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叶大仙
吃过饭, 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
叶惜儿收拾收拾又出了门?。
柳媒婆见她又出门?去了,忍不住开口轻斥道:“这死妮子,嫁人了还这般疯玩, 没个为人妇的?样子。”
一个两个的,真?不省心!
她冲着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喊道:“早些回来, 不然我让你爹满大街的?来寻你。”
叶惜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这么大个人了, 不回家还要到街上去寻她,不会边走边喊她的?名字吧?
这不得立马在百花镇出名?
她赶紧回身答了一句:“好, 我在吃饭前就?回。”
叶惜儿回了这句, 赶紧跨出门?就?溜了。
她怕不走快些, 柳媒婆会跟上来说要陪她一起。
跑出了桂花巷,直接往东大街的?兴隆赌坊走去。
叶惜儿走了约莫两刻钟,在街角处看到了兴隆赌坊的?招牌。
她眯着眼睛瞧了瞧,往赌坊对?面的?客栈走了进去。
向掌柜的?开了一间临街的?厢房,走上二?楼, 厢房素雅整洁, 整体还算过得去。
推开厢房的?窗户, 果然正对?着对?面的?赌坊。
“又花了我两百文,我要给你们都算在账上,哼!”
叶惜儿不满地嘀嘀咕咕。
要不是这旁边的?几家铺子不是成衣铺就?是香烛铺,不便于长时间蹲守,她可不来花这冤枉钱。
可惜的?是,这次叶惜儿蹲守了一下?午, 脖子都等酸了, 也?没看见兴隆赌坊有什?么动?静。
不是吧,她晚上可不想去丽春院堵人
且不说她晚上能不能出得去, 就?算能瞒着柳媒婆偷溜出来,这大晚上的?她也?不想出来逛花楼,她不用睡觉的?吗?
眼看着天色临近傍晚,快到了吃晚饭的?时辰,叶惜儿不得不叹口气离开了客栈。
原本想着明日就?回锦宁县的?,看来是不行了。
——
叶惜儿昨夜早早地就?睡下?了,十分干脆地把半夜三更去丽春院堵人的?事划出了计划之外。
第二?日吃过早饭,又精神十足的?出了门?。
她就?不信了,今日去赌坊还赌不到人。
叶惜儿又花了两百文在客栈开了房。
同一间厢房,同一扇窗户,同一个位置,同一双眼睛。
叶惜儿睁大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兴隆赌坊。
赌坊外的?人进进出出,在大白天的?生意也?源源不断。
多的?是惨白着一张脸,吊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身形飘忽踉跄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一看就?是不辞辛苦奋战了整整一宿的?赌徒。
叶惜儿手指在空中一一点过,从一个个脑袋上滑过去。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蓦地,葱白指尖在半空顿住,跟随其中一个人头缓缓移动?。
叶惜儿再三确认,最后果断地下?了楼,出了客栈追随在那人的?身后。
难怪昨日蹲不到,原来是连续奋战到了天明。
她就?说,把赌场当?家,把青楼当?客栈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偶遇不到?
叶惜儿一路跟着前面穿着宝蓝色绣金线葫芦锦袍的?少年人,见他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停住脚步扼腕叹息,一会儿又愤愤不平。
走一步顿三步的?。
叶惜儿:“”
要不要这么多戏?
她这跟人的?都觉得跟着累。
走过一条街,终于看到那人进了一家气派的?酒楼,想必是累了一夜,要吃些东西了。
叶惜儿跟着走进去,没理会迎上来的?小二?,抬头见人已经进了二?楼的?一间包间。
真?有钱,输了一晚上的?银子,吃个早饭还要坐包厢。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没什?么客人。
叶惜儿向小二?指了指上面,对?着他笑道:“不用另寻位置,我跟那位一起的?。”
小二?看了看她,见女子容貌瑰丽,雪肤花颜,还真?有可能是与人一同来的?。
毕竟,林公子爱好美色,流连花丛的?事谁人不知?
指不定这也?是林公子的?哪位相好的?。
小二?点点头,弯腰请她上楼。
叶惜儿上去,走到那个包间,没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敲门?这么有礼貌有人性的?动?作太世俗,怎么彰显她叶大仙的?气势?
叶惜儿端着仙人下?山的?架势,一脸高?深莫测地踏进包间。
刚踏进去一步,就?与里?面坐着的?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一息,两息
一阵冷风从窗户那头卷进来。
“你谁?”
坐在桌边等着上菜的?人率先?皱着眉开了口。
他现下?正烦着呢,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来巴着他。
虽说这个长得是过于勾人,可小爷现下?没那个心情!
他烦躁地挥挥手:“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叶惜儿非但没出去,还反手把房门?关了。
她站着没动?,不出去也?不上前一步。
“林卓越。”
叶惜儿喊出他名字的?同时心里?一阵唾弃。
卓越?就?你这样还卓越?
镇长还真?是对?自己的?基因一无所知。
这对?姐弟俩,一个两个都有大病。
“你什?么东西?”还敢直呼小爷的?大名?
林卓越站了起来,瞪起眼睛指着她骂道:“你哪来的??听不懂小爷的?话是不是?我让你滚出去!”
眼见对?方的?声音渐大,叶惜儿木着脸呵斥一声道:“坐下?!”
她走过去,离得桌子近了些才停了下?来。
“你也?不看看你如今都到了什?么地步了,还敢动?怒发脾性,不怕五日的?寿命折成三日吗?”
叶惜儿定定地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林卓越指着她的?手软软地收了起来,依旧凶神恶煞骂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平日不照铜镜吗?你瞧瞧你这印堂,呈灰白走势。面上无气,眼睛四周脉络已经不走血了,乌青泛黑,是急去之兆啊!”
叶惜儿摇头叹息,目光无喜无悲,若是有胡须,恨不得捋两下?。
林卓越被这番话轰地一愣一愣的?。
他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上,怎么就?要去了呢?
他这不是好好的?吗?
能赌能玩能吃饭,还能一晚睡两个女人。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小心小爷叫人打断你的?腿!”
叶惜儿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尝了一口。
这奢靡的?生活就?是不一样,这茶一喝就?知道不便宜。
也?不知道这一壶要多少银子。
“昨晚赌钱输了不少银子吧?”
“今年进赌坊就?没赢过吧?”
叶惜儿慈悲心肠般劝道:“别去了,你今年不可能赢钱,你没那个运道。”
“你放什?么狗屁话!再咒我,我让你出不了这个楼信不信?”
林卓越拍了拍桌子彻底怒了,一会儿咒他走到头了,一会儿说他没赌运。
这都能忍他就?不是林二?少!
“你别急,你看你急什?么?”
叶惜儿满是不赞同的?看着他:“没赌运算什?么大事?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跟阎王报道了,还想着你那点赌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在他面前一通发疯。
叶惜儿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茶。
“方才我在大街上无意间瞧见你,留意到你身上的?生机在急剧流失,再观之你的?面相,有阳气落山之势。”
“所以好心给你算了一卦。”
叶惜儿闭上了眼睛,精神入定,不疾不徐喃喃自语道:“林卓越,年十六,生于庆安十一年八月初三寅时。”
“出生时难产,母体险些大出血而亡。而后身体亏空,多年一直未再有所出。”
叶惜儿睁开眼睛,目光凝视着他:“而你,落地就?带着一丝血煞之气,周身萦绕,久久不散。这十六年来,已然快吸干了你的?元阳,日薄西山之时,就?在今年。”
“你是否感觉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了?全身如背满了荆棘,捆绑束缚,做事不顺,心想不成,心中戾气越发沉重。”
林卓越听傻了,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女子,见她面容严肃,目光缥缈,一脸仙气,说出的?话更是令他哑口无言。
他的?确感觉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不得劲,心中烦躁难安。
且,他娘生他时的?确艰难,生了一天一夜,大出血昏迷了两日才清醒。
这些年他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喝药当?喝汤。
“你,你怎的?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我不仅知道你的?八字,我还知道你手上沾了血腥,身上背了两条人命。”
叶惜儿眼眸清凌,洞察世事般:“做了孽,种下?了因,加剧你身上的?血煞流动?,吸□□血,元寿受损。”
“你,这这”林卓越腿都软了,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怎么会知晓这个?
除了给他处理干净事情的?爹,没有人知晓此事了。
就?连他娘和姐都瞒了下?来。
他瞳孔震颤,看着叶惜儿的?眼神带着防备和畏惧,由?一开始的?不耐烦变成了心虚和慌乱。
叶惜儿一步一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尤觉不够。
见他的?神情变化?,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能让他从防备转变成信任和敬畏。
“三岁生辰时,你跌下?荷花池,险些救不回来。”
“五岁外出游玩,碰见拍花子的?,你家派人追了两个县才把你带回来。”
“十岁骑马摔下?来,左腿断了,躺了三个月才养好,至今腿上还有疤痕。”
“十三岁初尝人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沉迷女色,成为青楼常客。”
“十四岁进出赌坊,挥霍大把金银,在赌桌上疯狂。”
“十五岁时,因强抢良家少妇,人家相公拼死反抗,把夫妻俩双双打死。”
“”
叶惜儿语气不急不慢,说到这停顿一瞬,直视他道:“还要我继续吗?”
林卓越陡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自己在这女子面前仿若透明人,短短的?十六年人生被她悉数勘破。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像说故事般揭开了他的?人生轨迹。
命数这块神秘的?面纱彻底被人掀开,他有种在大街上赤身裸体的?恐慌与惊惶。
林卓越头皮发麻,她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她还知道些什?么?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脸色却是一寸寸白了下?去。
“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既然知道你出生的?时辰,当?然也?知道你躺进棺材的?时辰。”
“我我真?的?要死了吗?”
林卓越心跳慢慢降下?来后,别的?不关心,他只关心她之前说的?什?么活不了多久的?话是不是真?的?。
叶惜儿微微勾唇一笑:“你也?可以不信。”
“不,怎么能不信呢,我信,我信,大师,您帮我看看!”林卓越急了,生死大事,怎能不信呢。
他身子前倾,面露焦急,目光希冀地看着叶惜儿。
这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客官,您的?菜上来了。”
“进来。”
两名小二?端着托盘,十几盘各色菜肴被摆在桌上。
“客官,请慢用。”小二?弯腰点头,退了出去。
“大师,大师,您吃,这些都是这里?的?招牌,味道不错。”
林卓越殷勤备至,站起来微微躬身给叶惜儿布菜。
叶惜儿:“”
那就?勉强吃两口吧。
果然是酒楼的?招牌,每道都好吃!
“大师贵姓?”
“叶。”
“叶大师,您看我这”他笑得讨好,急于知道答案。
叶惜儿放下?筷子,心中略微不满,这才吃了几口。
“你的?大限就?在今年。”
“人的?大限将到之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预警。”
“你可以验证看看,七日内,你必有血光之灾,或大或小,好自为之。”
林卓越嚯的?一下?站起来,害怕地腿肚子打颤。
“那这这是否有破解之法?”林卓越一脸菜色,求救般看向她。
他虽然耽于享乐,混迹赌坊青楼,整日纸醉金迷,却也?不是傻子,在活着面前,这些通通都得靠后。
命都快没了,还如何享乐?
叶惜儿诧异地瞧他:“破解?你想续命?”
“是是啊,叶大师,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未及冠。”
“我求求你,您就?帮帮我吧!叶大师,你要什?么都可以,我可以给你银子,不,金子,很?多金子,只要你能救我。”
眼前的?这女子,他虽然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但她既然能轻易看出他整个命格,应该也?有本事帮他改命吧!
叶惜儿面露迟疑,犹豫不决,十分为难的?样子。
林卓越一看她这样就?心急,恨不得给她跪下?来。
“叶大师,您还有什?么顾虑?你想要什?么?我通通给你。”
“逆天改命有违天道,此事不是办不到,是不能办啊。”
“且续命这等事从未有过先?例,也?不知我帮你做下?此事,我会造下?多大业力,承受怎样的?天罚。”
叶惜儿摆摆手,拒绝了他的?请求。
林卓越彻底慌了,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叶惜儿右手边,表情似哭非哭,苦苦哀求:“叶大师,求您了,只要你帮我,我保证把你供起来。”
“对?了,我爹是镇长,这个镇的?事都是他说了算,你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做不到,我让爹去做。”
叶惜儿认真?打量着他,似乎在评估什?么。
林卓越见她有所松动?,立马坐直了身体任她考量。
过了好一会,叶惜儿才叹口气,似怜悯众生般不忍道:“罢了,我观你年少,正是看尽世间繁华之时,实不该这就?样折损了。”
“我虽不能让你寿终正寝,给你续些命的?本事却还是有的?。”
林卓越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是!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不过,这事难免废我些功夫。我需要两样东西,一箱子黄金,和你家的?账本。”
“黄金我要用来打点上面之人,让他们给你再开通一扇生死之门?。”
“至于你家的?账本,这是你林家的?敲门?砖,是你林家的?专属印记,相当?于打开生门?之锁的?钥匙。”
“二?者缺一不可。”
“你何时把东西送到,我何时为你续命。”
“记住,此事本就?有违天道,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遭其反噬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如若你做不到,就?不必再来寻我。”
叶惜儿留下?了个地址,便翩然而去。
第062章 纳妾
叶惜儿仙气飘飘地走出酒楼, 悄悄呼出?一口气。
待会儿吃了午饭总算是可以回锦宁县了?。
她不担心这个二世祖不来找她,不找她就得死,该怎么?选, 是个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
中午在叶家吃了?饭后?,叶惜儿就要带着叶文彦走。
柳媒婆一脸的不同意:“你要?走就走你的, 带着你弟弟做什么??”
“娘,这两日你的生意不好吗?没人找你说媒吗?怎么?我看你挺清闲的。”
“这时家家都在过?年, 谁来找我说媒?再怎么?也得过?了?初七去了?。”柳媒婆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欸,我跟你说话呢, 你扯什么?闲篇。”
“小弟今年也要?十一了?, 不能只读死书, 也得到?处走走看看,多见识见识。”
“不信你问问他,看他自己想不想去。”叶惜儿抬抬下巴,把方向转到?叶文彦那里。
柳媒婆的视线也跟着转过?去。
叶文彦当然?想去,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柳媒婆一直都宠着这个小儿子, 她见儿子确实想去, 便也就同意了?。
只是千叮咛万嘱咐, 让叶惜儿一定照顾好弟弟。
叶惜儿不想听的话统统都只当是耳旁风,拉着叶文彦几步就走出?了?大?门,她怕再晚一步就要?跟柳媒婆吵起来。
两人去租了?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县城去了?。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城门口。
此时正是半下午,正是人们逛街的时辰, 街上人很?多。
叶文彦从进了?城门就掀开车帘往外面看。
“怎样?繁华吧, 是不是比百花镇大?多了?。”
“嗯,街道都宽敞气派许多。”
“那是, 锦宁县比很?多府城都强。”
“姐,你很?喜欢这里吗?”
“当然?,这里是我家,以后?死了?也要?埋在这的。”
叶文彦闭嘴了?,他姐的脑子始终与别人不一样。
马车在石榴巷子口停了?下来,叶惜儿付了?车资,带着叶文彦往家走。
刚打开大?门,叶惜儿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
叶惜儿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退出?来瞧了?瞧,又仔细看了?看小院的布局。
没错啊,这是她家。
那怎么?会?有一个人陌生人在她家?
还如此熟稔的晾晒衣物。
她打量着那名女子,女子也晾好最后?一件衣裳,转头打量着她。
眼睛里的神色似有些不善。
叶惜儿:“?”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她直接问道。
“原来你就是嫁给少爷的人?”
“少爷?”
叶惜儿没反应过?来,刚想问哪位少爷,就被魏香巧惊喜的声音打断:“嫂子,你回来了?!”
魏香巧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打开门就看见嫂子回来了?,心里立马开心了?起来。
虽然?她哥说了?两人没闹矛盾,但她和娘还是有些不相信。
没吵架嫂子为什么?待在娘家不回来了??
她跑过?去,发现嫂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少年。
“这是我小弟叶文彦,巧儿,麻烦你待会?儿跟我一起收拾收拾杂物房,这几日让他睡那。”
“好,嫂子,我这就去。”
“巧儿,这姑娘是谁?”
叶惜儿眼神示意还站在那里的女子。
“哦,她是娘以前的丫鬟翠微,之前娘给了?卖身契让人归家了?。昨日找过?来,说想继续服侍娘。”
叶惜儿点点头,原来是魏府的丫鬟。
魏香巧去了?杂物间,她要?把房间收拾的干净敞亮些,让嫂子的弟弟住得舒适些。
这可是她哥的亲小舅子。
叶惜儿带着叶文彦准备去见见魏母,把人带回来总得给婆婆打个招呼。
“把娘家的亲戚带到?魏家来住,乡下人就是没规矩,最是喜欢打秋风。”翠微撇撇嘴,用小声却又足够让人听见的音量道。
叶惜儿往里面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还没说话,一边的叶文彦先开口了?:“下人可以置喙主子,魏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小弟,她代表不了?魏家。主人再好也有倒霉买到?品种不好的狗的时候。”
“你何?须与狗置气?”
