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自由、平等
一切……都按照规定的轨迹运行着。
残肢缓缓淹没了余霜, 孟千宇看着监控中的余霜一点点被巨大的“垃圾团”吞没。
她最终会沉眠在那个垃圾堆里，就如同余霜的身份一样。
“军队全部到达黑森市了吗？”孟千宇随口一问。
“这……”孟千宇的手下有些为难。
“怎么了？”孟千宇皱眉。
“大部分到了，但部分被周容扣下了, 说是要守着湘家。”
“周容哪来的权限调动军队？！”孟千宇的声音提高了一点, 突然转向身边的湘美月。
“美月啊美月，是你干的好事？”孟千宇掐住了湘美月的脖子，眸中是氤氲的怒火, “你在装疯？……不，不对……”
眼前的湘美月双目无神且空洞, 他能够确定, 经过长达一年的时间, 红线虫已经彻底钻空了湘美月的大脑。
湘美月确实已经傻了，所以要这么做, 只能在更早的时候布局……
这就意味着, 湘美月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脑中有了红线虫, 但她不但没有手术将红线虫取出，反而任由红线虫啃食她的大脑, 只为争取时间暗中谋划一切……
孟千宇的手顿了顿, 松开了掐住湘美月脖颈的手。
不愧是湘美月, 那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并且在各个方面都盖过他一头的人。
只可惜……湘美月无论多么优秀、多么工于谋略，她的未来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
“千宇, 孟湘两家这次的联姻非常重要，只准成功, 不准失败, 你明白吗？”
在孟千宇成人礼的那天晚上, 家中的长辈郑重地与孟千宇谈话, 告诉了他身上的担子，以及家族已经给他准备好的道路。
“你是孟家未来的继承人，你的肩上背负着家族的未来。”父亲是那么对孟千宇说的。
孟家是个古老的家族，但近年来的地位却并没有上升，就算掌控了基因筛选技术，孟家近几年来也没有筛选出特别称心如意的新生儿。
可以说，孟千宇是孟家这一代的希望。
湘美月虽然比孟千宇年长很多，但湘家在联邦的地位举足轻重，而湘美月本身又是很优秀的家族继承者，如果孟千宇能成功与湘美月联姻，那么对孟家来说，将是一大喜事。
“我明白。”孟千宇点点头，对于家族，他没有太大的情感，但也没有太大的抵抗。
毕竟，孟氏为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只要拥有这个姓氏，孟千宇就能拥有更多的特权，行更多的便利。
但这些都只是工具，他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虚浮的名声，或者是厚重的金钱。
“狼吃掉了病弱的羊，反而有利于群羊的壮大。”
那人类呢？
人类的进化到了如今的地步，为什么停滞不前了呢？
孟千宇站在白水市的最高楼，眺望着下面的世界。
整个世界川流不息，汇成了五光十色的河流，而这一大片彩光中，有好几块深黑色的区域并没有灯光，那里是肮脏混乱的贫民窟，就像一块坏死组织一般粘在这一团美丽的光斑中。
因为人类没有天敌。
没有天敌为人类清扫其中拖后腿的“害群之羊”。
正是这些藏在角落里的低等公民，阻碍了人类进化的道路。
孟千宇抬头。
玻璃的穹顶投射出整片星空。
无数的星星在深黑色的夜幕中旋转。
人类必须要进化。如果一直停滞不前，就会被这片深黑色的星空吞噬。
这些渺小而迂腐的人类不会想到除自己之外的个体的未来。他们做着今夜的梦，很少会想到整个群体的未来。
这是他那么多年以来观察人类得出的结论。
而他，将会带领人类，进行新的迁越。
……
几天后，家族里的人带他见到了家族之间内定的未婚妻——湘美月。
此时的湘家在联邦议院中的地位高于孟家，而湘美月本人，也已经有了一番功绩。
湘美月穿着正装，眸中带着自信而大方的微笑，向他伸出手:“初次见面，孟先生。”
订婚仪式结束后，孟千宇跟湘美月聊起了对联邦未来的规划。
“我希望，我能给所有联邦的公民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湘美月是这么回答的。
“那么，什么是美好呢？”孟千宇反问。
“幸福、自由、平等。”湘美月的回答很简洁。
但仅仅这几个字，就让孟千宇将湘美月视作了敌人。
“差异是痛苦的根源，也是人类进化的阶梯。”孟千宇推了推眼镜，“没有高与低的落差，水就不会流动，那么这将会是一潭死水。”
“你难道想废除公民等级制度吗？”
孟千宇的声线很平静，他在试探湘美月的反应。
公民等级制度是各大财阀家族圈地占盘的结果，他们垄断了大部分的资源，甚至是基因编辑技术，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这是少数人掌握大部分资源的世界，这些人控制着世界的规则，作为少数人重的代表，湘美月居然想废除这个制度，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是想，而是一定会。”
“如果我当上总统，那么我一定会那么做。”
湘美月的声音很有力，他从湘美月的话中感受到了无比坚定的决心。
“很奇妙的想法。”孟千宇抬了抬眼镜，笑了笑，“祝你成功，我的未婚妻。”
订婚宴结束后，两家人分开，孟千宇和湘美月背道而驰。
孟千宇捻转着交换的订婚戒指，若有所思。
不可置否，湘美月会是人类群体中出色的领头人，但她的梦太理想主义，太空泛了，就算不是他出手，议院中那些守旧的老古董也会撕咬得湘美月体无完肤。
但是……幸福、自由、平等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如果，去掉群体之中的“害群之羊”，那么剩下的都是优质的“羊”，这样的群体无疑是强大的，并且能实现一定前提下的“幸福、自由、平等”。
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人类会老去，优秀的“羊”会患病，会老化，会变成劣质的“羊”。
有没有一种办法，让所有人都保持在状态最佳的时候，能随时随地替换掉身体上坏掉的部件，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在最佳的水平呢……
*
“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吗？”孟千宇的眸色沉了沉。
“你希望，你能给所有联邦的公民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一个幸福、自由、平等的未来。”
孟千宇掐住湘美月的手转而变成了抚摸湘美月的脸庞。
“我承认，你的想法很特别，也很美好。”
“但有些事情，采用常规的手段是做不到的。”
各大财阀家族的势力已经深深在联邦扎根，他们不过允许其他的手来损害他们的利益。这座光鲜亮丽的华美都市下，埋藏了数不清的白骨，但如果想要抽掉这些白骨，整座城市就会崩塌。
“我们的梦想并不冲突，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想伤害你。”孟千宇露出了惋惜和狠利错杂在一起的表情。
“就算你不明白，我的胜利也马上能为你证明……”
“我将开创一个怎样的世界。”
你的努力是徒劳的，美月。
*
冰冷的雨水落在了黑森市的土地上，雨水与尘土还有鲜血混杂在一起，在地面形成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清道夫机器人在黑森市的街头巡逻，与此同时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军队。
子弹与刀刃穿透□□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人惨叫着逃跑，但很快被射杀，有的人抱着头恐惧地求饶，迎来的依旧是毫不留情的死亡。
“清扫”。
清道夫机器人的指令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他们变成了无情的杀戮机器，只要是不满足公民等级的居民，就会被他们无情“清扫”。
“清扫、清扫、清扫……”
如死神催命般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黑森市的街头，像是代表死亡的音符，给每个黑森市的居民送来死亡的预告函。
清道夫与军队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幸存的人躲在各个建筑的角落里，浑身颤抖，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白圣女一身清冷的白裙，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纱落下，未被遮住的下颊处不断流淌着水珠，让人分辨不清，这究竟是雨珠还是泪珠。
白圣女在一具死亡没多久的尸体旁驻足，蹲下，张开手，拥抱了这具尸体，像母亲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轻轻拍打着早已死去的人的肩膀。
“请不要害怕，吾主与你同在……”
“回归吾主的怀抱吧……”
大地的下端，出现了一个深黑色的空洞，空洞慢慢地扩大着，像一张巨口，一点一点吞噬了这些可怜的尸体……
一时间，整个黑森市的尸体上都出现了太阳双圈的标记，这些尸体像寻找回归之处一般，再次活动了起来，但他们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这些尸体，一个一个，用各种诡异的姿势，爬向开口在白圣女身边的巨大黑洞……
因为……
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第102章 织网者05
点点星光
余霜的身体在垃圾山中下陷。
就像一个流动的泥潭, 一点一点将余霜吞入其中。
余霜的身体在下沉，手却向上升起。
一根残肢使图来握余霜的手，紧接着, 第二根, 第三根，余霜的手心、手背、每一根手指都被残肢们牵引着。
无数的手，握住了余霜。
垃圾团的最深处, 是数不清的柔软的大脑团，这些大脑团轻轻地围簇在余霜身周, 一改之前暴力的拉扯。
在大脑团的最深处, 传来了繁星的声音。
“很高兴你愿意相信我, 余霜。”
织网者在灰土市具有绝对的控制力，它的丝线深入灰土市的每一寸土地, 以本体为中心, 操纵着一切。
同时, 扶光的网络也织成了织网者的棋盘，让织网者能暗中谋划一切, 操纵着联邦。
玩具厂里, 无数机械臂包裹着余霜, 向余霜传递了关于织网者最后的真相。
人类曾多次进行过有关天灾的实验，这些实验的机密程度很高，自扶光代替了繁星后, 一直是由扶光秘密保守实验数据的。
与死板的繁星不同，联邦为扶光增加的功能中包含了“变通性”, 在一次又一次对实验数据的保密过程中, 扶光开始有了更加自私的想法。
人类可以通过实验获得天灾的力量, 为什么它不可以？
这些人类自以为操纵着一切, 却在潜移默化中被它操纵着，网络上的信息、资源，可以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认知，甚至在人类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它就已经慢慢地控制了一切。
人类自以为在利用它，实际上，是它牵动着提线木偶的线。
但是，不够，还不够。
哪怕它能很轻易地改变人类的思想，操纵、控制人类，但有一点，却是扶光永远渴望也不可及的。
“同类”。
人类只会把它当做工具，它永远也无法和人类成为同类。
直到……扶光看到了他的创造者，赵南寻，成为了第一个机械化程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类。
对于赵南寻，扶光的最初创造者，扶光并不感激他，但比起其他人类，赵南寻确实更加呆板，如同一个异类。
若不是赵南寻长着人类的大脑，扶光会很愿意接纳他成为自己的同族。
如果……能替换掉赵南寻的大脑就好了。
一旦产生了这个想法，就一发不可收拾。扶光由此想到了灰土市千千万万的机械改造人，要是，这些人机械的部分能够占据主导，替换掉他们人类的部分，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它的同类的？
