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有海岛啦
你觉得, 我跳得怎么样?
好不好看?
符不符合你的期待?
刚跳完这一场舞蹈,还在微微喘气的江瑶镜,心里就忐忑地浮上了这一连串问题。
她刚才跳的全神贯注, 根本就分不出心神去看他的表情, 如今看完了, 竟也一时不敢抬眼去看此刻的他是什么表情。
怕他失望。
怕自己这短暂、间歇的练习,辜负了他的期待。
然而,轻颤的眼皮还未彻底抬起时,由远及近刮过来的风就迅速袭来, 不止是大海特有的咸味,还有那微不可查的松木香。
刚嗅到熟悉的味道, 人也落进了熟悉而炙热的怀抱。
“抓住了!”
江瑶镜勾着他的劲腰,仰头看他,“什么抓住了?”
岑扶光伸手捧住她的脸, 灼热的掌心微带汗意, 近乎虔诚地在江瑶镜额间点出来的朱砂印记留下一吻。
轻柔颤抖。
“留下标记了。”
“小仙女要在人世过完一生才可以回到天上。”
“不可以中途跑掉。”
江瑶镜忍笑, “那回到天上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携夫带子?”
他认真点头, “如果麻烦,携夫就够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无语看他一眼,“我算是知晓, 为什么两个孩子最亲近的都不是你了。”
小仙女本仙还没发话呢, 当爹的率先就要把他们‘抛弃’了。
“媳妇才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岑扶光半挑眉梢, 想得非常明白, “孩子确实是我们把他们带到这世上来的。”
“可父母只能陪他们前面十几年,后面陪着他们的人, 是夫君是妻子,但不再是父母。”
“夫妻才是最长远的陪伴。”
“哪里十几年?”江瑶镜不认同这个说法,“女儿是嫁出去的先不提,可儿子娶亲后又不会马上分出去,基本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做父母的,不止要给他成亲娶亲,还得照顾他的子嗣,哪里能脱开手?”
“是啊。”
岑扶光点头,“儿子确实麻烦。”
“那这样好了。”
他非常淡定地接着说道:“团团和圆圆,不管是招婿还是正常嫁娶,反正只要成了婚,我就把他们扫地出门。”
“公平,谁也别想赖在家里。”
江瑶镜:?
我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她瞪圆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已经腾空,两侧腰窝被卡住上提,她下意识的将腿盘在他的腰间,手也勾上了他的脖子。
“不提他们,扫兴。”
岑扶光再次‘抛弃’了两个崽,双手托着她的腿,低垂着的眼帘中热烈依旧,“仙女,我抱住了小仙女!”
“是我一个人的小仙女!”
小仙女啊……
江瑶镜很想矜持,很想淡然谦虚推脱一番,但嘴角不听话啊,自谦的话没出口呢,它就已经高高勾起了!
她忍笑说着违心的话,“哎呀,我跳得不好,就练了那么点时间……”
“仙女,就是仙女!”
岑扶光陷入了一个人的狂欢。
小仙女是自己的媳妇,小仙女还特意为自己跳了一场舞,他激动得不能自己,一个亢奋,双臂同时用力,江瑶镜直接被抛至半空。
她瞪大双眼,惊恐还未覆上双眸,又迅速落进一个稳稳的怀抱。
诶。
大约是被他抱习惯了,也深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地。
江瑶镜竟在这抛空的小游戏中得到了趣味。
虽然身子腾空没有半分依靠的感觉让人很不安,但她清楚,他一定会接着自己。
所以她就放松了身体,由着他把自己当玩具抛上抛下。
舒展放松身体的同时也不忘四处打量,原来高处的风景是这样的,不仅能看清更远的海面,就连平时垫脚伸手才能碰到的树叶,这次也能清晰看清它表面的脉络了。
“吱——”
衣裳崩开的声音让还在看四周高处风景的江瑶镜迅速回神。
“等等!”
“别抛了!”