“走吧,我们进去。”
叶惜儿拉着人走了?。
翠微脸色难看地看着她的背影。
少年脸上气愤难消,他是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叶惜儿捏捏他的肩膀,快走到?魏母房间的门外了?,她小声道:“别生气了?,你这样就中计了?。”
“林子里什么?鸟都有,难道每只鸟的叫声都要?听上一耳朵?”
她给他使了?一个眼神,然?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进来。”
叶惜儿进屋,见魏母在小榻上看书,她喊道:“娘,我回来了?。”
“我带小弟过?来玩几日,阿彦,叫伯母。”
叶文彦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君子礼:“伯母好,叨扰了?。”
魏母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叶文彦笑得慈爱:“阿彦是吧,白净斯文,有礼有节,不错不错,亲家母养了?个好儿子。”
“比骞儿那时强多了?,他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气得授课先生都换了?好几个。”
她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到?叶文彦手中:“伯母也没什么?好东西了?,一个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叶文彦看向自己的姐姐,见姐姐点头才收下道谢。
“娘,我去把杂物间收拾了?,你也多起来走动走动,别老是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
“好,你去吧,我知道了?。”
杨氏的心里其实松了?一口气,看儿媳妇这样子,小两口应是没什么?事。
两人出?了?魏母的房间,叶文彦打开盒子,拿出?来一看:“姐,是蟾蜍镇纸,真好看啊。”
叶惜儿拿过?来瞧了?瞧,小巧却很?有分量,她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嗯,是挺好看的,你好好用。”
“魏伯母可真好。”叶文彦又把镇纸小心地放进盒子里。
叶惜儿去了?杂物间,魏香巧已经在用抹布擦拭床板了?。
“巧儿,你真能干!”
这房间收拾出?来还不错,光线也不晦暗。
“就是这床简陋了?些,也没有床帐。”魏香巧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们家现在不像以前,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没事,一个男孩子,不在意这些,能有床就不错了?。”
“我去把被褥给他抱过?来,阿彦,你也帮着收拾,这是你自己住的房间。”
“好。”
叶文彦也拿了?块抹布,去擦拭窗户。
三个人忙活一阵,房间收拾好,铺上被褥,简洁朴素,倒也能看得过?去。
魏香巧拉住要?出?去的叶惜儿,支支吾吾地看着她,似有话要?说。
“怎么?了??”
“嫂子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魏香巧像兔子似的,探头往外看了?看,还把门给关了?。
随后?才拉着叶惜儿压低声音道:“嫂子,你得防备着这个翠微。”
“为什么??”
“昨日我不小心偷听到?她跪在娘跟前,央求娘答应她给我哥做妾。”
“!!!”
叶惜儿很?惊讶,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惊讶。
叶文彦直接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睁圆着眼睛道:“什么??!”
声音大?得吓了?偷摸说话的两人一跳。
魏香巧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还是嫂子的娘家人。
她尴尬一笑,不知所?措。
“你坐下,把话听完。”
叶惜儿又对魏香巧道:“没事,你继续说。”
“翠微还说她会?带一匣子银子进门,就当做嫁妆,有一百两,还有些首饰。”
“那娘同意了??”
魏香巧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我没听见娘的声音。”
“那这事你哥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两日我哥都出?去了?,不知道是上工还是做甚。”
她看了?一眼叶惜儿的脸色,还是说道:“不过?,我哥回家的时候,翠微就会?凑上去,很?殷勤,说要?伺候他,给他端饭打水,还要?洗衣物。”
“”
她就两日没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做妾?
乍然?听到?这个,叶惜儿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她先对魏香巧道:“谢谢巧儿,我知道了?。”
怪不得她就说巧儿自己在这里收拾屋子都不叫那个翠微进来收拾,不是丫鬟吗?
魏香巧本想问问嫂子她会?怎么?办,但想了?想还是闭嘴出?去了?。
杂物房里就剩下姐弟两人。
叶文彦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气道:“姐,这不是欺负你吗?”
“姐夫要?纳妾了?!”
“我现在就回去,我一定要?告诉娘,让娘过?来为你做主!”
叶惜儿斜了?他一眼:“你急什么??”
“遇事先冷静三秒,别听风就是雨。”
“这事情还没弄清楚,先等你姐夫回来再说。”
“再说了?,若是他真想纳妾,你把娘叫过?来也没用。”
叶文彦脸憋得通红,他是叶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娘从小就跟他说他是三个姐姐娘家的靠山,姐姐以后?受欺负了?,他要?替她们撑腰。
按理说姐姐在婆家受了?委屈,他应当为姐姐做主。
可他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先去做顿好吃的,你来烧火。”
叶惜儿思绪也有些乱,她打开门,直接去了?厨房。
难怪了?,一个丫鬟对她那么?大?的敌意。
原来是打算进魏家门!
厨房里,姐弟俩一个闷头烧火,一个默不作声地做菜。
叶文彦好几次瞄向他姐的脸,想说话都没敢开口。
最后?磨磨蹭蹭小声道:“姐,如果?姐夫真要?”
“真要?什么??”
“真要?那个什么?微的做妾,你怎么?办?”
“你觉得他会?吗?”
“那人还带着一匣子银子进门呢,姐,你的嫁妆才几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魏家会?为了?银子同意这事?”
“那说不准,以前他们是不缺银子,现下可是最缺银子。”
叶文彦低声嘀咕,还一边注意着他姐的神色,生怕她生气。
“他要?真这么?做,我就和离呗,还能怎么?办。”
叶惜儿挥着锅铲,铲得锅底冒烟。
“姐,轻点,铁锅都要?冒火星子了?。”
——
晚上,过?了?饭点,魏子骞才回到?家。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西厢房里点着灯。
脚步下意识地加快,推开西厢房的门,果?真看见叶惜儿坐在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你今日回来了??什么?时辰回来的?”
叶惜儿本想不搭理他,可她这人擅长很?多东西,就是不擅长冷战。
哼哼了?两声,头也未抬的阴阳怪气道:“怎么??我还不能回来了??有的人就是不希望我回来吧。”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叶惜儿抬起头来看他,正要?跟他理论理论,窗外就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少爷,奴婢给您打好了?沐浴的热水。”
翠微的声音柔美温顺,关怀备至,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的神态,一定是低眉恭顺的。
“少爷的地位就是不一样,这可跟白日与我说话时的态度大?不相同。”
叶惜儿指了?指外面,意有所?指道。
魏子骞皱了?皱眉,转身开门出?去道:“你怎的还未走?”
“少爷,你还未回来,还未伺候你洗漱,奴婢不敢走。”
“我说过?魏家现下养不起下人,这里也用不着你,以后?不必再来。”
“少爷”
翠微泪盈于睫,轻咬唇瓣,殷殷怯怯地看向比他高出?许多的男子,祈求得到?少爷的怜惜。
魏子骞隐在门扉阴影下的半张脸幽沉无温,指节动了?动,啪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翠微吓得肩膀抖动,眼泪悬在半空颤颤巍巍,她从心底觉得少爷似乎没有以前那般好说话了?。
也没有以往那般好接近了?。
多年来做下人的奴性刻进了?骨子里,即便现下卖身契不在魏家了?,她也没那个胆子忤逆前主子。
擦了?擦还未掉落的泪水,她去杨氏房间的窗外告知了?一声,就退出?了?魏家小院。
主子还未同意她进门前,她不敢住在魏家。
何?况这个院子窄小简陋,也没有空屋子给她住。
翠微心里十分憋屈,却不得不在夜色下离开了?这里。
临走出?院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西厢房的位置,里面仍旧亮着烛火,听不见屋里的说话声。
也不知那个女人与少爷在里面做什么?。
——
叶惜儿见魏子骞关上了?房门,脸色也不太对劲,她放下笔直接问道:“你让她走了??”
“嗯。”
“这个姑娘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说要?服侍你娘?”
“她是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后?来随着其他下人一起放走了?。”
“那她怎么?又回来了??按理说她现在也不是下人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又特意追问了?一句:“真的是来伺候娘的?她有这么?忠心吗?”
“娘如今不用她伺候。”魏子骞语气冷淡,似不想再谈及此事。
叶惜儿闻言,想起巧儿的话,她拿起笔在纸张上划拉两下,装作随意地问道:“她说要?给你做妾,你要?纳她为妾吗?”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叶惜儿对这个沉默很?不满意,有时候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她握着笔,心里有些怏怏,面上就想表露出?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
魏子骞没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要?纳妾了??”
“还是知道她要?带着一笔银子进门?”
叶惜儿越说觉得心口越闷,甚至想出?去透口气。
她知道,他要?纳妾,她定是要?和离的。
就算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也不能接受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可比起这个,她发现她心底还有一层朦胧又无法忽略的情绪。
像是蒙着一层面纱,她试图掀开来窥探清楚,却始终不得其法。
叶惜儿被这丝情绪牵引着,有些走神。
她想弄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听到?这人要?纳妾,除了?从小接受的婚姻观里不能有第三者的原因之外,还有什么?是不开心的?
还有哪个地方不开心?
第063章 上门客户
静默中, 仿佛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叶惜儿?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笔,在暖黄烛火映照下的眼眸有丝自己未察觉的紧张。
她不是个?拖拉的人,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答案。
有了答案才好决定明日要不要收拾行李, 背着包袱走人。
正好小弟也在这里,可以帮她扛包袱。
叶惜儿?凝望着男人的眼睛, 不再绕圈子,也不再阴阳怪气, 直截了当道?:“你当真要纳她为妾?”
两人视线碰撞,直视着对方, 可以看到彼此眼里最真实?的情绪。
烛火形成的浅淡光圈下, 眼底的一切东西无处遁形。
平日里掩藏的, 掩埋的,收敛起来的,仿佛在这时?遮掩不住。
魏子骞被这目不转睛的对视搅动了心神,心底掀起了层层涟漪。
原本想?借此事试探她反应的心思也淡了几?分,眸子情不自禁漾起柔和, 随着心底动荡染上点点星光。
对视不到几?息的功夫, 他终是忍不住说了心里所想?:“我不会纳她为妾。”
“哦?家里现在正穷, 你不想?要一个?带着大笔嫁妆进门的女子?”
魏子骞既然开?了口?,就没有任何犹豫,他挑眉看她:“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委身于人?”
叶惜儿?假装打量他一番,眯着眼睛评价道?:“你这条件确实?够格被包养,不愿意?恐怕只是因为对方给的不够多。”
魏子骞:“”
他抿紧嘴唇,闭嘴不言。
绝对不能让这女人知道?在魏家坍塌之初, 兵荒马乱之时?, 还真有人从府城来找过他,给出的价码很丰厚。
其中男人女人都有。
那时?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以往魏家的财富和地位为他挡了多少妖魔鬼怪。
“你当真不纳她为妾?”叶惜儿?再次问道?。
“当真。”
“那你以后会纳妾吗?”
“我爹从始至终只我娘一人, 我又为何不可?”
魏子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女子身上没有挪动半分。
叶惜儿?闻言星眸轻怔,被看得莫名有些心慌意?乱,脸上的温度也在升高?。
她七慌八乱地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练习本,掩饰性地握着笔手?忙脚乱地写了几?个?字。
写完了定?神一看,页面上鬼画符似的两个?英文单词。
——calm down
对对对,冷静,确实?需要冷静。
他说只一人,又不是说只有她。
她这个?假妻子,瞎激动什么。
脑子里忽然没来由的冒出室友说过一句话,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假装自己很忙碌。
她不忙碌,一点不忙碌。
她还有正事要说。
“那你娘那边呢,这个?翠微打算怎么处理?”叶惜儿?咳嗽一声,转移话题。
“娘也不会让她留在这里。”
魏子骞说完这句顿了片刻,将实?情告知她:“翠微费劲心思进魏家的目的不在于此,她留在魏家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她背后之人想?要的东西。”
“啊?”
“你是说她故意?接近你,无论是想?给你做妾还是想?回来伺候娘都只是表面的幌子?”
叶惜儿?后背冒冷汗,原以为是丫鬟爱上落难少爷,倒贴钱财做妾的戏码。
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阴谋。
“她背后是什么人?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仅惊诧,还很疑惑,魏家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是值得别人谋划一番来算计的?
为此还不惜买通魏府从前?的丫鬟来做局,还用上了金钱利诱。
这样看来,魏家似乎不如她表面看到的这般简单。
魏子骞摇摇头,他其实?也不清楚翠微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但左不过就那几?家。
至于他们想?要的东西
魏子骞敛下眼眸,平静淡漠。
“那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想?想?办法?吗?人家都摸到家里来了。”
“我会处理翠微,看能否从她身上套出些信息,不过她知晓的应当不多。”
魏子骞见她眉头蹙起,一脸的沉思,不想?她为此担忧,不着痕迹地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那边如何了?打听到林家的情况了吗?”
叶惜儿?果然思绪被转移,想?到了在百花镇的事。
“我已经找到对付林镇长家的办法?了。”
叶惜儿?本不想?得意?,耐何脸上的表情先一步表现了出来。
她嘴角和眼梢同?时?上扬,一双黑眼珠子随之转动半圈,神色自得地看他。
“嗯?说来听听。”
叶惜儿?春风得意?,说书般拉起架势:“这林家在百花镇扎根数年?,人脉地位那自不必说,镇长大小也是个?官。”
“要说对付他,那难度肯定?不小,弄不好还要遭到反扑。”
“可若是找对方式方法?,就能一击必中。”
“有一句话叫做——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地球。”
“当然你有可能听不太懂,这是一个?杠杆原理,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是只要支点选得好,任你再重的物体也能移动。”
“同?理到林家的事情上,找到林家的那个?支点,就一定?可以撼动整个?林家。”
“而林家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林卓越,就是我找的那个?支点。”
“所以,对付林家,得从林卓越入手?。”
看着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的女子,魏子骞恍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有许多面是他没看到的。
甚至她身上还有许多东西是他不知道?、未触摸的。
叶惜儿?最后一句总结收尾,手?指往空中那么虚虚一点,有种尽在拿捏之中的气势。
“怎么个?入手?法??”魏子骞直切重点。
话虽说得看似简单,可林卓越是那般好入手?的?
又是如何让林卓越牵动整个?林家?
这其中的关联和操作都不是易事。
叶惜儿?神秘一笑:“你放心,不出三日,这个?林卓越必定?找上门。”
“让敌人送上门来让你打不值得一提,厉害的是不仅让他主动送上门,还得对你带着感激之意?。”
“你看着吧,我就是如此厉害!”
叶惜儿?的尾巴快要翘起来了,恨不得把自己智慧的大脑拿出来显摆。
——
叶惜儿?没想?到的是,年?还未过,就有客户找上门。
柳媒婆不是说要过完年?才有人说媒吗?
看来还是她自己的生意?不行啊!
她这不是人就来了嘛。
看着站在门口?一身齐整灰布衣的老妇人,叶惜儿?激动地眼睛放光。
说不定?这是她第一单能成的上门客户!
“请进,进来喝口?茶吧。”叶惜儿?笑脸迎客,诚挚邀请。
“多谢小叶媒婆,老婆子我就不客气了。”
坐下聊了一盏茶之后。
叶惜儿?热气上头的脑子有些发懵。
“郝婆婆,您确定??您是要给自己找个?老伴?”她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再一次问道?。
她还以为对方找她是要替自己的孙辈找个?对象呢。
郝婆子笃定?点头:“老身守寡多年?,年?轻时?再苦再难没想?过要再找。”
“如今儿?女已大,我也该为自己个?考虑考虑了。”
“敢问婆婆高?寿?”
“婆子我今岁正好六十有八。”
六十八,在现代不算多大年?纪,可在古代这种三十岁几?岁能当上奶奶的年?纪,六十八的的确确是老年?人了。
说不定?她的重孙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老婆子对老伴没有别的要求,瞎了瘸了瘫了都行,唯一的条件是他能让我多活几?年?。”
说着,郝婆子别有深意?的看着叶惜儿?道?:“小叶媒婆,我知道?你的本事,这点你一定?可以做到。”
叶惜儿?微愣,这是什么新思路?
敢情您老人家找老头子是为了续命啊!
时?尚,真时?尚!
她去哪里找能给她续命的老头子?