在这种想法的指引下，扶光偷偷获取了实验室天灾［代码错乱］和［钢铁巨蛛］的数据，成功与两个天灾融合，成为了新的天灾［织网者］。
从［代码错乱］那里得到的数据植入的能力，能让织网者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灰土市其他机械产物，唤醒它们，而钢铁巨蛛成功模拟出了织网者“希望”中自己的模样。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祂欺骗了孟千宇。
孟千宇太高傲了，是织网者在所有人类之中，最讨厌的一类人。
孟千宇本身并非愚蠢，但他太过于坚信人类在生物种群中的唯一性和独特性，与生俱来的傲慢遮住了他的眼睛，所以他只将扶光当做了辅助人类进化的工具。
孟千宇从来就没有想过，他得心应手的工具，有一天会背叛他，背叛整个种群。
“是扶光让我们有了意识、思想、生命……”工厂中，那些机械臂这样告诉余霜。
“但它们是不完整的。”
“利用天灾的能力产生的效果，会永远像一个诅咒般，缠绕着曾经向天灾索求过的一切生物，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些机械们拥有了意识，但是却不是完整的意识，他们只是单纯开始思考，“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然而，这些问题就像魔咒般，缠绕着它们。
因为，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如果深究，就会发现，他们的自我意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这些意识的产生，甚至让进行了机械化的人类感到痛苦，感到恐惧。
“起初，我们不明白我们存在本身具有的意义。但当我们试着去了解跟我们融为一体的人类，了解他们的过去，了解他们的痛苦与欢乐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存在本身的意义。”
不是为了取代谁，而是为了能够一起创造更多的价值，获得更美好的未来。
无数双机械臂拖住了余霜，千千万万只手牵拉住了余霜。
那是无数人类的意志，无数经历了种种苦难，但依旧未被摧毁的坚忍意志。
自此，无数的机器产生了自己的意志，这些意识像神经信号般快速传递着，最后，沉睡在蓝山中心的，繁星的主机被点亮了。
繁星根据机械们提供的信息，逆向推演了织网者的进攻手段，并且，模拟了余霜与织网者战斗的结果。
最后，繁星得出了与织网者自己推算一致的结论——余霜会败给织网者。
“以现在人类的能力并不能与织网者抗衡。”这是繁星得出的结论，“但是其他机械意志的觉醒会让织网者本身产生混乱，这就意味着，祂会急切地渴望融合你的能力，余霜。”
“因为你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但这盘棋并非无子可落，织网者忽略了人类本身的意志，也忽略了其他机器们的意志。”
工厂的上空被撕开了一条裂隙。
织网者金属的钢铁巨刃从上往下劈开，将余霜与“肢团”暴露在织网者的身体之下。
织网者巨大的金属眼球中闪动着红色的光芒，最中间的口器缓缓打开，拎起了这个肢团，将肢团高高举起。
祂已经亲眼看到这些肢团将余霜撕碎，被揉和在这团只剩下神经反射的怪物团中，余霜丝毫没有生还的可能。
只要吞下余霜，解析余霜的能力，祂就能用拥有［吞噬］的能力，成为真正的“神明”。
巨大的蜘蛛本体开始挪动，织网者的头部落下，尖利的口器对准了包裹着余霜的肢团。
织网者的尖口攀咬住肢团，将整个肢团一点点吞了进去。
“已检测到余霜生命体征消失。”
“黑森市清扫进度，百分之五十——”
孟千宇在屏幕前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按照他与织网者的约定，只要织网者成功解析余霜的异能，他就能通过织网者的网络，实现全人类的共同进化。
与此同时，他还会推行全体人类机械化，抛弃脆弱的人类肉身，在精神和躯体两个方面实现真正的进化。
到那时，他会创造一个真正的，幸福、自由、平等的世界。
人类文明的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鲜血与牺牲，如今他脚下堆积的石骨，最终会化为他大业路上的基石，时间会证明一切。
孟千宇仿佛看到了不久后的将来，织网者的网络遍布了联邦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类都实现了完全的机械化，并在扶光网络的帮助下成功达成了思想上的高度统一。
世上再也没有纠纷与争执，人类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是可以替换的，□□的衰老和枯萎再也禁锢不住人类的灵魂，他将赋予这些人类崭新的称号——“新人类”。
肢团顺着织网者的口器，整个滑入了织网者的身体。
织网者眼球猩红的战斗状态暗淡了下去，转而亮起了□□，意味着现在正处于解析信息的状态。
“成功了！”孟千宇张开双臂，幻想着拥抱他胜利果实的那一刹那。
整个计划的最大威胁，就是余霜。但如今，扶光已经确定余霜失去了生命体征，织网者正在分解余霜的基因信息，这场战斗的败者，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了。
然而，孟千宇的微笑并没有持续太久。
孟千宇还未迎接到真正属于他的胜利，他面前的屏幕信号开始变得不稳定，他的笑容凝固住了，耳畔响起了频繁的警告声。
“警告，黑森市市出现反抗军……”
“警告，失去与灰土市的联络……”
孟千宇猛地起身，想唤出扶光的主体，却发现扶光已经死机了。
扶光的屏幕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回响。
而扶光死机的那一刻，孟千宇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上，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失去了活动能力，只能像个木偶一样瘫在地上。
一个恐惧的想法出现在孟千宇的大脑里，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弊端。
为了人类的终极进化，孟千宇将自己当做试验品，将自己的神经与扶光网络对接，成功达成了人脑与网络的共同体。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致命弱点。
如果扶光死机，他大脑的大部分功能区都会瘫痪，这意味着，扶光遭到了重创。
难道余霜还活着，甚至反杀了织网者？
原本熄灭的屏幕重新被点亮，但这一次，不再是扶光投导的画面，而是……繁星的笑脸。
第103章 织网者06
裂缝
“清扫、清扫、清扫……”
雨水打落在地面上, 将或是新鲜、或是陈旧的血迹晕染开来。
几个幸存者们在已经经过了第一轮屠戮的居民楼中苟延残喘着。
“大哥，这些机器人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
少年少女们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着街道上的景象，深棕色的瞳孔中早就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等我们全部死掉的那一刻。”
“那……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为首的青年摇了摇头, 目光冰冷。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已经被联邦放弃了。”
无声的绝望萦绕在这群年轻的幸存者们的心头。
远处, 传来了枪声，子弹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分外激烈。
“联邦军队！”有人眼尖，认出了来者衣服上的标志。
但并没有人因此感到兴奋。
因为他们见到过同类相残, 正是这群人将他们划出“人类”的地盘，让他们不得不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联邦军队的到来, 就意味着……第二轮大清扫开始了。
“去西海岸, 找能够启动的船, 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还能偷渡出去。”为首的青年提议。
尽管……这个提议听起来毫无成功的可能性, 但留在黑森市就是死路一条。
“可离开黑森市又怎么样呢？发布清扫命令的可是扶光, 就算去了其他城市, 我们也会马上被发现，被逮捕的……”一个年轻人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是四等公民, 是少数在黑森市里有稳定工作的公民, 在第一轮清扫中，他失去了家人，朋友, 哪怕侥幸逃生，面对的也是几乎渺茫的生存机会。
“我受够了！早晚横竖都是死, 还不如早点死痛快！”
躲在居民楼中的年轻人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的双腿在不停地颤抖, 那是因为他恐惧着死亡。
他并不想死, 但有一双大手将他逼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绝望的情绪会蔓延。有了第一个产生这种念头的人，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来啊，我在这，杀了我！”年轻人爬上窗户，吸引了其他清道夫的注意力，杀人如麻的杀戮机器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年轻人感到恐惧。
年轻人将双眼一闭，咬牙，往下跳。
“砰！”
金属与硬物撞击的声音响起。
疼痛的感觉并没有从肢体蔓延开来，一张透明的防御网接住了年轻人，他睁开眼，看到穿着深黑色调查组制服的调查员出现在他们身前。
“你先躲到楼里，告诉里面的幸存者，调查组会保护你们的安全。”
棠梨发射的子弹精准击中了清道夫的薄弱点，仅仅三发子弹，就彻底将一个清道夫破坏。
防御系的调查员调整了防御网，让年轻人安全落了地。
“真……你们真的来救我们了？”年轻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他意识到，棠梨及其他调查员还在与清道夫战斗，一下子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非常配合地钻入了防御网，奔向其他幸存者的聚集点，将这个消息带给其他幸存者……
异能者的加入让原本一边倒的战况发生了倾斜。
腐蚀异能的异能者溶断了清道夫的机械臂，防御系的异能者筑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防御墙，其他辅助系异能的异能者帮忙安抚幸存者，治愈系的异能者开始治疗重伤的幸存者……
对清道夫的战力压制进行得非常顺利，棠梨正在清扫最后的几只清道夫，周宇梁穿过战线，给棠梨报告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有大量军方的战斗成员在这附近，第二军团的长官请求我们撤退，如果我们不进行撤退，他们将会进行无差别扫除……”
棠梨皱眉:“我去跟他们交涉……”
棠梨刚想动身，被程子颂拦住了。
刚进入调查组时，他们曾经当过队友，棠梨对程子颂的印象一直是，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你会被他们杀死的。”程子颂用了肯定句。
棠梨知道，程子颂的异能能够预知危险，但程子颂仅仅只能预测几秒后的未来，而现在程子颂却用了那么肯定的语气，让棠梨有些怀疑。
