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顾璟舟!”
柳云诗小声地咬牙切齿。
她压着他的手,“啪”的一下将盖子合上,不欲再与他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要离开。
顾璟舟瞧见她是当真恼了,急忙收起这几日的混不吝,一把拉住她,小声道歉:
“好诗诗,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
柳云诗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她本欲甩开他的手,又顾念着此刻尚且在官署门口,怕拂了他的面子,想想作罢,只气道:
“你堂堂一国将军,怎能如此幼稚,这么做就是只是为了气……那人?”
“也不是,其实是当真想让你来给我送汤。”
后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今早临出门前,让顾淮吩咐厨房加进去的。
柳云诗气道:
“既然汤给顾大人您送到了,那我就回了。”
顾璟舟低着头没说话,手却紧紧攥着柳云诗的袖摆不让她走。
他确实疏忽了,从前在军营,大家之间的玩笑比这还过分,都没觉得有什么,所以他忘了这里是京城,和边关不一样。
况且这几日,他从身到心彻底与诗诗契合在一起,自是太过得意忘了形,又想着那日在季府别庄湖心亭中看到的一幕,心中一时气不过,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若只是单纯的送汤倒也不打紧,坏就坏在今早不该脑子一抽出了那馊主意。
所幸方才并未有几人看到。
见他这副模样,柳云诗心中的气也慢慢消了些,其实这个算不得什么大事,她气的是他不尊重自己。
她手上故意放重了力道,捏了捏他的腰,放缓了声音:
“我真要走了,老在你这官署门口站着不是回事,今日之事以后不许再犯。”
顾璟舟点头如捣蒜。t
柳云诗轻声叹气,抿了抿唇,趁机小声跟他道:
“还有,这三日你都去书房睡,不许回屋。”
谁知他听完,突然神情一转,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这般模样倒是叫人险些忘了他在床笫之间时的凶狠样。
柳云诗一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吞咽了一下,并未心软,“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原谅你了,我今日便收拾东西,从顾府离开。”
“别!”
顾璟舟急了,“我答应就是了……”
柳云诗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险些被他这副模样逗笑。
她抿着唇默了一下,故意压着唇角,佯装严肃道:
“那我便姑且再相信你这一……”
“哟,这不是顾大人么?难怪顾大人放着饭堂的饭不用,一忙完就匆匆不见了人影,原是有人给送了饭呢。”
忽然,一道略有些调侃的声音横插进来,将柳云诗未说完的话强行打断。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
阳光刺眼,官署的大门内背着光走出来一群人。
待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些人时,柳云诗身子一僵,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被五六个穿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簇拥在最中间,款步而来的,正是几日未见的季辞。
而方才说话的,正是季辞身后看起来年纪轻一些的一个青年。
季辞与旁人一样,都穿着红色绣暗纹官袍,但他因肤色冷白、身姿出挑,在一众人中便显得鹤立鸡群,气度不凡。
仿佛他一出现,所有的光便瞬间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柳云诗从未见过季辞穿红色衣裳。
不想,一贯清冷的他,穿上红色来倒显得多了几分旖丽的艳。
就好似清冷只是他伪装的表皮,而在冷峻之下悄无声息地滋生着摄人心魂的妖冶。
不经意一瞥,便能勾着人心跳止不住地乱颤。
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恰好那男人跟旁边之人说完话后回了头,视线一瞬间与她的对上。
电光石火间,柳云诗陡然压住呼吸,周遭的一切声音和景象都变得模糊,眼前只有季辞的面容和他幽深到能将人吸进去的瞳眸。
两人的目光在初秋午后潮热的空气中相撞,像是一眼万年的近,又有些恍如隔世的远。
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中,柳云诗几乎忘了反应。
忽然,腰上一重,她蓦然回神,察觉是顾璟舟将自己紧紧揽进了怀中。
柳云诗抿了抿唇,手放在顾璟舟桎梏她腰的手背上,悄声唤了声,“南砚。”
顾璟舟的脸色黑得厉害,他并未因此而放手,反倒更用了几分力道,显然是因她方才的样子而生气了。
刚刚还可怜兮兮摇尾乞怜的小狗,顷刻间便变成了眦着獠牙护崽子一样虎视眈眈盯着对手的狼。
“南砚……”
柳云诗又叫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乞求,“别……”
此刻这么多人,她是当真害怕以顾璟舟的性子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她感觉顾璟舟咬了咬牙,手底下攥得她疼,“你宁可为了他求我么?”
顾璟舟觉得自己要疯了。
明明方才自己放低姿态费劲讨好了半天,她才对自己有了一丝丝和缓,但那个男人一出现,她就能立刻摒弃前嫌来软着声求他。
那他算什么?!
他顾璟舟就这么不值钱?!
顾璟舟越想越生气,脑海中不断浮现起他刚出现在门口时,柳云诗的神情,一不留神手底下失了力道。
又恰好他的手箍在前夜被他不小心咬重了的地方,柳云诗秀眉颦起,忍不住轻哼出声。
顾璟舟急忙松开,慌里慌张地才想开口询问,忽见那男人款步走来,语气温柔若絮,不急不缓问道:
“表妹是来给南砚送汤的么?”
“……”
顾璟舟眸中含着冷厉回头,上下警惕地打量他一眼,用眼神扫了眼手中的汤,语含讥诮:
“季大人就这么爱说废话?看不见么?我夫人怜我辛苦,特意来给我送汤,用得着你多问?”
“夫人?”
季辞轻笑出声,似乎顾璟舟说的是什么令人觉得好笑的事。
他一步步走近了些,微微倾下身来。
柳云诗只看见他红色领口外突出的喉结向下滚了滚,男人清润的嗓音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
“成婚了么?”
柳云诗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慌乱。
顾璟舟骤然捏紧拳头,看着凑近来的那张挑衅的笑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就要冲向前。
季辞却先一步直起身子,回到原本的距离上,压着眼帘淡淡睨了他一眼,视线落在柳云诗身上。
柳云诗攥紧帕子,只觉得被那束视线盯得口干舌燥。
“表妹这身衣裳不错。”
他的视线在她领口处徘徊,像是要用目光将她的衣领剥落,“就是领口有些高,不热么?”
这时候季辞身后的那帮人也跟了上来,顾璟舟想要发作,却念着柳云诗在场,不欲让她难堪而忍了下来。
况且,他就是要让季辞知道,她衣领下是什么东西,是他季辞从今往后都休想再肖想的痕迹。
“多谢表哥关心,不热。”
柳云诗垂眸,语气尽力显得客气而疏离,然而喉咙里的紧绷却让说出的话异常干涩。
季辞嗤笑一声,伸手,“那为何脸这么红?擦擦吧,都出汗了。”
柳云诗垂下的视线中陡然出现一方帕子,是那方枚粉色绣着海棠的帕子,那晚她为他疏解时刻意留下的那方。
她眼睫极速颤了颤,手被顾璟舟攥住。
“不劳你操心。”
说罢,他回头看她,“诗诗,我送你回去。”
柳云诗手心中全是冷汗,她知道顾璟舟一定察觉到了,她看到他额上隐忍出的青筋和眼底呼之欲出的暴戾。
“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在他掌心暗示性的捏了下。
过了须臾,才看见他绷着唇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将自己的怒意压下去。
柳云诗对季辞那帮人行了礼,被顾璟舟牵着朝马车的方向行去。
日光强烈,身后却一直有一道比日光还要强烈的视线追随着她。
像是猎人在紧盯着猎物,随时想要伺机而上,侵吞,占有。
就在两人快走到马车边的时候,身后不知又从何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唤住了顾璟舟。
柳云诗听到声音,眉心一跳。
顾璟舟闻声亦是皱眉,脚步微微顿住,随后他却并未回头,而是继续拉着柳云诗朝车上走。
“顾璟舟!”
那女子又唤了一声,匆匆朝顾璟舟的方向跑来。
季辞和身后一众人也看到了她。
陈绮月。
季辞眯了眯眸,眼底闪过泛着杀意的冷光。
然而视线一转,在看到陈绮月冲过去缠上顾璟舟的时候,他眼底原本的冷意散去,尽数化为了好整以暇的兴味。
他头也未回对其余人道:
“尔等先回去吧,让大家也都不要出来。”
此处是官署,一般路过的人较少,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会意,急忙避嫌一般躲开视线匆匆进了门,生怕多看一眼,被这季大人记住。
等到众人走了,季辞又招来贺轩,吩咐:
“派人将这条路封锁了,别让任何人靠近。”
虽然他很乐意看到顾璟舟的笑话,但他却不愿将柳云诗也暴露在流言蜚语的风口浪尖上去。
等到贺轩领命离开,季辞这才好整以暇地往廊柱上一靠,抱臂朝那三人的方向看过去-
顾璟舟本不欲理陈绮月。
上次的事情早让他厌恶了她,虽说此事与她没有关系,但她单是去府门口拦诗诗这一件事,都让他再不想见到她。
顾璟舟厌恶地挥开陈绮月拽着他袖子的手,冷声道:
“陈姑娘自重,我与你从前、现在、今后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家里也早就给你定下了婚事,还望你莫要当街与我纠缠不清。”
陈绮月哭得满脸泪痕,绝望地看着顾璟舟,“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就是因为她……因为她出现,你才……”
“陈姑娘错了!”
顾璟舟将柳云诗护在身后,蹙眉道:
“今日我就当着我夫人的面与你说清楚,我打从十五岁开始便喜欢上了她,且从始至终只爱她一人,从不曾有过什么因她的出现怎么样。”
他语气冷了下去:
“今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跑到我夫人面前胡说,休怪我不客气!”
“夫人?!”
陈绮月流着泪大笑,抬手指向柳云诗,“你说她是你夫人?你可知那次南苑狩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与季辞搂搂抱抱?!”
“她早就有奸夫了,顾璟舟,你就这么愿意替别人养女人……”
“替谁养女人,与你有何干系?”
陈绮月的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
她的身子t一僵,缓慢回头,惊恐道:
“季、季大人……”
季辞挑眉,似笑非笑,语气温柔道:
“你说的话我很喜欢,但唯一不满意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摇头喟叹,“不满意你说季大人是奸夫呐。”
陈绮月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被他肩头窜至全身。
她反应了一下,然后陡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看季辞又看看柳云诗,最后视线落在一脸黑沉的顾璟舟身上:
“你、你们,你们三个……”
陈绮月原本只以为那些是传言,季辞与柳云诗那次也是因为她伤了脚,表兄妹之间互相照顾。
却不想……
看他们的反应,似乎对于这件事,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可……
突如其来的震惊,已经盖过了原本的伤心。
陈绮月看向柳云诗,张了张嘴,“可柳姑娘,你也同意同他们两个人一起么?”
“……”
陈绮月这话一出,空气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两个男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柳云诗身上,灼热的和意味深长的,有如实质一般将她捆住。
似乎只要她说的稍有不对,便会掀起一场难以想像的剧烈风暴。
第52章
同……
他们两个在一起?
柳云诗心中不无震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跟两个男人同时在一起。
但偏偏,陈绮月将这话说了出来,她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完全行不通的事。
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明晃晃晒得人眼晕,阒静的环境下蝉鸣便显得愈发聒噪。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紧盯着她,随着沉默的时间越长,那两个男人的目光也越紧逼。
柳云诗从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这么剧烈的时候,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紧张到耳鸣。
她本应直接拒绝的,但那两道目光就像是拉扯在两边的力量,而自己则踩在被拉起的细绳上,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无论她开口向着哪一边说话,似乎都会破坏原本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然后被摔得粉身碎骨。
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尽力吞咽了一下,嘴唇翕动良久后,轻轻发出声音:
“我……”
软软的音节似乎是破开冰面的利刃,她刚说出这一个字,两边的男人都不由动了一下,然后望向她时的目光更为热切。
顾璟舟攥紧她的手心,小声叫了声“诗诗”。
季辞则调整了一下站姿,眯眼瞧着她,原本眼里的兴味全变成了肃然。
柳云诗抿了抿唇,“我当然不……”
“顾将军!!”
她犹豫的声音被一道急促的男声打断,那人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站在官署门口朝这边边跑边喊:
“顾将军,你那天带回来那个犯人醒了,他愿意交代事实,但、但要求必须亲自对你说,你、你快去吧……”
那人跑到跟前,躬身撑着膝盖粗喘了半天,这才隐隐察觉出氛围不对。
他僵了一下,抬头,就见两男两女同时看着他。
对面那个美貌的姑娘眼尾泛红似乎刚哭过,而被他叫住的顾将军,脸色黑到让他怀疑,下一瞬他就会打过来。
他吞了吞口水,磕绊道:
“那、那个犯人只剩一口气了,用人参片吊着命,若是去晚了……”
“哼……”
男人的话未说完,季辞忽然嗤笑一声,转而满脸戏谑看向顾璟舟:
“顾小将军还不快去,莫要等到人死了,证据没问出来,陛下怪罪下来……”
“与你何干!”