还说没别的要求,上来就要个?有自带人参精体质的。
关键是她有什么本事了?这一点倒是可以展开?仔细说说。
郝婆子看她的神情变化,慢腾腾地补充道?:“我是城北长石巷子的。”
“就住在陶家的左边,陶家那小子的情况我最是清楚不过,常年?躺在床上,土都埋到嘴里了。”
“活过我这老婆子都难。”
“嘿,今年?却是稀奇了。按理说活不过这个?冬天的人,前?几?日除夕夜却能出来到堂屋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了。”
“方才我还去看过,陶小子的确是能下床走两步了。”
“你说神奇不神奇?就成个?亲,将死之人都能一日比一日好。”
“那这个?亲,谁不想?成?”
叶惜儿?恍然大悟,原来是陶康安的邻居。
原来她是因为看到陶康安的变化才心动的。
叶惜儿?咽了咽口?水,现在这个?老婆婆不会把她当成续命阎王了吧。
只要找她说媒,就能长生不死?
陶康安的情况能通过姻缘这一步好转起来,这也是他的命。
说明他的命不该绝,不然她也找不到与他匹配的正缘。
“小叶媒婆啊,陶家小子的事,我们那一片儿?的都知道?了,可热闹着呢。”
“这回你名头响了,你啊,就等着被人踏破门槛吧。”
郝婆婆眯起眼睛,笑呵呵地,露出缺了一颗的大门牙。
叶惜儿?:“”
她所期待的场面,就要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来了吗?
“行,郝婆婆,您的情况和要求我已经了解了。”
“我会尽我之力?,帮您找到一个?你想?要的老伴。”
送走了郝婆子,叶惜儿?转身就回屋扑到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先不说这媒能不能说成功,光是那‘名头响了’这几?个?字都能让她兴奋好几?天。
小叶媒婆,事业有成啊!
这是要起飞的前?兆啊!
“姐,你做什么呢,不带我出去玩了吗?”
外面响起了叶文彦的声音。
叶惜儿?爬起来打开?门,站在门边抬起下巴,双眼坚定?,一本正经道?:“姐的工作很忙,有太多人找你姐说媒了。”
“可是娘说,你自己都不懂婚姻之道?,眼光也不行,肯定?没人愿意?让你说媒。”
“我怎么不懂了?我的婚姻不是好着呢吗?”这点她可不依。
“那姐夫还要纳小妾。”
“他不纳,那是误会。”叶惜儿?纠正他。
并且叮嘱他道?:“你回去别与娘说。”
“为何?”
“你想?娘来找你姐夫的麻烦吗?你想?让她着急上火吗?”
“好吧。”
叶文彦勉强地答应了。
“走,今日带你出去好好玩一日。”
叶惜儿?叫上魏香巧,三人一起出门向城南而去。
听说城南三里街的马场今日有个?冬季马球比赛。
所有会打马球的年?轻儿?郎们都会在此一较高?下。
进场观看还要收席位费。
三人选定?座位坐下,现场气氛很欢闹。
因着是过年?,有许多平时?不舍得花钱消遣的人这时?也愿意?来看个?稀奇。
魏香巧有些兴奋,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种热闹的场合了。
“嫂子,若是往年?,我们跟着我哥进场,都不用给席位费就可以进来。”
“这样的比赛,我哥每年?都不缺席,年?年?都能夺彩呢。”
说着她又有些低落:“可惜我哥今年?不在。”
“没关系,也该让别人夺夺彩了。”叶惜儿?安慰她。
叶文彦也很兴奋,左右四处观望,他还没看过打马球呢。
“姐,快看,那些人进马场了。”
叶惜儿?看过去,一群风华正茂的男子牵着自己的马匹陆续入场。
个?个?穿着利落的马球服,精神百倍,神采飞扬。
很快,比赛开?始了。
两队人马驰骋在场地中争抢球子,身形勇猛矫健,互不相让。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上的情况越发焦灼。
不说魏香巧和叶文彦看得热血沸腾,就连叶惜儿?也看得入神。
叶文彦甚至和其他人一样,激动地站起来为自己看中的队伍呐喊助威。
——
城南的球场那边热闹非凡,战况激烈。
城北一间?偏僻的破院子里却是气氛紧张,情形压抑可怖。
整个?院子雅雀无声,翠微被两个?壮汉压制地死死的,手?臂被反锏在后。
她眼神惊恐又害怕地盯着前?面坐在一张破旧椅子上的男子,眼泪花花,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不可置信和侥幸。
她不相信少爷会这般心狠。
以前?的少爷是玩世不恭了些,可那也只是作为富家子弟的放浪形骸。
从未听说过他草菅人命,行事狠辣。
翠微的嘴被堵着,只能拼命冲着面无表情的男子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想?好了如何回答吗?”
魏子骞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听在翠微的耳里却是身体一抖,寒气自脚底直往上涌。
她跟在夫人身边也有好几?年?,少爷过来见魏母时?,总是带着笑意?的。
行为举止也很随性。
所以这些年?下来,她下意?识就觉得少爷的脾性好。
她从来不知他竟是这般可怖!
当时?有人找上她的时?候,她没犹豫就答应了。
做少爷的妾啊,这是府里多少姐妹的心事。
况且还给她备上了一份嫁妆。
她以为这事会很顺利,她是魏府的旧人,有主仆情意?在,又是雪中送炭,主子怎么也会同?意?她进门。
可没想?到
“让她说话。”
魏子骞指节捏着一片枯死的落叶,叶片干燥脆弱。
稍微一用力?就咔咔作响,叶子变成碎屑,飘落在地。
一名壮汉拿掉了翠微嘴里的破布,挥着膀子使劲给了她一巴掌。
扇的翠微脖子往一边耷拉,脸颊高?高?肿成一片。
她的痛呼声卡在嗓子里,呼不出来。
翠微死死咬着牙,眼里都是痛苦。
她不能说,即使被打死也不能说。
当初那人找她时?,就已经把她的父母家人接去了庄子上。
“怎么,还不肯说?”
魏子骞的眸子里隐隐有些不耐,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不想?与之周旋。
单纯的套话是不可能套出来的。
这才直接去找孟五借了两个?人来绑了翠微过来。
第064章 赶出来
无论如何, 今日必须撬开翠微的嘴。
“让她进水里冷静冷静。”
魏子骞耐心不多,声线渐冷。
两个壮汉闻言,直接将女子提小?鸡仔似的提到一旁的水缸边。
半人高的水缸里有大半缸水, 因着天气冷,表面还结了一层薄冰。
壮汉按着翠微的后脑勺, 使劲往里一摁。
咔嚓几声,轻微的碎裂声传来?, 冰面被一颗脑袋撞裂开来?。
翠微脸颊一阵疼痛,紧接着便是寒冷刺骨的水夹杂着碎冰茬灌入口鼻。
窒息感瞬间席卷而?来?。
翠微从没像这一刻这般清晰感觉到死亡的距离如此之近。
冷, 冷到骨髓。
她犹如一块破布, 任人摆布, 一只铁钳般的手臂抓着她的脑袋,提起又放下。
不断地从水里捞出,又摁进水里。
翠微意?识逐渐模糊,她心里的恐惧濒临临界点?。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 惨白着脸, 吃力嘶哑地发?出声音:“说我说”
声音艰难如蚊蝇。
“让她过来?。”
壮汉住手, 拖着软面条似的人往魏子骞面前一扔。
翠微如死狗般匍匐在地,再也?没有力气抬头。
她呛咳了几口水出来?,气还没喘匀便断断续续道:“有人有人找我”
“接接近你,拿,拿到魏家的赌石之法。”
魏子骞闻言,眸子一沉, 眼底倏地迸发?出阴寒的冷意?。
他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戾气, 琥珀色的眼眸竟然渐渐染成漆黑,像墨汁一般浓稠。
翠微此刻根本不敢看少爷的脸色, 也?不敢再咳嗽出声,她低垂着脑袋,恨不能埋进尘埃里。
落在身上的目光实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
“是谁?”他的声线已?经冰凉至极,似一把利剑刺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之人。
翠微生怕慢了一步,连忙利索答道:“奴婢不知,不过他们将奴婢的家人带去了一个姓丁的庄子上。”
姓丁?
魏子骞快速思索了一番。
他记得江老爷的一个小?妾就姓丁?
魏子骞眯了眯眼,江家
胃口可真不小?。
他们魏家祖上走石起家,一双赌石的眼睛代代相?传。
玉石是魏家的根基产业,可以说他们魏氏一族人丁单薄却稳坐首富之位,靠的就是这一手看家本事。
不说十赌十赢,也?几乎十赌九赢,后来?更是有了垄断玉器市场的趋势。
几乎没有人不觊觎他们魏家这块肥肉。
如今魏家就只余凋零的四口人。
魏氏一脉的后人更是只剩他与巧儿两人。
根本无力抵御风雨,只能龟缩起来?,徐徐谋之。
先前能维持诡异的平静。
是因为?各家都不想顶着赶尽杀绝的臭名?先出手,况且也?摸不准他这个自小?不学无术之辈是否继承了传家之宝。
他之前把绸缎货源拿去与孟五交易的时候就料到了会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此举必定会惹来?一些闻着血腥味就扑过来?的鬣狗。
这相?当于明?晃晃的告诉了众人,他这个纨绔并非全然不知家中庶务的。
世上聪明?人很多,何况是精明?的商人。
他们都清楚,魏家的倾倒只在表面。
真正伤筋动骨的东西他们半分?都未摸到。
魏子骞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管趴在地上湿漉漉缩成一团的人,起身就往院子外走。
快跨出门前,仿佛刚想起来?般,回头漫声道:“把她扔到江府门外去。”
既然龟缩无用,开战又何妨?
——
叶惜儿三人看完了马球比赛,又大街小?巷的逛着玩,吃了很多美食。
疯玩了一整日,在太?阳落山前终于赶回了家。
她本想第二日开始好好工作,给郝婆婆找到续命的老伴。
谁知道一大早上,叶惜儿刚起床,还没吃早饭,就有人暴力砸门。
把院门砸的哐哐作响,那架势好似要把这里给拆了。
她有些懵又有些恼火。
除了刚穿来?的时候见过收债的人是这德行,她还没见过有谁这样恶劣砸门了。
魏香巧和叶文?彦被吓得从屋里跑出来?。
就连难得出房门的魏母杨氏也?走出了屋子。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去开门。”
叶惜儿十分?火大,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倒霉催的。
叶文?彦拉住她,担忧道:“姐,我去吧。”
“别怕,没事的。”她大踏步走到院门后,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眼睛瞄到一团阴影向她扑来?,她灵敏往右边一闪,错身躲了过去。
“哎哟!”
只听一声惨叫在耳边炸开。
一个肥硕妇人滑稽的摔在了地上,扑了个狗吃屎。
叶惜儿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放在了门口的几个孔武有力的男子身上。
她是没想到,这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
而?且个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些人来?她家做什么?
她也?不说话?,敌不动她不动。
叶文?彦见情形不对,赶紧跑到了姐姐身边,同样打量起这群不速之客来?。
叶惜儿拉着他的手,让他往后站。
就这样僵持了几息,终于等那胖妇人哎哟完了,艰难地爬了起来?。
“我说,敲了这好半晌的门都不开,这不是都在家吗?”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租户不欢迎房主了是吧?这是什么道理?”
妇人撑着腰直起身子来?,骂骂咧咧。
叶惜儿还是不说话?,来?者不善,她没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不会轻易开口。
“你家主事人呢,让他出来?。”
妇人扯着大嗓门,喊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叶惜儿余光已?经瞄到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地围观了。
魏母急忙走了过来?,笑?着道:“这位妹子,敢问?你到我家来?这是”
“谁是你妹子,我姓吴,夫家姓李,是你的房主娘子,怎么?你租的谁家的院子都不知?”
说着,她挑剔的扫视了一圈整个小?院,见收拾的干净整洁,院子里还种着花花草草,撇了撇嘴道:“都穷成这般了,倒是还有闲情雅致。”
“原是吴娘子,是我们失礼了。”魏母恍然,原来?是这家的房主。
当初租这院子的时候,都是魏子骞在办,她也?未见过房主。
吴娘子哼了一声,理了理棉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到了一起。
“我今日来?,是想告知你们,这房子我们不赁给你们了。”
“我儿要成亲了,小?两口要搬进来?住。”
“你们今日就搬走,另寻别处吧!”
吴娘子大手一挥,语气十分?生硬,不容商量。
魏家几人闻言都有些发?愣。
这是
要赶他们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惜儿拉了拉叶文?彦的手,小?声对他道:“去码头,找你姐夫,让他赶紧回来?。”
叶文?彦也?知道事情轻重,严肃的点?点?头,转身就要跑出门去。
“你小?心些。”叶惜儿又嘱咐他。
这种吨位的泼妇,她可真搞不定。
人家的一只手都能把她推出去二里地。
魏母怔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和吴娘子说起好话?来?:“吴娘子,你看,你这太?过突然,我们都没有准备,如何即刻搬走?”
“若不然,你再宽限我们几日,待我们找到了新住处,我们一定尽快搬,绝不耽误你们的喜事。”
吴娘子细缝眼睛一瞪,蹬出个不大的口子,她不高兴道:“这怎么行?我家儿子儿媳婚期将近,我还要收拾收拾这屋子,去去晦气呢!”
魏香巧听着这话?中带话?,明?显骂他们一家晦气的话?,她心里气结,反驳她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不就是租赁了你家的房屋吗?我们也?是交了银钱的,也?没拖欠你一个铜板!”
“嘿,你这个丫头片子,这是我家的房子,我愿意?租就租,不愿意?租了,你就得麻溜地收拾包袱给我走人。”
“你看见没,今儿我可是带了人来?的,你们若是不识趣,自己自觉些收拾东西,这些练家子可就不如我这般好说话?了。”
魏家母女看着门口站着几个门神似的壮汉,都闭嘴不争辩了。
“娘,怎么办?我们搬出去了住哪儿?”
总不能睡大街上吧?还是与街上那些乞儿一般睡破庙?
魏母也?愁,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去找房子。
见几人都不说话?了,吴娘子得意?笑?道:“要想不搬走也?可以,别说我不大量,我也?给你们一个选择。”
“这院子你们也?住了这许久,必定是住着舒适的。”
“你们既然喜欢,也?可以出银子买下来?。”
“五百两,今日就把银子付齐,马上可以去衙门写?契书。”
“什么,五百两?”魏香巧惊呼出声:“你这院子顶多值一百两!”
这不是明?晃晃的讹人吗?
“五百两,你爱买不买,不买现在就给我搬走!”
吴娘子恼了,横眉冷对,鼻孔出气。
“大牛,带人去帮他们收拾行李!”
眼看着这人说不通,就要让那几位壮汉进来?强制替他们搬家。
叶惜儿刚想再说些什么拖延时间。
“姐,姐,姐夫回来?了。”
叶文?彦一下子从门外蹿了进来?。
叶惜儿眼睛一亮,紧接着就看见已?经气势汹汹踏进门的两个汉子忽的被人扯住了后衣领,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魏子骞冷寒着一张脸走进门,白皙的脸上还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红,显然是疾跑了一路。
他先是扫了站在一起的三个女人一眼,见都无事才?把目光放在了房主娘子身上。
“吴娘子,我当初与李叔签了契书,这租赁期限还未到,且我们交的租金也?未到日子。”
“你带着人来?强制收房,本就是你们毁约在先,理应好商好量的谈赔偿。”
“现下这做派又是何意??”
他瞥了一眼声势浩大的几个打手,语气愠怒。
“呵,你就是当家做主的吧?”
“你来?的正好,赶紧收拾收拾,带着这一家子麻溜地搬出去。”
“瞧着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就是中看不中用,穷的连个房子都没有,活该你一家子睡桥洞去。”
“还想跟我谈赔偿?这是谁的房子谁说了算,县衙老爷来?了都是这个理。”
“有本事你不租赁我家的院子啊!我家发?善心,看你一家老小?没片遮雨的瓦,让你们住了这许久,你们不感激就算了,还想讹诈我们?”
魏家母女听了,气得眼睛发?红。
叶文?彦也?气得捏紧了小?拳头。
叶惜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算是体会到了当初魏家刚倒下时,魏子骞到底遭受到了多少这样的鄙夷和刻薄。
也?许那时的情况比这还糟糕许多。
他才?会听到这些谩骂时能面不改色。
这种被人撕下面皮的感受真残酷。
真是,跌下高位时,随便一个人都能上来?踩你一脚。
叶惜儿心里的小?火苗又燃烧了起来?,虽然人在微末,但也?不是谁都能奚落魏子骞的!
奚落他就是奚落她的相?公,就是奚落他们老叶家的女婿。
叶惜儿心里默默想了一下,当别人欺负到老叶家时,她那些堂哥表姐的做法。
有的是当场就掀翻回去,有的是背后使阴招抽老底。
她瞅了瞅大体格子的吴娘子和金刚般的几个打手。
叶惜儿闭了闭眼,气沉丹田,上前一步与魏子骞并肩,大骂道:“你这个死巫婆,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的肥婆!”
