭了嘴,死呆子以前好像真的熬过夜,而且还是连着熬了好几个夜,就是那段她没能下床的日子……她往被子里一躺,“行,那我睡了。”


    她眼一闭就睡了,连元献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晓,睁眼时,身旁的人还在熟睡。


    她凑过去,慢慢凑过去,瞧瞧戳了戳他的眼睫,见他眼皮动了动,嘿嘿一声。


    元献眼闭着,唇却弯了弯,笑着微微翻身将她抱住,哑声道:“醒了?”


    “嗯,你什么时候睡的?”


    “天刚亮的时候睡的,现在正困呢,妹妹再陪我睡一会儿吧。”


    “那你睡吧。”她也闭上眼,但实在睡不着了,躺了会儿便轻轻挪开他的手,悄声跨下床,去外面玩了。


    秋娘走时留了个菜谱,丫鬟们正在照着菜谱做肉丸子,她就站在灶台前,丫鬟们做一个她吃一个,早饭午饭就这样一起解决了。


    元献这会儿还没醒,她也没去喊,让荷生搬了个小桌放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和荷生还有丫鬟们一起玩牌。


    玩得正热火朝天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阮葵推推荷生:“莫不是表兄他们来邀请了,你快去看看。”


    “好嘞!”荷生捂紧牌,匆匆跑去。


    阮葵和几个丫鬟看着他的背影笑:“你捂什么?难不成咱们会偷看你的。”


    荷生回眸嘿嘿一声,转头将门打开一条缝。


    “这里是元拾遗家吗?”一双陌生的眼眸露出来。


    “是,请问您是?”


    “我是元拾遗同僚的亲属,来给拾遗拜年,再送些新年礼。”


    “这……我不能随意收旁人东西的,您稍等片刻,我去唤我们少爷来。”


    荷生正要转身往院中跑,元献忽然从房中出来,朝院门看来。


    “什么人?”


    阮葵先转头:“你醒啦?”


    “刚醒,我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们玩儿。”他笑笑,越过她们朝门口去。


    门外候着的人一瞧见他,眼睛都明亮不少:“元拾遗万福,草民是全公公的弟弟。”


    元献眉头动了动:“是御前伺候的那个全公公?”


    “正是正是。”来人喜笑颜开,“算不得什么御前伺候,不过是给人打打下手罢了。”


    “不知你来寻我有何事?”


    “拾遗贵人多忘事。去年腊月,兄长当差时不慎将一盏茶泼在拾遗身上,那几日正下雪,拾遗又赶着差事要做,衣裳都来不及换,却未责怪我兄长一句,还将此事掩瞒下来。兄长实在不知如何谢拾遗又好,只恐是让旁人瞧见,对拾遗影响不好,这才让草民大年初一中午这会儿来给拾遗道谢,路上人少没谁瞧见。”


    元献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难为公公还惦记着,劳你大过年的还跑一趟。心意我领了,东西我便不收了。我家中人少,过年什么都办齐了的,天热了,东西放久了容易坏,若吃不完,反倒是浪费你们的一片心意了。”


    那人急急解释:“不是吃食……”


    “若是些贵重的东西,我就更不能收了,本就是无心之举,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受得起?你回去转达你兄长,他会明白的。”


    “这……”那人有些犹豫。


    荷生也道:“你们跟我们少爷相处久了就知晓了,我们少爷一向与人为善,并不是是挟恩图报之人。”


    那人叹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便先走了,还是祝元拾遗新年吉乐,一切顺心。”


    元献微微颔首:“也祝你们兄弟一切顺心。”


    人走了,元献转身往院中走:“你们玩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


    “使我们吵醒你了吗?”阮葵迎过去。


    “也不是,睡了这样久了,是该起了,免得晚上睡不着。”


    “你们先玩儿。”阮葵将排递给丫鬟,牵着元献往房中走,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衣裳被茶水打湿了?你都未跟我说过。”


    “似乎是腊八那几日吧?我也记不大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转头就忘了,自然未跟你说。”


    她仰着脸想了会儿,惊道:“腊八那几日下了那样大的雪,天那样冷,你被茶水碰到,衣裳都未换,你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不冷吗?”


    “应当是没多冷,否则我定是要与你抱怨的。你想,我在天子跟前当差,天子是什么人?能让自个儿冻着吗?我记得衣裳是湿了,后来火烘了烘就干了,没觉着太冷。”


    阮葵瞅他一眼:“你那样好心干嘛?”


    他笑着牵住她的手:“我不是好心,我只是不蠢。你别看他只是个公公,可是皇帝跟前的人,我为难他对自个儿有什么好处?还不如万事留一线,得饶人处且饶人。”


    “噢……”阮葵没好气应一声,又抬头看他,“那你从前跟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这样客气时也是这样想的?”


    “自然。”


    她沉默一会儿:“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我有时候就是不爱和人说话,什么人都不爱说。”


    元献笑着看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必跟我一样,你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还玩儿牌吗?去吧。”


    “你玩不玩?”她脸上多了些笑意。


    “我不玩,你们玩吧,我坐旁边晒晒太阳。”


    阮葵拉着他又出了门,继续和荷生他们凑在一块儿玩牌。


    天一直不错,后头两天去了大伯和表兄家拜年,后又有些元献的同僚来走动,一晃便到了十五。


    上元节比除夕热闹不少,路上水里摆满了花灯,到处都是玩杂耍的、到处都是舞龙灯的、到处都是摆摊的,路上人挤人,车都不许驾进去,搁在了外面大道上,只能步行。


    “原来过节时外面这样热闹的吗?我从前都没出来过,还以为大家都在家里呢。”


    “我原先也没怎么出来过,也没想到这样热闹,你千万握紧我的手,不要走丢了。”


    阮葵将他的手掰开,和他十指相扣,举起手晃了晃:“喏,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他扬起唇:“好,想去看什么?”