顾璟舟冷笑,回头盯向他,“你是心虚了吧,诗诗的话被打断,你心中松了口气吧?你是觉得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对那来叫他的人道:
“我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那人应了一声,毫不迟疑地一溜烟儿跑了。
见他走远,顾璟舟回看了一眼陈绮月,才重新对季辞道:
“你是觉得诗诗一定不会选你,所以这个关键时刻你才庆幸她被打断吧?”
季辞挑眉,视线却是看向柳云诗:
“可她若是坚定选择你,方才那么长时间的犹豫又算什么呢?”
季辞的话不轻不重,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压迫感。
柳云诗呼吸一紧,感觉握着自己的顾璟舟的那只大手猛地收紧。
她用另一只手拉了拉顾璟舟,小声道:
“南砚,你先去忙正事吧,天太热,我想回去了。”
顾璟舟明显有些因醋意而生气,但听了柳云诗的话,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脸色不虞地捏了捏柳云诗,温声叮嘱道:
“那你快回去休息,不要乱跑。”
“嗯。”柳云诗轻声应了。
顾璟舟扫了季辞一眼,语气沉冷:“季大人不进去?”
季辞轻笑:
“此刻是午休时间,怎么,顾小将军要管我?”
顾璟舟冷哼一声,唤了扎西来,吩咐他护送柳云诗回去,这才威胁般冷冷看了季辞一眼,转身走了。
瞧见他离开,柳云诗默默松了口气,回头对季辞行礼:
“既然是午休,表哥就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你——”
季辞赶在她转身前开了口,柳云诗脚步定住,却并未回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季辞走到她面前,定定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
“你稍等我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可我……”
柳云诗本想拒绝,奈何季辞刚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去了陈绮月的身旁,丝毫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抿了抿唇,将后面的话咽了进去。
季辞过去不知对陈绮月说了什么,只见陈绮月面露恐慌,拚命摇头,似乎是怕他不信一般,还竖起三根手指发了誓。
柳云诗远远看着,季辞仍然眉眼清隽俊美,芝兰玉树地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本是上京城一干青年才俊中最最出色的一个,仿若云端谪仙,高岭之花,就该受人仰望追捧,却因自己而染了尘。
柳云诗垂眸,卷翘的眼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轻轻颤着。
未过多久,她听见脚步声渐近,地上他的影子缓慢移动过来覆盖住了她的影子,柳云诗下意识退了半步。
季辞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忽然自嘲哂笑:
“现在是避我如蛇蝎,连与我的影子都要拉开距离了么?”
柳云诗沉默须臾,“表哥要对我说什么?”
季辞压下眼帘,定定盯着她,缓慢开口:
“是不是……我没有正事与你说,连叫住你寒暄都不行?”
柳云诗继续低头沉默,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
似乎是早就料到并不会得到她的答覆,季辞神色如常地打量她半晌。
“你可知,宫里丽妃娘娘在打听你的消息?”
柳云诗不解,“丽妃娘娘?”
季辞颔首,“丽妃与顾璟舟的生母是手帕交,如今听说了你与他的事,刻意找人打听你的消息,诗诗——”
他蹙眉,“顾璟舟他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边关,到时你怎么办?况且……若是丽妃娘娘不松口,他怕是护不住你。诗诗,宫里的手段,你不了解。”
柳云诗低下头,小声道:“我相信南砚。”
季辞似乎被气笑了,“相信?就像那次?”
对面的姑娘不说话了,只抿着唇一副认死理的模样。
季辞舌尖碾了碾牙齿,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好得很。
沉默半晌,他盯着她,忽然放轻了嗓音,柔声问:
“这几日,你过得还好么?”
他的声音如泠泠泉水,语调温柔,语气中带着缱绻的宠。
一瞬间便让柳云诗想起了那日在山顶,他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的样子。
酸楚感冲了上来,柳云诗眼眶一热,迅速眨了眨眼,“挺、挺好的。”
“听人说,南砚整整三日未出门。”
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柳云诗没敢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头顶的目光沉甸甸的。
她咬着下唇,“表哥想说什么?”
“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季辞的声音并没有一丝其它暧昧的情绪,倒像是真心实意在关心她。
但终究,她在与一个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谈论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床//事,这种感觉实在尴尬。
但不知为何,那丝尴尬之下,又生出些许隐秘的刺激感。
柳云诗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变化,脸颊忽烫,下意识攥紧了手心,慌乱地将头埋得更低了。
季辞却像是并未发现她的异常,声音更柔了,对她献出自己全部的温情与深意。
“南砚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失意和落魄:
“南砚他做t事没个度,也不够细心,你与他在一起……不要总是纵容他。”
本是天之骄子一般的男人,示弱或者落拓的时候,就格外惹人怜惜,尤其还是像季辞这般平日里疏冷高傲之人。
柳云诗心中那股酸楚之意更浓,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良多。
她咬着下唇,语意慌乱,“多、多谢,我会的……”
“你们会成婚么?”
柳云诗还沉浸在方才的慌乱和羞赧中,却被季辞猝不及防地问到了这个问题。
“什么?”
她一怔,下意识抬头,却意外撞进季辞满怀深情和落寞的眼中。
那瞳眸就像一汪带着漩涡的深泉,只对视了一眼,柳云诗心中便没来由地窜起一丝悸动,怔住了。
男人宠溺般轻叹一声,悄无声息挪动步子上前,离她近了些。
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弓着身子小心翼翼趋近猎物。
对面的姑娘却像是并未察觉一般,只怔怔看着他。
季辞垂眸,视线定在柳云诗那张嫣红的檀口上,唇瓣微微张开,隐约能看到里面一截粉嫩水润的小舌。
他滚了滚喉结,压下眼底的情绪,耐着性子继续向她靠近,然后缓缓俯下身子……
就在他离她只有一掌距离的时候,一只手臂斜插进来,柳云诗也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慌忙后退了两步。
季辞站直身子,斜睨了扎西一眼。
扎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黑又壮的男人立在那里像一堵墙。
季辞轻笑,略一颔首,“倒是顾璟舟的好奴才。”
柳云诗怕他与扎西再起冲突,忙上前急道:
“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这就要回去了,今日多谢表哥对我说这些,我……我走了。”
说罢,她匆匆对他行了一礼,转身慌忙离开。
未曾想脚底下一个不注意,还未走出几步,忽然踩在一颗小石头上崴了脚。
身子即将扑倒在地的时候,被人接住,柳云诗便正正倒在了那人身上。
“嗯……”
身下男人一声闷哼。
柳云诗睁眼,自己的唇与季辞的相距只有半指,他灼热的潮湿气息落在她唇瓣上,她一眼便看见男人琥珀色瞳孔中慌乱的自己。
“表、表哥……”
“嗯。”
季辞嗓音喑哑,“摔着了么?”
“没有。”
柳云诗急着想起来,却不想左脚刚一用力便传来剧烈疼痛,她又重重跌了回去。
“好、好像起不来了……”
她疼得额上沁出冷汗,捂着脚踝,嘴唇咬得泛白。
季辞起来,蹲在她的脚边看了看,毫不犹豫起身,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
“季大人!”
扎西再次拦住他。
季辞神色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不怒自威,“她的脚受了伤,若不抱着她去处理,由她坐在这里?还是——”
他冷冷看向他,“你来抱?”
扎西一惊,急忙收了手,垂头不语。
季辞也不欲与他深究,抱着她匆匆进了旁边一间酒楼的雅间,将她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
“表、表哥……”
房间门一关上,四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密闭的空间中,声音、味道和温度都格外明显,鼻尖隐隐有沉水香的味道,男人身体的温度晕染过来。
柳云诗慌乱地攥紧被褥,小声道:
“你、你其实可以送我回……唔……”
她话未说完,季辞忽然下手捏了下她的脚踝,她疼得噤了声。
季辞抬眸看她,眼底透着危险的光,“这是你今日第三次拒绝我,柳云诗——”
他起身,当着她的面走到门边,反手将门锁了起来,回头一双眼睛定定凝着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第53章
季辞的语气和神情同方才在官署门口时截然不同,处处都透着危险。
柳云诗盯着那被锁上的门看了一眼,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表哥,我该回去了……”
“表哥?”
季辞走到身前,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与她平视,喉咙里溢出轻笑:
“现在舍得叫我表哥了么?我记得你刚离开季府那几天,恨不得与我撇清所有关系,连听你叫我一声表哥,都成了奢侈。”
“我不是的……”
房间里本就压抑,此刻被他圈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网进网中的蝴蝶,任凭自己如何扑腾,都逃不出他编制的网。
身前是他坚硬的胸膛,两侧是他紧实有力的手臂,身后则是床铺,他身上独属于男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柳云诗不敢平视他,下意识敛眸,却一眼望见他缓慢滑滚的喉结。
像是在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场捕猎,紧张的气氛随着他喉结的滚动而层层堆叠。
她心中一颤,漂亮的眸中泪光潋滟,楚楚可怜地重新抬眸盯着他,嗓音带着颤示好道:
“只要你愿意,你、你就还是我的表哥。”
“我不愿意。”
季辞眯了眯眼,视线缓慢从她的眼睛上下移,重新聚焦在那张嫣红的檀口上。
粉嘟嘟的唇瓣包裹着那片小舌,季辞知道那舌倘若含进口中,会有多甜多柔软。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在柳云诗诧异的眼神中,缓慢低头靠了过去,语气低低哑哑的,像是要喂进她口中:
“我不愿意只做表哥,我要做你的夫君。”
“唔!”
唇上凉意压来,柳云诗瞪大眼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动作太过剧烈不小心碰到了方才崴的脚,蹙眉轻嘶了一声。
她的力气不大,季辞只是被她推开了寸许,双臂甚至都还桎梏着她。
被他推开的一瞬间,他的眸中涌动起浓郁翻滚的浪潮。
然而在即爆发的那一刻,听到她痛苦的嘶声,他抬手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情绪缓慢落了回去。
季辞腮骨紧了紧,压下眼帘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她的桎梏,蹲下身抓住她的左脚腕。
“表……”
柳云诗下意识想退缩,季辞反而抓得更紧,沙哑的语气中透着被打断的不虞:
“别动!”
他紧攥她的脚腕,小心翼翼退下鞋袜,不紧不慢道: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挣扎和不挣扎,对我而言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么?”
他闲适的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柳云诗心中陡然剧烈跳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这句话中是否有深意,还是自己想多了。
莹白娇嫩的小脚再次落入男人宽厚的掌心中,柳云诗羞耻地移开视线,心跳不自觉渐渐加快,脸上发了烫。
男人掌心贴着脚踝敏感的肌肤,每移动一寸,她都感知得格外明显。
她感觉他像是在品评一件宝物一样,轻轻摩挲了几下她脚踝内侧的位置,带着某种莫名的意味。
“所幸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他轻笑开口。
柳云诗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次被毒蛇咬的伤口,她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完,就听身前的男人又道:
“只是这几个红印,毁了美感。”
刹那间像是一股寒意自脊背陡然窜了上来,柳云诗身子一僵,紧张地回头,对上季辞含笑的眸。
她吞了吞口水,“表哥,我、我脚已经不疼了,我想、想回去了。”
那只白嫩的脚上,确实有几个红痕,是这几日顾璟舟留下的,她方才一时紧张,竟忘记了这件事。
“表妹紧张什么?”
季辞轻笑,他的眸光幽深,令人看不透,只有不紧不慢的语气透出漫不经心的闲适:
“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之事,就如同——”
他握着她的脚,拇指摩挲了一下,“就如同当初的你和我一般。”
季辞话音刚落,柳云诗身上窜起的寒意又尽数变成了热浪,就连被他摩挲过的脚踝都变得酥酥麻麻。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缓慢的折磨,眼泪“吧嗒”一下落了下来,破罐子破摔哭问:
“表哥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我离开?!”
她抬头,一双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盯着他质问,“你当初分明已经说过要放我走了,如今这又是为何?”
“为何?”
季辞轻笑,不知在她脚踝的那处按了一下,柳云诗还沉浸在伤心中,忽觉脚上一痛,再之后被崴伤的地方便没有了一点痛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季辞已经起身重新压了过来,抬起她的下颌,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吮吸干净,柔声道:
“既然你问为何,我就告诉你。”
柳云诗僵着身子,不断轻颤的眼睫上挂着泪,季辞一路吮上她的眼角,最后轻轻含上她颤抖的眼睫,将泪含吮干净。
口腔中细密的t柔软,让他喉咙里溢出一丝愉悦的闷哼。
他满足地离开分毫,重新与她对视:
“你可知,审犯人的时候,有时候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会故意将人放了,以此来寻得机会——”
他唇畔勾起弧度,一字一顿道:
“一网打尽。”
柳云诗面色有些难堪,原本泛红的双颊陡然变白,不可置信道:
“表哥、表哥将我当作犯人?”