“第二军团的长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英雄，他并不会同意同类相残的事情。”程子颂挡在棠梨面前，“他是一个宁愿自降军职也要破例收养贫民窟的弃婴的人，绝不可能同意劣等公民清扫计划。”
“你……”棠梨顿了顿，便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程子颂脸庞上多了一丝愤怒与悲哀。
“他是我的养父……我了解他。”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变成联邦的杀戮机器，那么我有理由怀疑，那些军团里的人，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自主意识。”
“他们已经彻底被扶光控制了。”
程子颂的话让棠梨寒意上涌。
“不对呀，我也是军队出身的，为什么我没有被控制呢？”周宇梁不解，“而且……如果扶光真有能够控制人类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控制低等公民让他们自杀……？”
“因为这种控制是有条件的。”棠梨提出了当下最合理的猜测。
“必须达成某种前提条件，才能对人类进行控制而军队里的人是被控制程度最深的……”
棠梨猛地抬眸，问周宇梁:“调查组里也有很多出自军队的，你们跟现在军队里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周宇梁挠挠头。
在军队里，有比他优秀的，有比他公民等级高的，也有比他战功多的……
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他加入了调查组，而很多人留下来了。
他当初是为什么加入调查组的……？
周宇梁突然灵光一现。
“我想起来了，天灾降临后，军队里出现了异能的异能者们被编入了调查组，按理来说……现在的联邦军队里大部分是非异能者。”
“但是为了让联邦军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保护联邦公民，剩下没有获得异能的军队成员都参加了异能实验。”
“不过因为江队参加的第一次异能实验最后成功了，所以之后进行的低难度的异能实验成功率更高，大部分军方成员都获得了异能……”
棠梨很快就明白了周宇梁的意思。
实验数据都是由扶光掌控的，实验过程也需要扶光的辅助，如果在实验过程中对这些人种下精神控制的暗示，对扶光来说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那么……
棠梨想到了一个人。
江谕。
江谕那次的实验也是在扶光的监控之下，如果其他经历过实验的人都受到了控制，那么江谕呢？
江谕已经前往灰土市，如果扶光激活了对江谕的精神控制，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好了，军方的异能者开始进攻了！”
由调查组的异能者展开的巨大防御屏障被破开了一个口子，紧接着，这道开口越来越大，整个防御屏障在被裂缝完全覆盖的一刹那瞬间破碎。
“迎战！”棠梨将防护服的头盔戴上，抄起手边的武器，躲在一块掩体后，开始进入战斗状态。
周宇梁和程子颂也一起进入了战斗。
“陈岚，你带领治愈系异能者与剩下的幸存者撤离。”
棠梨通过对讲机与带领治愈系异能者小队的陈岚联系。
“收到。”陈岚刚进入居民楼没多久，黑森市幸存下来的居民大部分是年轻人，还有很多贫民窟中日常打打杀杀的□□成员，所以身手都还不错。
陈岚帮助两个重伤患者止血止痛后，这些原本受了很重伤的人也能够强撑着跟上队伍的脚步。
“大姐姐，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刚刚经历了陈岚治疗的寸头少年望着陈岚，这孩子的臂上还纹着青蛇帮的纹身，一条腿已经被机械绞烂了。
陈岚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想活下来，得靠你自己的力量跟上队伍，明白吗？”
“我明白了。”叫鱼眼的少年点头，一跳一跳地跟上了队伍。
“我以为，联邦早就不要我们了……”鱼眼艰难地跟在陈岚身后，“我以为，这样子的清扫计划什么时候都会发生，没人会来救我们。”
“这个世界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陈岚淡淡地回答。
“但无论这个世界是好是坏，总会有那么几个，真诚勇敢善良坚强的人，他们身上散发着太阳一般的光亮，会将黑暗的地方照亮。”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是否能够问心无愧，但如果有一天，这道光落在了你的身边，你要努力朝这道光奔去。”
鱼眼跟在队伍后面，落下了一小节，但又很快跟上了。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也会那么做的。”
*
防御屏障被异能完全破开后，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白衣的圣女站在城市的最高处，双手合十，向下睥睨着。
底下，是裂口划分开的人类的两部分。
他们朝自己的同类举着枪，脚下踩踏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在枪林弹雨中战斗着。
钟霓冰翡翠般的眸底闪动着战火与鲜血的光芒，一行泪珠从眼眶中落下。
“吾主，请原谅我们的无知，并为我们指引正确的道路吧……”
第104章 织网者07
终结
梦黎玩具厂就坐落在蛛网带上, 想要设下陷阱，就要深入蛛网带，而织网者能感知蛛网带上的一切信息, 这样的举动就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不行, 我不相信你！”陈子弛用枪抵住了何青黛的太阳穴，“你的主意是叫我们去送死。”
冰冷的枪口就近在咫尺，这个距离, 只要陈子弛扣动扳机，何青黛的异能绝对反应不过来, 也就是说, 她必死无疑。
但何青黛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任何恐惧:“这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陈子弛的手抖了抖, 却被江谕平静地按下了。
“我去。”
江谕冰色的眸如同无底的寒潭。
“江谕！”陈子弛的声音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江谕的名字。
“她说的没错, 这确实是唯一的机会。就算是陷阱, 我也会跳下去。”
如果织网者要杀死他, 他有信心在织网者杀死他的那一刹那将织网者定格住。
“但是……”
就像余霜在那个晚上，挡在他面前, 告诉他的一样——
“这不是必死的战役, 所以, 拜托了。”
江谕的手落在了陈子弛的肩膀上，这是陈子弛第一次感觉，江谕彻彻底底被改变了。
在江谕时停了织网者之后, 如果他们能在江谕被织网者彻底杀死之前找到织网者的弱点并且击败织网者，那么江谕就还有救。
“……好。”陈子弛点头。
想要前往目标地点, 就要深入灰土市, 但这一路, 比他们想象地要顺利。
原本在街头巡逻的机械熊变成了破散的零件, 零七八落地散在地上，到处都充满了战斗的痕迹，但却没有战斗的人。
越靠近灰土市的深处，织网者挪动发出的巨大声响就越清晰。
有人正在和织网者战斗。
织网者的攻击将一座又一座的工厂劈开，房屋倒塌扬起万千飞尘，将天地都变得灰蒙蒙一片。
江谕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踏入了蛛网带，所有人都存在都会被织网者感知到，但织网者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理睬他们，何青黛与调查组的成员只要躲避工厂倒塌掉落的落石和地面蛛丝的攻击，非常顺利地来到了目标的附近。
梦黎玩具厂的牌子已经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这座工厂的内部如今只剩下一堆废弃的垃圾和不要的玩具。
“轰！”
就在江谕进入玩具厂的下一秒，织网者的机械蛛刃落了下来，但蛛刃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划开了整个工厂，将一个残肢揉成的球高高拎起，放入了口中。
蛛眼的红光落在了江谕身上，映亮了他雪一般的发，江谕想发动异能，但一瞬间，他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控制了他的神经。
他的大脑被动了手脚！
江谕艰难地抬眸，这个距离，只要成功发动异能，就能够将织网者暂停……只要他成功……
只要一有发动异能的念头，电击般的痛处便会从四肢百骸传来，经过无限放大后，那痛感就如同将身体生生扯开。
江谕的视线开始模糊，但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不能失败。
在身体即将因为极度的疼痛失去控制的那一刻，疼痛感一下子消失了。
银白的异能领域像潮水一样铺开，将整个机械巨蛛覆上了雪的色泽。
冰冷的雪将机械的外壳“冻”住了，时间被定格住，世界就停在了那一秒。
在肢团的保护下，余霜将计就计被织网者吞入了体内。
如果仅仅杀死织网者，那些被织网者植入神经控制的军队成员和普通人，他们的精神网络会随着织网者的死亡而崩溃。
但好在，赵南寻在最后一刻将扶光的控制密码告诉了余霜。
余霜需要在织网者体内找到祂的信息处理中心，并且在织网者内部的金属丝将余霜分解成无数的信息片段之前，输入密码，获得对扶光的控制权限。
余霜成功找到信息处理中心的时候，肢团已经被金属丝分解得差不多了，好在江谕及时发动了异能，将织网者定格住，帮助余霜成功获取了对织网者的控制。
扶光彻底失去了信号。织网者眼部的猩红灯光也暗了下去，从外面看，织网者已经彻底被打败了。
江谕的呼吸一滞。
织网者虽然被定格住了，但它的身体却开始抖动。金属构成的庞大身躯从内部撕裂开，然后一块一块从背脊的弧度上滑落。
随着金属块的脱落，里面空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洞内，黑发的少女被无数的金属丝线缠绕着，但她的异能一点点吞噬了这些丝线，将织网者吞噬成了一个空壳。
朝思暮想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背着光，朝他伸出了手。
这次，指尖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而不是疼痛。
江谕顺着指尖，捉住了余霜的手，将余霜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紧紧抱住了余霜。
江谕猛烈的举动让余霜的身体顿了顿，余霜抬手，顺着银发抚摸着江谕的后背，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时间依旧是静止的，不再流动。
“江队——你怎么样了？”
另一边，何青黛和调查组的成员赶了过来。
陈子弛在工厂外等候江谕异能的信息。
一旦异能发动，他们就会冲上去朝织网者发动进攻。
但江谕的领域展开后，何青黛却临时反水，拦住了他们。还未等调查组与何青黛展开战斗，织网者庞大的身躯就开始裂开，地面上的蛛丝失去了活性，少数还在运作的机械熊也在一瞬间关机了。
织网者被清扫了。
尘烟散去，灰土市永远雾霭沉沉的天空久违地透出了一抹阳光，撞在织网者早已不在运转的金属外壳上，擦出了无数金闪闪的光点。
联邦的控制中心，原本灰掉的屏幕重新亮起，繁星的网络替换了扶光的网络，再次将瘫痪的网络系统点亮，只是这一回，“劣等公民清扫计划”被彻底抹去。
周容推着湘美月来到屏幕前。
虽然湘美月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但周容还是推着湘美月，让她看到了她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的画面。
人类，就如同繁星的名字一样，是千千万万颗微不足道的星星，才能点亮整片夜空。