    “去看舞龙灯!还有舞狮子!”阮葵兴冲冲拉着他往前,一路挤进人群中,到了最前面。


    两只狮子这会儿正在这儿跳舞,边跳边放着爆竹,噼里啪啦,银光闪烁,围在周围观看的小孩又是新奇又是害怕,耳朵紧捂着,眼睛还在眯着看。


    那炮竹隔得还远,但又亮又响,似乎近在眼边耳边,别说是小孩了,就连阮葵也是一只眼睛吓得紧闭着,另一只眼睛好奇睁着。


    元献觉着好笑,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垂首道:“若是怕就站远一些。”


    “不怕不怕。”她连连摇头,“我想摸一下那个狮子,好可爱。”


    元献笑着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几步,在一片火树银光中,轻轻碰到了舞狮的鼻子。


    可炮竹声太响,响得她不敢睁眼,也不敢靠近,只剩嘴张着,啊哇乱叫。


    元献轻笑着又将她护回人群中:“摸到了吗?”


    炮竹声远了,她缓缓睁开眼,茫然握握手:“好像听见了。”


    元献朝荷生使了个眼色,荷生立即蹿进人群中,没一会儿,炮竹声暂停,一只舞狮缓缓朝他们走来,跪坐在阮葵跟前,朝她摇了摇大脑袋。


    她眨了眨眼,看看舞狮,又看看元献。


    元献含笑朝她点头。


    她立即笑眯眯伸出手,小心翼翼朝舞狮伸去,轻轻落在了它的脑袋上,试探着摸了摸。


    舞狮乖巧蹲着,冲她眨了眨眼。


    有围观的小孩看着嚷嚷起来:“爹!爹!我要想摸大狮纸!”


    阮葵笑着朝元献看去,心里美极了。


    她后退两步,放舞狮离开,笑着牵回元献的手:“好有意思,我也想学舞狮!”


    元献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他们都是从小练才能这样灵活。”


    “我就是说说嘛。走!咱们再去看舞龙!”


    第69章 第 69 章 献宝宝


    杂耍舞龙结束, 已至夜半。喧闹的人群散去,夜晚寒冷的风吹来,他们人手一杯热饮, 缓缓朝回走。


    她走着走着忍不住跳起来:“过节真有意思,只可惜要等一年才能再过。”


    “也不一定要等明年, 一年里的节日多着呢, 下个月就是二月二,三月可以去踏青, 五月端午戏龙舟,七月乞巧, 八月中秋, 九月重阳,外面应该都热闹得很。倒是肯定是要休沐了, 妹妹若是想,我们都可以出来逛逛。”


    阮葵笑着走回去, 又和他十指相扣:“好啊,以后过节我们都出来过, 可比在家里有意思多了!”


    “好, 妹妹过生日咱们也可以出来过。”他握紧她的手,“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生辰礼?”


    “没什么想要的,好好选个地方去玩儿就行。”阮葵带着他的手在空中晃悠,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也觉着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也就跟你一样,选个好玩儿的地方去逛逛吧。”他扶着她上了马车,悄声在她耳旁道, “或者在家歇着也行。”


    阮葵羞恼,狠狠捶他一下:“你少不正经!”


    他幽幽道:“只是在家歇着,哪儿不正经了?妹妹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


    “你就装吧!我还不知道你?”阮葵轻哼一声,转过头看着车外,打算再不理他了,可瞧见路上有意思的东西,忍不住又转头跟他说话。


    他含笑注视着她,静静听着她说,偶尔若是被问起,也会答一两句。


    天已全黑了,但月亮出来,亮得几乎跟白日里一样,闯过冰凉的夜风,进了房中,快速洗漱完后,美美躺下,可方才的困意却不在了。


    “睡不着。”阮葵侧身看着身旁的人。


    元献微微侧目:“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阮葵撑起身,脸往他脸上一搁:“刚刚闭了,还是没睡着。”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那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阮葵转头,鼻尖抵在在他脸上,被挤歪了,嘴也抵在他脸上,被挤瘪了。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怎么了?”


    阮葵在他脸上啵了一声,而后啵啵啵亲了好几下,鼻尖贴着他的脖颈猛嗅:“你好香啊。”


    他被弄得有些痒,强忍着伸着脖子:“应当澡豆的气味吧?”


    “你好香,好香啊,献宝宝。”阮葵捧着他的脸,一顿乱亲,“宝宝,宝宝,你真香!”


    他被亲得睁不开眼,忍不住低笑:“妹妹也很香。”


    “啵啵啵!”


    “今儿是怎么了?想要了?”