“怎么可能将你当做犯人。”
季辞轻笑,在她头上温柔地摸了摸,手顺着发丝下滑,最后箍住她的手腕,拇指在手腕内侧敏感的就是上摩挲:
“即便是犯人,也是我季辞一个人的犯人。”
空气中呼吸都凝固了。
顿了片刻,他瞧见柳云诗几乎要吓得哭出来的样子,轻笑一声起身,又变成了之前温柔的模样:
“骗你的。”
柳云诗睁大泪眼。
季辞替她将泪拭去,柔声轻笑:
“我就骗你这一次,毕竟你从前骗过我那么多次,都不可以么?”
季辞语气无奈,“我那么爱你,却被你彻彻底底的利用和诓骗。”
他敛眸,自嘲轻笑了一下,“我不能怪你,舍不得怪你,亦不想你受到伤害,可我却明明白白地被你骗过,所以——”
季辞满眼落寞,身子似乎都因为难过而微微弯了下来:
“所以我只能与你呈呈口舌之快,看到你尚且因我而有反应,不管是惧怕还是伤心,我都能勉强说服我自己,在这场感情中,我并不失败。”
“诗诗——”
他深看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侧过身子,让开路,低低道:
“你走吧,你的脚已经好了。”
季辞的情绪转变太快,柳云诗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经历了方才的紧张和惧怕,此刻的他越是这样,柳云诗心中的愧疚便越盛,连带着在官署门口的一起,在心中发酵。
她坐在床上默了默,视线平视落在他缠了纱布的右手上,终是问出了从方才见面时就想问的话:
“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季辞闻言,轻微敛下眼帘,遮住眸底得逞的光,语气温柔道:
“那日碰过你的人已经尽数处死了,姓沈的和玉华公主,也已经替你报仇了,你不必再害怕。”
柳云诗瞬间就明白他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她看了他须臾,欲言又止。
季辞轻笑,似乎并未将自己的伤当回事,反倒温柔安抚她:
“虽然她们对你用了肮脏的手段,但我不屑对她们这样,女子在这世道本就艰难,不应再用这种事去折毁女子的清誉,更不应让这件事在大周盛行,所以我用了旁的方法。”
他默了默,对柳云诗如实说:
“这是我的意思,亦是南砚的意思。”
他的这句话让柳云诗心底微微漾起一丝波澜。
她起身,似乎对他再没有方才那般抗拒,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多谢表哥,我……走了。”
“嗯。”
季辞颔首,眉眼间全是温柔和纵容。
柳云诗心中方才一直发酵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刚回身走出一步,忽听身后季辞轻声询问:
“可否——再让我抱一下你?”
许是那些愧疚作祟,柳云诗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身后脚步声渐近,继而,自己被轻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柳云诗心尖一颤,一股无名情绪在心中蔓延。
她的身子被季辞轻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相拥。
季辞圈住她的腰,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温声乞求,“诗诗,抱我。”
他的眼睛像是有什么力量,柳云诗被盯得心跳得厉害,她吞咽了一下,一双柔柳般的手臂圈在了他的劲腰上。
季辞眼底陡然亮了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将头搭在她的肩上,满足道:
“诗诗,就一会儿,别推开我。”
柳云诗没说话,只觉得四周异常静谧,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剧烈。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始亲吻她。
他刻意避开她的耳垂,在她耳后轻吻了一下,极轻的触感,几乎让柳云诗以为是错觉。
继而,那吻沿着下颌线不断向前,吻到她的下颌、脖颈。
柳云诗下意识抬头,听见男人似乎闷笑了一声。
然后他离开些,盯着她看了一眼,吻上了她的唇。
那片小舌如愿以偿被他含进口中。
柳云诗神思迷离,明知要推开他,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忽然,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柳云诗只觉得身子被人猛地一拉,自己重重跌进一个硬实的胸膛里。
“季子琛!!”
顾璟舟的怒喝声响起,他“砰”的一拳打在季辞的脸上。
季辞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打倒在地,侧身吐了一地的鲜血。
“表哥!”
柳云诗这下才陡然回过神,她下意识蹲下身去扶季辞。
才刚触碰上他,她的胳膊被人攥住,狠狠一拉,还未反应过来,顾璟舟已经箍着她的脑袋,重重吻了下来。
他的吻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掐着她的脸颊就将自己的舌往进顶,在她的口腔中搜寻、占有,誓要将季辞在她口中的气味抹去。
柳云诗另一只手在刚才扶着季辞的时候,还被他攥在手里。
此刻她的手与季辞的牵在一起,人被顾璟舟抱在怀中掐着脸颊啃吻。
她被吻到窒息,又羞又急之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呜咽着挣扎了几下,一口咬在顾璟舟的唇上。
然而顾璟舟似乎还不肯放开她,就着血腥味继续疯了般在她的口中作乱,吮吸她的舌根,甚至将自己的大舌直往她的喉咙深处怼。
这已经不能算作一个吻了,而是一个疯狂的,满含占有欲的示威。
柳云诗气急了,“呜呜”两声,狠狠推他。
不料顾璟舟恰在此时松开了她,她动作一闪,身子向后倒去,被刚刚起身的季辞扶进了怀中。
“柳云诗!你还让他碰你!”
顾璟舟疯了一样,双目赤红,一把上前将柳云诗拉了过来。
“顾璟舟,你别发疯!你弄疼她了!”季辞蹙眉。
“用不着你管!”
顾璟舟此刻理智全然丧失,抽了腰间的剑便要刺上去,季辞也拔了刀。
柳云诗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拦,忽听门口又传来一声似男似女的笑声:
“哟,看来咱家来的可不是时候。”
屋中的人动作都一顿,看向门口。
顾璟舟亦收敛了些,黑沉着脸色,将匕首收了起来。
门外进来的是王公公,他先看了顾璟舟和他身后的柳云诗一眼,然后对季辞躬身笑道:
“咱家奉旨,请季大人进宫。”
季辞蹙了蹙眉,收了刀,客气道:
“公公辛苦,我知道了,待会儿换身衣裳便进宫。”
王公公笑得和蔼,“陛下说,即刻。”
季辞表情微滞,下意识扫了顾璟舟一眼,嗤笑一声,回身对王公公略一施礼,“那就有劳王公公了。”
说罢,他回看了眼柳云诗,转身随王公公离开了。
季辞刚一离开,顾璟舟便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挣扎,黑着脸将人抱着朝床榻方向快步走去。
“顾璟舟,你疯了!放我下来!这里是酒楼!”
柳云诗吓得脸色泛白,梨花带雨的眼中满是惊恐,在他怀中不断挣扎。
顾璟舟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眼中的怒意和沉冷是柳云诗从未见过的,她身子一僵,莫名生出一股惧意。
顾璟舟冷哼一声,“诗诗,你方才与他拥吻的时候,可想过我?可想过会害怕?”
他一边走,一边朝外面高喝:
“程宿,扎西!将酒楼的人都给我清出去,守在门口,一只苍蝇都不许给爷放进来!”
第54章
柳云诗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璟舟。
在她的印象里,顾璟舟从来都像是一只十分温顺的大狗。
即便这两日他毫无节制,但在她忍不住骂他的时候,他也会有所收敛,然后笑嘻嘻地蹭过来讨好她。
可此刻的她,让她无故升起一抹寒意,也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为什么顾璟舟短短几年便能杀敌无数,成为大周赫赫有名的镇西将军。
柳云诗刚一被放下,便害怕地缩到了床角。
顾璟舟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受伤和失望。
“你就这么怕我?”
他咬牙切齿道:“怎么,就这么依恋季辞的温柔?与他温存过后,见了我就躲着我?!”
“我没有。”
柳云诗摇头,“南砚,我……”
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一颗心感觉被撕扯着。
顾璟舟胸口猛地起伏t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些,然后开始解腰带。
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蜷缩在角落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一件件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衫褪去。
精壮的男人身躯泛着小麦的健康色,腹肌壁垒分明,显得十分有力,腰胯处的伤口还未完全好全,狰狞的刀口更为年轻的身躯增添几分狂野。
柳云诗看了一眼便别开脸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璟舟在床边站着,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
他盯着她,压低声音说:
“诗诗,我不想伤害你,你自己过来吻我。”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在身侧攥得青筋暴起,自己都觉得自己卑微得可笑。
想起方才进来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像是被刀绞过一样,连带着眼眶都跟着发热。
这就是季辞的谋算,他不战而胜,偏偏那武器是诗诗,是他放在心尖上许多年的姑娘。
顾璟舟紧绷着唇,仰头闭了闭眼,“你若过来吻我,说以后永远不会再见他,我就放过你。”
柳云诗一直抱着双膝埋头在膝盖间,并未察觉到顾璟舟情绪的异样,闻言她抬头看向他,满眼乞求:
“南砚,我们回去好不好?不要在这里……”
顾璟舟一次就能来三天的经历让柳云诗怕了,她不知这次他在盛怒之下会怎样。
但这里是酒楼,倘若再有三天三夜,那恐怕全京城都会知晓了。
然而顾璟舟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哼笑一声,愤怒冲破了理智,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冷静,三两下退掉身上最后一件。
“不在这里,是怕想到你方才与他的温存么?!”
“不是……啊!”
柳云诗话未说完,脚腕忽然被人握住,顾璟舟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重重压在身下。
“南……唔……”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唇被他狠狠吻住,后面的声音全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他重重吮吻她。
柳云诗呜咽了一声,眼尾一瞬间泛了红。
顾璟舟压着眼帘睨了一眼,松开她的唇,身下姑娘立刻开始小口小口的喘息,呼吸中都带了迷离的热意。
他眼底依然浸润着怒意,面上神情冷酷,但却放轻了动作。
这三日,顾璟舟早就清楚她。
果然,未出片刻,柳云诗双手攀在他的手臂上,主动亲吻。
顾璟舟却在此时离开他的唇。
柳云诗身子一颤,睁开迷离的双眼看他,眼尾浸着潮红的湿意,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瞧见他眼底的冷酷和讽刺,柳云诗只觉得自己瞬间被剧烈的难过情绪包围,她咬着食指关节难堪地别开脸去,低声哭泣。
柳云诗的眼泪不要钱的往出流,一边哭还一边抽噎,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
顾璟舟咬牙看了她片刻,眸中不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忽然,他气急败坏地下床披了衣裳,拉好她的裙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回家!”
他冷冷道。
他还没怎么她呢,她倒先哭起来了!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小声抽噎了几下,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也很黑,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看他,他冷冷道:
“别看我,不在酒楼是嫌这里不干净,这次即便你求饶卖惨,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柳云诗一听这话,心中忽然软了下来。
她紧紧搂上顾璟舟的脖颈,脸贴进他胸口蹭了蹭。
这么多年,她太了解顾璟舟的口是心非了,他能对她说出方才那些话,就说明他已经不生她的气了。
他还是对她心软了。
“南砚……”柳云诗轻声唤他。
顾璟舟没说话,冷着脸,手底下紧了紧,步伐平缓地抱着人下了楼,钻进门口早就等着的马车内。
刚一进去坐定,顾璟舟便将她压在车壁上吻了下来。
柳云诗下意识抬手攀住他的脖颈。
感受到她的回吻,顾璟舟一怔,随即推开了她,轻喘着讽刺道: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
他的话还没说完,柳云诗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了下来,自己俯身上前主动吻了上去。
感觉到顾璟舟身子陡然僵住,她轻轻舔了舔他的唇。
男人缓慢打开唇瓣,就在她还欲再舔的时候,他猛地压下她的后脑,大舌探出,重重将她的丁香小舌卷进了口中。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好似所有隐忍的夹杂着愤怒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
他再不克制,疯狂吮吸她柔软的唇瓣和小舌,不断吞吃她的涎液,勾缠着与她深吻,两人微微张开的唇间隐约可见猩红的舌纠缠。
柳云诗被吻得喘不上气,眼尾很快变得潮红,眼睫染上湿意,身上泛出莫名的渴。
察觉到她收紧双膝的小动作,顾璟舟重喘了一下,然后掐着她的腰,压着她面对面重重坐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瞪大眼睛,身子挺了一下,既而在马车的颠簸中歪歪斜斜软了下去。
两人的唇始终吻在一起,吞吃得难舍难分。
马车恰好行驶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路面,车轮碾过石子,柳云诗被撞得又酸又疼,下意识想要抬起身子。
偏偏他掐着她的腰将她箍进怀里,重重吻着,坚硬地破开湿软腔壁深处的紧窄。
“季辞他到过这么?嗯?”
顾璟舟的呼吸又烫又喘,还要在她耳畔低声发问,“他进来过么?说话!”
柳云诗骤然绷直了脚踝,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软在他怀中娇颤。
顾璟舟侧首,顺着她的下颌一路将她兜不住的涎液吮去,依旧不依不饶,“回答我,诗诗。”
前面三天,顾璟舟虽然荒唐,但总顾及着她的感受。
然而这次他铁了心。
柳云诗早就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只是下意识哭着回答:
“呜呜呜,不、不知道……”
谁料她刚一说完,顾璟舟突然顿住,之后就跟疯了一样,掐着她的腰将她翻过来。
“不知道?!”