真实的慌张让小仙女整个脸都拧巴了。
“这衣裳我随便缝的,要破了啊啊啊啊——”
——
这衣裳到底没能完好。
还是崩了。
江瑶镜一脸无语,岑扶光的激动也被强制打断了。
两个人都不高兴。
也有不幸中的万幸,岛上至少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其他任何人,它崩的地方也不算太惨烈,在手臂处,都光膀子入海了,也不在乎手臂上的空荡了。
江瑶镜很快接受并且放过。
但岑扶光不行。
他的激动莫名其妙就散发不出去了,他垂头闷在原地半晌,又把江瑶镜掐腰抱了起来,手动让她的腿盘上自己的腰,双手托着她的大腿,就这么抱着她,沿着海岸线,不停地走,一往无前的继续走。
江瑶镜由着他走,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即使没有低头,依旧能清晰听到他心脏热烈的跳动声。
一声比一声快。
还在激动呢?
她其实想笑的,想要打趣他几句,但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她抱紧他的脖子,身子上蹭,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他脸。
岑扶光前行的动作一停,随即嘴角大大上扬,就连即将落进海面的落日都不及他此刻眼中的璀璨。
他蹦跶了一下,步伐骤然加快,沿着海岸线嗖嗖嗖地快走。
江瑶镜安静陪着他,看他,感受他此刻无声的激动。
就是吧——
这到底是个岛屿,海岸线有限,在他骤然加快的步伐下,海岸线很快就进入了尾巴,前方山石堵路,不能前行了。
江瑶镜以为这就该算了,谁料他脚步一转,回身,踏上来时的脚印,继续嗖嗖嗖地快走。
江瑶镜:……
行吧。
反正出力的是你,你愿意走就走呗。
但你来回嗖了三圈了!
脚印都反复盖了几次了,明月都已经东升了!
江瑶镜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的绕圈圈。
“饿了。”
“饿了?”
不知疲惫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江瑶镜肯定点头,“饿了。”
“那就回去用膳。”
他还是不放她下地,依旧双手托着她,仍然嗖嗖嗖地快走,即使已经离开沙滩,礁石遍地的海岛依旧不能阻挡他前行的步伐。
江瑶镜:你这激动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她不得不出声询问。
“虽然几年后我们就回京了,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出来,但至少呆在这边的几年内,随时都可以来岛上玩。”
“你为何……”
激动到如此地步?
“重点不是岛。”
岑扶光目视前方,速度不减,“而是你跳的那场舞。”
“我现在疯狂跳动的心跳是因为我脑海里疯狂想法子。”
江瑶镜:“……什么法子?”
岑扶光:“你何时能再为我起一次舞。”
他脚步停下,垂着眼帘看她,笑得肯定,“想也知道是千难万难,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对吧?”
这是必须的。
先不提为他独舞的羞涩,只说老胳膊老腿的,真的不想再折腾基本功了。
江瑶镜不光迅速移开视线,还别过了头,连余光都不想看到他。
小蜗牛又缩回蜗牛壳里了。
但没关系,它总有想要的东西,总会自己出来的。
岑扶光抬脚,抱着她继续前行,直接提了另一个话题,“这个岛已经属于你了,就算以后回京了,我也会想法子带你出来的。”
“什么叫岛是我的了?”
江瑶镜瞪大眼回头看他,不明所以。
“所有意义上的都属于你,红契都过到你名下了。”
岑扶光:“这才是给你准备的惊喜。”
前面的沙滩浮潜都属于玩乐,不叫惊喜。
我,我这就有了一个岛啦?
江瑶镜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坐直身子,转着脑袋四处打量,夜色下,岛上遍布的礁石看着有些阴沉,就连白日令人心神舒朗的绿荫,海风一吹,飒飒作响,看着真的有些可怖,鬼影重重的感觉。
但江瑶镜顾不上害怕。
我有海岛啦?!
岑扶光由着她看,还双臂尽量上移,让她看得更清晰,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徐徐响起,“这个岛确实不错。”
“没有大型猛兽,有淡水还有温泉。”
“非常适合冬日里来小住一番。”
江瑶镜:“还有温泉,海上居然还有温泉?”