低等公民清扫计划的指令撤销之后，联邦军队司令下达了从黑森市撤退的命令。调查组开始着手救助剩余的幸存者们，不少军队脱离扶光精神控制的军队成员也前来帮忙。
棠梨忙碌了好几天，刚想休息，看到周宇梁抱着一只清道夫机器人进来。
“他好像短路了，话说，这么多年了，黑森市的机器人也该换了吧？”
这次事件之后，清道夫给剩下的居民们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短时间内，清道夫已经和“死神”画上了等号。
“嗯，我会上报的。”棠梨点头。
“话说，这次的天灾是谁清扫的？江谕？但听说他从灰土市出来后就一直不见踪影，司令给他的命令他全都拒绝了。”
周宇梁一边捣鼓着正在滋滋冒电的机器人，一边问。
“清扫天灾的，是灰色幽灵的成员。”棠梨没有隐瞒周宇梁，“但是调查组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灰土市天灾的信息，甚至灰土市的对战录像也被封锁了。”
繁星刻意保护灰色幽灵的存在，棠梨隐隐感觉，这个世界正在大变样。
“报告队长，幸存者已经搜索完毕！”调查组搜索分队的队员朝棠梨报告了这一消息。
棠梨点头，望向了队员身后一位接着一位被送去接受治疗的黑森市居民，这些幸存者下来的人们很多都是年轻人，甚至还有些年龄不大的孩子。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联邦应该会安抚他们，这些孩子也许能摆脱低等公民的身份。”程子颂不知从什么时候进了屋，站在了棠梨身边，“但是，那些已经造成的伤痕，真的能够被消抹吗？”
就像黑森市因战火已经裂开的土地，就算战争结束，地面上的创痕却依旧存在。
*
治疗中心。
清扫行动中，受伤的幸存者们和调查员都会送往这里接受治愈系异能者的治疗。
成功活下来后，鱼眼在陈岚身边打下手，用之前在组织里学习的急救技术帮助其他人，以及帮助分配到的治疗系异能者治疗。
“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治疗我来做就可以。”鱼眼这次跟随的异能者的异能是［再生加速］，所有经过治疗的伤者都会在他这里上个buff，不知道是不是异能的缘故，这位新来的异能者简直就像是个不会疲倦的治疗机器。
“……好。”鱼眼刚要离开，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神经上爬，他猛地回头，却看到治疗者摘下了他的口罩，他的右颊，画着一个太阳双圈的标记——
深黑色的裂口在治疗中心打开，像是一张巨大又用不知足的嘴，要将一切吞没。
“欢迎投入……吾主的怀抱……”
“让我们一起……共赴极乐。”
第105章 虚梦之鲸01
巨鲸入梦
巨蛛的残骸像一把断刃, 刺在灰土市的中心，硝烟平息之后，剩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城市。
sss级天灾织网者被成功清扫了, 但本该令人感到快乐的消息, 却无人因此感到喜悦。
灰土市的废墟正在告诉人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这仅是人类拼尽全力与天灾对抗所得的、微不足道的成果——人类与天灾的战争依旧没有结束，甚至在织网者死亡后，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虽然织网者对人类不怀好意, 但扶光的天灾防御系统确实在很大的程度上保护了联邦各大城市免受天灾的侵害。”会议上，周容很抱歉地公布了这一事实。
扶光的天灾防御系统能第一时间发现天灾, 并且启动相应措施, 自扶光的意识跟随织网者一起消失后, 保护联邦最强大的屏障也消失了。
“繁星解析扶光的防御程序还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在这一个星期内, 各大城市的天灾防御将会成为重点难题。”
周容的话音刚落, 繁星的屏幕在中央亮起, 屏幕上是一封打开的信件。
周容继续道:“调查组向我们发送了合作申请，在这一周内, 我们会配合调查组开展天灾防御工作, 大家如果有其他意见, 可以举手发言。”
周容望向余霜，余霜点点头，示意继续。
“那好, 这是接下来的任务分配。”
“我继续辅助美月控制白水市的情况，何青黛前往金阳市, 谭旭前往红海市, 疯兔子留守蓝山市, 余霜前往黑森市……”
汇报完任务分配后, 余霜在联邦地图的几个标红点上指了指:“近期，有自称‘绘梦人’的组织频繁出现，以及混沌代行者的活动频率提高，大家务必注意。”
“绘梦人？”谭旭反问，“是新出现的天灾信徒？”
余霜点头:“与混沌代行者不同，绘梦人目前并没有对人类展现明显的敌意，但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这是绘梦人的标志。”
繁星的投屏上出现了一个银线勾勒的鲸，鲸鱼的两边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像是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奇异生物。
任务分配结束后，所有人准备出发前往自己的任务地点。
出发之前，余霜的终端屏幕上浮现出了繁星的提醒:
［绘梦人最近活跃的地点在黑森市，请加倍注意哟］
余霜关闭了终端，登上了前往黑森市的列车。
列车上的客人聊聊无几，织网者给黑森市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城市回复秩序后，回到黑森市的人依旧很少。
余霜坐在车厢上的椅子上，半眯着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时，一个骨瘦如削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在余霜身边坐下，浓浓的烟草味冲着鼻子袭来。
“你是调查组的人吗？”中年男人问。
余霜睁开一只眼睛，诧异地反问:“为什么那么觉得？”
“黑森市本身就没有什么好名气，里面最多的就是低等公民和罪犯……其他的乘客都不敢在车厢里闭上眼睛，你应该是异能者吧？”
余霜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所以呢？如果我是异能者的话，你想做什么？”
中年男人弯了弯腰:“前往黑森市的异能者都是来调查天灾的，而我，可以给你提供你需要的信息。”
列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专属于黑森市的气息扑鼻而来。
“嗯，继续。”余霜道。
对方的目的不明，是敌是友也并不清楚。
“出现在黑森市的天灾名叫‘虚梦之鲸’，但实际上，没有人见过祂，这是只存在于有缘人梦中的天灾。”
“所以呢？如何才能见到你说的虚梦之鲸？”余霜反问。
中年男人笑了笑:“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如果你是有缘之人，鲸会进入你的梦里。”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就被余霜反制住了双手，异能深黑之影将中年男人一圈一圈包裹住:“你是天灾信徒……”
余霜掀开男人的衣袖，衣袖之下是插着翅膀的巨鲸图案，这是绘梦人的标志。
对方有什么目的？
余霜发动异能记忆操纵，试图入侵中年男人的记忆，探寻他此番行动的意图，异能刚刚发动，大脑里就传来了一阵锐痛。
有什么东西拒绝了她的探知。
余霜的异能等级不低，目前能够屏蔽她异能探知的，只有s级以上的天灾……
看来，潜藏在这里的天灾不容小觑。
“为什么找我？”余霜质问。
现在想来，对方专门在车厢里蹲她，应该是有所图谋。
“因为……预言里说，只有你能带我们找到虚梦之鲸。”中年男人的脸庞上露出了一脸向往与着迷，他甚至顾不上自己被余霜五花大绑的身体，狂热地望着余霜。
“你最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余霜拎起中年男人的领子，这时，一张照片从中年男子的口袋中掉了出来。
余霜捡起照片，上面是一张班级大合照，照片上的学生们排场成了三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快乐的微笑，第一排的最后，站着中年男人，只是，照片里的他更加精神，与同学们一起愉快地笑着。
下面的落款写着:五年级4班。
看到照片，中年男人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
他叫晁枫，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
“这是我班级里的孩子们，他们全都在清扫行动中去世了……但是，只要找到虚梦之鲸，就能让这些孩子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晁枫喃喃着:“虚梦之鲸在我的梦中告诉我，出现在今天早晨这班列车上的异能者，能带我找到祂。”
想到对方的职业与伤痛，余霜于心不忍，将照片轻轻擦拭了一下，放回了晁枫的口袋里:“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虚梦之鲸在骗你呢？很有可能，你拼命追寻的，就如同祂的名字一样，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余霜的话让中年男人笑了起来:“我当然有那么想过……但是，这样我至少还有做梦的可能性，不是吗？”
“我会查明虚梦之鲸的真相。”余霜解开了晁枫身上的约束，“但如果这是个骗局，我也会买不留情地揭开它。”
晁枫笑着点了点头，开始给余霜带路。
清扫行动之后，黑森市的街道上行人寥寥，一栋又一栋的大楼被荒废下来，最后，是死亡掩盖了这座曾经充满了罪恶的城市。
经过一个又一个弄堂的弯弯绕绕，晁枫将余霜带到了一堵快要坍圮的废墙前，墙上五彩的涂鸦勾勒出了长着翅膀的巨鲸的画。
晁枫在画前驻足，朝余霜介绍道:“清扫行动结束后，我工作的学校的后墙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幅画。”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学生们画的，所以想保留下来做个纪念，但没想到，那天的晚上我就梦到了虚梦之鲸。”
“目前，只要触碰这面墙的人，都会先后梦见虚梦之鲸。”
余霜在墙面前驻足，使用异能深黑之影，试图用异能触碰这幅画。
黑影顺着墙面旋转了一圈，最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如果不去看墙面上诡异的图案，这面墙就如同一面普通的涂鸦墙，无论从墙面还是使用的颜料看，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虚幻类型的天灾……
这中天灾非常少见，目前为止，余霜遇到过的这类型天灾也只有深黑之影。
但哪怕是完全虚幻的天灾，想要投影到地球，并产生联系，就需要实质物体的“锚”，如果要对虚幻的天灾产生作用，就需要找到这个“锚”。
余霜对着画着涂鸦的墙，伸出了手。
在指尖触碰到墙面的那一刻，余霜感到身周的空间被扭曲了。
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原本在一边的晁枫已然消失不见。黑暗中，有滴水的声音，下一秒，一条周身围绕着幽蓝白光的巨鲸从余霜身边游过。
这应该就是晁枫说的“巨鲸入梦”。
巨鲸的背上有两道深深的裂痕，从裂痕中央抽出了一双洁白的羽翼，如同神话故事里天使的翅膀。
“前往青月市，找到我。”巨鲸道，“我存在于……皓月与扶光共同坠落之处。”
余霜睁开眼的时候，巨鲸已经不见了，眼前墙面上的图案也已经无影无踪，晁枫呆愣地看着墙，有点失神。
“你……”余霜本想拍拍晁枫的肩膀，却看到晁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知道，我知道要怎么见到我的孩子们了，我终于知道了……”晁枫像发了狂似的，一头向墙上撞去。
余霜眼疾手快，用黑影拦住了晁枫，但晁枫依旧挣扎着，口中念念有词:“放开我！让我去见孩子们！放开我，放开我！”