    “才没呢!”她转身就走。


    元献这会儿清醒了,跟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不是睡不着吗?我陪妹妹玩儿吧。”


    “呸!”她转头往他脸上喷一口香气,还没来得及骂,就被堵住了嘴。


    一炷香后,她老实了,困了,安安静静睡了-


    又是冬至,一年恍然而过。


    一早,阮葵就钻进书房里捏泥人,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下午日落前才出来,盯着丫鬟们煮饭。


    元献自打上任后,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只有早上晚上在家吃。


    她虽然不会煮饭,但能盯着丫鬟们煮,元献喜欢吃什么菜她都记得,生怕丫鬟们弄错了,才要每日去盯着,也能提前尝到。


    这会儿天还早着,元献也还在宫里,看看时辰,准备着回家。


    他拿了沓公文出门转交,刚过拐角,一个太监迎面走来,不慎将茶水打翻,泼湿他的衣摆。


    “对不住对不住,您跟我到偏殿换一身吧。”


    “不……”元献正要拒绝,忽然看清太监的脸和他的眼神,眉头微动,点了点头,“好。”


    全公公捡回茶盏,躬身引他进了偏殿,到了内室,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袍,边服侍他穿上边低声道:“陛下有意外放拾遗,拾遗早做准备为好。”


    他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全公公看他一眼,又低声道:“陛下原是有意调拾遗去御史台的,前些时日与奕王闲话时提到拾遗,奕王却是无意说了句拾遗年纪尚轻,恐须锻炼。陛下当时虽未多说,但神情有思索之意,拾遗又才来一年,这样快就要调任御史台,眼红的人想必也不少。”


    他眉头舒展,低声道:“难为公公传信与我,多谢公公一番苦心,我记住了。”


    全公公点了点头,声音恢复如常:“多谢拾遗宽恕,奴婢告退。”


    “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吧。”元献也恢复声量,晚一步踏出房门,未见左右有异样,从容抬步离去。


    天色已至,与三五同窗告别后,他乘了车快速回到家中。


    阮葵一听见动静便笑着迎来:“你回来啦?”


    元献抬了抬眼,脸上多了些笑意:“嗯。”


    “晚饭都煮好了,快来洗手吃饭吧!”阮葵牵着他往厅中去。


    “辛苦妹妹了。”他脸上笑容不减,直至动筷子时,眉头隐隐有思索之色,脸上的笑也不觉变浅。


    阮葵看他好几眼,见他一点儿未察觉,低声问:“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他抬眼,脸上的笑又回来:“没,饭菜很好,是朝中有些事,我得快些吃完去书房写些东西。”


    “好,你别着急,一会儿我给你研磨。”


    “嗯。”他点了头,但还是忍不住凝思。


    若真是外放会将他放去哪儿呢?会不会是在奕王的封地?他最近是听说奕王要去封地了,若真是这般那可就不好办了……若是真外放,大抵会是县令、县尉或者主簿,他可以提前做准备,向陛下求得恩准,放他回徐州。沛县……不,沛县是上县,陛下不一定会让他去,那就……老家宿县。


    阮葵看着被他扔出去的纸团,默默捡回来,却也没在纸上瞧出什么内容。


    她想问,可见他满脸凝重,又闭了嘴,安静将纸团扔进纸篓,悄声在一旁研墨。


    元献已进入状态,笔下写得越来越快,直至夜半,凉风从窗缝挤进,他醒过神来,收好一沓厚厚的纸张,将趴在桌上熟睡的人抱起往卧房去。


    “嗯?你忙完啦?”阮葵勾住他的肩。


    “嗯,暂时忙完了,天不早了,睡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元献抱着她躺下:“没,只是最近的任务多一些,在宫里没做完,自然只能回家做了。”


    她点点头:“噢,他们干嘛给你安排这样多事儿啊?不知道做不完吗?”


    元献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莫担心,也就这几日,后面就好了。”


    她没再多想,宫里的事儿也不是她能想明白的,但似乎也不是几日就能忙完的,元献每日吃完晚饭都要花些时辰在书房里泡着,只是没像那日忙到那样晚。


    休沐日,还去了大表兄那儿,两人一见面就进了书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也不好多问。


    “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不是在陛下身旁当差吗?”刘纪看了会儿他带来的那沓纸,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陛下可是有意要将你外放回徐州。”


    不待元献回答,他又否决了:“你干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调去外面呢?往常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况且陛下一开始便任命你为拾遗,想来是极为看好你的,就算是外放也不是此时……莫不是你犯了什么错?那也不会,犯了错也是当场发落,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是得了些消息,但到底是什么消息、是如何得知的,不好与大表兄说,只恐牵连了表兄,还请表兄也不要再追问了。但表兄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刘纪眉头皱了皱,却道:“罢了,你不是不沉稳的人,我不多问了。可你记着,我们是一家人,你若真有什么一定要与我说,即便是帮不上什么忙,也能帮着想想法子。”


    元献颔首,微微笑着:“正是将表兄当做一家人,我才来询问表兄。表兄在京县当差,只须略指点一二,便够我用的了,还请表兄看看我这份奏折是否得当,我也好加以修改。”


    刘纪点头,伸手相邀:“你坐下,我们慢慢说……”


    窗外,阮葵伸着脖子看了眼,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又缩回脑袋。


    大表嫂笑着将她迎回去:“你不知晓,京中都传开了,连我们郭县的人都听说了。”


    她眨眨眼:“听说什么?”


    大表嫂掩唇轻笑:“听说新科状元是个惧内的,走到哪儿就要将夫人带到哪儿,夫人生病有大夫看着还不够,状元还得在家亲自照看。”


    阮葵一下羞红了脸:“哪儿有?才不是呢……”


    “头开始我还跟人解释呢,说是你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也没分开过几日,自然是这个也离不了那个,那个也离不了这个。后来说的人多了,我这一张嘴也说不过,也就罢了。”


    “我真没有,我没……”她根本没生病啊。


    大表嫂却给她整整衣领,笑着道:“这样也好,看见你们感情好,我们就放心了,外人说不说的,也不影响什么,总归也不算什么坏话。”


    “嗯。”她也不解释了,这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转头往书房的方向又看了看,眉头微蹙,低声道,“我也不是非要跟着他,我就是觉着他这段时日很忙,不知在忙什么,我问了,他也不说,就说是朝廷里的事。”


    许夫人拉着她坐下:“若是旁人我不好说,但若是你夫君,那就一定是朝廷的事儿。你别看他官职不高,可是皇帝身边做事的,每日里肯定是提心吊胆的,他不跟你说,大概也是怕你知道了担忧。你看,他也没去别处,而是来了你大表兄这儿。你大表兄就是个死脑筋,没什么花花肠子,你夫君要是真想做什么不好的事,来寻你大表兄做什么?”