“有。”
岑扶光点头,“在半山腰。”
“不过这次去不了,那里现在还是个纯粹的野池,中间要经过几个洞穴,我过去都有些费劲,你是肯定去不了的,留下人修整,下次再登岛,你应该就可以去了。”
现在的温泉还去不了,但岛是自己的了。
原本只想玩一圈就离开的江瑶镜迅速进入了主人角色。
“这个岛离大陆有多远?”
“这个岛有多大?”
“这原本就是个野岛,还是你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
“你有这个岛的地形图吗?”
“想好怎么规划了吗?”
……
她连着问了一长串。
岑扶光也好脾气地回答了,“不远,挺大,野岛,有,没有规划。”
江瑶镜:回答得好敷衍!
岑扶光快行几步把她放在凳子上,江瑶镜这才惊觉已经回到了小木屋,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
“先吃饭。”
“吃饱了再认真给你说。”
江瑶镜摸了摸肚子,激动是真的,肚子饿也是真的,她迅速闭上嘴,起身去净手,又快速坐到桌边还不忘招呼岑扶光,“快来。”
岑扶光笑着在她旁边落座,两人同时起筷。
开吃。
两个人是真的都饿了,白天在外面浪了一天,这会吃啥都香,难得都没说话,快速优雅地用了一顿饱饱的晚膳。
吃得有些多,懒劲也犯了,江瑶镜罕见地瘫在椅子上不想起身,岑扶光也没好到哪里去,揉了揉肚子,连腰带都放宽了两寸。
又赖了片刻,江瑶镜觉得这样不行,对养生无益,挣扎着艰难起身,站起来后又伸手去拽不想动的岑扶光,“走,去散步消食。”
以后坚决不再吃这么多了。
岑扶光也有些艰难的起身,两人互相搀扶着,挺着肚子往海边溜达去了。
海岸线上的脚印已经被海浪冲刷,了无痕迹。
现在又添上了新的足印。
这次留下的新痕,就不是一人独行了,而是两人依偎共同前行。
第192章 两人脸上都是无语
散完步消完食, 肚子不再撑的难受,江瑶镜也恢复了一些精神气,念头马上又转到了她才到手, 正心心念念的海岛上。
“地形图在哪, 我看看。”
这会子已经两人已经慢慢走到了木屋跟前, 虽后面是林影重重,但屋檐廊下角落亮起的盏盏石灯很好的驱散了这一片的恐惧。
随口说出去的话,居然没有得到回应。
江瑶镜好奇侧头看向岑扶光。
防风甚好的石灯,即使海风阵阵依旧顽强照亮, 他脚边恰好就有一盏倔强小石灯,虽在风中摇摆不停, 光晕都成了东拼西凑,依旧顽强闪烁。
小小的烛光,忽明忽暗忽远忽近的, 将正好在把吹乱的发丝往后顺的岑扶光, 头颅微微后仰的那一刻, 光影恰好在他的下颚和喉结处闪过,构成了一副朦胧神秘又极具美感的画卷。
江瑶镜眨了眨眼睛。
岑扶光:“想看地形图?”
她点头, 视线继续若有似无地飘过。
“进去看。”
他拉着她踏上台阶进了木屋。
屋内早已掌灯,虽晕黄点点, 却已足够视物,房门咿呀一声关上, 海风和树叶的声音都被阻隔在外。
松开彼此紧扣的手的下一瞬, 他直接开始脱衣裳。
江瑶镜神情一顿, 随即退后两步, 在桌边站定。
岑扶光撩开衣摆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她‘怒斥’的准备,谁知上衣已经被丢到地上, 意料之中的声音却被出现。
他沉默回头,随即眉眼一呆。
江瑶镜正好整以暇得懒倚左边,双臂环胸,视线光明正大的在他脖子以下的所有地方,寸寸划过,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最后终于和他的视线相撞,竟还好奇出声,“怎么不接着脱裤子了?”