顾璟舟将她的双手手腕掐在一起,卡着她的脖颈逼她直起身子,侧过头接受他的吻。
“哈!你居然说不知道?!”
顾璟舟气疯了,一声声身体力行地质问。
马车走上越发颠簸的路段,咯吱咯吱发出声响,抖抖索索看起来几乎要散架,桌上的茶壶茶杯被撞翻滚落一地。
水声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像疾风暴雨一般发泄着怒意,几欲将她吻得窒息。
柳云诗浑浑噩噩深思迷离,忽然,她如同一尾脱水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背在身后的手猛推他,“别……”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严丝合缝地搂着她,重喘着停住。
他手贴着她的小腹,在她耳畔哑声道:
“到时诗诗怀了孩子,定然也是这样吧。”
柳云诗哭得嗓子都哑了,顺着他的话低头,见平坦的小腹当真像个怀胎四五月的妇人。
“顾璟舟你混蛋!”
顾璟舟被骂了非但不觉得恼,反倒越发笑了起来,“我就是混蛋。”
柳云诗感觉他隐隐抬了头,她脸色一白,“你、你出去……”
“不出去。”
顾璟舟将她翻过来,视线落下去,看着红肿的唇吞吐。
柳云诗羞耻地咬住唇,别开视线。
顾璟舟却瞬间红了眼,低下身吻她:
“诗诗,你本就应当是我的,你我自小相识,两小无猜,为何我只是离开几个月,再回来时,你我之间就有了旁人!”
季辞说对了,他疑心、害怕、患得患失,尤其是今日看到的那一幕让他没办法再当作没事发生。
他怕她有朝一日离开他,选择了另一个男人,所以他生出了想用孩子留下她的念头。
柳云诗无力地张着嘴,勉强维持着呼吸。
直到马车停在顾府后门许久。
他用外裳将她披上,然后抱着她起身。
柳云诗吓得一瞬间花容失色,说话都变了调:
“南、南砚!这是在外面!”
顾璟舟将她身上的衣裳拢得严丝合缝,低头睨了她一眼:
“我不堵住,若是不小心流出来了怎么办?”
柳云诗屈辱地咬住唇,原本煞白的脸颊因他这句话染上了红晕。
她从不知道,顾璟舟还有这般顽劣的一面,心中恼他。
然而顾璟舟根本没给她多想的机会,刚一迈开步子,柳云诗惊呼一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揪住他的衣领。
“南砚……”
“诗诗,别紧张,不然我会忍不住。”
顾璟舟又迈开一步。
柳云诗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她试图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极力让自己放松下来,t紧咬住唇不敢让声音溢出来。
从府门口到东苑,柳云诗从未觉得这段路这般漫长,及至到刚进了房间,她没忍住,边骂边挣扎着哭了出来。
顾璟舟把累极了的她放到床上,将湿透的衣衫褪下,钻到被窝里。
侧身从后面抱住她,再度挤了进来。
柳云诗无意识地蹙眉轻哼,顾璟舟将她重新抓了回来,拥着她,不轻不重地磨着。
柳云诗再度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身下床褥已经被重新换了套干爽的,自己身上也显然被清理过,十分爽利,只除了……有些酸,哪哪儿都酸。
她刚撑着疲惫的身子坐起来,房门响了,顾璟舟端着餐食进来。
柳云诗想都没想,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朝他砸了过去。
茶壶砸在顾璟舟身上,水渍溅了他一身。
顾璟舟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嗤笑:
“诗诗,这是你今日第五次溅我一身水了。”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脸颊倏地染上一抹浓艳的红,沙哑着嗓音骂他:
“顾璟舟,你混蛋!”
“是,我混蛋。”
顾璟舟难得没有反驳,语气忽然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他放下餐盘,走到床边坐下,定定看着她,又恢复了从前可怜兮兮的小狗模样,拿起她的手,用脸在掌心蹭了蹭:
“诗诗,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在和他见面了,好不好?”
柳云诗眨了眨眼,不禁回头朝他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
她轻轻抬起他的脸,果然见一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青年,眼眶红红的,眼里含不住的泪险些掉出来。
见她看过来,他侧过脸,神色尴尬地不住眨眼,试图将泪逼回去。
柳云诗心中所有气恼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对季辞愧疚,但顾璟舟呢,原本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过去的种种一瞬间在脑海中浮现,意气风发的少年、羞涩表白的少年、瞧见她与季辞在一起时愤怒的他,一幕幕冲击着她。
柳云诗掐着掌心沉默良久,张了张嘴:
“好,我答应……”
她的话未说完,忽然房间一阵地动山摇,屋中的博古架和书案上的东西辟里啪啦往下掉落。
房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璟舟神色一变,连同被子将柳云诗一裹,抱着飞快窜出了房间。
两人刚一出来,未出片刻,眼睁睁看着房子在一阵轰隆隆中倒了下去。
顾璟舟沉着脸,极力在晃动中稳住两人的身形。
房屋倒塌的灰尘还未落下,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循声回头,见季辞脸色苍白地疾步走来。
原本四周就还在摇晃,季辞又走得着急,竟看起来有几分踉跄。
待他抬头看到柳云诗被顾璟舟完好无损地抱出来时,才长舒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到两人身旁,蹙眉道:
“地震了。”
他上下扫了柳云诗一眼,然后看向顾璟舟: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是哪里地震,如今京城一带属你这一片震得最严重,我那别庄还未受到波及,为防止余震,你带诗诗先去我那里居住。”
“不去!”
顾璟舟抱着柳云诗就朝外走,“你算个屁,用不着你来给老子出主意!”
“那你就这样抱着诗诗去大街上么?!还是打算让诗诗继续冒险和你住在这府中?!”
季辞转身望着顾璟舟的背影,高声道。
看到他脚步停下,季辞无声嗤笑,淡淡道:
“还是说……你要像今日中午一样,再将酒楼清空了?”
他上前一步,眯起眸,语气中带了严肃的压迫感:
“顾璟舟,诗诗的名声,还够你这样折腾几回的?你可知今日酒楼之事,外面已经传遍了?若非我派人压了下去……”
季辞扫了眼柳云诗,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她缩在顾璟舟怀中露出的半颗脑袋。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此刻不是想其它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对顾璟舟道:
“所以顾璟舟,暂时讲和一两日吧,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第55章
此刻几人身后是一片烟灰腾起的废墟,府中众人乱成一团,唯有三人静静伫立,缄默无声。
仿佛同四周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过了良久,顾璟舟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姑娘,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季辞,不情不愿道:
“前头带路。”
季辞挑挑眉,视线不自觉落在柳云诗身上。
见她依旧埋首在顾璟舟怀中看不清情绪,他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
“那么表妹呢,是否也愿意跟我走?”
他这话说的看似十分正常,然而听在顾璟舟和柳云诗耳中却各有深意。
柳云诗抿了抿唇,总觉得说出“愿意”,是在说另一层意思。
顾璟舟则嗤笑一声,“诗诗和我自然是在一起,我去哪儿她去哪儿,她去哪儿,我也跟去哪儿。”
季辞冷哼,“你怎么跟条狗一样。”
“季辞!”顾璟舟闻言,怒喝出声。
对比他的勃然大怒,季辞显得十分淡然,他淡淡扫他一眼,“你知道的,我的虎子就是这样。”
顾璟舟:“你……”
“南砚,别说了,我……有些累。”
柳云诗扯了扯他的衣领,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顾璟舟想起今日自己确实将她折腾得够呛,忍了忍,终是闭了嘴。
走出两步后,他总觉得自己不搭话像是默认了季辞说自己是狗,于是想了想,又回了一句:
“你若再敢说我像狗,我不介意让你像个阉人!”
季辞一副根本不屑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没再说什么,走过两人身旁,朝府门口走。
柳云诗低着头,察觉到那片白色的袍角掠过,这才从顾璟舟怀中微微抬头,视线朝前看去。
季辞的背影依旧挺俊,月白色衣袍在一片凌乱的废墟中成为唯一的洁净,让人不由想起遗世独立的雪岭青松。
清冷、孤傲、茕茕孑立,却也孤单。
正出着神,脑袋忽然被人按了一下,柳云诗一头撞进顾璟舟怀中。
耳畔响起顾璟舟低低的咬牙切齿:
“你还看他!我与他被外人并称上京双绝,你眼里就没我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声道:
“你在心里。”
顾璟舟脚步一顿,视线往前面不远处季辞的背影投去一瞥。
看样子那人似乎并未听到诗诗这句话。
不过没关系,顾璟舟依旧忍不住唇角上扬,露出心满意足的得意之色,将她抱紧了些,重重在额上印下一吻。
重吻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不算大,但他还是眼尖的看到季辞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心中霎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愉悦情绪胀满,连带着今日中午的气也都散了,不由抱着柳云诗紧走两步,故意与季辞并肩而行。
季辞面色清冷地瞥了他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似是对于他的幼稚手段感到不屑。
顾璟舟霎时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柳云诗及时拉了拉他的衣领,才算制止了。
三人便这么气氛诡异地上了季辞的马车。
出城的路上,柳云诗实在太过困倦,忍不住靠在顾璟舟怀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两道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身上,她睡得极不安稳。
后来有人将她的头按在了一个坚硬的肩膀上。
她嘤咛了一声,朝那人怀中蹭了蹭,听着那人重而有力的心跳,再度陷入沉睡。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重新躺在了床上。
屋外夜色浓重,房中染了许多盏灯,亮如白昼。
柳云诗眯了眯眼,立刻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醒了?”
“醒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感觉床榻一陷,带着龙涎香的热意靠近,顾璟舟将她扶着靠在他身上。
“饿了么?”
季辞的声音淡淡传来。
柳云诗看过去,见季辞坐在床边的罗汉榻上,手边放着一本书。
显然在她醒来前,那两人都未搭理对方,各自干着自己的事。
房中的气氛实在太令人窒息了,她本想说不饿,谁料还没张口,肚子先替自己回答了。
她尴尬地抿着唇,只好点头,“有些饿了。”
“我去端吃的。”
季辞看了顾璟舟一眼,温柔的语气淡了下来,“你要吃么?”
顾璟舟偏过头去,“我自己做,你……”
“随你。”
都不等他将话说完,季辞轻飘飘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似乎问他一句,只是出于表面的客套。
柳云诗回头,见顾璟舟脸色不太好,侧过去搂住他,轻轻捏了捏他的腰,细声软语道:
“就当是为了我,别闷着气了好不好?t我们只是暂住几日,待到你派人将房子修好,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顾璟舟沉默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又说:
“那你答应我,不准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与他私下见面。”
柳云诗一怔,犹豫了。
几人日后几日都要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不小心单独碰见的时候……
见她不答,顾璟舟脸色沉了下来,起身作势就要抱她,“我带你重新寻个落脚的地方!”
“我、我答应!”
柳云诗猛地攥住他的衣袖,着急道:“南砚,我答应!”
“答应什么?”顾璟舟问。
“答应日后不会同他单独见面。”
柳云诗从善如流道。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顾璟舟面上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之后转身,得意洋洋看着身后,故意道:
“哟,季大人,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夫妻二人正说体己话呢。”
他啧了一声,“往后我与诗诗二人少不得还有更亲密的事要做,季大人不会介意吧?”
看到门口那道月白色影子,柳云诗面色陡然一变,没想到季辞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定然被他听了去,她心虚地抬眸,从顾璟舟身侧小心翼翼朝季辞望过去。
一瞬间恰好对上他亦朝她看来的视线。
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望过来的眼神中有隐忍的落寞。
柳云诗心间颤了一下,忽然有些埋怨顾璟舟故意诱导自己说出那句话。
她轻轻扯了扯顾璟舟的袖子,小声道:
“毕竟是在别人府中,你就少说些不行么?”
许是那个“别人府中”取悦了顾璟舟,他朝季辞挑了挑眉,然后转身扶她,故意与她耳语:
“好,我都听诗诗的,不说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柳云诗忽然有些抗拒顾璟舟的亲近。
她推了他一把,没让他扶,自己软着腿走到桌前坐下。
顾璟舟哽了一瞬,也跟着在她旁边默默坐下,表情可怜兮兮的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柳云诗看了他一眼,故意没管他。
他两人坐定,季辞提着食盒也坐了过来,将里面的菜一样一样端了出来。
“府中众人我都遣走了,简单做了这几样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如今顾璟舟和柳云诗住了进来,他便将府中所有下人都遣退了,否则若是让人看到,于诗诗的名声不好。
如今偌大的府中只有他们三个人。
柳云诗看着眼前一桌鲜美的菜色,讶异抬头,“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季辞含笑替她盛了碗粥,递过去筷子,“尝尝?”