“收房就收房,我让你人身攻击了吗?我让你这张臭嘴骂我相?公了吗?”
“不就是一个破房子吗?你优越什么?你高傲什么?”
“你这房子风水不好,我住进来?险些去见阎王,谁稀罕住?”
“你也?不看看你那刻薄的嘴脸,还娶媳妇,哪家姑娘愿意?嫁进你家这个狼窝,还不被你这恶妇给折磨死!”
“哟哟哟,瞧你那被气得发?青的猪头脸,我看一眼都委屈了我的这双眼睛!”
“锦宁县县令的差事还是做得不到位啊,就你这种影响县容县貌的就该被抓起来?关进地牢,免得让别人误会咱们县的风水不好,尽出些你这样的毒妇!”
“快滚吧老大娘,我们要收拾东西了,你在这里我呼吸不畅!”
“对了,记得退我们的租金和押金!别死皮赖脸的霸占人家东西!”
叶惜儿话?音一收,赶紧去拉魏子骞的手,趁吴娘子气得正喘粗气,拉着人几步就往房间跑。
期间还不忘给魏香巧使眼色,让她拉着魏母进屋去。
“阿彦,收拾你的东西。”
这个家,今日是必须搬了。
魏家的东西并不多,一个时辰后,几个人加上几个箱笼在吴娘子防贼的眼神下站在了院门外。
叶惜儿甚至还把院子里种下的花也?给拔了起来?。
这些山茶花是她说媒得来?的,必须得带走。
魏子骞看了看几个人,最后视线停在叶惜儿身上,声音低缓道:“惜儿,你看着娘和这些箱笼,我去租马车来?。”
叶惜儿看着他,见他眼里没什么情绪,状态还算镇静,心里松了一口气。
“行,去吧,你放心,我会看好她们的。”说着,她拿了一个荷包给他,里面有些银子。
魏子骞低垂了眼睛,没说什么,接过了荷包。
叶惜儿看着他迅速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声。
被人赶出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尤其是拖家带口的被赶出来?。
这该死的吴娘子,今日受憋屈的仇不报,她就不姓叶!
——
魏家几口人连着几个箱笼挤在一个马车上。
车上的气氛沉沉,个个神色低迷,情绪不佳。
尤其是魏母和魏香巧,一路上沉闷着没说话?。
叶文?彦也?有些不在状态,他实在想不通。
怎的在姐姐家来?玩几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连人带包袱的被赶了出来??
姐夫全家连家都没了?
他瞅了瞅姐夫,又瞄了瞄姐姐,紧紧抱住了姐姐的胳膊。
姐姐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啊!
以后姐姐要住哪儿啊!
他娘给选的三姐夫咋选的啊!
第065章 你别怕
魏子骞临时选了一个客栈, 开了三?间?房。
勉强将几人暂时安顿了下来。
晚上,叶惜儿躺在陌生的床铺上,看着陌生的床帐顶, 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生啊,就是这样始料未及。
年还没过完呢, 猝不及防的就换了个地。
她侧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
今日发生的事,魏子?骞好似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一直都在?忙前忙后的安顿她们。
从这一个小小的框景里, 叶惜儿似乎从中窥探到了魏父去?世,魏府飘摇的那段时日。
他为魏父办丧事、下葬, 为母亲妹妹找安身之所, 为将倾的魏府奔走时, 沉默孑然的身影了。
夜里的客栈很安静,后院挂着的两盏照明灯笼光影绰绰。
飘飘忽忽透进窗户纸,让黑漆漆的房间?有了朦胧的视线。
她侧着脸看他模糊的轮廓,想与他说说话。
叶惜儿脚丫伸过去?踢踢他。
“你睡了吗?”
他闭着眼睛,但叶惜儿知道他没睡。
“嗯?”
果不其然, 男人轻轻回?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叶惜儿一向不会绕弯子?, 她直接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她。
“你关心我?”
叶惜儿想了一会儿, 嘟嘟囔囔道:“你娘让我多?疼疼你。”
男人似乎很意外?,黑暗里闭着的眼睛都睁开了:“何时?”
“就是我坠崖,你昏迷那次。”
“你还没醒,她特意到我房间?里来嘱咐我的。”
“那你如何回?复的?”
叶惜儿记得当时她没答应下来,但她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不好。
只道:“我没拒绝。”
“所以,你疼我了吗?”
“你没感受到?”
“未曾。”
“好吧, 那可能是我没努力。”
叶惜儿承认下来, 自己对他是不够上心。
不过,她很快找到了不公平:“你娘可真?偏心, 为什么?不让你多?疼疼我?”
魏子?骞没答话。
他说未曾感受到过,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他有私心,他想让她把目光再多?分给他一些。
“你说吴娘子?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突然就来收房子??你不觉得蹊跷吗?”
“嗯,她不是无缘无故。”
“你知道原因??”
“有人授意。”
“谁呀?”
“江家。”
“江家?害我坠崖的江家?又是江家!”
叶惜儿气愤极了:“这个该死的江家属苍蝇吗?整日来搞事情。”
“翠微也是他们派来的。”
“你查到了?”
“嗯。”
魏子?骞阖上眼帘,心里其实有些不知他这般做是否是对的。
他把翠微扔到江家门口,就等于下了战贴。
一切都摆到明面?上了。
第一战,还没开打,他就输了。
江家这一步下马威,走得真?好。
让他家人流离失所,无疑是给了他一记重拳。
目的是让他乱了心神,失了分寸。
魏子?骞确实产生了自我怀疑。
到底是该如以往一般维持表面?平静的假象,继续过着浑然无知、混混沌沌的生活。
还是该拨开迷雾,肆意的活一回??
代价是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身后站着的三?个女人了。
他输得起吗?
魏子?骞心下渐寒,冷得生畏。
这时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清亮亮的,仿若能直接击碎黑暗之魂。
她说:“江家想让我们没了家,我们偏不如他愿。”
“你别怕,明日那林卓越就会给我们送金银来。”
“到时候可以直接去?买个院子?,比吴娘子?的那个好那个大。”
“宽宽敞敞,再带个大院子?,还是咱们自己的家,住着肯定舒服,风水也好,气运更佳!”
她的嗓音清甜又欢快,如泉水叮咚般直撞进人的心脏。
硬生生将人从旋涡中拉了出来。
魏子?骞眼眸发涩,喉咙发紧,回?应不了一句话。
好半晌,才从鼻腔中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还在?耳边荡漾。
“江家这样欺负人,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我叶惜儿最看不惯如此猖狂之人,只是还未轮到他家罢了。”
“你放心,我给他排个号,让他再多?蹦跶几日。”
“到时也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叶惜儿说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可说着说着,发现旁边没声儿了。
她停下来一看,才发现旁边的男人已经翻过身背对着她了。
她顿时不乐意了,推了推他的后背:“欸,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也不回?应一下。”
“嗯,听着呢。”
“那你转过去?干嘛,转过来。”
魏子?骞没动。
他哪敢转过去??
即便现在?是黑夜,他也不想让她察觉到什么?。
昏黑里,魏子?骞的眼睛已然发红,或许还有隐没在?眼角的湿润。
他不想再克制隐忍。
在?这样隐秘的长夜,在?有人维护他,跟他说别怕的时刻。
他不想再按捺埋藏心底深处,烈火焚烧般的焦灼。
银灰色的月光倾泻而下,悄然落在?人间?,神秘又孤寂。
魏子?骞蜷缩着身体,半张脸掩埋在?客栈厚厚的棉被下,黑色眼睫濡湿。
他悄没声息,叶惜儿以为他白天太累,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也不再骚扰他,闭上眼睛,很快就会了周公。
——
翌日一早,叶惜儿早早醒来,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早。
身边的位置已经没人了。
伸手摸了摸床铺的温度,已经凉了。
这人,是起得多?早啊?
她飞快洗漱出去?,去?敲小弟的门。
“阿彦,快起来,有事交代你做。”
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几声不清晰的声音。
叶惜儿坚持不懈的敲门,终于把叶文彦敲了出来。
“姐,你干嘛,天还没亮呢!”
叶文彦不满,他读书都没这么?早。
“你快些洗漱完出来吃早饭,姐给你多?点几样。”
“你要让我做什么??”
“不愧是我的好弟弟,今日你的任务可关键了。”
“你又要折腾啥呀姐?”叶文彦眯缝着没睡醒的眼睛,眼带狐疑。
“你今日啥也别做,就去?石榴巷给我蹲着。”
“啊?”都被人撵出来了,还去?那作?甚?
叶惜儿看出他的犹疑,拍了他一巴掌。
“让你去?就去?!这关系到我们今后能不能住上大宅子?。”
“姐,还大宅子?呢,姐夫家都落魄成这样了。”
他出主意道:“若不然我回?家找娘借些银子?来,你们先另外?租赁个院子?住下来吧,不然姐你住哪儿呀?”
“你咋这么?多?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你就去?那里蹲着。”
“若是看到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公子?,尤其是带着一个匣子?,往之前的院子?那里去?,你就给带到这里来见我。”
“你就跟他说叶大仙三?个字,他保管跟你走。”
叶文彦:“”
他是不是还在?梦游?
他姐啥时候折腾成大仙了?
叶惜儿交代了又交代,生怕他错过了。
“待会儿我给你拿两张饼子?你带着,中午就别回?来了。”
“只要你把人带来了,姐给你准备一个礼物。”
叶文彦揣着两张大饼,在?他姐殷殷目光下,顶着蒙蒙亮的天踏出了客栈的大门。
他望了望黑麻麻的天,娘啊,三?姐疯了!
——
叶惜儿在?客栈等了一上午,也没见着叶文彦带着人回?来。
这个林卓越不会不来了吧?
命都不想要了?
叶惜儿气得牙痒痒,你可以不要命,但她不能不要金锭子?啊!
她决定了,这人若是下午再不出现,明日她就雇人架着马车去?撞他!
有了血光之灾,看他还慌不慌!
叶惜儿这边等得着急,结果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就见叶文彦带着一个年轻男子?急匆匆地跑进客栈。
那男子?吃力地抱着一个小箱子?,跑地满头大汗,气血亏虚。
他弯着腰大喘着气,眼睛瞄到了坐在?二楼茶座上喝茶的叶惜儿,眼睛瞬间?大亮。
气还没顺下来,就蹬蹬蹬冲上二楼。
嘴上激动地喊道:“大师,大师,终于看到你了!”
林卓越确实很激动,天知道他这几日是如何担惊受怕地渡过的。
见了大师的当日,他整个人心绪不宁,刚出了酒楼,一个不察,就被一个农户牵着的犟驴掀翻在?地。
本?来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可好巧不巧的,他的手碰到了一旁人家店铺门口准备丢弃的破花瓶。
顿时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滚滚而出。
林卓越看着不断冒血的伤口,当场被吓傻了。
伤口不可怕,可怕的是说来就来的血光之灾!
而血光之灾的背后,意味着他的大限将至!
时日不多?了!
林卓越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就跑。
他要去?筹金子?,一箱子?金子?!
找叶大师续命,必须马上找到叶大师救他!
身后牵着犟驴的老农见此情形,以为闯了大祸,要赔许多?银钱,正懊恼焦急的不行。
结果转眼华服少年就跑的没影了,他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林卓越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清点自己的家当。
不管是玉佩摆件,是还笔墨纸砚,或是名?家书画。
还有他名?下的田产铺子?。
通通拿去?当铺换了一锭锭金子?。
就这样才只装了半匣子?。
他又去?磨他娘,磨得他娘拿出了大半私房银票给他。
这才堪堪凑足了满满的一匣子?金子?。
林卓越还不忘去?他爹的书房翻找林家账本?。
他不知叶大师要的是哪一本?,索性就把他爹藏得最深的那几本?都偷了出来。
火急火燎地把东西都凑齐了,一刻不敢耽误的往锦宁县赶来。
好不容易抱着箱子?赶到大师说的地址,却发现人去?楼空,根本?没人!
他又累又慌,找不到大师他就要死了!
还好,也是他命不该绝。
就在?他崩溃之时,突然蹦出来一个小子?,说是带他去?见叶大仙。
他又急急忙忙地往客栈赶。
林卓越此时见到叶惜儿如见到了在?天神佛。
他把匣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哐当一声响,显而易见的沉重。
林卓越抱着它走了一路,累的成狗。
为了叶大师的那一句不可泄露,他可是连一个帮忙提箱子?的小厮都没带。
叶惜儿听着这美妙的哐当声,眼睛不着痕迹的亮了一瞬。
“大师,东西都带来了,您点点?”
林卓越比上次的态度还要恭敬,对她比对他家牌位上的老祖宗都小心虔诚。
叶惜儿自然是要点的,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手缓缓伸向了面?前的红木小箱子?。
当她揭开一条缝的一瞬间?,金灿灿的光芒倾洒而出,耀眼而刺目,险些闪瞎了她的桃花眼。
黄!金黄!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黄色!
整整齐齐,堆叠而放。
她还是低估了林镇长敛财的本?事啊!
短短三?日,仅仅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都可以筹到这么?多?金锭子?!
世风日下啊!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叶惜儿隐隐后悔,她还是保守了。
咋就只说一箱子?呢?
说两箱子?又能怎么?样?
叶惜儿心下叹息,面?上不显。
接过林卓越双手递过来的装着账本?的包袱。
她拿出来,一共有三?本?。
一本?是百花镇全镇经济项目产出支出的财务状况,一本?是百花镇多?年来税收的账目,还有一本?是林家这些年来产业的总账目。
她随意翻了翻。
心中直呼,这把稳了!
她虽然不精通财务做账这一块,但只草草看几眼,就知这里面?有猫腻。
这是完完全全做给自己人看的真?账目啊!
这些东西都大喇喇的摆在?里面?呢。
林镇长啊林镇长,这位置可真?好坐。
在?位二十?几年,自己家产业扩大了数倍。
“叶大师,您看何时能给我续命?”
“你先回?去?,时机一到,我自会为你打通另一条道。”
林卓越有些不相信如此简单:“这就行了?”
“当然,回?去?等着吧。事成了我再通知你。”
“哦。”
他有些茫然,忙活一阵,大师怎的好像不着急?
他以为至少也该做个法什么?的吧?
不过,再蠢他也知道,大师的事少打听。
林卓越心事重重又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叶惜儿见他一走,立即抱着东西回?了厢房。
叶文彦看了一个全程,心里更加云里雾里的。
三?姐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不会是装神弄鬼在?骗人吧?
“姐”
“嘘!”
叶惜儿见他跟着进来,又使?唤他道:“你去?看看你姐夫在?码头没?在?的话叫他回?来,我们下午去?选房子?。”
她也不知道魏子?骞天不亮去?哪里了。
“姐,这些银钱哪儿来的?”
“你不是看见了吗?”
“他为什么?给你这么?多??”
“这是买命钱,这还少了呢。”
叶文彦:“”
娘!三?姐果然在?外?面?行骗!
——
魏子?骞一回?到客栈,叶惜儿就神秘兮兮地把他拉进了房间?。
她把匣子?放在?他面?前,叫他:“闭上眼睛。”
魏子?骞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像捉了老鼠的猫,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叶惜儿把匣子?打开,又道:“睁开眼睛吧。”
魏子?骞甫一睁眼,入眼的就是一片黄灿灿。
一个又一个金元宝小山似的堆在?一起,胖乎乎,亮闪闪的,晚霞般夺目。
叶惜儿洋洋得意:“怎么?样?我就说了林卓越一定会送金子?来。”
“整整两百两黄金。”
“也就是两千两白银。”
“两千两银子?,够买一个大宅子?了吧?”
“我厉害不?”
她用眼睛瞧着他,似乎一定要听到一句夸赞的话。
“何止厉害。”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
魏子?骞毫不犹豫的赞道。
“真?的?”
叶惜儿的桃花眼瞬间?就明亮了几分,像是浸了露珠的粉色花瓣,透亮水润,欢喜四溢。
“真?的。”
魏子?骞的语气笃定极了,弯起来的凤眸里全是笑意,漂亮的如星光流转。
叶惜儿得到了赞赏,神情越发得意起来,心情飞扬,似那高高飘扬的纸鸢,悠悠荡荡。
第066章 拥抱
叶惜儿一刻也等不及, 吃了午饭就要拉着魏子骞去找中人选房子。
魏母和魏香巧对于她突然就有了买房子的银子很是震惊。
昨日他们家不是还穷得被人赶出来吗?
怎的今日就能直接去买宅子了?
嫂子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仙术不成!