“呵。”
她此刻的理直气壮和坦然让岑扶光轻笑出声。
他缓缓站直身子,高大修长矫健的身姿,即使还未走到她的面前,拉长的身影就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昏暗之中。
“你也想要我。”
他在她耳边低语出这五个字,低沉清浅亦笃定。
江瑶镜脑海里浮现的不止是他今日出海时的那一幕,还有他刚才撂发而格外凸出的喉结。
她直接抬手,抚上了她在门外一直觊觎想摸的地方。
指腹下的触感忽然一阵轻颤,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原本还有些羞涩的江瑶镜半挑眉梢,也跟着轻笑一声,抬起眼皮,定定看着他。
“对。”
“我也想要你。”
“比起地形图,我更想看你。”
谁说只有男子才会被女子的美色所吸引?
都是人,美色也不分男女,女子自然亦不能免俗。
被自己的枕边人吸引,不丢人。
直白坦诚的邀请,岑扶光无法拒绝,他也没想过拒绝。
炙热瞬间向她袭来,她不害怕也不抗拒,还主动迎了上去。
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
……
——
江瑶镜也是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方式下探索这个突然就属于了自己的海岛。
具体的探索过程自然是不能细说的。
只能说,空无一人的海岛确实容易让人释放天性。
恩。
温泉也不错,很能缓解疲乏。
她又变成了岑扶光的腰部挂件,不是她不想下地走,而是她腿软得走不了。
两人已经在岛上浪了三日。
江瑶镜曾经以为自己的体力已经有所增长,从最初的昏过去到后面的可以自己抖着腿去洗漱,本来以为继续慢慢锻炼就可以势均力敌,谁知这货竟然还是收敛了的。
居然是床榻限制了他的发挥!
江瑶镜无语。
江瑶镜摆烂。
江瑶镜彻底认命。
算了,人不能和牛比精力,都不是一个物种,怎么比较?
还是放过自己吧。
既然一身牛劲使不完,这岛上也没其他人和事来烦他,未免他所有精力都在那事上发挥,还是尽量消耗他的体力吧。
江瑶镜心安理得地挂在他的身上,全身心的放松,连盘腰都无,两条飘在半空的双腿还悠哉悠哉得晃来晃去。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身后那一连串的脚印,表情有些困顿,但语气甜腻极了,“忽然喜欢上被你抱着走的感觉了。”
原本就沿着海岸线嗖嗖嗖竞走的岑扶光脚步一顿,然后嗖得更快了。
“那我今天多走一会!”
“好呀!”
声音清脆的主人却无声打了一个哈切。
得到鼓励的牛,不止嗖得更快了,就连步伐坚决都一下子拉大,原本和-谐有序的一连串长脚印,在他改变了步伐间距之后,看着都不那么规整了。
好在没有碍到江瑶镜的眼,因为海浪永不停歇,对沙滩的爱意从未消亡过,也很快冲刷掉了别人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
今日天气不算太好,没有太阳,云层低迷但又不算阴沉,看着向要下雨,也可能是个闷炮。
这样的天气在家中或许会觉得烦闷,但此刻是在海边,海风从未停歇过的海边,江瑶镜还挺喜欢这种没有太阳,没有雨水,却有大风的天气。
阵阵风声传入耳畔,让她不能自控地又打了一个哈切,杏眸浮上水润,困顿十足。
不行,不能睡。
一旦睡着这人就会抱着自己回木屋。
海岛无别事,白日睡觉也无人说,但这人精力没有消耗,晚上指定会散在自己身上。
不可以。
微微挺直背脊,下巴从他的肩上离开。
她一动,他马上就察觉到了,嗖嗖嗖得步伐瞬间停住,垂下眼帘看她,虽没笑,但眸底满是温柔,“怎么了?”