    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怕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就怕出什么大事儿了。”


    “别想那样多,若是朝廷里真出什么大事儿,他们解决不了的,我们也解决不了,还不如安安心心等着。这会儿你若是再着急,他还得分心来宽慰你,反而会耽搁。”


    她又点了点头,心里轻松不少,没再多问,也没再多想,每天晚上只是默默跟在书房里研墨。


    过完年,元献脸上的凝思消退一些,只是仍旧每日在写些什么。


    阮葵看他笔停了,凑过去,轻声道:“献呆子,你生辰要到了。”


    “嗯?”他抬眸,眼中含笑,“怎么了?”


    “你今年二十了,是不是要行冠礼?”


    “按礼来说是的,但我们在京城,除了大伯和表兄外也没什么亲戚,不如从简。”


    阮葵认真想了会儿,点了头,“也行。”


    “表字按理说应当由家中长辈来取,从前教导过我的夫子也得请教,不过我倒是想好了一个,拿去让他们看看,若是他们不同意,再听他们的建议即可。”


    “你想的是什么?”


    元献拿来干净的纸张,缓缓落笔。


    阮葵歪着头看:“奉之?”


    “嗯,妹妹觉着如何?”


    “元献…奉之…”阮葵默念两遍,“嘿,挺好。”


    元献弯唇:“那我便写信给几位长辈师长寄去了,另外写两个拜帖给大伯和大表兄。”


    “不邀请他们来吗?”


    “我算了下,那日也不是休沐,便罢了,及冠后再请客拜访也不算失礼。”


    “那谁来主持?谁来给你加冠?”


    元献笑着抬眼:“自然是妹妹。”


    阮葵一下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问:“啊?我啊?能行吗?”


    元献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不能行的?又没有长辈在,自然由妹妹代劳,况且是我及冠,我不介意就行了。”


    她嘴角越扬越高、越扬越高,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嘿,那行!你不介意就行!我回头就查查如何办,肯定给你好好办!”


    “妹妹做事我自然放心。”


    “嘿嘿。”阮葵握住他的手,悄声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忙完了?”


    “嗯,算是,信可以明天再写,不急这一时。怎么了?”


    阮葵又是嘿嘿一笑,凑到他耳旁哑声道:“你忙完了我们就回卧房去啊,天都黑了。”


    他扬了扬眉:“睡觉?还是?”


    “你去不去!”阮葵一叉腰。


    “去去。”元献忍不住笑出声,“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卧房也不合适。”


    阮葵饶了半圈,站去他身后,推着他往前走:“你去洗洗。”


    他边往前走边回眸:“妹妹和我一块儿吗?”


    “谁跟你一块儿?”


    “真的不一块儿?”


    阮葵瞪他一眼,推得快了一些:“你别说话!”


    他乖乖闭嘴了,只是笑着,被推进了浴房。


    浴房烧了炭火,一点儿也不冷,他直接将衣裳扔去屏风,又去抽腰间的系带。


    阮葵看着他的胸膛,咽了口唾液。


    他微微掀眼:“不洗吗?”


    “噢噢。”阮葵呆头呆脑应了声,将快速将衣裳全扔了,一个健步上前,从身后环抱住他,用脸在他背上蹭了蹭。


    他回眸低笑:“先洗。”


    阮葵踮起脚,伸出脖子:“亲。”


    元献转身,将她往上搂了搂,垂首含住她的唇,将她搂抱进水里。


    她仰头低喘几声,悄声喊:“要。”


    “要什么?”


    “要你。”


    “要我什么?”


    她红着脸抿着唇道:“要你的那个……”


    “好,我这就让妹妹舒服。”元献笑着将她往跟前托了托。


    水波荡漾,隐隐泛着光,溅湿地毯,她喊:“硌着了。”


    元献屏息,抱起她缓缓走至桌边,将她放在桌上。烛光全朝她落来,元献的影子映在她身上,摇摇晃晃,她咬着唇,声音从唇缝漏出,漂浮在浴房的空中。


    “献呆子……”


    “嗯?”元献抬眸,目光挪到她脸上。


    她双手撑着身后,微微扬着头,眼却是眯着的,含羞看他,欲言又止。


    元献弯了弯唇,哑声轻哄:“妹妹想说什么?”


    “我……”她的那双唇已被自个儿咬得嫣红,“我、我很舒服……”


    元献闭了闭眼,喉头重重滚动一下。


    她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我想告诉你。”


    “我知晓。”元献俯身靠近,压抑着在她唇边轻吻,“我也想告诉你,我很舒服、好舒服,妹妹好热、好软,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抱妹妹起来好不好?”


    “好。”她紧紧缠住他的脖颈、他的腰身,被他轻松托起。


    烛火闪烁,模糊成了一片,整个浴房都变成了暖黄色,她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只能将她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在他的怀抱中眼前白光乍现。


    “胳膊抱不住了。”她嗓子喊得嘶哑了。


    “嗯。”元献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亲,抱住她的腰,将她打横,缓步往卧房走。


    她抬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怎么了?”他忍不住又扬唇。


    “没。”阮葵垂眸低声道,“就是累了。”


    元献将她放去床上,俯身在她耳旁低声问:“舒服吗?”