对于这一大笔银子的来历,叶惜儿肯定是不好?详说的。
只道:“娘,这是我赚的正当银子, 魏子骞也知道,你们就放心吧。”
“巧儿, 走,咱们去看房子, 这次一定选个好?的!”
魏母杨氏却不同意:“惜儿,既是你赚来的, 甭管多少, 你就当你的私房。”
“哪有让你出?银子买房的道理?”
叶惜儿还没想到这茬, 她为什么不能花银子买房?
“娘,你这思想该转变了。”
“这房子我也要住,我出?银子有什么不对?”
“何?况你们都是我的家人,银子都是这个家的。”
“以后魏子骞赚的钱也是要交给我的,统一由我来保管。”
“你觉得呢?”
她看向魏子骞, 拿眼睛询问他。
魏子骞:“”
这个现?下?什么家业都没有的家, 还有必要竞选当家人吗?
“对, 对,以后这个家惜儿来当。”魏子骞还没说话,魏母立即反应了过来。
她笑着?道:“虽说现?下?家里没有了田产铺子这些营生,但一个像样的家,不管再小,都会有收入和支出?。”
“这次买房的银子, 就当是借用惜儿的私房, 要记在账上,等骞儿以后慢慢还, 哪怕是还的时日长些,也是要有个章程的。”
“那娘这样的说法,意思就是我的银子是我的,魏子骞的银子还是我的?”叶惜儿眼珠一转,抓住了重点。
魏香巧在一旁捂着?嘴偷偷笑。
“哈哈哈”魏母也被逗得笑出?了声:“你这般说的确也在理。”
叶文彦悄悄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姐夫。
一时间?觉得这姐夫也挺不容易的,娶了他三姐这个精怪。
——
下?午,叶惜儿揣着?几?个金锭子,十?分有底气?地走进了牙行。
找了一个中人带他们看房屋。
叶惜儿的想法,还是去城东买个一进的院子。
毕竟城东是富户区,环境安全清静,人口也单一些。
买不起魏府之?前那样的大宅子,买个一进的小院子总能行吧?
结果,中人说城东基本都是两?进以上的大宅,一进的院子很难寻。
几?人看了一下?午,走了几?个地方,最终一致决定了一处宅院。
宅院在城东的四羊胡同里,虽不是城东的中心位置,但也是环境清幽,位置便利的地方。
宅子是个小两?进的布局。
大门进去是一进院,迎面?就是影壁,上刻有荷花纹饰的浮雕,繁茂灿灿,和乐美满。
靠近大门一侧是倒座房,跨进垂花门就进了内院。
内院呈正宗的口字形,有正房三间?,左右还各有一间?耳房。
西侧是西厢房三间?,东侧东厢房三间?。
两?边各有抄手游廊。
房屋宽敞大气?,光线明?亮。
内院的四个角分别?种着?不用品种的树。
现?下?冬日,还在开花的就有西北角的梅花,玫粉色的花瓣一簇簇开得正热闹。
一踏进院子一阵阵芳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的清香令人眉开眼笑。
叶惜儿看中了这一树茂盛的梅花,看它开得这么旺盛,她就觉得这里的风水错不了。
植物?都喜欢的地方,人居住在里面?也是十?分适宜的。
她看了看魏子骞,悄悄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就是这里了!
一看就是她的命中之?屋。
魏子骞见?中人还在场,没说话,只几?不可察的微微点了点头。
叶惜儿见?他也喜欢,心中更是确定了目标,剩下?的就是砍价了。
魏子骞与中人来回三个回合,叶惜儿也上阵打配合。
最终,这座命中之?屋以四百八十?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叶惜儿拿到房契,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一阵喜悦。
这是她在古代的家啊!
属于自己的家!
从此她就算是在这里扎根了。
几?个人兴高采烈的去添置家具。
叶惜儿十?分大手笔,全都是买的成品。
床,被褥,衣柜,书桌,梳妆台,桌椅,锅碗瓢盆,日常用品。
跑了好?几?趟,牛车拉了好?几?车,总算是布置地能住人了。
当晚,几?人就退了客栈的房间?,火速搬到了新家去。
对于这个效率,叶惜儿不得不感叹,有钱就是好?办事。
原本叶惜儿想着?大家的房间?都像以前那样,他们还住在西厢房,不用变。
可魏香巧死活要把带有耳房的正屋让出?来给哥嫂住。
所以最后叶惜儿与魏子骞住到了正房的东屋,带一个可以洗漱的耳房。
魏母住在正房的西屋,同样带一个耳房。
魏香巧则住在西厢房的其中一间?。
叶文彦也蹭到了一间?正经的房间?,不再是住杂物?房了。
几?个人都欢欢喜喜地搬进了自己的屋子。
叶惜儿收拾着?床铺,偷偷去看正摆弄新梳妆台的魏子骞。
瞄了又瞄。
这个院子房间?多,又宽敞,足足多出?了三间?屋子。
西厢房三间?,住了巧儿和叶文彦,还剩出?一间?。
东厢房三间?,一间?做厨房,还剩出?两?间?。
随便这人怎么选都可以。
她犹豫了又犹豫,清了清嗓子还是支吾道:“房间?这么多,你要选一间?吗?”
“有多吗?”
“嗯,多出?三间?呢,都是明?亮宽敞的。”她点头。
“三间?”
他手里的活计没停,唇齿间?把这两?个字转了转。
随后似轻松随意道:“一间?做书房,一间?做杂物?房和柴房,一间?做客房。”
“岳父岳母来了总不能没卧房住吧。”
叶惜儿:“”
她想说叶文彦那间?房就可以做客房,他又不是一直住在这里。
“小舅子那间?房得特意给他留着?,他读书人,得经常来城里走走,见?见?世面?,结交友人,不能死读书。”
他头也未抬,语气?再自然不过。
“哦。”
叶惜儿实在忍不住,桃花眼翻了个白浪花。
合着?就是买这么大个宅院,哪哪儿都没你的容身之?处呗?
还得跟她挤一个屋!
话题就此揭过。
好?半晌,魏子骞见?女人不再提及房间?之?事。
默默抚了抚加快的心跳。
——
住进新房的第一晚。
叶惜儿本以为会很香甜很快乐。
没想到她却罕见?地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有一个脑门上刻着?江字的狗熊追着?她跑。
狗熊又黑又壮,三层楼那么高。
她疯狂往前跑,吓得一身冷汗,在梦里惊醒了过来。
醒来整个屋子黑乎乎一片,今晚的月光都没洒进来半点。
摸了摸额头,心里突突的一阵狂跳。
叶惜儿心里十?分恼火,这天杀的江家。
她刚住进心仪的房子啊,你跑出?来做什么?
真晦气?!
她气?得半夜点开界面?,搜寻江家人的资料。
先前事情多,还没来得及理会江家一干人等。
这一搜才发现?,她不仅能搜到江倩语的信息。
竟然还能搜到江家当家人,江寻州的信息。
她有些吃惊。
这个江寻州竟然是鳏夫!
正妻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难道江倩语就是因为母亲去世,要守孝,才会与魏子骞定了亲几?年却还没成亲吗?
后来孝期过了,魏家却出?事了。
叶惜儿胡乱猜测着?,翻看着?江寻州的资料。
这老狐狸的信息可真不少,资料都比别?人多几?页。
年过半百,干得事可真多。
尤其是缺德事!
叶惜儿翻着?翻着?,手指骤然停住了。
黑暗中,那双桃花眼蓦地睁圆,瞳孔急速收缩震颤。
她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唇,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面?板上的一个名字。
魏玉山。
魏玉山!
如果她没记错,魏玉山是她公公的名字。
也就是魏子骞的父亲!
那个跳河自尽的老纨绔。
可她此刻看得真切,面?板上的一行字。
江寻州造下?的杀孽,手里的人命有好?几?条。
其中的名单就有魏玉山三个字。
叶惜儿眼睛模糊了,脸色苍白地看了又看。
不会有错,这个魏玉山的八字就是魏香巧资料上父亲的八字。
也是魏母杨氏亡夫的八字。
死期,死因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她看着?死因后面?的‘人为溺毙’四个字,眼泪滚落了下?来。
叶惜儿手指颤抖着?关了界面?,浑身如掉进了冰窟。
原来魏子骞的父亲不是自尽,他的死亡是人为。
是这个作恶多端的江寻州!
她哭着?坐了起来,气?得脑子发晕。
这特么的畜生啊!
这一番动静弄醒了睡在一旁的魏子骞。
他看不太真切,却听见?有抽泣声。
他跟着?坐了起来,试探着?摸了摸女人的脸颊,触手果真一片冰凉。
“怎么了?”
“做噩梦了?”
半夜起来哭,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叶惜儿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心里的愤怒占据了整个心神。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旁边有人说话,她心口滞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被人害死了父亲的男人。
她该怎么与他说这个真相??
这个真相?真残忍。
比起父亲自尽还残忍。
可他是受害者,必须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他的杀父仇人,他必须得知道!
魏子骞见?她久久不说话,起身就要去点灯。
“别?点灯。”
叶惜儿拉住了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
黑暗挺好?的,黑黑的,不会看见?他悲恸的神情。
她稳了稳情绪,尽管眼里一片模糊,还是转头看着?他,艰难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去年五月十?八没的?”
魏子骞心突地一滞,她怎的提及了父亲?
虽不知她为何?半夜说起这个,但他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时正好?是晚春初夏,他的生辰就在六月初。
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那一个留不住黄色鸢尾的晚春。
从五月初,他爹就洋洋得意的整日在他面?前念叨,他已然提前备好?了他弱冠之?年的礼物?。
且特意强调多次,定是份大礼!
除此之?外,还会大办宴席,宴请城里所有有头脸的人物?。
在府外再摆上三天流水席,邀请全城百姓,为他的儿子庆贺弱冠之?礼。
魏子骞没有等来他盛大欢庆的及冠之?礼。
没有等到那人口中的大礼。
家里挂起了白幡,他为那人送了葬。
至今,他也不知,他的生辰礼是什么。
或许这辈子也无从得知了。
魏子骞想到这里,眼底一片涩然。
他曾日日夜夜的想不明?白,他那个爱玩爱享乐爱臭美爱显摆,洒脱又逍遥的爹,怎会自我结束性命?
可以说在一众富商之?家的当家人里,他爹这个玩乐了一辈子的人是一众老头子中唯一耀眼的异数。
大多当家人在想破脑袋扩大生意,拓展人脉时,他爹那个老纨绔已经自我发展了几?十?种烧钱的爱好?。
赌局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项。
只是魏家家大业大,来钱快也容易,经得起他这般烧钱。
以往他们谁也从未想过,雄厚的魏家也有轰然倒塌的一日。
魏子骞陷入思绪里,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那声音带些激动,细听又能听出?些小心,似生怕惊着?他。
他有些想笑,想告诉她,提及父亲也无事,何?须这般怕他会神伤。
然而她却说。
“魏子骞,你父亲不是跳河自尽。”
“他是人为溺毙,是江寻州那个老畜生谋害的!”
“他根本不是自己想死!”
魏子骞的耳朵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灵,深不见?底的旋涡旋转起来,无边无际吞噬他的神魂。
黑暗中犹如蕴藏着?一头阴恻恻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无尽吸食着?他的精气?。
魏子骞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竭力保持着?眼底的一丝清明?。
他的嗓音有些不自觉地发颤。
“你说?爹”
这三个字说完,他忽的敛声。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方才好?似已经听清了。
甚至一个字也没错漏。
他嘴唇翕张,想再次确认一遍。
喉间?却如荆棘捆绑,疼得没办法再发出?声音。
魏子骞一片混沌,似跌入茫茫白雾的虚无之?中。
他无法说话,无法聆听,无法视物?。
只凭着?本能,随着?心脏起伏,吐纳一丝气?息。
所有感官全部闭塞失效。
就在这时,他在漫漫无穷的深渊中,闻到了一缕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幽香。
这股幽香似天山上雪莲般冰洁空灵,又似山涧潺潺溪水边傲然摇曳的风信子,浓烈清澈。
更似那被人精心养护,小心珍藏的艳丽牡丹,高贵淡雅,幽幽的散逸开来,丝丝缕缕侵入肺腑。
魏子骞觉得,这是他此生闻到的最迷人的味道。
只是,这幽香到底从何?而来?
魏子骞心底茫然一片,谁会在无望的深渊下?种上花束?
很快,他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原来是有人在拥抱他,细瘦胳膊把他牢牢地揽在了怀里。
他情不自禁把头深埋在那人温热的颈窝,鼻尖深深汲取那人身上传来的香气?,如救命的止痛药香。
魏子骞猩红的双眼逐渐被染上湿意,仿若浸透的红色琉璃,下?一秒就会滴落出?赤色水珠。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没动静,呆呆木木地坐着?,像是没了魂魄。
她也看不清男人的神情,只感觉到这人微弱的呼吸。
心下?焦急,不知从哪个地方安慰他。
她张合了几?次唇,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索性哪根筋没搭对,挪过去就伸手抱住了他。
在她的认知里,肢体语言在某些时刻胜过一切。
不多时,叶惜儿惊觉脖颈处的丝丝沁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有些难过心疼。
她也想哭!
屋外星河流转,夜莺婉啼,微风轻抚河畔。
屋内暗夜沉沉,漆黑如墨。
压抑在喉间?的呜咽掩埋在深沉的寂静里。
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透不进光的一方床帐里,彼此体温交.融。
第067章 细细品味
翌日清晨, 叶惜儿红肿着双眼醒来。
她的两只眼睛由薄薄的桃花瓣肿成了饱满的粉色桃子。
抬起手揉了揉眼皮,酸胀干涩。
她艰难的眯缝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床的另一侧。
猝不及防看见了一张像是被蹂.躏过的漂亮绝艳的精致睡颜。
她被这凌乱暧昧的场景唬了一跳。
男人!
男人躺在她早晨醒来?的床上!
不知为何, 她觉得这比在晚上躺在一个被窝要刺激许多。
这人在她早上醒来?还?在床上的时候可不多见。
通常都是她睁开眼睛时早就看不见人影了。
叶惜儿动作不敢太大,忍不住觑着眼偷偷看他。
男人安静的闭着眼睛, 眼形狭长好看,长睫垂落, 浓密如扇。
白玉般的脸庞上,眼尾处的那抹嫣红尤为显眼。
这点艳色, 莫名引发人的怜爱.欲, 凌.辱欲。
叶惜儿的眼睛越睁越大, 看人的眼神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在她的眼里,此时的魏子骞,就是一个破碎的,充满了脆弱感的艺术品。
她的心怦怦直跳。
记忆回?笼到昨夜,突然又有些扭扭捏捏。
滚烫的体温, 紧贴的胸膛, 醉人的淡香。
叶惜儿在那个当下, 内心酸楚波动,黑夜之神护体,导致她做出不管不顾的举动。
向魏子骞伸出了自认为的友好之手。
可现下青天?白日,明晃晃的阳光一出来?,她就觉得这双友好之手有些无处安放。
这可如何是好啊!
抱了人家?,他会?怎样想我?
不会?觉得我在觊觎他的□□吧?
还?是会?误会?她乘人之危?
叶惜儿看着自己的罪恶之手, 内心万分?气短。
她想替自己辩解一句。
她不是梁可筱那样的色中饿鬼, 邪念四溢。
叶惜儿想着想着,思?路突地一偏, 不知从哪根神经溜出来?一丝两人相拥的画面。
因着光线昏黑,视线模糊,感官反而越发清晰。
当时她没分?出心神,现在细细品味之下
叶惜儿咂摸咂摸唇,心里暗自点头,手感好像是有点东西。
紧实的□□,厚实的臂膀,窄瘦的腰身
还?有哪?
她使劲回?想,最终遗憾收场。
叶惜儿略略可惜,当时自己怎么就只顾着掉眼泪了呢?
她又看向自己不争气的手,恨铁不成刚。
这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她就没抱过男人!
若是梁可筱那个色女来?了,她一定?有丰富的经验。
知道先摸哪里,再如何在对方身上寸寸游走
叶惜儿脑子急转,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立刻把手伸向被窝,放在了自己的双峰上。
按了按,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鼓鼓的,弹弹的。
不算给她丢脸。
当时两人离得那般近,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火热的胸膛和硬实的胸肌。
那对方是不是也能感受到她的傲然挺.立?
这种?情况下,她怎能不展现出自己的优势呢!
叶惜儿的手继续往下,摸到自己细软的小?蛮腰。
她暗自窃喜,十分?得意的瞥了一眼安静睡着的男人。
他一定?也是中意的吧!