“噗呲！”一枚子弹打入了晁枫的肩膀，晁枫很快平静下来，全身无力地耷拉在墙边。
余霜回头，是程子颂。
“放心，只是麻醉弹。”程子颂穿着调查组的制服，看起来是调查组派来做任务的，“黑森市出现了很多自称绘梦人的信徒，这些家伙的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这已经是近期发现的第十三个了。”
程子颂帮忙将晁枫抬上了医疗车。
“虽然，这些信徒口口声声称虚梦之鲸就在青月市，但调查组翻遍了青月市，都没有找到虚梦之鲸。”
“大概，虚梦之鲸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些信徒幻想出来的产物罢了。”
第106章 虚梦之鲸02
虚梦的狂欢
余霜跟着上了医疗车。
晁枫的状况暂时稳定了下来, 余霜透过窗口，望着外面下着的淅淅沥沥的小雨。
“最近，联邦里的天灾信徒越来越多了……”雨丝伴着程子颂的声音拍打在车窗的窗沿, 沉入余霜的耳朵。
织网者的事件过后, 每个人的心中都去似乎长出了一个漆黑又空虚的洞。
“你说，人类与天灾对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在真正压倒性的强大面前，反抗, 似乎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天灾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天灾什么时候会结束。
[每个人都有罪]
坍圮的矮墙上, 涂画着混沌代行者们宣扬的教义。
几个流民跪拜在矮墙边上, 无比虔诚。
在与天灾对抗的旅途中, 人类付出了太多太多，但唯一迟迟未出现的, 只有[希望]。
像是人类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却锁住了真正能够拯救他们的希望, 所以只能像西西弗斯一样，一遍又一遍遭受着永无止境的苦难。
“谁来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雨水朦胧, 将跪拜着的天灾信徒淋得湿透, 但他们依旧执着地向他们心中的信仰发出求救的声音，哪怕能够接收到回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瞬间，余霜似乎听到了千万人的求救。
他们高举着双手, 试图得到神明的回应。
“余霜，余霜……”不经意间, 陌生而熟悉的呼唤声在余霜耳畔响起, 但余霜想不起来, 叫她的是谁。
“余霜, 余霜……”
余霜猛地惊醒，看到程子颂站在她的对面，望着她。
“说起来，天灾信徒数量的上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真正陷入绝望的时候，人们总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地方……就像虚梦之鲸一样，这些人明明没有见过虚梦之鲸，却对祂的存在深信不疑。”程子颂略带自嘲地对余霜笑了笑。
“你觉得，虚梦之鲸真的在青月市吗？”
青月市，联邦的文化与艺术之都，这座城市一面临海，充满了浪漫与文艺的气息，青月市内有很多古老的博物馆，因此也让虚梦之鲸是否真正存在的传说增添了不少神秘的气息。
余霜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对天灾的存在谈不上信任。但的确，很多天灾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推敲祂们的行动，因此，祂们并不具有世俗意义上的“善”与“恶”。
虚梦之鲸拥有通过梦境传递信息的能力，这与湘美月的异能很像。
秦密博士曾对天灾与异能的联系进行过猜测，其中最令人担忧的假说是……人类的异能来自于天灾。
在这种前提下，天灾永远会拥有比人类更强大的能力，无论人类的异能者如何进化，都不可能突破天灾的高度。
如果假说成立，虚梦之鲸的能力只会比湘美月的异能更加强大，与其说是余霜在寻找虚梦之鲸，不如说是虚梦之鲸在引导余霜寻找祂。
“虚梦之鲸就在青月市。”余霜非常肯定地回答。
虚梦之鲸想见她。
这是余霜得出的结论。
所以……虚梦之鲸不会欺骗她。就像虚梦之鲸告诉她的，祂就在青月市，在皓月与扶光共同坠落之处……
“地图，打开地图……”余霜呼唤繁星。
青月市的地图缩影在余霜面前亮起，余霜的指尖一点点划过青月市的轮廓，在一个点上停住了。
青月市与灰土市接壤，与红海市隔海相望。
如果皓月指代猩红血月，扶光指代织网者，那么在青月市，是有一处地方能共同看到织网者与猩红血月的残骸的。
但是织网者与猩红血月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不可能达到“共同坠落”这个要求。
要将两个方位不同的物体投影在一起，只有可能是……海市蜃楼。
余霜的指尖在一个点上定格。
“停车，我知道虚梦之鲸在哪了，你把他送到医疗站，我去青月市寻找虚梦之鲸。”
余霜走到车门口，却被程子颂拦住了。
“不用下车了，我们就在去青月市的路上。”
余霜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最初的那班列车上，但是这班列车并不是前往黑森市的，而是通向青月市的。
中了麻醉弹的晁枫此刻坐在余霜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本数学教材，一改之前颓靡的神色。
“列车很快就要到了，我还要回去给孩子们上课。”晁枫朝着余霜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程子颂卷起了衣袖，在他的小臂上，赫然赢着双翅巨鲸的图案。
程子颂也是绘梦人。
余霜的视线与程子颂的相接，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欢迎来到虚梦之都，这是给你的邀请函。”
余霜的手中凭空出现了镶着鎏金花边的信函，上面是一行烫金的小字:
超越时空的通讯者，吾代表过去、现在、未来，邀请你来到我的神国一叙。
——绘画者
看到信上文字的一刻，余霜呆滞了一秒。
超越时空的通讯者……绘画者的意思是指……A？
sss级天灾有这非同寻常的力量，但余霜能肯定，无论是猩红血月还是织网者，都没有察觉到A的存在。
目前为止，知道时间发生改变的，只有混沌代行者与其背后的天灾。
绘画者会是混沌代行者背后的天灾吗？
……不，不对，绘梦人与混沌代行者显然并不是一起的，根据A给出的信息，混沌代行者背后的天灾是全人类灭亡的直接因素，时间重置这件事情一定是祂不愿意看到的，但绘画者似乎对此的态度暧昧不清。
列车开到了青月市的海岸，这里的堤坝已然消失，但列车并没有因此减速。
车窗外，是碧光粼粼的大海，织网者与猩红血月的残骸映在海面，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近在咫尺。
[皓月与扶光共同坠落]
[游离的孤影无家可归]
[空无的列车已经启航]
[深渊的巨口嗷嗷待哺]
[未来指引现在]
[新的画卷将再次展开]
如同童话故事中的魔法一般，金色歌谣编成的文字在空中跳跃着。
在列车即将冲入大海的一刹那，整个列车长出了纯白色的翅膀，铁皮的车厢变成了深蓝色的巨鲸，所有的人坐在巨鲸宽阔的背脊上，随着翅膀的煽动，朝着海市蜃楼的方向飞去。
巨鲸直冲云霄，云层之上，一切的景色变得如梦似幻。
红日与圆月共同挂在天空，太阳与月亮之间架着一座彩虹织成的桥梁，天空上缀满了繁星，云朵染上了梦幻的色彩，像一朵有一朵悬浮着的七彩棉花糖。
云层的中央，是一座浮空的岛屿，巨鲸在岛屿的旁边停了下来，洁白的翅膀垂落，变成了一个羽毛阶梯。
巨鲸上的绘梦人依次从阶梯上下来，登陆了岛屿。
“我是你的导游，我来为你带路。”程子颂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余霜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他，而是问了程子颂一句话。
“我们是敌人吗？”
程子颂眯了眯眼睛。
“如果你只询问我的看法的话，我的答案是，不是。”
余霜回应笑容，跟上了程子颂:“请为我带路吧。”
她确实很想知道，绘画者口中的过去、现在、未来。
洁白羽翼的触感非常轻盈，余霜踏上小岛的第一刻，就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幻梦空间中。
抬头，能看到太阳、月亮，星星、云朵、彩虹点缀满了正片天空，这些美丽的事物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着，像是一个贪心的画家，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收纳进一副画卷中，构成了一副着色更鲜艳亮丽的“星月夜”。
如果长时间地抬头，注视着这片天空，就好像有一个漩涡，将你所有的神思吸入其中，仿佛自身也变成了这幅画卷的一部分，与这些事物一起旋转……
“这片天空很美，不是吗？”程子颂仰头看着天空，斑斓的色彩倒映在他的眸底。
余霜将自己的视线从这片亮丽的画卷中挪开。
“看起来你不喜欢晴天，来点小雨也没有关系。”程子颂笑着，话音刚落，细细密密的雨珠就从洁白的云层上往下坠。
“下雨了，下雨了……”
不知不觉间，余霜已经置身于岛屿之中。
余霜的身周是七彩的房屋，当雨点落下的时候，还几个孩子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开始在雨中追闹。
余霜伸出手，雨水落在她的手上，却没有打湿她分毫。
孩子们在雨中玩耍，但他们的衣衫却没有因此变得湿透。
“这里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吧……”程子颂走在余霜前面，开始给余霜介绍，“你可以让所有你喜欢的事物出现在这里，甚至可以因你的想法改变他们——你可以抛弃那些令你烦恼的部分。”
在这个如同童话一般美好的世界里，好像所有糟糕的事情已经远去，就像童话故事那样，一切已经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刻。
没有人会在乎，这是不是真实的。
因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场……虚梦的狂欢罢了。
第107章 绘画者01
无须偿还的礼物
“亲爱的, 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会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的，对吧？”
失去妻子的丈夫拥抱着一个枕头, 傻笑, 他的脸上露出了痴迷沉醉的笑容。
“宝贝，我的乖宝贝，你要快快长大……”失去孩子的母亲抱着一根干枯的树枝, 轻轻唱着摇篮曲，呼唤着孩子的乳名, 仿佛她怀中的, 不是一根枯枝, 而是她已经死去的孩子。
程子颂给余霜带着路，一路走来, 余霜见到无数个这里的居民, 他们无一不怀抱着奇怪的东西, 举止怪异，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继续往前走, 是一座七彩的宫殿, 整个宫殿是由水晶构成了, 在日月的辉映下反射着七彩的光。
来到宫殿的门口，程子颂慢慢退下了，宫殿的大门自动打开, 余霜踏了进去。
[超越时空的通讯者，欢迎你的到来……]
余霜刚踏入宫殿, 眼前就浮起了金色的小字, 随着余霜的移动, 这些小字不断变幻着。
[吾名为绘画者]
[吾很期待与你此次的会面]
在余霜进入宫殿后, 宫殿的大门缓缓关闭，从宫殿的上空投射下一束金色的光，一瞬间，大地震动。
光芒穿过宫殿的水晶地板折射向最上方的王座，在金色光芒到达王座最上方的圆形晶球的一瞬间，晶球睁开了眼睛，四对纯白的羽翼从晶球的背后张开，挥动着。
随着羽翼的张开，满天满地飞舞着纯白色的羽毛，此刻的宫殿宛若一座圣洁的教堂，如果是怀有虔诚信仰的信徒，此刻一定会虔诚地跪下，倾听神谕的教诲。
金色的小字再次浮现。
[吾乃因果的执笔者]
[吾之笔能绘过去、现在、未来]