    “嗯。”她红着脸点点头。


    元献握起她的手也亲了亲:“我也很舒服。妹妹今晚好美。”


    “噢。”她忍不住翘起唇,“你也、也好,你腰动起来,好看……”


    元献止不住低笑:“那看来以后要多动动了。”


    阮葵羞得转过身去:“不说了,我睡了。”


    元献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肩上又亲了亲:“好,睡吧。”


    她安静一会儿,扭了扭,转了个身,抱住他。


    元献闭着眼,翘起唇,将她搂紧了些-


    寄出去的信到二月才陆陆续续收到回信,阮葵将信一封封收进抽屉,突然发觉阮藜寄来的信厚出不少,好奇捏了捏,晚上忍不住和元献提起。


    “你和二哥做什么呢?二哥给你寄了这样厚一沓信?”


    “让他帮我查了些事,你若是不放心,一会儿可以和我一起看看。信收在哪儿了?”


    “噢,我才不看呢,我已经收在抽屉里了。”她嘴上这样说,但见他拆信,还是忍不住将脑袋伸过去。


    人也没躲,她看清了,但未看懂,似乎是在算什么账,全都是些数字。


    她还在思索呢,元献已经拿出纸笔,照着信全誊抄了一遍,然后将信烧了个干净。


    “这是做什么?”她眨眨眼。


    “这事不能透露出去,还是谨慎些为好,我给二哥传信时也写了阅后即焚。”


    她狐疑看他几眼,往他腿上一坐:“你是不是在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呢?”


    “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是有些棘手的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再跟妹妹说吧。”


    她点点他的鼻尖,认真看着他:“不是什么花天酒地的事吧?”


    元献认真回望:“绝不是。”


    “噢……”


    “这事儿还真是只有藜二哥能办,否则我不会和他联系的,我私下都不跟他往来的。”


    “你心里清楚就好。”她抿抿唇,起身要走。


    元献又将她拽回来:“冠礼的事妹妹准备得如何了?”


    她扬扬下颌,拍拍他的肩:“放心好了,我都准备好了,你等着出席就行。”


    “好,那就一切听妹妹安排了。”


    阮葵一点儿不慌,她现在除了画图和捏泥人外就没事做了,剩下的时辰都在翻典籍,可看来看去,也没瞧出复杂的,尤其是他们人少,好多环节都要省略。


    冠礼当天,也就家里的几个人而已,她拉着元献先去正堂朝祖宗排位拜了拜,又让荷生念了段拗口的祝词,又拉着人往卧房中去,给人换礼服。


    “新做的?”元献敞着双臂,垂眸看着她。


    她边给他系腰带,边仰头看着他笑:“对呀,典籍上说的,冠礼要穿礼服的,除了咱们成亲时的婚服还有官服外,你就没有其它的礼服了,我就让人给你做了新的。怎么样?喜欢吗?”


    “嗯,很好。”元献轻轻晃了晃臂上垂落的大袖,“天青色,我很喜欢。”


    “嘿嘿。”阮葵咧开嘴,“我想你都有一套红的了,就做了别的颜色。好了好了,穿好了,出去吧。”


    元献稍稍正正衣领,抬步跟上。


    又是荷生念了一段拗口的话后,阮葵站上小凳,将祖母先前给的发冠拿起,轻轻套住他的发苞,用玉簪固定好。


    “好啦,礼成!”她往凳子下一跳,“入席!吃饭!今儿我可特意从前面那家特红火的酒楼定了几个招牌菜,大家都尝尝。”


    元献笑着跟过去:“我就穿这个吃饭?”


    “来来。”阮葵将他的袖子挂起来,“你过生,你坐首位。”


    “好。”他坐下,将身旁的凳子拉近一些,“你坐我旁边。”


    阮葵笑眯眯坐下,往他碗中夹了块儿八宝鸭:“生辰吉乐,尝尝好不好吃。”


    “外酥里嫩,甜咸可口,很好吃。”他咬了口,往她碗里也夹了块儿,“妹妹也尝尝。”


    荷生在一旁看着,都不知该不该坐下了,沉默一会儿,悄声走远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我们永远都这样好


    京城的夏天不如徐州的长, 也不比徐州的热,中午稍用些冰,暑假就过去了。


    阮葵看着帐子, 叹了口气:“唉,今儿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了。”


    元献偏头看她:“嗯, 今晚得早点儿睡了, 省得明日起不来。”


    她翻了个身,半趴在他胸膛上, 双手往他胸前一叠,又是叹息一声。


    元献笑着摸摸她的后颈:“怎么了?”


    “没, 我就是觉着你去当差了就没人在家陪我了, 虽然能捏泥人画图什么的,可如果你在的话, 就能陪我一起。”


    “晚上回来陪你。你要是想出去玩也行,让荷生陪你, 路上戴好帷帽,不要随意吃旁人给的东西。”


    “我又不是小孩了, 还不知晓这些?况且我也不想出门。京城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但一个人去没什么意思,我想让你陪我一块儿去。”


    “可以在家想好去哪儿,等休沐了我和你一块儿去。”


    “可你忙那样多天, 休沐了还得陪我出去,会不会很累?”