随即又觉得这人真是幸运,能抱到她叶惜儿的人,他还?是头一个。
算他有福气。
短短时间,叶惜儿的思?绪转了八百个来?回?。
她又看了看魏子骞,趁着他还?没醒,做贼般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出了门。
她连早饭都没在家?吃,出了大门才?呼出了一口?气。
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到她逃窜人口?般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
以?昂首挺胸的姿态踏出了四羊胡同。
这边的环境一看就比石榴巷好太多。
周边安静,家?家?户户私密性强。
青石板路面宽敞又干净,连一簇青苔都找不到。
唯有个别人家?的院墙里横斜出来?色彩斑斓的花枝。
给这条静谧的胡同增添了一丝别样的风景。
叶惜儿一路走到了马车行。
单独包了一个马车去百花镇。
现在她就是一个荷包鼓鼓的状态,花起钱来?特别有底气。
到了百花镇,她没有去叶家?。
下了马车才?想起来?,她忘记把叶文彦给带回?来?。
柳媒婆不会?想她儿子了吧。
叶惜儿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今日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虽说她十拿九稳,但毕竟是千年的狐狸,她得万无一失啊!
叶惜儿随便问了问路人,镇长的家?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她顺着路人指的方向,一路顺畅的来?到了百花镇镇长的宅院。
一看这大门,气派厚实的红漆木门。
两边的石狮子也像模像样。
这是大户人家?啊!
叶惜儿上了台阶,拉起铜环,咚咚咚敲了三下。
很快,有门房从一旁的小?门探出个脑袋。
见是个陌生女子,他问道:“你?找谁?这是镇长府。”
“我找镇长。”
“镇长?有帖子吗?”
“没有。”
“那你?与镇长约好了?”
“约好了,他叫我这个时辰过来?找他。”
叶惜儿编起话来?顺溜得很。
“哦。”小?门房虽还?是有疑惑,不过打开门让她进去角房等着。
他还?要去通禀一声。
不是什么人都能见镇长的。
叶惜儿也不推迟,不慌不忙进了角房等着。
没过一会?儿,小?门房跑回?来?,急赤白脸地骂她道:“你?说你?约好了?你?跟谁约好了?”
“怎么了?”
“镇长大人说没这回?事,管家?把我好一顿骂!”他忿忿不平。
“哦,那就是说镇长这会?儿在府里了?”
“你?什么意思??原来?你?连镇长在没在府里都不知,你?给我出去!”
小?门房意识到自己被戏耍,气得直赶她:“敢来?林府闹事,你?有几个胆?”
“我真约好的,不信你?再帮我带句话,镇长保管会?见我。”
“带什么话?滚滚滚。”若不是看她是个漂亮姑娘,他早拿大扫帚打出去了。
“哎哎哎,你?就说,庆安十七年,荷花村的赋税,两万两!”
“就这一句话,你?去通传!”叶惜儿一边拽着门框不被赶出去,一边摸出几个铜板。
费力塞进小?门房的手里。
人情世?故嘛,她懂。
小?门房见才?这几枚铜板,扯了扯嘴皮子,心道,这姑娘可真抠门。
叶惜儿见他又跑出去了,松了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心安理得的等着被邀请进去。
只要这个林朔听到这句话,她保证,他会?请她进去喝茶的。
因为这是他林镇长在庆安十七那一年贪墨的荷花村的税银,数目正好是两万两白银。
而荷花镇就是百花镇下辖的其?中一个村子。
她之所以?挑选这一年,这个村,是因为这个数目是最大最醒目的一次。
果不其?然,这一次小?门房再回?来?时,就态度恭敬的请她进去。
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来?了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笑中带着打量,自我介绍道:“鄙人姓周,是这府上的管家?,姑娘可以?叫我周管家?。”
叶惜儿骄矜的点点头,并未搭话。
“敢问姑娘姓甚?是哪里人?”
叶惜儿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回?答他的话,只淡淡道:“带路。”
“好,好,姑娘这边请。”
叶惜儿一路上都目不斜视,步伐淡定?自信。
虽然她心里很好奇林家?的园艺风格。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大宅子。
一路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几个廊亭,终于来?到了周管家?口?中镇长的书房。
叶惜儿心下佩服,一个小?小?的镇长家?里都这般大,她若是没人带着,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她被请进了书房的偏厅。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
他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手边的茶都不冒热气了。
叶惜儿刚一进门,他就撩起有些松弛的眼皮看过来?。
那眼神,饶是她有心理准备,都被冷的心里一颤。
千年的古井,黑沁沁的,渗人的慌。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叶惜儿心里打鼓,这样的人,比起她爸都不差了,她能掰得动他的手腕吗?
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也不见礼,直接落座在了右边的官帽椅里。
与他平起平坐!
她坐下也不开口?,默默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等会?儿她要说的话和要做的事。
步骤不能乱,底牌不能轻易亮出来?。
周管家?见这姑娘的大胆之举,愣了一下,想开口?阻止。
被林朔摆手挥退了下去。
周管家?立刻闭上了嘴,躬身退出了偏厅,守在了门口?。
偏厅里。
一个涉世?未深的貌美姑娘,一个人老成精的一镇之长。
两人并排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林镇长慢悠悠的品茶,姿势都未动一下。
叶惜儿心里背诵她老爸交给她的六字诀。
敌不动,我不动。
谁动谁输。
她一边默念口?诀,一边回?忆她家?老祖宗平日里闭目养神的做派。
八风不动,任尔发疯。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周管家?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却诡异的发现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两人在打手语?
叶惜儿余光瞥见旁边的人还?在老神在在的喝茶。
一杯茶就那么点,喝不完吗?
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她咳了咳,终是先开口?了。
“没人给我上茶吗?”
这是哪家?的待客之道?
那边,林朔终于放下了仿佛爱不释手的茶杯。
“哦?原来?姑娘来?拜访林某,是想喝林府的茶?”
“不然呢,来?见见你?的尊容?”
他阴阳怪气,她也是阴阳大师出身。
林朔笑了笑,也未生气,向门外喊了一句:“给姑娘上茶!”
“是,老爷。”周管家?很快就回?应了一句。
林朔见她终于肯开口?,借此机会?认真打量了她一番。
是个很年轻,很鲜艳的姑娘,容貌少有的出众。
他在心里思?量一番,确定?他从未见过。
可她是如何得知十年前的事?还?是那般隐秘之事?
须臾,茶上来?了,周管家?亲自奉上的。
他又给自家?老爷续了一杯才?退了下去。
叶惜儿喝了一口?,茶水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
至于是个什么茶,她也喝不出来?,只觉得唇齿留香,很是解渴。
为了不落下乘,这次她都没有拿出自己的小?水壶出来?。
人家?在那边优雅的品茶,她难道像个儿童似的,抱着一个紫色水壶吨吨吨?
她也要品茶!
“姑娘茶也喝了,该说说所来?是为何了吧?”
叶惜儿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杯子,这才?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叶,从锦宁县来?。”
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向他反问道:“你?呢?”
林朔浓眉往上一挑。
似乎这个姑娘的每个举动都十分?令人意想不到。
“老夫姓林,单名一个朔字。”
叶惜儿点点头,算是认识彼此了。
“今日我来?呢,只为一个目的。”
“你?知道你?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吗?”
“哦?”他似乎很诧异,一点也不知情的模样。
“前不久,她亲手谋害推我坠崖,想让我摔死。若不是我有自救的能力,我也没办法来?林府拜访。”
“有这等事?”
他旋即就吩咐周管家?:“把兰儿叫来?书房。”
叶惜儿制止了,不悦道:“不用?叫她过来?,我不想看见她那张丑陋的脸。”
“怎么?你?是想让她与我当面对质?这事她已?经亲口?与我承认了,且毫无悔过道歉之意,甚至还?猖狂到拿我家?人威胁我。”
“我今日就想来?问问,作为杀人凶手的父亲,你?要包庇她吗?”
“你?是她的直接负责人,她犯下的罪不肯为此付出代价,我来?找你?这个当父亲的讨个公道应该没错吧?”
先礼后兵,亘古不变。
“林镇长,恕我直言,作为一个父亲,你?的教育很失败呀。”
“养出这样一个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女儿,你?坐上再高的位置,也是一场空。”
林朔的眼皮子跳了跳,这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很明显是有备而来?。
且一层铺一层,从包庇杀人凶手、讨公道到指出他的养育问题,再到不成器子女影响他的官职。
一级一级往上升,这说话里面的门道,他敢说,好多年过半百且有些小?官职在身的老东西都没她悟的通透。
林朔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从一进门就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
甫一出招,三言两语就堵住了他要包庇子女的路。
是他小?看了她,不该为她的年轻和美艳的外表而轻视了她。
这个姑娘并非空有皮囊。
“老夫教育子女的能力暂且不谈,既然叶姑娘是来?讨公道的,那就说说你?想怎么个讨法?”
“林镇长既然问了,那我也直说了。”
“我别的不多要求,不要她赔银子,也不要她偿命。”
“我要的只有一个。”
“——林府放弃她,族谱除名。”
“相信林镇长很容易就可以?办到。”
林朔心里咯噔,果然,釜底抽薪啊!
这一招,比直接要兰儿的命还?狠毒。
一个女子没了家?族的庇护,又被逐出族谱,犹如没有根的浮萍,在这世?上生存何其?艰难?
她的目的就是让兰儿活在世?上,却生不如死!
杀人不见血,诛心掏人魂。
这若不是牵扯自家?,他得在心里赞一声,妙哉!
“叶姑娘,族谱除名可不是那般简单的,她虽是女子,却也是要召全族人商议的。”
“得所有族老们同意,这才?能在宗祠划去姓名。”
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这些人同意还?是不同意,还?不是你?这个林氏族长一句话的事。
“那你?的意思?呢?要放弃她,赶出家?门吗?从此没有这个女儿。”
“叶姑娘,割舍自己的骨肉,相信这世?上哪个做父母的也很难做到。”
“哦。”
“那你?是个什么章程?这不肯,那不要,这是要维护杀人凶手的意思?吗?”叶惜儿看着他。
“老夫并非要维护谁,只是这讨公道的法子也不止这一种?。我知道叶姑娘险些丧命,受了惊吓,老夫愿意替小?女向姑娘赔罪。”
“至于小?女犯的错,老夫必会?惩罚她,日后好好管束。”
“叶姑娘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尽管提,无论银钱还?是补偿,老夫都尽力弥补。”
“林某别的不敢说,在这小?小?的百花镇,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且叶姑娘能安然无恙地与老夫喝茶,也是个大难不死的有福之人。圣人说,宽恕他人之过,乃功德一件。”
“姑娘何不换个思?路,放过小?女这一回?,再借此谋得些切身利益,岂不皆大欢喜?”
第068章 开战
叶惜儿气得头顶冒烟。
她就?知道, 有其女必有其父。
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是打定主意包庇林秋兰了啊!
索性来之前,她就?没期望过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能达到目的。
反正她已经讲过礼了,是他自己不接受。
叶惜儿?没立刻反驳他的话, 垂眸喝了一口茶。
假意做思索状,像是在考虑他的提议。
算着对?方该等的差不多了才?轻皱眉头, 眼带疑惑道:“林镇长是没明白我?的诉求?”
“我?说了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放弃她。”
“其他的你也别说那么多, 你就?直说你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能管理全镇的人,理解能力不至于这么差吧?”
林朔听她说话直白且下人脸面, 脸上也渐渐挂了些不快来。
他好歹年长她许多, 且大?小也是个官, 在位多年,很少有人这样与他说话了。
“叶姑娘口口声声说小女谋害你性命,可有证据?”
“可有人证?”
“我?想这些应是都不存在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来我?这里讨公道了。”
“若说讨公道的好去处, 非官府莫属。”
“我?林府可不是衙门?, 断不了案。”
“叶姑娘想要的, 恕林某无法力行。”
林朔摩挲着青花茶盏,态度陡然一变,眼神?老练冷漠,多年掌握话事权的威压释放出?来,很有一种?骇人的压迫性。
出?来了,老奸巨猾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叶惜儿?反而呼了一口气, 方才?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引她入套是吧?
先好言好语的游说她,用好处迷惑她, 让她放下此事。
若是相信了他接受补偿的鬼话,她敢肯定,她一出?去就?会被这老东西弄死。
眼看这方法对?她不凑效,又用身份来压她。
露出?真面目好啊,露出?来她才?好拿出?她的武器正面刚!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
“我?觉得也没有商量的可行性了。”
“镇长不会以为我?今日登这个门?,就?是来探探你的人性的吧?”
“我?会傻到?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良知上?公平上?正义上?或者说是非黑白,大?义灭亲上?”
“以上几点,我?想林镇长好似都不具备。”
“对?于镇长所欠缺的这些美德,我?也早已料到?。所以,你猜猜我?会不会有备而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谈交易,说利弊,教人取舍。”
“那么这个难题,我?愿意让给林镇长,也让我?学?习学?习您是如?何权衡利弊,做出?取舍的。”
她从自己的花布包里掏出?一个账本,放在两人中间的高几上,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个小清新翠花布包还是她叫巧儿?给她做的现代版帆布包,可以斜跨,也可以单肩,容量大?。
林朔心下有些猜测,她所倚仗的不过就?是让门?房带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可那又如?何?
这些事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他也可以让她无法拿出?来。
更何况,那是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叶惜儿?见?他没动作,便好心提醒道。
“看看吧,你一定很熟悉,看看再做决定也不迟。”
叶惜儿?抬抬下巴,示意他翻开看看。
林朔拿过来翻开第一页,心里就?是一跳。
连续翻了好几页,他抬起头来看着叶惜儿?,眼神?锐利。
这东西他不仅熟,还能倒背如?流。
可以说这账本里的每一笔都是他记录的。
但这上面的字迹不是他的。
是谁?
是谁誊抄出?了他家?一模一样的账本?
林朔丢下手里的账本,疾步往书房正间而去。
进入书房,他第一时?间就?往书房的暗格里去。
熟练的打开暗格,看到?里面的情形,霎时?瞳孔一震。
林朔头晕目眩,气血立即涌上了脑门?。
他咬着牙翻遍了暗格,都找不见?那三本致命的账本。
那是关乎他身家?性命的账本!
甚至牵扯到?林氏全族人的性命。
怎的会丢失?
怎的会丢失!
是谁进了他的书房?!
与那姑娘有何种?联系?
她掌握了多少?
方才?他看到?的那本是林府所有产业的账目。
这还不算是最为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另两本关于百花镇的账册。
只要她手上没有,那他还可以周旋一二。
可若是
林朔心存一丝侥幸,又有些灰败。
那姑娘不是个简单的。
她能有一本,保不齐三本都在她手中。
林朔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知道这姑娘的厉害之处了。
果决,狠辣,手段高明。
一出?手就?要把人摁死!
行事稳准狠,直击人的命脉,绝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城府。
倒像是那些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手。
原来这就?是她的有备而来!
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藏在家?里尤为隐秘的东西,她是如?何得去的?
林朔念头千回?百转,脑子里急速运转起来。
破局,该如?何破局?
——
林秋兰院里。
她听到?丫鬟采兰禀报:“周管家?派人来说,有一位姓叶的姑娘来府上拜访老爷。”
“什么?她来做什么?!”林秋兰惊得站了起来。
还直接去找父亲,她想做什么!
“好像好像是与小姐有关。”
林秋兰脸色顿时?变了,她已然猜到?了她是来做何了。
先前在茶楼,两人见?过面后,她说不会善罢甘休,还说会去找她爹。
她那时?只当个笑话来听。
且后面好几日都没见?她有任何动静,她就?更觉得是笑话了。
她也就?会耍耍嘴皮子罢了。
这样的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说的话也无足轻重。
可她是怎么敢上府的?
“小姐,周管家?说叶姑娘来找老爷讨公道,说说你谋害她的性命。”
林秋兰讽笑一声:“她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她提出?要求,要老爷放弃小姐,把小姐赶出?去,还要从族谱除名。”
采兰说的战战兢兢,生怕小姐发怒。
“呵呵,哈哈哈”
林秋兰听后愣了一瞬,随即仰面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花都冒了出?来。
她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
天真呐!
真蠢呐!
她怕不是哪里来的脑疾人物?
就?这智商,摔死在悬崖都是她的福气。
让她爹抛弃她?除名?
真是妄想!
荒谬至极!
她还以为她有胆量上林府,想来是有几分?本事呢。
万万没想到?,她是来闹笑话的。
林秋兰笑够了,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毫不在意道:“不必理会,爹会处理她的。”
——
林朔独自在书房待了许久,才?回?到?偏厅。
“林镇长去的时?间有点久啊?把客人晾在这里不管是林府的特色?”叶惜儿?可不知道客气是什么,她本来就?火大?,还让她等这么久。
分?得清楚现在是谁在掌握主动权吗?
“对?不住了叶姑娘,老夫有些急事要处理。”
“那处理完了吗?”