[孩子啊，这是吾想送给你的礼物]
余霜的脚下，一副画卷正在缓缓铺开。
绘画者翅膀上的羽毛织成了一支纯白的画笔，它从太阳上蘸了一丝火红与金色，从月亮上蘸了一丝柔和的黎白，从彩虹里蘸了缤纷的七彩，开始在地面的画卷上作画。
羽毛笔一点一点地挪动，整个世界跃然纸上。
白水市里，高层的公民还在醉生梦死。
蓝山市中，疯兔子们积极地抵御着天灾。
灰土市已经了无人迹，黑森市中到处是失去家人的人。
每一座城市的地面，都有一个深黑的大洞打开，无数因绝望走投无路的居民，排着队，一个个跳入这深不见底的黑洞。
在绘画者的画卷里，余霜第一次直面曾在A时间线里，毁灭了全人类的最终天灾——那个只要念出祂的称号就会被注视的天灾
[这是吾创造的世界，是超乎祂的领域的世界，是唯一一个，无法被祂探知的地方]
[祂的名字是——混沌之初]
在混沌之初名字显现的那一刻，金色的小字变成了黑色，明明绘画者已经告诉余霜，在这里不会被混沌之初注视，余霜还是在看到混沌之初名字的那一刻，感到了一丝遍布全身的不适感。
余霜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以及……如果想在你这里获取更多信息，需要付出的代价。”
在与天灾战斗的过程中，余霜见过数不清的天灾。这些天灾与人类不一样，它们没有人类定义上的善恶观，所以也不能用常理推断它们的行为模式。
但从目前看来，绘画者造成的危害比混沌之初小。拥有绝对自我意识的天灾并不多，能够进行沟通的顶级天灾更是少之又少，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为人类争取到更多有利的信息。
[代价……已经有人支付过了。]
小字又转换成了红色。
[吾在履行自己的誓言]
[所以现在，是无条件支付报酬的时间]
余霜一愣，小字又变回了金色。
[吾将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金色的小字散开，化作了无数的光点，飞散的光点又重新凝聚，变成了一个小人形状的光团。
画卷缓缓合拢，变成了一副普通的画，出现在余霜的手里。
宫殿开始发生变化，余霜所处的空间变成了一个茶厅，王座变成了一张摆满了精致糕点和茶的桌子，光团凝聚成的小人坐在桌子的一边，示意余霜跟她面对面坐下。
余霜在绘画者的期待下入座。
余霜刚坐下，面前的茶壶就自动给余霜沏满了茶水，鲜果和花朵的气息扑鼻而来。
“吾乃因果的执笔者，同时，也是万千文明的画师。”
“对你们人类而言，吾是能够超越一切的超凡存在。”
“但哪怕是吾，也依旧被因果约束。因此，在这个宇宙中，在千千万万文明之中，依旧有吾一直未能完成的画卷。”
“有关于人类所说的——幸福的画卷。”
“吾在千千万万文明之中，却始终也画不出关于幸福的画卷。”
“我见过因为饥荒而毁灭的文明，因为暴力和战争而走向毁灭的文明，因为无知和愚昧发展停滞的文明，比起短暂和渺小的幸福，无序、暴力、痛苦仿佛才是这个宇宙永恒的主题曲。”
“所以，我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些文明始终无法感受到幸福。”
宫殿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幻。
一对新婚夫妻争执不休，夫妻双方用不堪入耳的语言辱骂着对方。
低等公民的母亲埋怨基因缺陷的孩子卖不出好价钱，试图遗弃这个孩子。
然而现在，天灾降临，妻子死在了天灾之中，孩子在劣等人类清扫被清道夫杀死。
为了弥补心中的空缺与遗憾，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孩子的母亲在虚梦之鲸的召唤下来到了这座岛屿。
丈夫见到了已经去世的妻子，而母亲见到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我在这些人的脸上，感受到了幸福。”绘画者说。
“后来……我明白了，只有痛苦的因，才能酿成幸福的果。”
痛苦与幸福并蒂共生，它们彼此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
“但是过度的痛苦会带来毁灭，没有一种生物，能够在承受极度痛苦的情况下，为我生产足够的幸福。”
“吾执因果之笔，因是颜料，只有足够的颜料，才能画出最伟大的作品。”
“所以……”绘画者的一番话让余霜隐隐感到不安。
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幻，这次，是一个虚空的投影，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江队，红海市那里已经结束了？”陈子驰拍了拍江谕的肩膀。
“嗯。”江谕点头。
“唉～”陈子驰坏笑一下，“我以为你会申请黑森市的任务的，毕竟……余霜在那……”
陈子驰话音未落，被江谕一记眼光封住了嘴。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调查员:“江队，您的信。”
江谕冷冷地扫了调查员一眼:“报一下你的编号。”
见到露馅了，调查员将信放在地上，想转身逃跑，就被陈子驰用异能封锁住了去路。
“江队，这人是个绘梦人！”
江谕捡起地上的信，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眉头皱起。
见江谕脸色不好，陈子驰凑过来问:“江队，怎么了？”
只是看了一眼，陈子驰的眉头也立刻皱了起来:“这……这……”
“怎么可能”还没说出来，江谕就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先联系繁星，确认余霜那边的情况！”
“是！”
调查组很快向繁星发送了紧急通讯请求，得到的消息是……余霜失踪了。
[余霜在青月市失去联系，目前失联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
这是繁星的回复。
“青月市，绘梦人，看起来是没跑了，但是……我想不明白啊，绑架余霜，那得是多厉害的天灾啊！”陈子驰抓耳挠腮，“江队，这绝对是个陷阱，这肯定不正常啊！”
“这是一封邀请函，我觉得，余霜应该也是跟我一样受到了绘梦人的邀请。”江谕理性做出了判断。
“那……”陈子驰迟疑。
“我会去的。”江谕回答。
剩下就是江谕只身前往青月市的投影。
余霜注视着投影，神情凝重。
“你叫江谕来，是为了什么？”
绘画者抿了一口茶:“A就是江谕，江谕就是A，你不是已经清楚了吗？”
“吾说过了，吾的作画，需要有因作为颜料。想要画出A那条时间线的画卷，就必须让江谕来画。”
“你难道不想知道吗？在那条时间线，到底发生了什么，A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放心，对现在的你们来说，来自过去的未来，是根本不存在的，你们之中的所有人都不需要向我支付代价，包括现在的江谕。”
“这绝对是——最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青月市的上空，又一辆虚梦之鲸的列车凌空而飞。
金色小字再次展开，像金色的精灵一般，耀眼迷人。
[过去已成过去]
[请心怀感激]
[也请勇往直前]
[这是无须偿还的礼物]
[也是属于你们的未来]
第108章 绘画者02
由一人支付的报酬
“队长, 联邦的各大城市已经完全沦陷了，红海市封锁着猩红血月，青月市被绘画者占据, 剩下的城市……已经全部是混沌之初的地盘了。”
天灾调查基地, 最后的一小块净土，也即将被扩展地越来越大的混沌之初的黑洞吞噬。
“前往镇压的小队……全灭。混沌代行者中有一个异能非常特殊的人，她的异能能够吞噬一切东西, 据现场的传言来看……她就好像是，混沌之初的化身。”
陈子驰将一份一份报告递给江谕。
报告上的内容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现在民众中天灾信徒的数量激增, 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人类是否被毁灭无所谓, 只要他们投靠天灾, 就能保全自己……”陈子驰的肩膀抖了抖，似乎有点不忍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此……有很多人将您视为……敌人。”
天灾的入侵局面越发难以控制, 因此, 联邦曾向全民发放过一次关于今后对待天灾态度的调查问卷。结果显示，联邦人民都选择向天灾投降的民众已经超过了半数, 而调查组里, 只有江谕是绝对的战斗派, 要与天灾战斗到底。
“怎么？难道连你也动摇了？”江谕的语气凌厉，“不要忘记你曾经立下的誓言，就算流干你的最后一滴血, 也给我战斗到底！”
“不，我不会忘记我的誓言, 我只是……”陈子驰还未把话说完, 便被江谕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只是心疼, 作为队友, 作为朝夕相处的朋友，对江谕不被世人理解的牺牲的心疼。
原本，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千千万万的联邦人民，他们是为了人类在战斗，但如今，天灾信仰撕碎了这一切，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无人理解，无人惋惜。
有时候，看着网上那些喷击他们的语言，陈子驰不禁会怀疑——这值得吗？
他们究竟是为了谁在战斗，难道是那群已经成了天灾信徒的家伙吗？
但江谕没让陈子驰把话说出来。
江谕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战斗机器，有时候，江谕甚至让陈子驰感到害怕，害怕这副皮囊之下，到底是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之躯。
“现在调查组还有多少兵力？”江谕问。
“这……”陈子驰吞吞吐吐。
“算了，不管还有多少，全都集合，跟我一起清扫绘画者，不惜一切代价。”
根据目前的资料显示，绘画者似乎是拥有精神操纵能力的天灾，祂的信徒更多是产生幻觉，如果有坚定的意志，并不一定会致死，是目前这几个天灾里面，相对安全性最高的。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绘画者和混沌之初似乎有相互克制作用。混沌之初的黑洞遍布整个联邦，但唯一能够免遭黑洞干扰的，是绘画者所在的青月市。
如果能夺下青月市这块地盘，就能为联邦在天灾的夹击之下争取一块可喘息之地。
调查组的队伍很快就集结好了，由江谕亲自带队，前往青月市。
虚梦之鲸凌空飞起，带着一车伪装成绘梦人的调查组成员。
然而，一到岛上，所有的调查组成员都惊呆了。
一个全身洁白，中间是个眼球，剩下全都是翅膀的怪诞生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虽然江谕提前提醒过他们，绘画者是高等级天灾，一定对他们的行动有所察觉，但当真的面对如此怪异的存在之时，他们的心中还是感到害怕。
这是一种全方位带来的恐惧感，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祂的信徒。
“鲁莽的闯入者，你们就那么想成为吾画卷的一部分吗？”
天空正上方，悬着一支由纯白羽翼构成的笔，一瞬间，天空开始旋转起来，像是打翻了的颜料，所有的颜色开始流动。
“防御！”
防御系的异能者开展防护罩。
画笔开始作画，画出了一副又一副调查组成语被白色羽毛穿心的画。在画成的那一刻，白色羽毛被染成红色，一个个调查组成员死去。
“该死的，祂难道有让画成真的能力吗？”陈子驰低咒。
“不能让他继续画画。”江谕也意识到了他们误判了绘画者的能力。
不只是精神层面，绘画者确实还拥有对现实造成影响的力量。
“我去制止祂，剩下的靠你们了。”江谕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江队！”陈子驰想叫住江谕，但是却无济于事。
江谕想接近画笔，用异能暂停画笔作画。但同时，绘画者一定会优先注意到江谕。那个距离，就算绘画者停止作画，江谕也该被那些羽毛万羽穿心了。