柳云诗犹豫了一下没接,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
季辞当即明白过来,给顾璟舟递去一双碗筷,“菜做多了,一起吃吧。”
顾璟舟抬眼看了下季辞手中的碗筷。
季辞见他不接,直接放在他面前,冷道:
“你今日即便在我眼前饿死,我也不会管你分毫,只不过是知晓你若不吃,诗诗也不会吃——”
他看了眼柳云诗,见她面上闪过动容,季辞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重新看向顾璟舟,道:
“饭不让你白吃,你若觉得别扭,饭后你来刷碗,还有,明日我要炖鱼汤给诗诗补身子,你负责下河捞鱼。”
顾璟舟本想拒绝,但一听他炖鱼汤是为了诗诗,又忍了下来。
诗诗最近被自己折腾得确实有些虚弱,是该补一补,他本来这两日也吩咐了府中厨娘多做些补膳的。
见顾璟舟端了碗筷,柳云诗也才拿过桌前的碗筷小口吃了起来。
她第一口夹的是一颗翡翠虾仁,新鲜的甜虾火候恰到好处,入口//爆出鲜嫩甜美的味道。
“怎么样?”季辞笑问。
柳云诗点点头,真心实意地夸了句“好吃。”
季辞笑了笑,“好吃就多吃些,你太瘦了。”
话音刚落,只听碗筷撞击发出“光”的一声,顾璟舟扔下碗筷,欲要发作。
然而他刚一转身,对上柳云诗嗔怪的视线,嫉妒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顾璟舟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在她的嗔怪和季辞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憋屈地重新捡起筷子,给她夹了颗虾仁,“喜欢吃就多吃点。”
一顿饭吃下来,顾璟舟灌了半肚子气,柳云诗也觉得有些压抑。
唯独季辞像是没事人一样,气定神闲地用完膳,漱了口,甚至还煞有兴致地替几人削起了梨子。
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白皙,捏着一颗嫩黄色的梨。
小刀一圈圈割下去,长长的梨皮垂掉下来,澄澈透明的果肉饱满,渗出的汁水顺着他的指节滴落。
柳云诗看了一瞬,忽然想到那夜温泉池水中男人拿出水面的手。
她的心一慌,急忙撇开眼去,结果又对上顾璟舟的目光。
他不知看了她多久。
柳云诗抿了抿唇,在袖摆下悄悄牵住顾璟舟的手晃了晃,男人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季辞削完梨后,将梨切成四小块,盛在碟子里,放到柳云诗和顾璟舟面前,“吃些饭后水果。”
柳云诗用银叉叉了一块儿递给顾璟舟,自己也叉了一块儿咬了一口,“表哥不吃么?”
季辞晃了晃手中另一颗还未削皮的梨,轻笑:“我吃这个。”
他话音刚落,顾璟舟忽然低低骂了声“草!”。
柳云诗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噗”的一声。
等她再看去的时候,顾璟舟的银叉已经死死钉在季辞手中的梨上面。
而瞧着季辞面不改色的样子,显然早就料到顾璟舟会来这么一下,所以用梨身接住了叉子。
他蹙眉,将叉子拔下来,“西番进贡的梨,可惜了。”
“季辞!你他妈故意的吧?!”顾璟舟怒道。
“故意什么?”
顾璟舟看了柳云诗一眼,强忍着收敛怒火,“故意让我跟诗诗分一个梨?”
季辞重新削梨皮,闻言动作一顿,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恍然道:
“哦,倒是我疏忽了,那……”
他举了举手上的梨,好整以暇地笑道:
“这个给你吃?我和诗诗吃削好的那个?”
顾璟舟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没说话。
季辞又道:“哦对了,别忘了,你的锅碗还未洗呢。”
“我来洗吧。”
一直未出声的柳云诗站了起来,看了顾璟舟一眼,对季辞道:
“我来洗就好。”
季辞方才还闲适的神情闻言陡然一变,蹙眉道:“诗诗……”
柳云诗不等他说完,打断他道:
“表哥,我也在府中寄住,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南砚可以捞鱼,所以以后的碗筷都由我来洗吧。”
打从来到季府别庄到现在,她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看似顾璟舟一直在无理取闹,实则一直是季辞在故意诱他生气。
季辞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在朝廷中浸润这么多年,又主管刑狱,阴谋手段不计其数,随随便便就能四两拨千斤。
顾璟舟纵使再聪慧,但多数时间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玩弄的多是阳谋和兵法,又比季辞年幼几岁,轻易便变了被动。
季辞蹙了蹙眉,见她垂眸不语的模样,眼底眸光闪了闪,终是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俩都歇着吧,我去洗。”
“表哥……”柳云诗抬眸。
季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那一眼深得仿佛要看进她心里面去。
柳云诗抿唇,视线不经意移到桌面上。
微微摇晃的光影中,季辞削了一半的梨透出盈润的光,孤零零放在那里。
第56章
季辞在井边洗碗,一道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他头也不回,冷笑一声,“被她赶过来帮忙?”
顾璟舟没说话,蹲在他旁边,捡起一个碗,跟他一样洗起来。
两个芝兰玉树的男人,蹲在月色下的井边,即便只是坐着洗碗刷锅这样的动作,依旧赏心悦目。
若是让京中女子看到清冷的季大人和桀骜不驯的顾小将军,一道在这里挽袖洗碗,定会忍不住惊叫出声。
此时月光如水,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过了半晌,季辞拿起一个盘子,用帕子擦干。
“你知道,我不会放手。”
他的语气淡淡的,在夜里比一阵风还轻。
顾璟舟冷笑,“与我何干。”
季辞喉咙滚了滚,溢出闷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如刀一般锋利,直击顾璟舟要害:
“你也应当察觉了,诗诗忘不掉我,不然也不会今日在酒楼,放任我亲吻……”
“你她妈还敢提!”
他“匡”的一声扔下手中的盘子。
“你恼羞成怒有什么用呢?”季辞轻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所以,我那日的提议……”
“你在痴心妄想!”
顾璟舟厉声说完,往隔壁方向看了一眼,又刻意收了语气:
“你把诗诗当什么了?你说爱她,就是愿意与旁的男人共享她?”
顾璟舟冷笑,“你的爱还真是惊世骇俗,更何况,你愿意,我不愿意!”
“南砚此言差矣。”
季辞指了指旁边。
顾璟舟顺着看过去,在离井不远的地方摆放着两张躺椅和一个小石桌,显然是平日里季辞用来消遣的。
那个雕花石桌上,放着一盘棋。
刻着“将”的棋子在最后方的中间位置,而在它的左右两侧斜前方,分别呈保护状放着一枚刻有“士”的棋子。
顾璟舟皱了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瞪向他,“你……”
季辞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也许换种角度,是诗诗被我们两个人同时伺候呢?”
“我知道她与你睡//过,但我不在乎,也不在乎她心里有过别的男人,对我来说,没什么忠贞不忠贞直说,只要她在我身边。”
“季子琛你疯了!”顾璟舟眉头拧得更深,细细打量他,不悦道:
“还有,将你那个‘有过’纠正一下,她不是心里有过我,而是她始终心里只有我。”
他知道季辞从小并没有什么常人的感情,也从不将世俗的礼仪王法看在眼中,但他……
顾璟舟咬着牙,腮骨紧绷,眉头越拧越深。
“这有什么疯不疯的——”
季辞轻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诗诗为什么不可以?到时有了孩子,都随诗诗姓柳,如此,诗诗还能有什么顾虑?”
他的语气十分的云淡风轻,然而整个人说话时,眸中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浓墨重彩地涌动着。
顾璟舟攥拳看了季辞半天,忽然嗤笑一声,“做梦!”
他起身踢了一脚眼前的鹅卵石,侧头朝季辞看了一眼,语气狠戾:
“我与诗诗相识在前,两小无猜,诗诗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即便做我二人之间的第三者,你也不够格!”
顾璟舟说完,扬长而去。
季辞缓缓转过身,盯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
柳云诗刚将床褥铺好,一回头便见顾璟舟气冲冲地进来了。
她站起身迎过去一步,“怎么生这么大气,你与他……”
话音未落,顾璟舟已经疾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腰箍断。
柳云诗轻轻颦了颦眉,忍着腰上的不适,温声问他:
“怎么了?”
顾璟舟抱了她半天,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柳云诗听出他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攥紧掌心,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下。
若是从前,她定会问清楚他到底为何反常,但今夜她什么也不敢问。
沉默了半晌,她笑着捏捏他的腰,“你快去洗漱,床我快铺好了。”
她瞧见顾璟舟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不但没去洗漱,反而朝着床铺方向走去。
“都说了让你放着我来,你铺什么?”
他的语气中满是埋怨,但柳云诗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她转身,看着男人铺床的背影,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的调侃: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能铺好床吗?”
“怎么不能?”
顾璟舟语气也松了下来,似乎是想到小时候那次自己因为没人铺床而哭鼻子的事,他笑道:
“你别光记着小时候那回,现在我行军打仗,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谁的被褥不是自己收拾,我现在收拾得可好了。”
他三两下将被褥铺好,回身得意地瞅了她一眼,然后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难得温柔而认真:
“诗诗,这几个月你吃苦了,跟我在一起,从今往后都有我来伺候你,定不会叫你再受一丁点苦一丁点累。”
从小就毛毛躁躁的人,突然温柔起来最为致命。
柳云诗瞧进他泛着柔光的眸子,心中像是突然被人用一把箭矢射中一般,陡然窜起一阵激流。
他的少年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她眼眶发热,不由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嗓音里染上哽咽,“南砚……”
“看来……”
清冷的男声裹挟着夜风进来,季辞不胜夜色寒凉一般侧首轻咳一声,“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柳云诗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想从顾璟舟的怀中出来,然而刚一动,腰上传来一阵力道。
顾璟舟不动声色箍着她,仰着下巴对季辞道:
“你确实来的不是时候,季大人七窍玲珑心,什么时候也这么没眼力见儿了?”
他看了柳云诗一眼,瞧见她微微慌乱的神情,眸中闪过一丝黯色,转而对季辞道:
“我夫妻二人要就寝了,季大人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啊?”
“总是念叨着夫妻、夫妻——”
季辞从门边进来。
男人的脸色有些差,想是此前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他捂着唇轻咳一声,柳云诗这才见他另一只手中还端着一个瓷白小盅。
他将小盅放到桌上,掀起眼帘,幽深复杂的视线从柳云诗身上掠过,定在顾璟舟脸上,讽笑:
“既然是夫妻,我今日问你成婚了么,你在气急败坏什么?”
“谁气急败坏了!”
顾璟舟收紧手,察觉到柳云诗不适地轻哼,他又急忙松开。
今日一整天季辞都在试图挑起他的怒意,顾璟舟虽然不如他心思细腻,但也不是没有察觉。
只不过在面对诗诗的所有事上,他都做不到让自己绝对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两人对峙着沉默须臾,顾璟舟咬了咬牙,将视线慢慢移到柳云诗脸上。
柳云诗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禁骤然一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真挚、灼热、幽深、孤注一掷又带着些忐忑。
她手心陡然渗出些许细汗,以她对顾璟舟的了解,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果然,停了片刻,顾璟舟用紧到发抖的嗓音,低低问她,“诗诗,我们下个月就成婚,可好?”
“哒”的一声,季辞的手指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响。
一阵风从洞开的门口吹进来,靠近季辞身旁的几盏灯被熄灭,柳云诗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昏暗中,季辞晦涩不明的眼眸。
如同冬日里幽深的潭,旋着漩涡,渗出冷意。
她刚对上他的视线,双颊便被顾璟舟捧着转了过来。
他让她看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再度问了一遍,“诗诗,我们下个月成婚可好?”
“滴答滴答”屋中的滴漏一声声响着,房间里三人安静到像是都屏住了呼吸。
空气几乎凝固住了。
柳云诗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耳中是漫长而钝的嗡鸣,身侧季辞的视线就犹如一根绳儿牵着她的一半思绪。
她张了张嘴。
察觉到她的犹豫,顾璟舟忽然扯了扯唇角,放下双手的一瞬间,柳云诗扫到到他泛红的眼圈和失望的神情。
“好。”
几乎都来不及细想,鬼使神差地,她张嘴轻轻吐出一个字。
“……”
说出这句话后,气氛安静了一瞬。
顾璟舟猛地抬眸看向她,“诗诗,你说……好?”