林朔没回?答,只道:“这东西我?也看了。”
他看向桌上还摆着的那本没有封面的账本。
“想必姑娘也知道,这是我?林家?的东西。”
“敢问姑娘怎会有我?林府的私有物?”
叶惜儿?肯定不会正面回?答他,反问他:“你知道了又怎样?无论如?何,它已经在我?手上了。”
底裤被扒干净的滋味不好受吧你!
“那林某能否知道姑娘只此一物吗?”林朔试探道。
他的语气不似先前那一言堂般的刚硬,隐隐听着还有微不可察的赔身下气的意味。
叶惜儿?对?于他的试探,当然是很乐意的告诉他。
“这怎么能只有这一本啊?林府的东西有多少你不清楚?”
林朔的心咚的一声坠入了谷底。
他就?料到?了。
料到?了是如?此!
虽想极力掩饰,他的眼神?却犹如?阴暗里爬行的黑蛇,淬了毒般射向一旁脸带笑意的女子。
她的脸是那样的白,那样的嫩,嫩的像春日枝头上的新芽。
鲜活,舒展,向阳而生。
那张脸此刻还带着笑,笑得比春光明媚,笑得比骄阳绚丽。
她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样子,旺盛的生命力油然而生,像开不败的石榴花。
美好的让人舍不得掐掉。
明明该待在温室,懵懂无知的乖乖生长。
可她偏偏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间险恶的来招惹是非。
林朔看着她,这株明艳的新芽,娇嫩的开在人间。
今日,她却是不得不开败在此处了。
也好,在天地绽放过一回?,凋谢了也不算是有遗憾。
“来人。”
林朔眼带厉色,一声高喝。
门?口突然有了杂乱的动静。
哗啦啦涌进来了十几个带着武器的家?丁护院。
周管家?站在前面带头。
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护院在偏厅站成了两排,像是两张铁网。
围住了偏厅上首坐着的人。
叶惜儿?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人是来围困林朔的。
她眨了眨眼,搞清楚了状况。
也明白了林朔的用意。
这是要让她结束在这里啊!
在林府弄死个人,神?不知鬼不觉。
死了也是悄无声息,甚至一点水花也掀不起来。
好,好得很!
这父女俩双双都是含着毒药出?生的。
一个比一个阴狠。
她怕吗?
肯定怕,独自身处蛇窟,四面八方都有吐着蛇信子随时?准备攻击她的毒蛇。
阴森恐怖,寒气逼人。
叶惜儿?心跳缓缓加速。
今日不会就?要借此机会穿回?去了吧!
穿回?去了她可以叫她爸妈来帮她报仇吗?
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干不过这个老奸巨猾的黑山老妖!
叶惜儿?面上波澜不惊,手指却悄悄的蜷了蜷。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眼神?里的犹疑渐渐褪去,瞳仁黑的发亮。
心里怕,可不代表她会退缩。
如?果她是胆小怯懦的人,那她就?不会踏进这座宅院的大?门?。
也不会想着以自己的方式挑战一地霸主,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她这个外来者还未探索明晰。
这片土地的官府,律令的公信力如?何她也未可知。
在她未知的时?候她不可能去触碰,更不会去盲目信任,进而寻求帮助。
她的身后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叶家?是普通人家?,魏家?自身难保。
她也不想因为此事给他们带去无妄之灾。
所以她决定做这事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保命的底牌。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更没有退缩的道理了。
叶惜儿?白皙精致的面庞凛若冰霜,桃花眼冰凉,绽放出?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桃花瓣,如?刮起了一场由花瓣卷起的风暴漩涡,美丽妖冶却猛烈肆虐,让人望之便溺毙窒息而亡。
这场刮起的漫天风暴,犹如?将士开战的信号。
林朔一个手势:“拿下。”
两名护院听令而上,上前就?去捉拿形单影只的女子。
两只陌生带着攻势的手将要碰到?坐在上首的叶惜儿?时?。
“慢着。”
她寒声斥道。
叶惜儿?湛黑的眼眸冷冷转向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
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语气直呼他的名字。
“林朔,你这是要灭口吗?”
“叶姑娘如?此聪慧,想必也不用多此一问。”
“你真是林秋兰的好榜样,父女俩一丘之貉,什么种?开什么花,今日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林朔早已领教过这姑娘的口角锋芒,胸中肝火大?旺,一个眼神?瞥向护院。
护院立刻擒住女子的肩膀。
她顿时?感受到?被一股大?力控制住了。
且那只粗大?的手掌扣住她的左肩处,陌生恶意的触感让她反胃。
眼泪登时?险些飙出?来。
叶惜儿?右手拎起手边的茶盏,以迅捷之势使劲挥向并排而坐的中年男子。
直冲面门?而去,力道之大?,撞击声与溢出?的痛呼声同时?响起。
茶盏正正砸在林朔脸面的中心位置,而后噼里啪啦滚落在地,茶水四溅。
这个人才?是正主,其他的都是哈巴狗。
她手边只有一个茶盏,可不能浪费。
林朔的鼻梁很快就?肿了起来,正中间红了一大?片。
他捂住剧痛的鼻子,鲜血从鼻腔里蹿了出?来。
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这一出?,周管家?吓得立即上前查看林朔的情况。
见?他流着鼻血,慌忙喊道:“叫大?夫!”
又狠声吩咐道:“捉住她,绑起来。”
叶惜儿?不管这一系列的兵荒马乱,她抓起账本,狠狠甩向扣住她左肩的护院脸上。
“放开!”
又快速道:“林朔,方逸洲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林朔原本捂着鼻子的手瞬间僵住了。
整个人如?被施了神?秘的法术般微微颤抖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叶惜儿?,心神?大?乱。
林朔声音极其艰难道:“出?去。”
周管家?和?护院们都有些发愣,不明白老爷是什么意思。
“滚出?去!”
林朔见?人不动,大?吼一声,声调破音。
周管家?见?有些状若癫狂的老爷,拿着手帕的手缩了回?去,与护院们使了使眼色,率先退了出?去。
天爷啊,今日这是要变天啊!
这个叶姑娘什么来路?
要把林府搅翻天啊!
这个叫什么逸的又是何许人物?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老爷当场失了态。
一干人等快速退出?了偏厅,并且关好了门?。
偏厅里霎时?安静下来。
见?林朔的这个反应,叶惜儿?也在心里使劲松了一口大?气。
万幸!
赌对?了!
她来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用三本账册都压不住林朔呢?
那到?时?该怎么办?
她在面板上查不到?林朔的信息,所以在家?里用半吊子的算命本事硬着头皮给林朔算了一卦。
只为了多一个砝码,多一成胜算。
叶惜儿?用尽毕生所学?,使劲浑身解数,也只勘破了他的一丝天机。
且她还不确定自己的技术准不准确。
可她来回?算了好几遍,都是这个结果。
林朔命中的子女星有三颗!
叶惜儿?原本有些挫败,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太无关紧要了。
这种?无关痛痒,毫无威力的东西,根本拿捏不住林朔。
他有几个子女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林朔不是只有两个子女吗?
一儿?一女,女儿?林秋兰,儿?子林卓越。
这些她都知道。
那这多出?来的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第069章 饿虎扑食
叶惜儿怀疑自己的技术有误。
她把林卓越的信息翻出来, 从头到尾的细细看了一遍。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有些发懵。
这林卓越的人物关系信息栏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
难道是她之前没看仔细忽略了?
她又?把林秋兰的调出来看,还真是, 她这边显示有两个弟弟。
除了林卓越,还有一个叫方?逸洲的弟弟。
叶惜儿想起来了, 她之前先入为主的以为林家就两个孩子。
所以先前看到的时候,见这人姓方?, 还以为是这姐弟俩的表哥表弟之类的。
直接就给忽视了。
现下看来,这人很有来头啊!
可如果他是林朔的儿子, 又?怎么会?姓方??
哪怕是私生子, 他也?不会?给孩子改姓吧!
叶惜儿摸索了一下午,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个叫方?逸洲的,竟然已经成亲了!
除了一个光秃秃的八字,什么信息都没有。
倒霉催的。
仅仅只这一个生辰八字,她应该如何?利用起来?
按推理来说,这个人应该就是林朔的亲生儿子。
只是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方?逸洲的母亲是不是林朔的夫人。
叶惜儿想算出林朔夫人的子女星, 却是一无所获。
她这技术!
跟深山老林的信号似的, 时灵时不灵。
全靠撞大运。
——
叶惜儿此时性命危难之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抓住这点似是而非的线索。
幸好,这个人的名字威力还挺大。
叶惜儿后背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林朔,你今日若是让我走不出这个大门,你想想方?逸洲的处境吧。”
“你做的那些事, 别以为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我既然敢坐上桌与你谈判, 怎么可能?一张底牌都没有?”
“我最开始的目的不过就是一个林秋兰。”
“你为了保一个林秋兰,失去一个方?逸洲, 值得吗?”
“这个取舍,这个利弊,镇长?应该不难做出抉择吧?”
“既然你都能?让儿子姓方?了,想必所谋应当不小吧!”
“现在?因为这件小事,打破你多?年来的精心谋划,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啊!”
叶惜儿只字不提方?逸洲什么来路,什么身份。
提了就露馅。
但她可以肯定一点,林秋兰在?林朔心里的分量,比不上方?逸洲的一根头发丝。
还有,她猜测过,林朔之所以让儿子异姓,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目的。
且还是连周管家这样的贴身老管家都不知道的目的。
甚至,她刚才观察到,周管家对于?方?逸洲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
瞒的可真死?。
林朔这只老妖怪不知道有什么鬼!
林朔此时已经脱水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鼻子还在?流血,他却已经不管不顾的任由鼻血蜿蜒而下。
逸儿,她怎的知道逸儿?!
逸儿怎么了?
她把逸儿如何?了?
“你还知晓多?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差不离吧。”
“你把他如何?了?”林朔眼里冒起了血丝。
叶惜儿没听明白:“你说方?逸洲?”
“我可没对你的宝贝儿子做什么,毕竟他是我的底牌,得好好打不是?”
良久,林朔低下了头颅。
“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兰儿我会?处置。”
“你放过逸儿。”
叶惜儿也?不废话,直接道:“三?日,我要听到林家传来好消息。”
林朔又?抬了抬越发松弛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把林府放弃兰儿,族谱除名的消息放出去。
传到整个镇,甚至周边几个镇。上到锦宁县,下到各个村。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兰儿被林府抛弃了。
是个无家无族无根的弱女子。
从此,不管她有什么劫难困境,宵小欺凌,都与林府无关。
林朔的眼皮子抬起了,又?放下。
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认下了。
叶姑娘,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在?心里凄然道。
林朔从来没想过,他多?年顺风顺水的生涯里,越来越有话语权的官场里。
突然有一天,会?冒出一个还没长?出利齿的小丫头。
只身前往他府上来说,他女儿做了恶,她要来讨公道。
彼时,他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以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毫无攻击性的姑娘,一巴掌险些击碎了偌大的、他殚精竭虑经营了几十年的林府。
也?许,到闭眼的那一日,他都想不通,为何?会?栽在?了此处?
简直滑稽又?荒诞。
“行?了,茶我也?喝完了,打扰镇长?这许久,我也?该告辞了。”
叶惜儿起身,背上自己的花布包:“镇长?,劳烦请人带个路。”
林朔没有看她,叫了周管家亲自送她出去。
周管家很是讶异,这就放人走了?
先前不是还吩咐了让这姑娘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院子里的吗?
他很是不解,却也?不敢问。
没看见老爷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魄吗?
鼻子里还在?流血,整个嘴糊了一片血,滴滴答答流在?衣服上,血迹斑斑,脸面肿胀。
画面十分的诡异。
他赶紧带着叶惜儿出了偏厅。
林朔听见人的脚步声?渐远,抬起头来看着那姑娘的背影。
挺拔,自信,从容,甚至有些张扬。
他的眼神如幽灵般黑洞洞的。
到底是什么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奇特又?怪异。
——
这次的交锋,叶惜儿险胜。
不是她有多?厉害,是她刚好掐住了对方?的咽喉而已。
在?叶惜儿看来,今日她能?顺利走出林府的大门,就是成功的。
叶惜儿在?踏出林府大门的那一刻。
胃里就止不住的翻涌起来。
她竭力维持住面部表情,忍着难受步伐都没变一下。
直到终于?走出了林府宅院所在?的街道。
叶惜儿捂着嘴,脚步慌乱地找了一个隐蔽的墙角,控制不住地阵阵干呕起来。
她扶着青石墙,弯着腰身,脸色苍白如纸。
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胃部火烧火燎的,渐渐蔓延到了心窝。
叶惜儿的脑子都快炸了,她感觉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般。
手指紧紧扣着墙面,被凹凸不平的砖石沙砾磨出了血丝。
半晌,她实在?没力气了,艰难的直起身来,背靠着墙,小口小口地慢慢喘气。
叶惜儿吐得太?过用力,眼里充血,眼眶四?周泛起红晕,眼睛模糊不清。
她把脑袋软软地搁在?坚硬的墙面上,休息了好半晌。
轻风掠过,吹起她的发丝,飞扬在?脸颊边。
一缕乌黑发尾轻轻的缠绕在?细弱薄白的脖颈上,黑白色调,像只枯萎的花朵,显得颓靡又?脆弱。
远处树梢上的枝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一声?不吭地去了车马行?。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她也?不吃东西,一路上都安静沉默的回到了锦宁县。
到了四?羊胡同,她推开一进院门,刚转过影壁,还没进垂花门。
就与正跨出垂花门的魏子骞迎面撞上。
看样子他是准备出去。
叶惜儿一见到人,就站住不动了,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眼圈就那样由浅红变成了深红。
红的如烈焰燃烧时的凄绝,刺痛了魏子骞的眼。
他见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脸上没有一些血色,惨白的不成样子。
“怎么了?受欺负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放低,问得轻柔小心,手臂抬起,却不敢轻易触碰她。
叶惜儿却像是在?荒芜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流浪者?,突然找到了救援一般。
犹如饿虎扑食,猛地往前一扑,就死?死?抱住了举着胳膊不敢动的男人。
她使劲全力,两只胳膊化成藤蔓,牢牢地缠绕住男人的脖颈。
脑袋正好抵到男人的胸前,她鸵鸟般深深地埋了进去,恨不得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叶惜儿找到了安全地带,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气吞山河,地动山摇。
她埋在?男人怀里痛哭流涕,神魂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松,所有的憋屈和害怕,胆颤与惊吓,通通哭了出来。
像是在?外面与人打了一场凶险万分的架,一个人单挑全场,艰难险胜却全身挂彩,伤痕累累回到家的小孩。
叶惜儿哭得伤心极了,眼泪一串串不断的往外冒,如滔滔奔涌的流水,瞬间就打湿了魏子骞胸前的衣衫。
魏子骞心被揪起来地疼,疼得他五内如烈火焚烧。
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这般撕心裂肺?
他想问个究竟,却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哭得天昏地暗、忘乎了所以。
魏子骞牙关紧咬,绷紧了嘴角,瞳仁笼罩了一层暗色。
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背处,一下又?一下的,缓慢又?轻柔的安抚。
叶惜儿的哭声?实在?是不小,震得内院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动静。
很快,魏母,魏香巧,叶文?彦都从里面跑了出来。
出了垂花门,几人一看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场景都傻了眼。
想问发生了什么,又?无人可问。
两个当事人。
一个抱着人哭得伤心欲绝,看不到脸,却能?想象到她此刻有多?难过。
一个面若寒霜,阴云密布,一看就知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好招惹。
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三?个人,站在?一边,毫无对策。
想靠近些,又?怕惊着了呜呜直哭的人。
魏母只能?眼带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骞儿不是出去寻儿媳了吗?怎的在?这里哭了起来。
魏香巧视线怀疑的打量她哥,是不是他惹嫂子伤心了?脸色这般难看,肯定是做错了事。
叶文?彦担忧的看着他姐,又?目光不善的看一眼三?姐死?抱着不放的男人,只觉越看越不顺眼。
他眼圈都跟着红了,声?音小小地哽咽的叫了一声?:“姐”
“呜呜呜嗝”
哭得正起劲的人,忽的停顿了一下。
叶惜儿哭声?渐小,抽抽噎噎,打起了哭嗝。
雾蒙蒙的脑子里,云里雾里的升起了一个问号。
谁在?叫她姐?
叶尘飞那个死?小子来了吗?
看见她哭得这样狼狈,那还不得被他嘲笑死??
他甚至还会?在?过年一大家人聚会?的场合里,拿出来当笑料讲给众人听。
全家就她一个人这样没出息。
遇到屁大点事,都能?哭地长?江甘拜下风。
呜呜呜,今年她坚决不能?成为过年的笑料合集。
她还没收集到今年叶尘飞的丑事!