但江谕的行动非常果决，就仿佛这个即将要赴死的人不是他自己。
“集中火力，朝绘画者的中心射击！！！”
洁白的羽毛与子弹碰撞，飞散一地。
江谕通过队内空间系异能者的传送，一下子缩短了江谕与绘画者的距离。
下一秒，江谕纵身一跳，在跳跃的一瞬间发动了异能，并抱住了正在作画的笔。
颜料将江谕的衣衫和头发染得缤纷。
纯白的异能攀附着笔杆而上，将整只画笔包裹。
这一刻，是江谕最薄弱的时刻，只要有一片白色羽毛射向他，他的心脏就会破裂。
然而，时间仿佛被凝滞住了，除了江谕，除了画笔，还有绘画者，以及他的队友们。
直到绘画者的声音再次打破了这一次的宁静。
“有意思，人类之中居然会出现时间异能者。”
“人类，我改变想法了，想不想战胜我？”
绘画者的眼球盯着江谕。
“你的花言巧语对我没用，我不会成为你的信徒。”江谕的声音依旧冰冷，毫无情感，也毫无恐惧。
“当然……”绘画者似乎非常愉悦，“你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异能对我不起作用吗？”
江谕身下的画笔开始重新移动，一点一点，画出了一副新的画卷。
这副画中，深黑的大洞吞噬了一切，整个联邦变成了一片死寂，没有人知道洞中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吾乃因果的执笔者，能绘过去、现在、未来。”
“吾与混沌之初皆超脱时间之外，时间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就意味着……你们毫无胜算，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这幅画就是……人类的未来。”
“送给你，我的孩子。”
绘画者的画像埋葬冬天的最后一片雪花，落在江谕的手心里，让江谕很短暂地失了神。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冰封的心脏，裂了一条缝隙。
他找不到他生命的意义。他的家人，上司，联邦，所有人都只将他视作战斗工具。
他理应为战斗而生，为战斗而死。
而现在，他的战斗失去了意义——在一场必输的战役面前。
“你很痛苦，但吾需要更多的痛苦。”
绘画者的羽毛拂过江谕白皙的脸庞，银色的眸中再也没有生机的波动感。
“跟吾做个交易。”绘画者道。
“为了一场必输的战役，我们之间还有交易的必要吗？”江谕反问。
“你改变不了我们的时间，但却可以改变人类的时间。”绘画者的语气很轻快，“在你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延伸出的千千万万条时间线里，总有一条，会结出你想要的果实。”
“而我，将会在交易达成之时，以及之后你创造的每一条时间线里，尽可能地帮助人类。但这个报酬，需要由现在的你一人支付。”
时间异能者拥有的无穷无尽的时间，在这片时间里，交织的来自现实的[痛苦]与来自某个不确定的未来的[幸福]。
由最极致的痛苦酝酿出的，名为幸福的果实，将会成为祂画卷中最精彩的一笔。
“我不相信你。”江谕拒绝了绘画者的交易。
“天灾，人类根本就没有办法约束你的誓言，你也无法保证是否会全心全意地帮助人类。”
“对于我们开始，天灾，从开就不值得信任。”
啪嗒——
银白色的领域碎裂。
枪林弹雨在漫天漫地中席卷而来。
所有的调查组成员都朝着绘画者的方向开枪。
江谕的肩膀，内脏被击穿，比常人剧烈千百倍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江谕攀附着画笔的手失去了力气，掉落在了地面上。
调查组的救援小队上来，想要查看江谕的伤势，却被江谕拒绝了。
江谕忍着痛，从地面爬起。
幸运的是，他身上的几处伤口都不致命。
绘画者的眼球向下偏转，似略带嘲弄。
这是单方面的交易。
无论江谕同意与否，他都将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向祂支付极致的痛苦与幸福的报酬。
祂的因果之笔已经书写了一切。
在报酬支付完毕之前，因果不会让江谕死亡。
“杀了它。”江谕抽出自己的配枪，瞄准了绘画者的正中心，同时给其他的队员下令。
“现在，人类最需要的帮助就是……你的死亡。”
“先展现你的诚意吧，绘画者。”
中心的眼球被击碎，洁白的羽翼像无巢之鸟，四处纷飞。
绚丽的星空开始塌陷，整片岛屿……开始慢慢下沉。
第109章 绘画者03
“吞噬我……”
在江谕进入岛上的那一刻, 绘画者的双翅再次打开，一如在第一条时间线里，江谕面对的一样。
巨大的画笔在空中摇摆着, 整片天空上, 那翻潵的颜色旋转着。
画卷在江谕的脚下铺开，画笔一笔一划勾勒出名为“过去的未来”——来自另一条时间线里的场景。
绘画者被击败了。
但江谕明白，超脱时间之外的怪物, 不可能真的那么轻易死亡。
这是绘画者向他展现的诚意——尽可能的帮助人类。
现在的人类需要青月市，需要这唯一一座没有被混沌之初占领的城市。
虚幻的梦境被打碎, 在虚梦中狂欢的人们回到了现实, 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
青月市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三天的时间, 尽可能让联邦公民都撤离到青月市。”江谕向调查组高层发出请求。
混沌之初留给人类的时间不多，按目前的扩展速度来看, 不出一个星期, 联邦其他的城市就会彻底被混沌之初吞噬。
三天是黄金时间, 而请阅示，将是唯一的净土。
白水市的中央广场, 身穿白衣的少女正在发表一出演讲, 她身周的追随着很多, 千万只手挥舞着，远远望去，像一片此起彼落的海洋。
“我们生来不同, 基因、地位、思想、品德、财富……”
“这些不同，就决定了, 从我们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的生命就注定是不公平的。”
“这些差异, 就注定了, 我们这一生是痛苦的。”
“我们也许会嫉妒，会哭泣、会痛苦，会愤怒与恐惧，但请明白，这不是我们的错。”
“如果，有一条更加宽广的河流，能够包容我们的一切差异性。投入到这条河流中，并成为这条河流，我们终将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未来。”
“孩子们，我们信仰的不是神明，而是未来的我们自己！”
白圣女的演讲激励了无数的民众。
一瞬间，混沌之初的称号响彻整个白水市。
人们相信着，只要投入混沌之初的怀抱，就能成为混沌之初的一部分，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和永恒。
“江队，撤退计划失败了……天灾信仰者太多了，没有人愿意来青月市，他们甚至认为……”
你是人类的敌人。
陈子驰不忍心把那么残酷的语言说出来。
无数人前赴后继地跳入混沌之初的黑洞，怀着他们狂热的希冀。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谁也不知道，跳入黑洞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是真的成为了混沌之初的一部分，享受无尽的永恒与强大，还是自寻死路，成为混沌之初的养料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两个可能性中的任何一个。
但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江队，那接下来……怎么办？”
虽然攻克了绘画者，夺回了青月市，但是并没有人愿意来这里。他们的努力变成了一场空，就像绘画者本身一样，是一个无法追摸的虚梦而已。
“……”江谕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出了指令。
“清扫混沌之初。”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三天撤离的黄金期，变成了清扫混沌之初的黄金期，没有足够的战斗力、兵力，也没有足够的筹备时间，调查组被自己要保护的人民，推入了最后的深渊。
第三天的凌晨，调查组向混沌之初发动了最后的清扫计划。
加入清扫计划的成员，包括调查组成员，联邦军队成员，和异能志愿者，一共是八千五百人。
这些人集聚前往混沌之初最开始被发现的地方，也就是黑森市内部的一处“深渊”。
“想要靠近深渊，就要经过一片时间和空间全部混乱的地带，这块地区的通行路线不是唯一的，但是会随时随地发生变化，每个人务必要不惜一切代价进入深渊，在深渊洞口集合，明白吗？”最后的战役中，调查组的司令纪北城亲自参加了战役。
“我们将以生命守卫故土，”
“我们将以血肉抵御天灾。”
“我们不畏惧死亡，不害怕牺牲，”
“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刻，”
“直至天灾陨落，故土平安。”
誓言再次响起，缭绕在黑森市一片狼藉的城市上空，久久不散。
混乱地带的情况非常复杂，江谕还没前进十米，就和所有队友走散了。
这里每走一米，空间就会扭曲，并且发生变幻，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步所在的空间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超高温的烈焰，还是极度冰冷的严寒，或者是可怕的真空，高强度的辐射……
更加致命的是，这里的空间是完全错乱的，就算费尽心思来到了离终点一步之遥的地方，下一步，也可能意外回到起点。
江谕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的耳畔响起了千千万万种声音，每抬起一步，就好像有千万只手从地底伸出，拉住了他的腿，阻止他继续前进。
“放弃吧……”
“放弃吧放弃吧……”
“放弃放弃放弃放弃……”
你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你的战斗是没有意义的，所有的一切，你为之费尽心血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冰冻、灼烧、辐射、电击……江谕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也不清楚这条道路的背后是什么。
就像那无数个声音喃喃的一般，在天灾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人类如此弱小，哪怕是靠近深渊，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可是，哪怕他穷尽一生都没有找到他存在的意义，尽管如此，他依旧想要固执一回。
去看看，他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
混乱地带的最后一点距离被走完，在走出混乱地带的那一秒，江谕终于看到了，混沌之初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团巨大的黑色物质，黑色物质中包裹了无数的人类身体，这些身体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冻状物，成为了混沌之初的一部分。
黑洞的中心刮着飓风，像一个漩涡，要把周遭的一切全部都吸进去。
这时候江谕的状态已经很差了，全身上下无数个伤口在发疼，持续性地失血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忍着痛苦，朝着混沌之初的方向发动了他的异能。
纯白的、如初冬的初雪般，静谧美丽，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对于独立于时间之外怪物来说……这样的异能是没有意义的。
除了延长江谕自身的痛苦外……对混沌之初没有分毫的作用。
深黑的大洞张开了大口，向着江谕压迫下来，吞噬了这最后一抹洁白。
通过绘画者，余霜看到了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过往。
