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北京又开始降温了。
公司大堂和过道里焕然一新,连绿植都换上了秋季适宜的仙客来和蟹爪兰。
许栀和段宏的事情被段宏家里知道了。
先是他姑姑段雪梅找到她,让她别死不要脸再缠着段宏,又污蔑她花了段宏六百万,非要她还钱。
许栀说她没有,他姑姑冷笑,手里提着一长串打印出来的账单,直接甩她面前:“那这是什么?我花的吗?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这样?好歹也是名校毕业,就这节操?能稍微要点儿脸吗?!”
她说得难听,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似的剜在许栀心里,又仿佛一记记耳光扇在她脸上。
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连平日相熟的同事都来了,看着她的目光各异,有难以置信的、也有鄙夷的、探究的……许栀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我没有!你胡说八道!段宏是我男朋友,我们不是不正当的关系!”许栀本就不擅长吵架,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何况对方言辞犀利还带了好几个人,气势上她完全处于下风,磕磕绊绊的也没说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话。
“没有?那这账单上的钱是给谁刷的?我跟你无冤无仇难不成还大老远跑过来陷害你?小姑娘,做错了事情就承认,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送出去的东西我也不好强行要回,但你总得承认吧。”
“我没有!不是我!”许栀气急攻心,心里绞着痛,眼泪一颗颗砸下来。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段宏。
可是不停按也无济于事,他那边根本不接。
周围人的议论、同事们的目光纷纷围绕着她,好像化成了无数箭矢,她有嘴也说不清。
“我说她最近怎么老是有豪车接送?原来是攀上了富二代。”
“刷人家六百万也太过分了吧?又不是卖的。”
“早说了她不安分,听说私底下还和客户有不正当关系……”
许栀猛地从睡梦里惊醒,坐在床头发蒙,额上冷汗涔涔。
这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情了。
那日他姑姑闹到了她公司,好在费南舟和沈谦路过替她解了围,报了警又让保安把人群驱散。
他姑姑叫嚣着要告他,他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那账单,在手里掸了掸:“这账单上消费的所有时间都在午夜,请问买什么东西都要在午夜?这个点儿附近哪几家高奢店开着?这位女士,您确认过了吗?像这种巨额的消费,可大可小,怎会如此儿戏?”
对方哑然,显然被问住了。
“阿姨,是不是您的侄子迷上了什么深夜女主播啊?您要不还是回去确认一下吧?”沈谦也笑,从费南舟手里接过账单递还给她。
段雪梅灰溜溜地走了。
没好戏看了,人群逐渐散去,许栀还杵在原地,好似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她觉得冷,紧紧抱着自己,眼睛里都是眼泪。
费南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后来让沈谦开车送她回去了。
虽然风波平息了,公司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还是没断。经此一役许栀才知道,其实她的人缘也没那么好,看她不顺眼的也大有人在,借着这个由头正好看她的笑话。
商修平放了她一个礼拜的假,让她回去调整一下。
与此同时,许栀也开始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他给别的女人刷了六百万?
时间还都是在半夜。
信任不复存在。
有些东西一旦有了猜忌,就再也回不到当初。
捞起手机,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是段宏打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含着泪把手机关机了。
-
一开始段宏还不停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求和,可过了两天就没有音讯了。
浑身不自在的变成了许栀。
她好几次想要拨回去问他,可又拉不下那个面子。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真的冤枉他了,他是生气了,事后也有点后悔,想着她是不是脾气太大了,也不听他解释。
这样的纠结情绪一直持续到八月底那天。
她和沐瑶一道去附近的商场逛,上扶梯时,原本还开开心心地说着公司的一些事情,沐瑶的目光停住了。
“怎么了?”许栀一开始不解,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如被点了穴似的愣在那儿。
不远处,一个蜂腰长腿的女人依偎着段宏,整个人几乎都挂他身上了,笑着喂给他手里的草莓,被他不耐烦地挥开。
“……你俩是分手了吗?”沐瑶欲言又止。
她记得两人确实是吵了一架,但好像……
“现在分了。”许栀鼻子一酸,哽咽道。
他姑姑跑来公司侮辱她的画面再次跃入脑海,不屑和轻蔑都写在脸上。
许栀的身影晃了晃,强令自己收回了目光。
扶梯快抵达二楼时,段宏不经意朝这边望来,脸色大变。
几乎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推开了身边的女人:“栀栀——”
可许栀和沐瑶比他更快,转道去了观光电梯。
他赶到时,电梯门已经关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下行,狠狠踹了脚垃圾桶。
随后赶来的温甜都吓到了,见他脸色铁青,没敢继续凑上来。
-
段宏回去后就一直跟她解释说那是他表妹,她误会了。
许栀一开始根本不想搭理他,气头上过去后,还是决定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段宏找到她,就差指天发誓了。
他样子挺狼狈的,眼底都是青色,看着这两天都没有睡好。
许栀有点心软,不过心里还是挺狐疑的:“你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吗?”
“当然!她真是我表妹。”段宏还把那个女孩叫了来,回头看她,眼神示意,“温甜,说话。”
温甜默了好一会儿,挤出一丝笑容。
过了会儿,她眼底都蓄起了泪水,后来忍无可忍推开了他:“表妹?!谁会跟自己的表妹上床啊?!段宏,我不是贪你的钱!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践我?!”