    “还好, 出去也是玩而已,也不用我干活。”


    她抬眸,蹭蹭他的脸:“可我怕你累。每回都是我说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你每回都迁就我……”


    “怎么会是迁就呢?我又不傻, 若是我不开心,肯定不会如此。有时朝里忙了一堆事,回来我也就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只要能和你在块儿我就放松了。故而,没有什么迁就不迁就,只有高兴不高兴。”


    “我和你在一块儿也很开心。”她转过头,亲亲他的脸颊,“献呆子,我好爱你。”


    元献笑着搂紧她:“葵妹妹,我也好爱你。”


    她埋在他脖颈里嘿嘿傻笑了会儿,又道:“我们永远都这样好,好不好?”


    “我们原本就是要永远这样的。”元献双手扣紧她的腰。


    她眨了眨眼:“你干嘛?”


    “等收假了,就不能这样肆意了。”


    “难道你平日里晚上回来不要吗?”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那是晚上。”


    窗外雷声轰鸣,夏末的暴雨如期而至,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没有停歇的时候。


    一场雨过后,天终于没那样燥热了,元献撑着在宫道上行走,偶然听见路上有人闲聊调令,换了个方向,朝吏部的方向去。


    “拾遗有何事?”吏部打杂的问。


    “听闻调令下来了,我来看看。”元献收了伞,放置篓中。


    “是下来了,拾遗去里面问吧。”


    元献点头,道一声好,抬步往里走。


    吏部当差的寻了一会儿,将调令递给他:“我就说先前瞧见过,喏,在这儿。”


    他收过,扫一眼,看清调令上的“梓州关县”四字,脸上神色未变,心中却是一紧,笑着与人道完别,拿了伞离去。


    梓州,奕王的封地就在这一带。


    他缓缓闭上眼,仰头笑了笑,握紧了伞柄,沉着脸往前去。


    翌日,雨停了,他捏了捏手中的册子,朝大殿走去。


    守门的太监瞧见他来,笑着看来:“拾遗是有事要禀告陛下吗?”


    “是,劳烦公公通报。”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


    他一向礼数周全,又好说话,不论是面对同还是面对太监宫女都是如此,太监宫女们搁在喜欢与他相处,先前有宫宴,那些个伺候的太监宫女们个个都想分到他那儿去。


    守门的太监瞧见他也是笑眯眯的:“拾遗稍待片刻,方才有人进去了,等人出来了奴婢才好去通传。”


    “原是如此,那我便到一旁等候吧。”他往一旁站了站,静静等着。


    没一会儿,里面的人出来了,太监通传完,唤他进去。


    他轻声进门,上前行礼。


    皇帝正在查看奏折,没有抬眸:“看到了调令了?是为此事来寻朕的吧。”


    “是。”元献从袖中摸出册子,双手上呈,“微臣有册要呈。”


    “拿上来吧。”


    太监悄声上前,拿了册子,双手放去案上。


    皇帝瞥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瞧见册子上的字,放下手上的奏折,抬手拿起:“宿县兴盛谏言。”


    “是。”


    “说说。”


    “微臣生在宿县,长在徐州,自读书后若遇到书中不懂的内容,夫子便会以徐州实际情形作答,久而久之,便对徐州对徐州县城了解一二了,于是写了这篇谋划宿县兴盛的册子,只想着若有机会能报效朝廷,便将此册呈上,却不想得蒙陛下信赖,将微臣留在了京中。如今看见调令,微臣便想,或许是个时机能将微臣年少时的幻想变为现实了,只是不知这册子上所写的是否附和实际,还请陛下过目。”


    话音落了,皇帝却没有说话。


    元献心中有些紧张,却不敢抬头去看,也不敢再开口,殿中安静得有些瘆人,只时不时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许久,他手心都有些出汗了,终于等到人开口了。


    “写得很很很仔细,一目了然,朕从未去过宿县也了解宿县的情形了,比前些年宿县呈上来的折子还清楚些。”皇帝顿了顿,抬眸又道,“不过,为何现下才呈上来?”


    “微臣不敢隐瞒,这册子并非微臣一人之功,微臣请教了许多人,也最近才整理完的,本想寻个机会便上奏,若真能对老家有所帮助,也算是了了臣一桩心愿。也是巧了,刚巧收到调令,微臣想,若是微臣能亲自将这册上所言一一实现,岂不更好?便来请求陛下了。”


    皇帝还在阅读那本册子,却问:“朕未弄错的话,你岳丈家是在徐州吧?”


    “是。微臣生父早亡,家中贫寒,幸得伯爵府照料才能平安长大,如今才有幸能报效朝廷。”


    “你回徐州去,也有人依仗。”


    元献心头一跳,不徐不疾道:“不过是可以尽尽孝、能让心里舒坦一些罢了,倒也不算什么依仗。得陛下厚恩,岳丈家的确比普通人家体面一些,也才得以有能力收留微臣这个外人。岳丈一家也总耳提面命,督促微臣好好读书,将来好报效朝廷。不过,微臣的确有些私心,一来,宿县是微臣的老家,微臣自然想好好建设家乡;二来,今日这建言的册应当已让陛下记住微臣了。”


    皇帝笑了笑:“你是怕朕将你扔在外面就不管了?”