“嗯。”
柳云诗极力忽略另一道突然粗重的喘息,点头,“我说好,南砚,我们下个月成婚,我愿意……嫁给你。”
“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二人了。”
季辞轻笑,视线移到柳云诗脸上,定住片刻,“早些休息。”
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盅,“这里面是我炖的牛乳血燕,趁热喝了好安歇。”
说完,他神色平静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旁的情绪来。
顾璟舟蹙眉看了他的背影半天,转身看向柳云诗,“诗诗……”
“南砚,我有些累,想睡了。”
柳云诗只觉得在当着季辞的面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不知为何,口中也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顾璟舟眸中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抱起她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自己也揭开被子跟着上来,将人搂进怀里:
“睡吧,我看着你。”
……
身侧很快传来顾璟舟悠长平稳的呼吸。
柳云诗侧身看过去,男人睡眼安静。
她轻笑了一声,侧过身面对他,手指轻轻顺着他的脸颊向下。
说好的看着她的,结果他先睡着了。
她的手向下,搂上男人精壮的腰肢,往他怀中靠了靠,凝视着虚空,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她今日再一次当着季辞的面选择了顾璟舟,而她也决心,这次做出选择就再不犹豫。
她和南砚之间的感情,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只是……
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她还不t想要得这么早,这几日他太过火,她犹豫着要去哪里寻一副避子药。
正想着,房门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柳云诗一怔,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季辞一身宝蓝色锦袍出现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男人抬了抬唇角,缓缓朝着她和顾璟舟的床榻走来。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看了顾璟舟一眼,见他没醒,她急忙看向季辞,用嘴型说,“你来做什么?”
她的心随着季辞靠近的每一步而狂跳。
季辞却好像毫无顾忌一般,扫了眼熟睡的顾璟舟,嗤笑一声,“诗诗说我来做什么?”
他的语调同平时一样,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难不成,还是来看他的不行?”
黑暗中,柳云诗看到男人眼底闪烁的幽光,平静而疯。
她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你别过来,南砚待会儿醒来……”
“他会醒么?”
季辞已经走到床边,弯身,越过顾璟舟,掐住柳云诗的下颌。
他的宽袖甚至垂在顾璟舟脸上。
“即便你我在这里,当着他的面行了周公之礼——”
季辞顿了一下,柳云诗的心刹那间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缓慢勾唇,哂笑:
“他也不会醒来。”
“季辞你干什么了?!”
柳云诗吓得花容失色,她紧攥住顾璟舟的胳膊,狠狠晃了晃,一边晃一边叫他的名字。
季辞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慌乱。
片刻后,他收敛笑意,猛地掐着她的下颌欺近,唇贴过去,热气洒在她脸上:
“我说过,顾璟舟他护不住你,诗诗怎么就是不听呢?”
第57章
柳云诗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她僵着身子,只觉得下颌上那只手冰凉,像是攀了条毒蛇。
男人离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她的唇,她紧紧闭上眼,眼睫因害怕而不住轻颤。
“你把……”
柳云诗紧张到嗓子都在颤抖,挤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你把南砚怎么了,你……”
“你现在还在关心他!”
季辞猛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霎时间蔓延在漆黑的夜色中。
柳云诗吃痛蹙眉,却不敢出声,身子轻颤了一下。
黑暗中又离得太近,她看不清季辞的表情,安静了须臾,她听见他笑道:
“不过是瞧他连日从边关奔波回来,不曾休息,给他吃了些助眠的药而已,表妹不必担心。”
季辞再次俯身,轻轻将她唇上的血珠吮掉,语气中兴味十足:
“不过这药效,我却不能保证,说不准,他下一瞬便醒来了,然后看到你我……”
“季辞!”
柳云诗一把挥开他的手,泪眼盈盈瞪他,却难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季辞亦站在床边盯着她,神色莫辨。
过了良久,柳云诗最先受不住他的目光,低下头去,轻声道:
“倘若你今夜来,是气不过我从前欺骗了你,为了折辱我而来,那么你随意吧。”
她的手慢慢从顾璟舟的胳膊上撤离,既而抬头看着季辞,语气带着自嘲和堕落:
“如果你想要当着他的面对我如何,我定然是反抗不过你的,但你……”她的唇咬得泛白,“能不能让他睡得久一些。”
柳云诗话音落下,却久久得不到季辞的回应。
他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她忐忑地咬着唇,下意识拢紧自己身上单薄的寝衣,眼泪一颗颗默默往下滴落。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上男人忽然啧了一声,轻笑:
“你当真愿意?”
他说着,手便伸了过来,修长食指沿着她的锁骨向外,轻轻将衣领挑开,笑得意味深长:
“当着你的南砚,与我欢//好?”
柳云诗身子一下下抖着,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南砚此刻立刻醒来,还是希望他睡得久一些。
白皙优美的肩在月光下更显莹润,像一朵绽放在黑夜里的昙花,白皙、圣洁,不染尘埃,却让人无端催生出摧毁的欲望。
柳云诗轻轻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滴到季辞青筋隐现的虎口上。
季辞的手一顿,盯着她看了半天,重新将她的衣领拉回去,嗤笑的语气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你方才那话,虽然说着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但我猜,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倘若真被我当着顾璟舟的面怎么样,你就一死了之以全清白对么?”
柳云诗无意识攥紧被子,没说话。
她方才确实那般想过,但并不全是什么一死以全清白。
她想得是,就此离开,远走他乡,从此再也不要陷在两个男人之间,与他们痛苦得纠缠不休。
见她沉默,季辞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
他微微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语气淡淡的,几近呢喃,“柳云诗,是不是无论如何,你永远都不会第一个选择我。”
他的语气中太过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般。
柳云诗身子一震,下意识抬头看他,却发现他面容平静,她忍不住怀疑方才那句话是否是自己听错了。
顾璟舟的呼吸依旧平稳,丝毫没被眼前紧张而诡异的气氛所影响。
柳云诗低头瞧着顾璟舟的睡颜,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开始落泪。
“行了,别哭了。”
季辞轻轻捧着她的脸颊抹去眼泪,“我怎么舍得折辱你。”
他语气带着无力地自嘲,笑道:
“我只是许久未见你了,想……与你说说话而已。”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柳云诗哭得得更加厉害了,好似自己的心也快被撕成了两半。
“不哭了。”
季辞凑过去,轻轻将她的泪含吮掉,“再哭南砚该醒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刚说完,柳云诗骤然收了声,嘴唇抿得紧紧的,偶尔还忍不住抽噎一下。
季辞眸中蛰伏起一抹黯色,语气却愈发温柔,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道:
“诗诗,同我去外面说说话可好?”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飞快划过一丝犹豫,于是又继续循循善诱道:
“我若是要对你怎么样,今日在酒楼便不会放你离开,还有现在,我若是对你用强,你根本无从反抗,所以诗诗,你不必怕我,我只是想与你说说话而已,在这——”
他顿了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像盯着猎物的猎人,“拥有你我共同回忆的地方。”
瞧见她动摇,他继续给这场谈判加码:
“或者……你愿意就在这里,当着南砚的面,说说从前你我是如何恩爱的?”
“我跟你去……”
柳云诗睁大眼睛,惶恐地看了顾璟舟一眼,拉住季辞的袖子,“你别再说了,我跟你去。”
季辞压着眼帘,瞧了眼抓着自己袖子的纤纤玉手,唇角忍不住缓缓勾了起来。
“好,表妹真乖。”
他要她心甘情愿跟自己走,要她心里放不下他,要她无法心安理得地选择与顾璟舟成亲。
他要她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无法割舍自己-
月华如洗,白霜一般覆盖在整个院落。
因着季辞将府中下人尽数遣散,此刻周围安静得十分诡异,只有极远处的蝉鸣和鸟叫隐隐传来。
柳云诗瞧着季辞一直将自己往黑暗的偏僻处引,心中忐忑,不免停下了脚步,犹疑道:
“表哥有什么不能在此处说么?”
季辞回头,看了眼她的神情,再看看自己身后漆黑的院落,不禁轻笑出声:
“柳云诗,你同我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如今在怕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只好从新走过来,指了指远处的湖心亭,“只是想和你找一个最佳的赏月地点而已,如今见你不愿,倒也罢了。”
柳云诗只看了那湖心亭一眼,便别开视线,脸颊微微发起了烫。
对于那个湖心亭的记忆,委实不太好。
季辞在月色下静静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到一旁廊下坐定。
“对于今日白天之事,抱歉。”
他仰头望月,声音淡淡的。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季辞并未回头,微微扬起的下颌更加凸显喉结,她瞧见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轻声道:
“白日里那个吻,抱歉,我有些情不自禁。”
他收回视线回看向柳云诗,“回去后,顾璟舟为难你了么?”
季辞的目光温柔如水,像是丝丝缕缕都流进了柳云诗的心中,带起一阵莫名的涟漪。
她抿唇,“都过去了。”
原本她还以为季辞今日是知道顾璟舟要来,故意在那个关口吻她好让他起疑。
但此刻他的眼神和语气都太过真挚,不由让她又开始忍不住审视,自己此前是否对他有过太多偏见。
只因为从前他对她无情过t,只因为他是掌管刑狱之人,便觉得他一腔心眼子,满是算计。
“那就好,你当真打算嫁给他么?”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柳云诗看过去,却只看到他一个侧脸,看不清他眸中神色。
柳云诗仔细瞧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沉默片刻,道:
“表哥,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从前我父亲一直想看到我成亲,可惜他走得太走,你知道么,这两日,我祖父给我来了信,他有意让我与楚国公的孙女成亲。”
季辞依旧望着月色,“所以今日听见你亲口说要嫁给南砚,我……忽然觉得自己应当放下了。”
他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她,笑道:
“你是不是疑惑,既然决定放下了,方才又为何?”
见她微赧的神情,他视线落在她被咬破的唇上,在她没看到的地方眸光飞快闪过一抹黯色,转而温声笑道:
“只是气不过啊,气不过你选了南砚,抛下了我,不过你不要害怕,方才在走出来的一瞬间,走在你我曾经走过的路上,我忽然发现——”
他看向她,眸色真诚而平静,“我的心上已经没有你了。”
不知为何,柳云诗在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时,心中骤然划过一丝几不可察地酸楚,像是心脏突然被人攥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手心,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分明是应该松口气才对,但她心里却愈发像是被堵住了。
偏偏季辞还笑着继续道:
“下个月你和南砚成婚时,我许是会下江南公办,楚国公的孙女应当也会一道同行。”
“表哥要去江南了么?”
“嗯。”
季辞一直盯着她,眼神像网一样,将一直低着头并未察觉到的姑娘紧紧网住,不紧不慢道:
“少则半年,多则三五年,倘若你愿意——”
他喉结滚了滚,“我可以带你一起……”
“不必了!”
柳云诗急忙抬头拒绝,“不必了,多谢表哥,下个月我、我答应了南砚与他成婚。”
“好。”
季辞眯眸轻笑,继而起身,“既如此,回去吧,从今往后,你我——”
他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扳指,语气意味深长,“你我该以一种新的方式相处了。”
柳云诗今日本就魂不守舍,乍然听他说出这句话,只以为是今后两人各自嫁娶,该重新以表兄妹相称。
遂一面跟着起身往回走,一面应道:
“表哥说的是,祝表哥姻缘美满。”
季辞脚步顿住,侧首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姑娘的眼眸澄澈而单纯。
他不禁一笑,抬手在她发顶抚了抚,喟叹道:
“真是傻姑娘呐。”
第58章
季辞一路将柳云诗送到了顾璟舟的门口。
他站定,面对着她,笑意温柔而淡然,“进去吧,他今夜不会发现你我之事。”
他的话说得有些暧昧,柳云诗不由耳朵一热,抿了抿唇小声纠正,“今夜我与表哥本就没什么。”
季辞微微低头,削薄的眼皮下压,浓密卷翘的眼睫毛在眸中投出一抹黯色。
他视线在她面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在她微红的小耳朵上,微微眯起眸,笑道:
“倒是我表达有误了,你我今夜——”
他顿住了,手在背后摸出一条冰凉的链子,无声摩挲了一下,才笑着继续开口:
“今夜,确实没发生什么。”
柳云诗盯着地面,两人的身影有一截重叠,看上去像是他将她压桎梏住一样。
柳云诗的心里无端窜起一阵悸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辞那句话的重音好意刻意压在了“今夜”上。
她悄悄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懒散,似乎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行了,更深露重,你进去吧。”
季辞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下了台阶。
“表哥!”
就在季辞的身影即将走出回廊的阴影,重新被月光笼罩的时候,柳云诗咬了咬唇,一狠心,小声叫出了声。
季辞脚步一顿,并未立刻回头。
而是在原地站住,闭了闭眼,喉结像是极度干渴一般重重滚了一下,换上一副无害的温良模样。
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头,笑看向她,“表妹还有什么事?”
月光小少女宛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纯洁、清澈。
季辞不动声色舔了舔后槽牙,再与她待下去,他怕下一瞬他便会忍不住。
想将手中的金链条拴在她白皙的嫩柳一般的腰肢上,想压住她的膝窝,然后重重捣碎她。
想看到她哭到窒//息,因上不来气而浑身潮//红的模样。
一股巨浪般的潮涌在季辞身体中滚烫、沸腾,将他眼尾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他愈发压下眼帘,不让情绪轻易倾泻出来,唇角的笑反而更加端方持重。
“表妹?”