段宏愣住,难以置信,没想到都串好的口供她会临时反悔。
回头望去,许栀已经笑了,不知是气笑还是觉得荒诞,认命地点着头:“段宏,你行,你真厉害!”
“我们分手吧!”
“栀栀——”他还要追上来,许栀气得给了他一脚。
温甜担忧地上来扶他,被他大力甩开。
“你可真行啊,都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在这儿泼我脏水!叫你解释你给我扯这些?你几个意思?”段宏阴着脸,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被个小嫩模摆了一道,现在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温甜避开他的目光:“也许在你看来我是贪你的钱,难道我就不能喜欢你吗?那个女孩,反正你家里也不同意。她有我好吗,脾气又不好,还踹你……”
他嗤笑出声,都乐了:“喜欢你妈!”神经病啊!
这种小嫩模十几万就能搞一晚,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跟妓-女有什么区别?
倒八辈子血霉了他!
-
许是觉得不够劲爆,温甜回头还发了很多照片给她,也不知道从哪儿翻到她的联系方式的的,估摸着是段宏的手机——想到这里,许栀心里更加发堵。
里面全是她和段宏的亲密照,还有她只穿着一条吊带在床上抱着他的。
段宏赤着上半身,胸口那个黑桃纹身跟她上次无意间看到过的那个一模一样。
许栀浑身发抖,心里跟被扎了一下似的,把段宏所有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
段宏之后也没找她了,公子哥儿脾气上来,被她下了脸面就不上赶着了,估摸着是找“另一春”去了。
许栀心里烦得慌,在梦里扎了个小人诅咒他。
晚上她应邀去东安福胡同那儿看老师。
进门后,迎面而来的暖气熏得她脸蛋红扑扑的,她忙在旁边换下了鞋子。
“过来怎么还拿东西?”师母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果篮。
许栀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熊抱,整个人黏黏糊糊地贴着她撒娇,师母嘴里说着嫌弃,笑吟吟的一看就受用得很,把她带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了,又让儿子陈毅去给她倒茶。
陈老这宿舍不跟那些沿街而建的单位排一处,而是在一个不挂牌的大院里面,门口除了两棵银杏树什么标识都没有,连门牌都没有,怪不得她第一次来时都没找到地方。
许栀也没想到不止商修平在,费南舟也在。
他背对着她靠在窗台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
阳台的门关着,她听不清他和商修平在说什么,隔着一扇玻璃,只看到他约莫是在笑,好像并无不虞。
不过,就她知道的,两人之前为争夺挂在万利那边的一个实验室的控制权而闹得很难看过,不过后来商修平就因为不知名原因离开了万利,然后两人又莫名其妙合作起来了。
商修平人很和气,丝毫没有二代公子哥儿的架子,上学那会儿他出行开的都是辆最普通的别克,反正许栀是半点儿没看出来他家里背景这么深。
“好了好了,别站外面吹冷风了,进来吃饺子吧,我亲手包的。”师母笑着推开阳台门,招呼他们进来。
师母包的饺子很好吃,皮薄馅多,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许栀烫得嘴巴都起泡了也不肯吐。
“栀栀啊,没人跟你抢,怎么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你老师那时候就说你嘴馋,做实验的时候天天都想着吃的,有一次还在口袋里藏零食,上课时偷偷摸两颗,差点把烧瓶点着了。”
许栀躁得脸颊通红:“这还有外人在呢,您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余光里看到费南舟唇角微扬,像是笑了一下。
离开的时候,陈老不放心她独自走,让费南舟送她一程,费南舟笑着应下:“您多保重身体。”
“替我问候你爸。”
“走了,您别送了。”
院子里黑魆魆的,往前走了两步许栀就有些害怕,悄悄快走两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喝了酒,外套早脱了提在手里,大冷天只穿一件衬衣,袖子卷到肘弯里,露出一截结实修长的小臂,肌肉偾张却匀称。
穿着西装和外套包裹紧实时觉得他文质彬彬的,脱了后才能看到匀称流畅的肌肉线条,每一分都恰到好处,薄薄的衬衣遮不住隐约的肌线,从后面望去,宽阔舒展的肩背给人说不出的雄性魅力。
费南舟回头,她下意识就站直了,莫名心虚,声音也弱了几分:“干什么啊?”
“没什么,身后窸窸窣窣的,我还以为是老鼠。”
许栀:“……”
他单手抄兜站在路灯下,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冷白的面孔有些微微发红,倒是比平日少几分疏离冷峻,多了几分慵懒和随性。
可这个男人太有侵略性,哪怕是不含什么意味的打量,都蕴着几分压迫的力道。
许栀每每和他单独待一起时,都有种很危险的感觉。
哪怕他什么都没做。
沈谦将车停在院门口的路灯下,见了他忙过来接他的外套、开门。
他似乎真的有点儿不舒服,手搭在脸上按着眉宇,上车时还踉跄了一下,长腿踩空了车框,许栀忙扶了他一把,跟着上了车。
沈谦回头请示去哪儿。
费南舟保持着覆压着眉心的姿势,修长的大手盖在脸上,没开口,似乎是醉了。
许栀慌忙报出地址,怕他真忘了送她这茬事儿。
耳边这时听得一声短促的闷笑声,她回头,他的手掌已经垂落下来疏懒地搭在膝上,就这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有笑意。
她才知道,他在戏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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