    “微臣斗胆,是有此担忧。微臣读书便是为报效朝廷与陛下,若有机会,自然想大展身手。”


    “三元及第的可不多,朕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皇帝放下册子,笑着道,“既然你这样胸有成竹,便去宿县吧,只是若是三年后朕瞧不见你的进展,可是要罚你了。”


    元献紧忙叩拜:“臣叩谢陛下隆恩,必定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不负陛下厚望。”


    “好了,你下去吧,这册子朕就不还给你了,上面许多地方朕还没有看清。”


    “是,微臣告退。”他躬身退出大殿,与守门太监打过招呼后,大步朝前,脚步越发轻快。


    很快,他又放慢脚步,将心沉下来,缓步回到当差的殿中。


    傍晚,吏部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先前的调令作废,亲自将新的调令给他送来。


    他双手接过,笑着道完谢,紧紧攥住那张调令,快步朝宫外去。


    马车刚停在门口,他便跳下车,跑进房门,寻到房中的人,一把将她抱住。


    阮葵有些茫然:“发生什么了?”


    他笑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朝廷调令下来了,让我回宿县当差。”


    阮葵眨了眨眼:“宿县在哪儿?”


    “徐州。”


    “啊?”阮葵将他推开,惊讶看着他,“咱们要回去了。”


    他重重点头:“对。”


    阮葵眉头动了动,满脸怔然。


    “不想回去吗?”元献冷静一些,摸摸她的脸,垂眸看着她。


    “没,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是不是在想你那些泥人?”


    “那倒没有,那些都卖出去了,和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而且卖的都是一般喜欢的,我最喜欢的都还留着呢。”她抬眼朝房中看去。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她自己布置的,门上挂了她和元献一直编的挂帘,墙上是她作的画,有点儿不入流,有点儿潦草,但她自个儿喜欢……


    元献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些都可以拆了带走,十月去接任就行了,时间充裕着,行李多些路上慢些也没关系。”


    她点点头:“好,那就拆了带上吧。”


    元献牵着她坐下:“是回徐州,但是我们主要是在宿县住,到时候还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和在这里没什么区别。只是宿县没有京城这样繁华,恐怕没有那样多可以游玩的地方,也没那样多美食,妹妹要跟着委屈一段时日了。”


    她摇了摇头,轻轻抱住他,下颌放在他肩上,低声道:“不委屈,只要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就好。”


    她一想起那个唐姨妈心中就觉得堵得慌,若是小妾是外室,大不了和离就是,可偏偏是元献亲娘,她想想就头疼。


    幸好,幸好,是去宿县,不是去徐州城,只要没有旁人在他们两个中间就好。


    调任的官员接过元献手上的任务,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全搬上车,在大伯母范夫人的目送下,缓缓朝城外去。


    城外送别的亭下,大表兄早已等候在此,见他们的马车驶来,打马朝前迎。


    “表兄。”元献探出马车。


    “不必下车了,我是偷闲出来的,一会儿便得回去。”刘纪阻拦完,又问,“是你自己去求的吗?”


    元献点头:“是。”


    刘纪也点头:“好,我知晓了,那我便放心了,你们上路吧,路上多注意,若是有什么事直管给我写信。”


    “多谢大表兄。”


    刘纪又点了点头,打马远去。


    阮葵趴在窗边瞧着他的背影,好奇一句:“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坐好,马车要走了。”


    此时正值秋季,天高气爽,风轻云淡,远处的山峰青黄交替,犹如画卷。


    一个多月后,马车停在他们三年前从徐州出发后抵达的第一个县城驿站。


    天渐暗了,阮葵仰头看着落日:“咱们明天是先回家去,还是先去伯爵府?”


    “先去给老夫人请安。伯爵府对我有恩,老夫人又是长辈,自然该先去伯爵府。”元献停在她身旁,“一会儿让他们将东西分好,给老夫人姨母带的东西直接拉过去,其余的让他们拉回家,让丫鬟们先收拾着。”


    她点头,转身往房中去:“行。”


    元献关了窗,抬步跟上,从身后抱住她:“天不早了,早些休息?”


    “嗯。”她转身抱紧他,“献呆子。”


    “怎么了?”元献摸摸她的后颈。


    “没什么,就是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有些累了。”


    “明日还得早起,免得回去晚了,等回了徐州城可以好好休息两日再去宿县。”


    阮葵轻轻应了一声:“嗯,睡觉吧。”


    天还未全亮,马车便从驿站驶出,阮葵蜷缩在车上,躺在元献怀里继续睡觉。


    下午,马车逼近徐州城,阮葵睡得正香,元献没叫醒她,也闭眼打算小憩一会儿,不久,却被一阵马蹄声吵醒。


    “吁——可算是等到你们了。”阮藜的脑袋从车外探进来,瞧见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模样,眉头挑了挑,跳上马车,“叔母和大嫂在前面茶棚等着呢,你们赶快收拾收拾。”


    阮葵揉了揉眼,稍稍坐直:“到了?”


    “快到了,已经在城外了。”元献答一句,弯身拿起她的绣鞋,给她穿上。


    她跺跺脚,往纷飞的车帘外看一眼,瞧见两旁道上缓慢行走的人,忍不住扬起唇:“是快到了,好多从外面回城里的。”


    “喏,瞧见那个茶棚没,叔母和大嫂子就在那边的马车上等着,你赶紧坐好,我叫荷生赶快点儿了。”阮藜提醒一句,朝荷生吩咐一声,马车快起来。


    阮葵稳稳坐好,又问:“表姐呢?”


    “她又有身孕了,月份还浅,不好出门,她说了在家里等你回去。”


    “又怀孕了?”阮葵在心里算了算,这好像是第三个了吧?去年过年前就听说又生了个姑娘,怎的又怀上了?