江瑶镜也抬眼看他,仔细打量他此刻的眉眼。
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虽然突兀得把自己带到了海岛上,但什么都没缺过,就连篦头的发梳他都严谨地带了三把来,物什的摆放更是和家里的摆设一样的方位和位置,让自己即使第一次来小木屋,也和家里一样自在。
但他自个儿,就糙了许多。
伸手在他下巴处明显的胡茬上点了点,弯眼一笑,“还有两日才离开呢,你这胡子已经冒了这么多,再耽搁下去,回去的时候他们要笑你是野人了。”
“野人就野人。”
岑扶光就不是个在意旁人目光的人。
他挑眉一笑,正要接着说什么,忽然神情一顿,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侧过头,半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
江瑶镜也顺着他的动作跟着看了过去。
“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个黑点就迅速从高空速降。
岑扶光单手托着她,左臂向外伸出,他刚伸出手臂,黑点就已经迅速靠近,刚看清是什么的时候,耳边就已经传来了展翅振翅的声音。
江瑶镜和停在岑扶光手臂上的东西对视。
通体白色缀有褐斑,利爪比铁钩还要利。
是巨隼海东青。
江瑶镜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看万鹰之神的天空霸主,它虽然没有主动攻击,但那双和岑扶光刚才同出一辙的犀利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她丝毫不怀疑,若自己此刻对岑扶光有半分异样的动作,它一定会攻向自己。
“有没有吓到?”
岑扶光也是在它落下后才惊觉,她和它的距离有些近了。
猛禽自带凶戾,且它只认自己这一个主人,其余的,都是敌人。
“没有。”
江瑶镜摇摇头,从他身上下来。
她是真的不害怕,虽然对海东青很好奇,但还是提及正事,“快看看给你带了什么消息吧,这么紧急。”
平时都是信鸽,这会子直接上海东青了,肯定是有要事。
当然也不排除,这海边海鸟甚多,信鸽可能遇袭,所以换了能自保的鹰来?
岑扶光也想到了这点,见她确实无事还一直好奇探头打量,不再多言,直接伸手取下了它腿上帮着的小竹筒。
灵活地单手拆开,骨节分明的大拇指和食指展开了里面的纸条。
看完纸条上的消息后,他原本的凝重变成了无语。
木着脸把纸条递给江瑶镜。
江瑶镜看完后,脸上是和他同出一源的无语。
他们可真有出息!
“啧。”
岑扶光嗤笑一声,手往上一震,海东青顺势展翅,眨眼睛就已经在头顶盘旋,长长的嘹呖声在略显阴沉的天际中清晰响起。
岑扶光抬头眯眼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江瑶镜。
“现在回去?”
虽然舍不得,但是……
江瑶镜叹了一口气,“回罢。”
——
江鏖刚睁眼就觉得一道幽怨十足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迅速扭头,看到是江瑶镜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阴阳她。
“哟,这是谁家的大小姐游玩回来了?”
江瑶镜:……
她不说话,江鏖也没放过她,坐直身子,接着再嘲,“怎么样啊?抛弃亲人丢下幼子的玩乐,心安理得吗?心里不愧疚吗?”
江瑶镜大概是被岑扶光感染了,直接往后一倒摔进椅背,嗤笑一声,半垂着眼帘,即使面无表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睥睨嘲讽之意。
“我是否心安理得,是否愧疚,不重要。”
“因为这些都是情绪,只要不多提及,旁人也不会知晓。”
“你就不一样了。”
江瑶镜明明白白得幸灾乐祸,“你直接就成了笑话,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笑话。”
江鏖:……
“什么好的坏的都学!”
“你跟秦王学他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做甚!”
“你现在和他一个样了,你知道不?”
和岑扶光一个样?
江瑶镜呆愣了一瞬,坐直身子,“你别跟我扯东扯西的转移话题。”
“你告诉我,明知肠胃不适,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吃?!”
江鏖:……
江鏖和姜照野不是第一次来海边,没那么大的兴趣,两个人年岁上来了,也不会做小年轻那裤腿一撸就往海里蹦的动静。
虽然要照看孩子,但两个孩子走路都还不利索呢,就颤颤巍巍两步就要倒地。
只要顾着他们别把沙子往嘴里塞就是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奶嬷嬷照看着,他们时不时过问一句也就是了。
所以两个人无聊了。
无聊就给自己找乐子。
就找到了生腌上面。
他们两还真没吃过这个。
他们也事先知道,这个生腌,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而且肠胃不一定能适应,很大可能会窜。他们清楚后果,也找了太医在一旁候着,若有不适,当场就医。
果然,两人都不适应,勉强食了一只蟹就得往五谷轮回之地跑。
太医在后面追着开药方。
到这还算正常,就算江瑶镜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愿意尝试,也有太医在一旁候着,便是闹了肚子也没什么,只要不是故意作死什么都好说。
但是——
转折来了。
他们两的肠胃都不适应生腌,偏偏和了他两的口味。
都喜欢吃!