见她不答,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
他有足够的耐心,幼时他曾亲自给祖父熬过一只鹰,后来审讯犯人的时候,一年半载他也都磨得下来。
更何况是眼前如珠似宝的姑娘,哪怕有朝一日,即便是死同穴,他也可以耐心等到那一天。
柳云诗丝毫不知他心中所想,她抿唇走下台阶。
季辞身形高挺,即便她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台阶之下的他仍要仰着头。
她眨了眨眼,抬眸盯着他,似是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般,又急忙垂下头,视线落在他腰间玉佩上。
片刻后,似乎极难为情一般,小心而艰难地开口:
“表哥……表哥府中还有避子药么?”
眼前的玉佩微微晃了晃,玉佩下宝蓝色的衣衫上银丝云纹折射出流动的光泽。
她将头愈发埋下去,瞅着自己的绣花鞋尖,不敢出声。
太尴尬了。
可若是不问他要,顾璟舟这些时日看她又看得紧,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悄悄出府去买。
但若是日子一久,再喝药怕是就来不及了。
“原是为这事。”
季辞轻笑,“表妹……不想拥有一个与你的南砚的孩子么?”
柳云诗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沉甸甸的。
她拚命绞着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随后又似想到什么一般,解释道:
“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
“随我来吧,我去厨房煎给你——”
他扫了她一眼,转身淡淡道:
“上次的,还剩一些。”
上次的,是她和他第一次那日,他离开后,派人给她送来的。
一些回忆又不自觉涌入脑海,柳云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不去想,乖顺地默默跟在季辞身后。
季辞生得俊美,气质又出挑,即便是烧火添柴的动作都异常赏心悦目。
药在火上煎着,季辞端了圈椅过来,“先坐会儿吧,约莫还得一会儿时间。”
他此刻心情十分好,对于亲手斩断顾璟舟想要孩子这件事情,令他觉得愉悦。
但他的语气中并未表现出来,一如既往地沉静。
柳云诗坐下后,季辞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原本要拒绝,被季辞压住,“夜里凉,你也不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他察觉出身上的凉意吧?”
他这么一说,柳云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忐忑,“南砚他……不会突然醒了吧?”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便悄悄红了。
这句话怎么说的,像是她当真与他在偷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她悄悄抬眸觑了季辞一眼,幸亏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妥,依然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温声笑道:
“不会,你应当让他好好睡一觉。”
柳云诗总觉得季辞话里有话,还未品出一二,又听他道:
“不过你放心,那药不伤身子的。”
顶多让他一个月不能人道而已。
季辞唇角挂着无害的笑,“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表弟和挚友,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柳云诗点点头,听他的语气,他觉得他是彻底放下了。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柳云诗想,这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小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表哥……谢谢你。”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澄澈的眼神似乎不染一丝杂质。
季辞方才那股滚烫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缓慢摩挲那条冰凉的链子。
极力隐忍,才没有立刻将那链子套在她的身上。
傻傻的小白兔,感谢一只猎豹伪装出来的仁慈,还真是——有意思。
季辞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有趣,他之前又何苦绕那么大一圈,还妄想她自己能主动回来呢。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背对着她t站在灶台跟前,垫着帕子将砂锅中的药缓慢倒进碗中。
哗啦啦的水声中,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
“表妹,药好了。”
柳云诗起身要去接药,季辞却绕开她的手,“烫,晾一晾,怎么总是记不住?”
之前她喝药就被烫过,还是在之前她故意跳湖发烧那次。
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柳云诗脸一红,不禁尴尬地捏了捏耳朵。
季辞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放下药碗,转身去旁边寻了一个小瓷瓶来。
他拔开瓷瓶的盖子,将自己手上缠的纱布卸下来,用帕子沾了些清水擦拭干净,用重新从瓷瓶中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柳云诗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看起来很深,除了手背上的伤口外,手心看起来还有一道更深的伤口。
看样子倒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割破的。
她蹙了蹙眉,“表哥的手心……”
季辞动作一顿,回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总觉得他刚看过来的一瞬间,眼底充满阴鸷的冷意。
她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只听他温声说,“玉佩碎了,不小心弄伤的。”
柳云诗“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道玉石碎裂落地的声音,似乎……是那日自己中药的时候。
那夜的记忆很混乱,醒来的时候又被顾璟舟缠哭,应该说那三日三夜她的记忆都是乱的,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了,更是没精力去想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心的伤口上,难不成那夜她和南砚……他听到了?
柳云诗慌乱地深吸一口气,不敢去想。
正想回头看看自己的药怎么样了,余光一瞥,察觉他单手缠纱布似乎有些不利索。
她犹豫了一下,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上前,“我来替你包扎吧。”
季辞动作一顿,淡淡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松开手将纱布递给她,“那就多谢表妹了。”
柳云诗不敢看他,低着头极力忽视他的视线和喷洒在头顶的热意,尽力不去触碰他的掌心肌肤,小心翼翼将纱布缠绕好。
“好了。”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轻松,抬头看他。
季辞却在她抬眸的瞬间,立刻收了视线看向别处,“多谢。”
柳云诗微一点头,拿起药碗盯着蹙了蹙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滚落进胃里,她仰着头,总觉得季辞的视线似乎同那药汁一样,将她从上大小浸染了个遍。
她心中忐忑,连带着药汁的苦涩都被冲淡了。
刚一放下碗,眼前出现一颗包裹着油纸的蜜饯。
柳云诗愣了一下,敛眸摇了摇头,“已经不苦了。”
“这么快就不苦了么?”
季辞温声询问,继而将蜜饯收起,“也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柳云诗盯着他将蜜饯放回盒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地点点头,“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前一后地走回去,季辞始终在柳云诗前方不远不近地位置,像是永远都保持着克制有礼的距离。
到了门口,他也未曾停留,看着她上了台阶便转身离开。
直到身后的门发出轻轻的声音,季辞方才在缠着绿枝的月洞门后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将金链子拿了出来。
泛着月色冷光的金链子雕工精美,极细,但极为结实,细看下去,与柳云诗脚腕上被他亲手带上去的那条脚链看起来十分契合。
季辞抚摸着链子,轻声笑了一下,眼眸中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却像是积蓄了更大的狂风巨浪,在平静下蛰伏着。
“贺轩。”
季辞对着虚空开口,身边黑影晃了一下,无声出现在他身后。
季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让你做的那件事,尽快。”
第59章
柳云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才刚躺下,顾璟舟嘟囔了一声搂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屏住呼吸。
过了须臾,她感觉顾璟舟的手动了,在她身上摸了摸,然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瞧见他醒来,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你……”
顾璟舟似乎还有些怔懵,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她,蹙眉,“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柳云诗吓得声线都绷紧了,她强压住自己的心跳,尽力用平日里的语气冲他娇嗔道:
“还能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问?”
顾璟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况且自己从军多年,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十分敏感。
他敏锐地发觉自己方才的睡眠似乎有些不正常。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埋进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沉水香骤然窜进了鼻腔中。
顾璟舟知道,季辞平日里习惯熏沉水香,但倘若是白日在酒楼里沾上的味道倒也说得过去。
但偏偏,今夜吃饭的时候,他从季辞身上闻到的沉水香有别于他平日里用的,而是一种岭南进贡来的沉水香。
那种沉水香,在普通的香中多了一丝薄荷的味道。
而现在,诗诗身上的沉水香,就是季辞今夜里用的那种,所以……她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出去见他了么?
思及此,顾璟舟的心沉了下去,手上拥着她的动作便不觉用了力。
“南砚……”
直到柳云诗轻声唤他,他才骤然回神,松开了她。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
她还未品出那一眼之中的深意,只觉眼前一晃,顾璟舟已经一个翻身压了在她的身上。
“南砚!”
柳云诗刚喝了避子汤,不想再来,抬手便想推拒他,“此刻夜深……”
她本想说“此刻夜深了不宜闹得动静太大”,然而话说到一半,顾璟舟忽然压住她的手腕,猛地吻了下来。
她本欲说出口的话便被他尽数吞进了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之后,便顺从地软下了身子,任他撬开自己的口腔抵了进来。
顾璟舟的吻和他的人一样,次次都带着浓烈的占有欲,总像是想将她侵吞入腹一般。
很多时候柳云诗都是被迫承受,甚至难以招架。
今夜的他似乎更为过分,虽不至于像白日里那样抵入她的喉咙,却全然不顾及她的感受,拼了命地在她的口腔中掠夺。
柳云诗檀口张开任他的舌攻入,颤着她的小舌勾缠,涎液顺着唇角溢出。
她难受地蹙眉,拥着他的背不断抚摸,意图让身上的人不要吻得那般凶猛。
忽然,她感觉唇上一痛,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口中,柳云诗身子一僵,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凉到了尾。
那是方才季辞咬到自己的地方……
顾璟舟动作一顿,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舌还在她的口腔中,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倒是他,先退了出来,低头拧着眉看了她一眼,突然开口道:
“抱歉,诗诗,我不是故意的,疼了么?”
柳云诗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顾璟舟定是觉得,自己唇上这处伤口是被他吮吸烂的。
她慌乱地喘息,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然后垂下眼睫不敢面对他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声道:
“没关系,不疼的。”
瞒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云诗心中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似愧疚,却又有种莫名的身体上的兴奋,像是血液在沸腾,酥麻的刺激感窜遍全身。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季辞不出所料的轻笑,像是在笑她,又像是在嘲笑顾璟舟。
这就是他的目的吧,柳云诗忽然恍悟,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一瞬间什么兴致都没了。
她推了推他,软着嗓音小声撒娇:
“南砚,我今日真的……很累,可不可以不要了。”
今日从在酒楼回去的马车上开始,一直到后来睡着,顾璟舟足足要了两个时辰,她现下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顾璟舟定然又会撒泼耍赖来上一回才肯罢休,谁料顾璟舟只沉默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
柳云诗一愣,抬头看向他。
顾璟舟却已经从她的身上翻了下来,恰好躲开她看过去的目光。
他替她掖好被子,眼神闪躲地对她说:
“你先睡,我忽然想起陛下让我写一个东西,我尚且没弄完,去去就回。”
说罢,甚至不给柳云诗反应的时间,在她还未将“南砚”两个字叫完的时候,人已经推开门出去了。t
他先去了隔壁房间的盥室,解下亵裤摆弄了一番。
然后恶狠狠地低骂了一声,穿好衣裳,从架子上抽出一把长刀,怒气冲冲地朝着季辞的院子冲了过去。
季辞的房间灯黑着。
他“光”的一声踹开门,挥起长刀就朝着床上猛地砍了过去。
谁料床上之人似乎早有防备,陡然翻身起来,一把架住了他坎来的长刀。
“顾小将军。”
是贺轩的声音,“想不到顾小将军这么快就发现了。”
顾璟舟咬牙切齿,猛地用刀刃推开他,“少他妈废话!让那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他已经全然丧失了理智,浑身散发出修罗般的冷厉,恨不得立刻砍下季辞的头,让手底下的弟兄们当夜壶。
“季大人被陛下连夜召进宫了。”
“老子去宫里找她!”
顾璟舟想都未想,抬脚就朝外走。
他现在已经被气疯了,妈的季辞,深夜见他的女人,还敢阴他!
他方走出两步,贺轩追了出来,横剑在他身前,“顾小将军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不能人道么?”
“你什么意思?!”
顾璟舟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泛红,像狼一样狠狠盯着他。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您稍安勿躁,夜深了,回去好好休息——”
顾璟舟将刀往旁边的桌子上狠狠一甩,刀尖硬生生扎透了足有三寸的紫檀木书案。
刀尖发出嗡鸣,在月色下格外森冷。
“我休息他妈的!给他传话,让他滚回来!不然掀了他的别庄!”
“我家大人说了,您若是掀了别庄,那您这不举之症,怕是好不了了。”
顾璟舟猛地看向贺轩,气笑了,“威胁我?我顾璟舟何时怕过人威胁?”
“倒不是威胁你。”
贺轩将刀从书案上拔出来,双手呈递上去:
“只是我家大人说了,这解药世间只有独一份儿,他只记得放在了别庄,至于放到了哪里,他倒是不记得了,劳烦顾小将军今夜自己找一下。”
“我家大人还说——”
贺轩看了他一眼,“您也不想您这不能人道之事,让柳小姐知道吧?”
顾璟舟沉默了一瞬,忽然冷笑一声,一把从贺轩手中夺过刀,“这就是你们季大人说的和解,还当真是下作!”
……
“下作么?”