    她心里嘀咕几句,没好多说什么,只看元献一眼。


    元献收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没多说。


    马车慢下来,缓缓停下,阮藜推开车门:“喏,到了。”


    在茶棚等候的刘夫人和蘅大夫人早瞧见了,这会儿已下了马车,正快步迎来,阮葵刚扶着元献的手踏下马车,便被母亲牵住。


    “瘦了,也高了。”刘夫人看她时已要微微仰头,说着,声音不觉哽咽,双眸也不禁泛红,空出来的那只手不停轻抚她并不算凌乱的鬓发。


    蘅大夫人上前笑劝:“上车慢慢说,这里风大。”


    刘夫人连连点头,转身的瞬间抹了抹眼泪,才牵着人上了马车。


    蘅大夫人跟着她们往车上去,回头又道:“献哥儿跟老二一块儿坐后面的马车,让我们女人家自个儿待会儿。”


    “好。”元献微微拱手,和阮藜一块儿回到马车中。


    蘅大夫人看一眼,放心一些,也回到马车坐下。


    “你表兄待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元献对我很好很好,我们过得很好,娘不用担心。”


    “嗯,嗯。”刘夫人点了点头,别开脸,忍不住要掉眼泪。


    蘅大夫人见状,闲话几句:“瞧你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过得极好,这料子我也没见过,真漂亮,衬你。”


    “是京城时兴的料子,我给几位长辈都带了些回来的,只是行李多了不好赶路,一人只有一匹。”


    “唉哟,这千里迢迢的,真是让你们费心了,嫂子不过是随口提一句,哪儿想到你们这样有心?”蘅大夫人笑着看向刘夫人,“叔母看看,这真是长大了,哪儿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刘夫人点点头,情绪平稳许多:“你过得好就好,什么礼物不礼物,都不重要。”


    “是了,老祖宗和叔母常念叨起你和献哥儿,这再好的礼物啊都比不过孩子们在身旁,还跟嫂子说什么一人只有一匹,你有这个心,嫂子心里就乐开花了,还难为你们带了这样远,都累坏了吧?可要好好在家里歇几日。”


    刘夫人应和:“家里饭菜都备好了,回去就能吃上,你的院子也给你收拾出来了,看你要不要在家住两日。”


    “这些都好说,都在徐州城,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也不必提前想了,好好歇歇才是。”蘅大夫人又道。


    刘夫人又点头:“是,也不必说什么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后边的马车上也正在说话。


    阮藜看元献一眼:“两年多不见,你小子似乎又长高了,瞧着比我还高一些了,京城的伙食是不错啊。”


    “还好。”元献靠在车上,倒不算正襟危坐,但神情语气都是淡淡的。


    阮藜早习惯了,放低些声音:“你先前让我办的事,就是为了今日能回徐州?你在京城当官当得好好的,总不会想不开去县城里。你说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是遇到些小麻烦,但现下已经解决了。”


    “什么事儿?”


    “此事越少人知晓越稳妥,还请二哥也不要跟旁人提起。”


    阮藜点了点头,也靠回车上,又道:“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动静?”


    元献瞥他一眼:“从未听说过堂哥管妹妹妹婿生不生孩子。”


    “我随口问一句,你有必要这样严肃吗?”阮藜缩了缩脖子,阴阳怪气一句,“我不问,也又旁人会问,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况且你现在可是香饽饽了,葵丫头不给你生个孩子出来,老祖宗她们可是不会放过她的。”


    “那就不劳二哥操心了,二哥还是想想明岁的会试能不能考过吧。”


    阮藜噎了好一下:“算了算了,我就不该跟你闲话,和你这小子话不投机。”


    元献眉头动了动,权当没听见。


    马车排成一队,一辆辆进了角门,缓缓往里去,到了老夫人院门口停下。


    阮葵跳下马车,停在了原地回眸看来,刘夫人和蘅大夫人也回眸。


    元献上前几步,低声道:“妹妹跟母亲嫂子先进去就是。”


    阮葵点了点头,这才跟着往里走。


    蘅大夫人忍不住低笑:“瞧瞧,还跟原来一样,谁也离不开谁。”


    刘夫人脸上露出些笑意,心中也踏实了。


    到了门口,两人先一步进门,阮葵慢一步,和元献并肩进了堂中,一块儿朝里间去。


    老夫人就坐在首位,见他们俩来,立即起身迎来,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蘅大夫人紧忙扶着她坐下,朝丫鬟们吩咐:“快搬两个凳来,让小姐和姑爷坐着和老祖宗说,咱们府上又不是买不起凳子了,还要人站着说话。”


    老夫人又笑起来:“是、是,都坐下说,坐下说。你们都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是不能站着,都坐着说。”


    “是。”阮葵和元献就坐着老夫人对面。


    老夫人先看向阮葵:“是大了,比先前出落得更标致了。”


    “我路上还跟二叔母说呢,葵丫头瞧着红润得很,想来是在京城过得极好。”蘅大夫人附和。


    老夫人点头,又看向元献:“你们在京城一切可好?”


    “祖母安心,有大伯和舅舅家的大表兄关照,我们一切都好,大伯母听说我们要走,怕我们人手不够,还多派了人送我们回来。”


    “都是一家人,他们又是长辈,这都是他们该做的。”老夫人说完,又道,“我对当官什么的也不懂,也是听你们父亲和你们大伯提起,说你深受圣上喜爱,好几次瞧见你与圣上述职,如同在闲话一般。你大伯说你必定是要留在京中的,恐怕以后没什么机会见了,怎的现下又回了徐州了?是不是官场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千万要跟家里说,你大伯虽然官职不高,可也能帮你走动走动。”


    元献垂眸答:“祖母放心,并未遇到什么麻烦,这回是正常调动,临行前我还与陛下聊过几句,若是做得好,自然会再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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