叶惜儿心中警铃大作,脑子急转,自认为不动声?色间收了哭声?。
极力憋住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偷偷擦了擦满脸颊的眼泪,用那干涩嘶哑的嗓音若无其?事,轻松随意地说了一句。
“今天的风沙真大啊!吹得眼睛疼。”
话音一落,四?周诡异的寂静。
魏子骞:“”
站在?一旁的三?人面面相觑,连日光照射在?身上都感觉没有暖意了。
叶文?彦也?不敢出声?了,心里害怕地不行?,他姐是不是伤心地脑子都坏了?
叶惜儿没听到动静,察觉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秒,惊觉自己正抱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很不错的男人!
叶惜儿:“?!”
她脑子顿时清明了一丝丝,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没人会?笑话她吧。
同时,也?有一点点难为情。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抱着人家很久了,她的手臂都酸了。
这人的衣服也?湿的不成样子了。
她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放开他。
一抬头,余光就瞟到了并排站立,齐刷刷瞩目着她的三?人。
叶惜儿:“”好多?人!
啥时候有这么多?观众的?
她不想活了!
呜呜呜。
叶惜儿眼睫上的水珠颤颤,两眼红肿,鼻尖红的像上了胭脂。
她眼里还有依稀的水汽未散,想继续扯开嗓子假装呜咽两声?,好躲在?这人的怀里装死?。
奈何?嗓子干疼的厉害,极度缺水,身体也?哭得有些疲累了。
叶惜儿状似镇定地放开了魏子骞,脚步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她不敢去看魏子骞,也?没看任何?一个人,视线往地面飘。
“我还没吃饭,饿的想哭。”
叶惜儿小声?憋出了一句话,试图挽尊。
而后飞一般的速度跑进了垂花门,进了内院,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她一刻也?没停留,冲进了正房东屋,关上房门就想把自己埋进被窝。
但她在?床边刹住了车,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去过林府,晦气!
她要换衣服!
叶惜儿火速换了舒服绵软的睡衣,毫不犹豫地把头拱进了被窝的最深处。
她要在?这里养老,她要待在?这里天荒地老。
她再也?不要出来了!
这跟过年的笑料当场直播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人家还直接看了现场版。
该死?的魏子骞,人来了也?不提醒她一声?。
叶惜儿在?这边做心里建设,试图捡起碎了一地的颜面。
剩下的几人,齐齐把目光对准了现场的另一个当事人。
“骞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母率先开口,眼含严厉。
若真是他欺负了儿媳,她也?不会?饶了他,他们魏家没有欺负自己女人的男人。
从老祖宗起就没有这个规矩。
魏香巧也?面露狐疑,好似要弄个清楚。
叶文?彦更是死?死?盯着他,敢欺负他姐,他就带着姥姥和姥姥家的几个舅舅打上门。
他姥姥向春花一个顶十个,一张嘴可是比他娘还厉害,附近几个村没有人敢招惹的。
魏子骞面对着三?双谴责的眼神,面不改色。
“巧儿,你去热些饭菜。”
“阿彦,你去烧些热水,打盆洗脸水。”
“我去问问具体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子骞话落就抬脚进了垂花门。
他径直走向东屋,站在?门口想了想,才推门进去。
一进屋就发现四?下没人,床帐垂落,掩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
他把目光放在?床榻处,隔着一段距离站立,静默地看了好一会?儿,不出声?,也?不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魏子骞粗略在?心下默了快半炷香的时候。
突然,床帐如水波纹似的晃动了几下。
紧接着,两片掩上的碧落色帐子从中间开了一点小小的缝隙。
一双桃花眼从那条细小缝隙中鬼鬼祟祟地露了出来。
水洗过的明眸里,泛着好奇,疑惑的光。
第070章 奇女子
钓鱼者, 多以奇为饵。
上钩的鱼,奇者为?先。
魏子骞见她这幅模样,心下好笑又莫名松了口气。
即便眼睛还红肿着, 也不耽误她睁大双眼探稀奇。
就这样也能上钩,说明心神还算稳定, 还有心思关注外物动向。
叶惜儿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掀开一丢丢床帐往外瞧的一瞬间。
就对上了笔直正对着这个方?向而立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盛满笑意与?戏谑。
仿佛早已等待在那里的狐狸, 就等着她撞上去。
叶惜儿粗粗一眼,瞳仁一颤, 刷的一下合上了帘子, 乌龟回?壳般缩回?了床里。
她抱着脑袋, 耳朵根慢慢的染上了红。
捶胸顿足,懊恼万分,丢脸呐!
原本她只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迟迟没听见有人活动的声音。
而稍稍有些疑惑好?奇罢了。
明明有人进屋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也不说来安慰安慰, 慰问慰问她。
什么表示性的动作都没有。
不知?道她在屋里吗?把她当空气?不知?道她在难受吗?
她先前把场景都预设好?了, 介时谁来问情况都没用, 谁来安抚都没用。
她要做一回?伤心忧郁的文艺女青年。
谁来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开口。
让他们去猜。
让他们围着她,团团转。
这样千哄万哄之下,或许她会勉强说说她今日为?何这般哭泣。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
事?情竟然没按照她设想的场景里发展。
叶惜儿抓心挠肝,隐约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她翻身而起, 瞬间不郁郁了, 气势汹汹地?掀起床帐,掀得整片浅蓝翻飞起来, 如打?了一个浪花。
眼中冒起点?点?火焰,气咻咻地?指责道:“你站在那做什么呢?”
“进屋了也不出声,进来做什么呢?”
叶惜儿瞪着他,满脸写着不痛快。
魏子骞还未说什么,门外就有了敲门声。
“哥,饭菜和热水都好?了。要送进来吗?”
魏子骞去开门,门外,魏香巧和叶文彦并排而站。
一个端着饭菜,一个端着脸盆。
“端进来吧。”他道。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地?踏进了屋里。
叶文彦一进门,眼睛很想找他姐,却记得君子礼仪,目不斜视地?把脸盆放进了耳房。
魏香巧进过哥嫂的房间,动作要自若些,她把饭菜放在床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气呼呼的嫂子。
“嫂子吃饭吧”
看样子还在生气呢。
她哥怎么回?事??
这半晌了,他们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些时间,能让她哥好?好?与?嫂子说说话。
怎的没见成效?
“嗯,谢谢巧儿。”
这时叶文彦见她俩在说话,他也走过来,忧心冲冲喊道:“姐”
叶惜儿有些不好?意思:“阿彦,吓着你了吗?姐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姐为?何要哭?”
“事?情说来话长,不过,我只是发泄一下,没什么大事?,哭了就好?了。”
叶文彦也没想到,自己?的三姐哭起来这般凶猛,一点?也不我见犹怜,梨花带雨。
吓得他以?为?天要塌了。
魏子骞让叶惜儿去洗漱,洗了脸再吃饭。
叶惜儿进了耳房后,魏香巧用眼神示意她哥。
你这成效,有些慢呀!
魏子骞无视她抽筋的眼神,把两人请出去了。
他就坐在窗台下的小榻上,耐心十足的等着那女子慢悠悠地?洗漱,慢腾腾地?吃饭。
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了,再也找不到理由磨蹭。
女子假意打?着哈欠,准备上床装睡时。
魏子骞终于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的开了口。
“现下能说说了吧?”
叶惜儿爬上床的手脚一僵,撅着的屁股还未放下来。
她跪趴在床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虽神情缓和,坐姿随意。
但摆出来的态度,似不说不罢休,能与?你耗到天荒地?老。
叶惜儿摸了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不雅的姿势。
心里长吁短叹,什么世道啊。
连个安慰人的开场白都没有。
就只知?道问问问,能不能问问她的心情如何?心理状态如何?是否还健康?
关心一下她怎么了?!
叶惜儿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趋势。
她又想了一遍去林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回?到家还没人来关心她,没人来哄她。
眼圈蓦地?一红,只觉自己?的人生悲惨极了。
自己?面对疾风骤雨,回?到家里躲雨,发现屋顶还在漏雨!
叶惜儿越想越委屈,又呜呜地?哭出了声。
她抽抽搭搭,还未消去红肿的眼睛,又冒出了颗颗珍珠。
魏子骞随意的坐姿顿时坐不住了,从小榻上几步跨到了床榻边。
他手脚忙慌,从梳妆台那边抽出一张粉白色的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怎的又哭了?”他嗓音轻缓,又有些焦急。
叶惜儿打?掉他的手,不让他擦掉泪水。
这是她不开心的证据!
“叶惜儿,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这般,我所有人心下都担忧你。”
“那也没见你有什么担忧。”
“”
魏子骞的语言功能有些紊乱:“你今早出门了,一直未见你回?来,也没与?家里人说。我就想着出去找找。”
言下之意,他是挂念她的。
“那你方?才进屋来,也不说话,还戏弄我。”
“我”
魏子骞的思维逻辑有些混乱。
嘴唇张合,他却不敢说,是因为?他摸清了她的性子。
若是直接去问,恐怕短时间内问不出什么。
可?谁知?道,会发展到现下的这个局面。
她会作的妖,原来不止一种。
花样百出,会在各种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拦住你的去路。
叶惜儿从泪眼中见他无话可?说,心里总算是觉得挽回?些脸面了。
心下不再计较,暗道,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的事?,那我也勉强愿意说说吧。
叶惜儿抽噎一声,做委屈状,哭腔更是婉转。
“魏子骞,我被人碰到了!”
她拿着帕子掩面哭泣,像是不能忍受半分,十分痛心疾首的道出了自己?的遭遇。
“碰到什么了?”
魏子骞猛然听到她开口,一时间没听明白。
叶惜儿伸出一只手,放在了男人的左肩处,本想学着那护院一般,使劲用力捏住他。
奈何力气不大,手掌不大,完全?握不住男人结实?的肩,效果大大减半。
“就这样,林府的护院,他的脏手,钳住我的肩膀,压制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不喜欢,很难受。”
“呜呜呜”
叶惜儿说得断断续续,魏子骞却听明白了。
短短几句话,透出来的信息着实?很惊人。
魏子骞的脸色霎时白了三分,血液都凝固住了,心里翻涌的戾气却是横冲直撞起来。
林府,护院,脏手,钳住,压制,难受。
魏子骞从中迅速提炼出这几个关键字眼。
组合起来,拼凑成了一副令人目眦欲裂的画面。
他仿佛看到了当时混乱欺凌的场景,看到了她害怕恐惧的挣扎,听到了她绝望无助的哭喊声。
魏子骞心尖抽疼,疼的滴血。
他眼底瞬间涌现红色潮意,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暴戾之气,指尖颤抖。
气息有些不稳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你有没有受伤请个大夫来瞧瞧?”
他的嗓音漂浮在半空,轻的如一片柳絮,十分的不真?切。
叶惜儿见他这么紧张自己?,心里有点?小雀跃,当即就不想哭了。
还请大夫呢,她的肩膀没啥事?,用不着大夫。
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她止住了眼泪,抿了抿翘起的嘴角,善解人意道:“不用,我没受伤。”
“反而是那个林朔,被我用茶盏砸了一脸,鼻血都止不住。”
“还有那个护院,我也没放过,那么厚的账本,摔他脸上了。”
“你是没看见,十几个护院呢,团团围住我,想把我抓住绑起来。”
“换作其他人的话,估计就得吓哭了。”
“但是我不一样,我不仅临危不乱,还以?一己?之力救自己?于水火。”
“最后,这不是成功的走出了林府了吗?而且还是人家恭恭敬敬送我出来的。”
叶惜儿兴致来了,恨不得一拍惊堂木,将?那场面描绘的惊险万分,险象环生,将?她如何与?林朔那老东西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讲给魏子骞听。
她就是掉进豺狼虎豹的一匹孤狼,真?真?实?实?的孤勇者。
叶惜儿正热血沸腾,为?自己?的勇敢无畏、智慧无双的表现喝彩时。
手腕忽的被人紧紧扣住。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人捏碎,手腕那圈嫩白的肉登时红了一片。
“魏子骞,你做什么,捏疼我了!”
叶惜儿惊呼出声,拿眼睛去看魏子骞。
却见男人的双眸不知?为?何嫣红的可?怕,似要泣血。
琥珀色的瞳仁变成了奇异的颜色,像淡色红玛瑙,给人一种穿透的感觉。
他这般模样吓了叶惜儿一跳,仿佛从阴森月光下城堡里走出来的千年恶魔,邪气慑魂,妖冶至极。
她顾不上自己?的手腕疼,另一只手去抓他,摇晃两下。
叫魂般叫道:“魏子骞,魏子骞”
她的心里怦怦怦跳个不停。
这人不会是被她吓傻了吧!
叶惜儿赶紧摸着他的脑袋,念叨起来:“摸摸毛,顺顺神,回?回?魂,妖魔鬼怪也怕人。”
“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吓不着”
“魏子骞,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一点?也不吓人,是我编造的,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大家都是人,死了都是鬼,不用怕他们,他们人再多,也只是装腔作势,绣花枕头。”
“你想吧,弱者才会抱团,强者都是孤独前行的。”
“我一头狼王,群挑一窝羊群,那是不在话下,那些人都是胆小狗”
叶惜儿说着说着,心里哎呀了一声,咋又有自夸的嫌疑。
“唉,我就说不告诉你是对的吧,瞧你吓成这样,还好?没叫你一起去。”
叶惜儿使劲给他顺背,真?没发现,他的胆子这般小,光是听听就吓傻了。
一抬头就发现男人用那双妖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盯出个窟窿。
其中眼神里的意味,她看不懂。
似恼非恼?似气非气?似幸非幸?
“叶惜儿,你好?好?给我说!”
魏子骞从喉间挤出这一句话,咬牙切齿。
他早该知?道这女人的这张嘴!
险些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那种心脏从胸腔中迸裂而碎的感觉,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男人脸色冷郁,突然发怒,叶惜儿摸不着头脑。
考虑到他方?才被吓到的突发情况,她连连点?头,老实?称是:“好?好?好?,好?好?说,从头到尾说,不添加任何夸张手法。”
叶惜儿拂了拂胸口,还把她急得一头汗。
于是,在她喝了三杯水之后,她总算是讲完了她是如何进的林府,到最后又是如何出来的。
包括她进府时,门房要赶人,而后为?了收买门房给的那几枚铜板。
这个点?彰显了她为?人处事?的机智圆滑,人情世故拿捏到位,可?不能漏下。
还有最后周管家毕恭毕敬地?亲自目送她出府时的画面。
这里不仅彰显了她打?了胜仗的必然结局,还在结尾处有了一个漂亮的细节。
把成王败寇,人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叶惜儿虽没有再用夸张的手法,渲染气氛。
却是从头至尾的没漏掉一点?细节,甚至还把有些话原本的复述了出来。
这般,那般,如此一番,一波三折,也是足够精彩。
魏子骞听她说完,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哑口无言的状态里。
他一直知?道这女人很能鼓捣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能这般兴风作浪。
胆子大到捅破天!
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身前往敌方?的老巢,叫阵敌方?头子。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还能全?身而退。
屋子里久久不闻其声,鸦默雀静。
叶惜儿是说了太多话,又哭了那么久,累了。
只是,这人为?什么听完了她的事?,却不发一言?
不发表点?什么看法吗?
比如赞赏之意,叹服之情?
叶惜儿细细观察他的神情,观察了半天,也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有些不乐意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也没有赞叹的表情流露出来。
“我做的不好?吗?我可?是一举将?那老家伙拿下了。”
“他的杀人犯女儿也跑不了。”
叶惜儿还想再说些什么,魏子骞却在这时出声道。
“叶惜儿,你可?否想过,你今日若是走不出林府呢?”
“想过啊。”
她答得理直气壮,眼神却有些心虚。
“你若是栽在里面,谁来救你?”
“我吗?或是你爹娘?”
“我不成气候,无计可?施,没那个本事?闯进林府去救你。”
“在你心里,不也如此认为?吗?”
“所以?才不告知?任何人,擅自行事?。”
“叶惜儿,在你眼里,魏家是否孱弱无力,无法依靠?”
魏子骞其实?想问的是,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无可?取,苍白无力。
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问不出口。
讽刺的是,他的确无权无势,无能替她摆平林家。
魏子骞的心情很复杂,一个多不值得信任的人,才会让一个女子不想着商议求助,宁愿孤身一人,悄没声息的去面对战场。
同时,他又为?她感到荣幸,忍不住赞一声奇女子。
世间恐怕再难有她这般奇妙的女子。
果敢,横冲直撞,一身邪乎的草莽之气,又带着时不时冒出的机灵劲。
叶惜儿听他说着这些自我诋毁的话,瞄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心下也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是不是有些莽撞了?
今日若不是最后那个方?逸洲的名字一出来,林朔投鼠忌器,救了她的大命。
也许她真?的就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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