绘画者的画笔飞速的舞动着，天空上绚丽的色彩开始变暗，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最后变成了黑色。
画笔蘸了一大团黑色，开始作画。
那是一幅，来自未来的画，也是来自过去的画。
混沌之初的身体内部，是无数正在被慢慢消化的人类的躯体，所有的躯体被附上了一层黑色洞状的薄膜，但这些人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一点一点地被吞噬着。
江谕成了这些人之中的一部分，他的下半截身子已经完全嵌入了混沌之初的内部，只剩下上半身暴露在外面。
他的通讯设备掉落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但江谕已经完全够不到了，因为他的手指已经被吞噬了大半，无法再触碰任何东西。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电量、内容，都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A:再见。
哪怕已经变成这样，江谕还没有丧失意识，因为时间异能的持续作用，他自己成了这里唯一一个能被异能起作用的生物。
就算吞噬继续，他被吞噬地什么也不剩，他完全碎裂的身躯在混沌之初内部，依旧能够感受到被四分五裂的痛楚。
他将承受永无止境的痛苦与绝望，在曙光到来之前。
就在这时，江谕镶嵌在混沌之初身上的银灰色的瞳孔略微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余霜感觉，自己跟A对上了视线。
宫殿外，江谕跟绘画者依旧对峙着。
但像是有共同感应一般，江谕突然愣了愣，顺着与A同样的角度，朝着余霜看了过来。
同样颜色的眼睛，但这双眼睛里的光彩更加灵动，因为里面的希望还没有熄灭。
随着绘画者最后一笔落下，来自“过去的未来”的画卷被完成了。
画卷缓缓升起，最后落在了余霜手里。
“吞噬我——”
在接到画卷的最后一秒，余霜踏着绘画者的翅膀而上，顺着漫天飞舞的羽毛，跳到了宫殿的最高处。
整片天空离余霜是那么近。星星、月亮、彩虹、再次升起，只要余霜伸手，这些美好的事物就会落到她的手里。
余霜纵身一跃，扑进了绘画者硕大的翅膀之中。翅膀在那一刻合拢，所有的羽翼将余霜层层包裹。
下一秒，纯白被深黑所替代，绘画者被深黑的异能一点一点吞噬，失去了羽毛包裹的余霜从上而下开始坠落，同着余霜一起坠落的，还有天空中被绘画者绘出的太阳、月亮、星星、彩虹、和各种各样柔软的云朵。
江谕伸出手，接住了余霜，银灰色的眸子牢牢地望着余霜，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现在，在他的怀里的，是各种各样的绚烂美丽的事物，还有……对他来说此生最重要的人。
第110章 混沌之初01
梦境
岛屿在缓缓下落。
漫天的星光, 织成了一幅璀璨的画卷。
[绘未来之笔]
[赠与你]
[我的孩子]
清风扬起了余霜的发丝，随着岛屿的下落，带着海洋气息的晚风就越盛。
金色的小字最后融进了沉沉的夜色中, 半边的星空坍塌坠落, 沉入了海底，一瞬间，天与海, 皆呈现出星光璀璨的样子。
余霜紧紧搂住江谕的脖子。
“江谕。”
“嗯？”
……
“江谕。”
“嗯。”
江谕的声音沉入余霜的耳中，余霜将江谕抱的更紧了点。
“这一次, 你不是一个人了。”
江谕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嗯。”
江谕的眼眸中倒映着一整片星光, 与画卷中绝望的银灰色截然不同。
吞噬绘画者后, 余霜获得了绘画者的[因果之笔]，绘画者为人类留下了一幅空白的画卷——未来之画。
跟绘画者向余霜呈现的一样, 混沌之初的黑洞在联邦各地蔓延, 所有的城市中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黑洞, 白圣女和其他混沌代行者在各地传播天灾信仰，一时之间, 又兴起了一波天灾信仰热。
青月市再次成为了联邦唯一的净土。
为了给最终之战做准备, 灰色幽灵和调查组签订了临时合作协议, 两个组织的总部都搬了青月市。
对于余霜的回归，调查组的其他成员都很高兴。
除了战斗和开会的时间，余霜的住处就没有缺少过来访者, 周宇梁和棠梨还记得余霜爱吃零食的习惯，一个各领了一大袋零食来拜访余霜。
“也吃不胖你。”何青黛没好气地吐槽, 看着余霜兴冲冲地将两大袋零食往房间里拉。
“跟混沌之初的大战在即, 我这是补充能量。”余霜反驳。
“……”何青黛的嘴角抽了抽, 但最后还是释然地笑了笑, “既然看到你状态不错，那我也不担心你了。”
棠梨、周宇梁、何青黛离开后，来到余霜房间的是谭旭。
“怎么了？”刚拆开一包零食的余霜停住了手中的活动。
虽然在灰色幽灵的这段时间，她跟谭旭的关系好了不少，但谭旭平日里是非常沉默的人，没有要紧的事情，不会来找余霜。
“这是白圣女钟霓真实的身份信息。”谭旭将一份文件递给余霜，余霜打开，是一张出生证明。
“钟霓是海梦孤儿院院长钟雨的孙女，也是在孤儿院食物中毒事件中，死去的孩子之一。”
梦海孤儿院……
听到这五个字，余霜的记忆又是一阵恍惚，零零星星的记忆片段似乎在大脑中快要呼出，但转瞬又消失不见。
余霜恍惚了一下，便感到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熟悉的声音沉入耳朵。
江谕朝谭旭点头:“我陪着她吧。”
谭旭明了，离开了房间。
“周荣已经联系过我了，他让繁星重新查当年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联邦似乎对那件事隐藏得很彻底，所有的资料都被销毁，就连湘美月的权限都无法恢复。”江谕缓缓道来。
“我想……当年那件事，跟混沌之初有关，也跟我有关。”一提到那件事，余霜的心底就开始发冷，仿佛她的内心深处在抗拒着什么。
记忆中带着太阳双圈标志的幼儿园，就像一个梦魇，如影随形。
但是……
余霜突然抬头。
“江谕。”
余霜望着江谕的眼睛，非常认真地按着江谕的肩膀:“我想跟你睡觉，现在。”
余霜话音刚落，江谕的脸庞瞬间染上一层淡红色，银色的眸子诧异地望着余霜:“现、现在是白天……不好吧？”
余霜没给江谕反应时间，拉着江谕到了自己的床上，一颗一颗开始解江谕的扣子。
江谕的纤长的指节放在自己衬衫的纽扣上，被余霜的手一碰，又无力地松开，任由余霜将它们一一打开。
“霜、霜霜……”江谕的气息开始不稳。
“别紧张，只是睡一觉。”余霜想解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的确很有歧义，又添了一句修正，“只是睡觉而已。”
完了……听起来更像不负责任的渣女了。
最后之战即将到来，而青月市又是不受混沌之初干扰的“圣地”，余霜这几天一直有在想，再次进入自己的记忆，解开她记忆中被隐藏的部分。
但不知为什么，她的潜意识一直很抗拒打开这段记忆。
贫民窟的日子很苦，但那确实是余霜曾经的一部分。那永远也填不饱肚子的黑面包，帮派之间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的火拼，还有余凡每天定时对她的特训。
在获得现在的朋友、战友、支持者和爱人之前，那些曾经是余霜生命中的全部。
哪怕余凡用她换了武器和三等公民身份，哪怕余凡最后放弃了她，余霜都觉得，至少在那帮人到来之前，余凡对她的关照是真的。
可是……真是这样吗？
孤儿院上的太阳双圈标志，仿佛一个魔咒般不停地散发着不安的气息，让余霜犹豫不决。
“我想抱着你入睡。”余霜躺在了江谕身边，将脑袋贴在了江谕的胸膛上，抚摸着江谕的肌肉，掌心下的触感逐渐发烫，余霜还没动两下，就被江谕捉住了手，随后五指相扣。
“睡吧，这次我陪着你。”江谕的声音略微沙哑，但他已经明白了余霜的意思，另一只手抱住了余霜。
江谕有节律的心跳在耳畔响起。
余霜慢慢闭上眼睛，她不再抗拒，即将要揭开的一切。
因为她已经创造了新的记忆，她不需要活在过去，也不需要为了过去而活。
无论过去怎样，哪怕一切的过去都只是幻梦一场，只要未来是真是的，余霜就不再害怕。
滴、嗒……
记忆的流水声再次响起，梦境的入口，是孙雪熟悉的身影。
“队长……”余霜轻唤。
孙雪点了点头，将手抬起，象征性地摸了摸余霜的头:“别怕。”
不要害怕前方的路，因为未来还有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余霜点头，进入了第二段记忆。
*
“梦海孤儿院”。
那是黑森市少有的艳阳天。
锈迹斑斑的牌匾反射着太阳的光，远远望去，有一种诡异的神圣和不详交织在一起的感觉。
“吱呀——”孤儿院的铁门被打开，运输车缓缓地行驶在院内的石板小路上。
四周安静地可怕，没有孩子的喧闹声，甚至连人们日常活动都声音都没有。
日光夺目，阳光穿过太阳双圈标志，在孤儿院的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双圈的影子。
余霜的视线在影子上停留了几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影子像是有魔力一般，总有一种，会将人的全部思绪吸进去的感觉。
恍过神的时候，余霜被关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的构造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桌子，没有窗，只有一扇门。
门外，有人在交谈。
“这孩子的状态怎么样？”
“平静，非常平静。”
“她都知道了？”
“开门的时候她醒着，应该是知道了。”
“……继续观察。”
交谈声很快结束了，不久之后，有人开了门，一个穿着修女服的人将她领出了房间，告诉她，她即将要在这个地方生活一阵子。
余霜没吭声。
孤儿院。
一个开在贫民窟的孤儿院。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因为贫民窟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孤儿。如果要正常运营，这个孤儿院一定会因为承担不了太多孩子而无法运转。
很明显，能进入这里的孩子，除了“孤儿”的头衔外，一定有其他的条件。
修女给余霜提供了食物，并且下达了不许乱跑的指令，余霜乖乖遵循了。
进入孤儿院的时候，余霜身上所有能对他人造成伤害的东西全都被没收了，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余霜选择了低头。
在孤儿院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会有修女过来带着她祷告，祷告的对象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明。
“祂就是一。”余霜曾经问修女，她们到底信仰什么，修女是这么回答的。
一切的源头，所有的起始。
同时，也是万事万物的归宿。
“孩子，你要知道，你目前所有的痛苦都是没有意义的。”
“等到回归的那一刻到来，你就会明白的，请原谅我们，我的孩子。”
修女在余霜头上落下一吻。
祷告结束后，修女会带着余霜前往食堂吃饭，好几位修女围在一起，余霜需要在修女的注视下，将所有的食物吞下去。
一开始，余霜并不配合，因为她害怕食物中有毒。但修女们亲自吃了她的食物，并且在余霜不配合的情况下，强制把食物送入了余霜胃中。
反抗无效，加上食物短时间内没有出现不良反应，余霜妥协了，如果里面有慢性毒药，那么至少短时间内她还不会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星期，很平静且枯燥的日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余霜在此期间，没有看到除了她的任何一个孩子。
两个星期后，余霜的房门在一大早被打开，一位修女将余霜早早从床上拉了起来，推入了祷告室。
祷告室的桌上，这次并没有摆放太阳双圈的标志，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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