马车摇晃,放置在小几上的灯盏也跟着摇晃,昏暗的灯光在季辞如玉一般的脸上切割得棱角分明。
他自小出生便不受母亲待见,后来又被虐待喂毒,他本就出生在阴暗中。
之后他成为陛下手中的利刃,刑狱中见惯了下作之人,也用惯了比他们更下作的手段。
从前他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但当他每每看到柳云诗的美好的时候,又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恶。
他轻嗤一声,“是挺下作的。”
他将手背搭在眼帘上,唇角微微勾起,令人看不清神色。
但那有如何呢,他敢肯定,今日倘若顾璟舟手边有一包这样的药,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给自己。
他太了解他,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谁会料到,就连喜欢的人,都会是同一个。
“主子……”
陈深在一旁小声开口。
季辞从思绪中抽出,放下手臂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说。
陈深咽了咽口水,小声发问:
“您给顾将军下的迷药,明明可以多下一些,这样他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咱们也不用大半夜驾个马车在城中乱转,怎么……”
季辞手指搭在桌上,轻轻“哒”了一下,笑道:
“你不觉得,让他半夜醒来,更有趣么……”
他给他下的药量都是精准算过的,包括柳云诗晾那一碗药的时间,还有给她披上自己的衣衫时,故意让她染上自己新换的沉水香的味道。
为的,就是让顾璟舟刚好醒在她从外面回去的时候,然后发现她的身上带着自己的味道,知道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同自己在一起。
让那颗原本就被他中下的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一室昏暗。
季辞的眼中缓慢浮现出一抹自我厌弃的神情,却又在那抹神情之下蛰伏着一丝兴味。
他执掌刑狱多年,早就知晓,杀人,不光是像顾璟舟在战场上一刀下去了结的事情,那样太仁慈。
更多的时候,诛心才是最有力的必杀技-
另一边,季府别庄。
顾璟舟站在黑暗中,神色沉郁。
“主子,您当真要用上那个蛊么?”
程宿担忧。
那蛊毒性烈,世间稀少,可是从前给敌人首领级别的俘虏言行逼供时才能用的。
若是蛊毒发作的时候,不及时解毒,中蛊人就会五脏六腑犹如刀绞,七窍流血,痛苦万分。
但又不会立刻死去,而是每月一次,一次比一次疼,直到疼够七七四十九次之后,要么被活活疼死,要么就能侥幸活了下来。
曾经他们俘虏过一个以铁血硬汉著称的地方将军,结果那将军也没能熬过去,在第八次蛊毒发作时招供了。
至今还没人能熬得到第四十九次。
顾璟舟睨了他一眼,冷道:
“少废话,让你拿来你就拿来!”
“那……”
程宿浑身一哆嗦,硬着头皮问,“将母蛊种在谁身上?”
顾璟舟想了想,“不要母蛊,留下解药就行。”
那种蛊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直接将母蛊杀死,蛊毒立解。
另一种则是用解药。
但解药的效果十分慢,要半年才能彻底解了。
所以即便是刚一中蛊毒立刻开始服用解药,很多人也会因受不住而生生疼死,或是自裁以求解脱。
程宿犹豫了一下,本想再劝。
然而一转头,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他又噤了声,磨蹭了一下,将两只瓶子交了出来。
临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将军慎用。”
第60章
柳云诗昨日被顾璟舟和季辞折腾得心力交瘁,一觉睡得极沉。
等到醒来的时候,思绪恍惚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和顾璟舟一起住在季府。
但她左右看了一圈,心中却是一惊。
此刻她并未在昨夜入睡的房间里,而是……
她抿了抿唇,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一圈后彻底确认,自己此刻是睡在湖心亭二楼的软榻上。
柳云诗眉心重重一跳,心中升起一抹无端的慌乱。
这二楼房间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一人,她不知道是顾璟舟趁她睡着将她抱过来的,还是季辞。
但终归,这湖心亭是一切矛盾开始的源头,她此刻不明不白睡在这里,定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正想着,楼梯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柳云诗身子一僵,急忙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的心跳声也越发重而急。
忽然,一阵白粥的香气传来,独属于顾璟舟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窜入鼻腔,柳云诗紧绷的心这才缓缓放下,假装刚醒来一般,悠悠睁开眼睛。
“你醒得刚好,我刚煮了粥来。”
顾璟舟见她醒来,过来将她抱起来,在她颈间狠狠嗅了一下,满足地笑道:
“诗诗身上好香,怎么都闻不够。”
他像只大狗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诗诗平日里用的什么香,以后我也和你用一样的可好?”
柳云诗觉得今早的顾璟舟有些异常,但想起他从前也这般黏过她,便未往旁处想,只道:
“就是些寻常女子用的熏香,没什么特殊,你堂堂一个将军,用什么女子的熏香。”
说着她站起身,顾璟舟却仍缠着她的腰,在她身上狠狠嗅了嗅,才松开她,跟着她起身:
“将军有什么不能用的,我就喜欢和诗诗用一样的香,要么,诗诗以后用我的龙涎香可好?”
柳云诗瞧他一眼,“你若愿意,我倒是无妨。”
顾璟舟闻言,原本神情中的那抹怪异的阴翳骤然消退,眼神一亮,“那就这么说定了。”
柳云诗嗯了一声,走到桌旁,奇怪道:
“你将我带到这里做什么?昨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陛下交代的任务可完成了?”
从昨夜顾璟舟离开,到今日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未见到季辞人,这一切都处处透着古怪,但她不敢问季辞在哪里,怕顾璟舟又想多。
“完成了,我回来的时候瞧你都睡熟了。”
顾璟舟面色坦然。
看她漱完口,顺手给她盛了一碗粥,“本想带你来这里看日出,但将你抱过来,瞧你睡得熟,又没忍心叫你,等回顾府了,咱们也盖个能看日出的亭子。”
这个湖心亭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面,别庄又是建在郊外,亭子前面没什t么遮挡,确实能看见日出。
柳云诗听他这么说,放心了一些,小口喝了口粥。
“好喝么?”
“嗯。”
柳云诗点点头,声音软糯乖巧道:
“你也一起喝呀。”
顾璟舟凑过来,盯着她娇小可爱的单纯面容,笑得狡黠:“我想让诗诗喂我。”
柳云诗喝粥的动作一顿,眼底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从前他生病时,总是不爱吃饭,每次都非得她喂他才肯吃,像现在一样。
她忍着笑,故意严肃道:“那你还不快坐好。”
顾璟舟一听,非但没自己坐下,反倒一把将柳云诗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坐好了。”
他如今身材越发高大,柳云诗在他怀中被他衬得娇娇小小的一只,即便坐在他的腿上,肩膀也只到他的胸前位置。
偏顾璟舟还恬不知耻地蹭过去,“现下诗诗可以喂我了。”
柳云诗嗔瞪他一眼,“这么被你抱着怎么喂?”
嘴上虽然这般说着,但她依然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顾璟舟唇边。
顾璟舟看了她一眼,却是握着她的手,反手将粥喂进了她的口中。
柳云诗吓了一跳,手一抖,勺子里的白粥便恰好不小心滴出来了一些,落在她的唇角。
顾璟舟灼亮的眼神骤然一黯,喉结重重滑滚。
他原本握着她手的大掌下滑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卡住她的后脖颈,滚烫的气息瞬间压了下来。
先是将她唇角的白粥一点点仔细舔舐干净,然后舌尖顺着撬开她的唇齿挤了进去,将她来不及吞咽的白粥尽数卷进自己口中。
喉结吞咽的咕嘟声听得人面红耳赤,柳云诗被他吻得眼角发红,另一只尚且自有的手抵在他的胸前,气息不稳地轻喘着。
顾璟舟离开她的唇,眼底含着浓重的欲看了她一眼,粗喘着开口,“诗诗,我想吃……”
柳云诗头脑发懵,还没问清楚他想吃什么,只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他抱坐在了靠在窗边的桌子上。
“南砚!”
柳云诗惊呼,身旁就是那扇窗户,那日她也是在这里,被季辞抱在怀中。
顾璟舟低头看了她一眼,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高大的身躯已经低了下去。
“唔……”
柳云诗骤然掐紧桌沿,白玉般的手指因用力,骨节泛了白。
她的两条白嫩的脚腕被攥住,推到桌沿上,顾璟舟将她的手拿开,让她握住自己的膝盖,语气带着痞笑道:
“桌子硬,诗诗别抓桌子。”
柳云诗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仰起脆弱的雪颈,檀口微张,小口小口地呼吸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哭湿了眼。
柳云诗曲指,紧紧咬住自己的指节,不让哭声溢出来,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喝个粥,又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忽然,混沌中,她似乎又听到楼梯上又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音。
那脚步缓慢而端方,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那个人。
柳云诗一下子便从迷离中惊醒了过来,慌了神一般伸手去推男人的肩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到。
那脚步声渐近,她心中一急,下意识便用脚去踢他。
岂料她的脚腕被他抓住,男人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还像是故意一般,越发放肆。
柳云诗又急又惊,偏偏紧咬的唇不敢松开一丝,怕还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一不小心先溢出让人起疑的声音。
随着脚步声渐近,她眼泪都急出来了,但似乎越是紧张,另一种感觉也莫名更为强烈。
就在脚步声转过一二楼拐弯的时候,一道白光闪过,她脚趾陡然绷直,过了片刻像是晕倒般软了下去。
顾璟舟眼疾手快起身拥住她,将她衣衫整理干净。
下一瞬,季辞的脚步便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在楼梯口站定。
柳云诗余光瞥见楼梯口似乎有一道身影,她却已经全然顾及不上,浑浑噩噩地在顾璟舟怀中大口呼吸。
过了良久,她似乎听见季辞闷闷的笑了一声,那笑声像是带着嘲讽。
思绪渐渐回笼,她这才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羞耻意,埋在顾璟舟怀中不肯抬头,却仍觉楼梯口那道视线灼人。
季辞朝地下那滩水看了一眼,视线又定在顾璟舟反着光的唇角,“顾小将军天赋异禀,想必——”
他轻笑一声,不无讽刺道:
“顾小将军从前与敌军交战时,也深谙,一路若是行不通,便另辟蹊径的道理吧?”
他啧了一声,“但我须得提醒你,歪门邪道终究是歪门邪道,不是长久之计。”
柳云诗感觉顾璟舟胸腔震动,闷笑着哼了一声,听他反驳道:
“既然季大人这么深谙战场之道,那不知道……季大人对自己掌管的刑狱又了解多少?”
季辞没出声,顾璟舟冷笑一声接着道:
“也不知道季大人刑狱中,最折磨人的刑罚是什么?季大人自己可试过能不能承受?”
顾璟舟话音刚落,柳云诗便觉得楼梯口那道视线陡然变冷。
沉默良久,她听见他轻笑一声,走了过来,语气如常道:
“府中没什么食材,我从宫中回来路上,顺道去酒楼带了午膳,一起用一些?”
顾璟舟低头看了柳云诗一眼,小声问:
“吃么?”
柳云诗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羞赧地抿唇点了点头。
季辞道:“去楼下吧,这里……我回头让人来打扫。”
柳云诗越发觉得羞赧,只觉得季辞视线在自己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递过来一个帕子,“擦擦吧。”
见她疑惑看过来,他低低笑道:
“脸上的汗。”
柳云诗原本潮红未散的脸颊更加发红。
她咬了咬唇,正要接过,顾璟舟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挥开,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了擦。
“不劳你费心。”
“也好。”
季辞声音淡淡的,似乎并未因顾璟舟的动作而产生不虞情绪,他扫了顾璟舟一眼,重新看向她,像是故意的一般,问她:
“那你今日可还需要……”
季辞的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了半天,说:
“那个药”。
柳云诗一听,心中霎时一阵紧张,下意识朝顾璟舟看去。
顾璟舟眉头紧皱,冷脸问季辞,“什么药?”
季辞瞧了柳云诗一眼,唇畔笑意带着意味不明。
柳云诗心跳加快,紧盯着他,见他缓缓启唇,慢悠悠道:
“消肿化瘀的药而已,你紧张什么?”
顾璟舟神色一冷,“谁紧张了?!她不需要,往后她的事不牢你操心!”
“那饭是吃还是不吃?”
顾璟舟语气一噎,“季辞你他妈打发乞丐呢?!”
说着,他又想上前,被柳云诗眼疾手快拉住。
她从窗口指了指楼下,小声道:
“南砚,有外人。”
顾璟舟动作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只见岸边聘聘婷婷走来一个紫衣女子。
那女子身姿纤细袅娜,虽然离得远看不清容貌,但仍能看出气度不凡,仿若出水芙蓉一般清理脱俗。
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柳云诗眼见得顾璟舟脸上神情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回头蹙着眉,不悦地问季辞: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听见他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柳云诗心中一沉。
她下意识再次朝那女子看去,这才眼尖的发现,那女子头上戴的发带,正是从前他瞧她戴的好看,刻意问过她是在哪一家买的那种。
因着那家的发带绣花和用料十分具有特色,她又十分喜欢,便记得清楚,即便离得老远,一眼也能看得出来。
她抿了抿唇,先是扫了一眼季辞。
在季辞平静的视线中,看向顾璟舟,张了张嘴,艰难发问:
“南砚,她……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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