你若是喝了药,又一点一点慢慢尝试,让肠胃逐渐适应,江瑶镜就算生气也依旧不会多说什么。
但他两,直接以毒攻毒!
没耐心让肠胃慢慢适应,直接来了个猛的,胡吃海塞不说,还喝上凉酒了!
他们不窜,谁窜?!
连着窜了几天,恨不得把恭桶背在身上,都下不了床了,居然还想着好了接着又去吃!
江鏖不吭声,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我没错,我下次还敢。
江瑶镜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没能按捺住脾气,抖着手指他,“你就作死吧,你把太子都带坏了你知道不!”
是的,太子也躺了。
本来以太子的谨慎本性他不该如此的,但或许是大海太过自-由,即使只在海边感受,人也会恣意许多。
但江瑶镜觉得,更大的原因还是在祖父和外祖父身上。
窜得都起不来身了还惦记着好了继续吃,太子可不得好奇?
他那个身子,两根蟹腿就倒了。
岑扶光没过来的原因也在这,‘收拾’太子去了。
“啥!”
脸色苍白的江鏖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太子也吃啦?”
“对。”
江瑶镜:“被你两诱-惑的。”
“你们最好祈祷太子没事,不然皇上那边,你自己说去!”
江瑶镜懒得和他多言,也不想给他解释太子大概率没事,就得让他怕,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伸手把人推回床上继续躺着。
“我去看外祖父,你老实待着。”
说完就大步出去了。
江瑶镜去看了姜照野,留下同样的‘嘲讽’之后就去见了太医,问了两人具体的身体情况之后,又问太子。
中途岑扶光也过来了,同样是询问太子的身体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一样的心酸。
玩乐是没法子玩乐了。
照顾病人吧。
幸好两孩子还不能跑跳,还能撒开手让奶嬷嬷们照看,不然得忙死。
好在太医给力,三日后,三个大人都好了。
他们也自觉理亏,身体一好就把孩子带走,让忙碌了几日的小夫妻可以休息休息。
他两根本就不想动,照顾病人真的是体力活,尤其是这三人一个比一个不老实,下人根本看不住他们,必须得亲自坐镇还得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们才行。
两人哪都不想去,相互依偎坐在树下,看着不远处在沙滩上奔跑笑闹的三大两小。
看了一会儿后,原本的心累消失,唇边的温暖笑意不约而同地都出现了。
第193章 弄死他们,斩草除根,回京
去岁夏初的海边, 是亲人团聚,阖家欢乐。
而今年,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虽还不到真正送别的时刻, 但离别的情绪已经积在心头。
江瑶镜一身绿裳, 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蹲在海浪不停拍打的礁石上,衣摆落在了青苔之上,沾染了水汽和尘土, 江瑶镜却无暇顾及,只认真看着正在海中扑腾的浪里白条程星月。
身姿流畅, 宛若水中鱼,和两年前笨拙的旱鸭子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星月是铁了心要跟着大船远航。
不止凫水练得极为出色,就连潜水憋气也是拔尖, 甚至海上的莫测变幻她也说得头头是道言之有物, 已是比自己还要清楚了。
江瑶镜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她找到了自己的路并且坚定的实行了下去。
心酸她很快就要离开自己, 踏上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危险的旅途。
“姐姐!”
程星月从水里钻出来,趴在岸边看她, “这边太阳大,你回去等我吧, 别在这晒着了,我再练一会就出来。”
“还好。”
“这个时节的太阳不是狠毒。”
江瑶镜站起身来, 柔顺的裙摆回落, 虚虚划过绿浓合欢花的鞋面, “但我有点事, 就先回去了。”
已经和他约好了在营地见面来着。
“你也别练太久,回去后换洗过休息好了再来找我。”
“我们好好说说话。”
日头虽不毒, 但也过于灿烂,尤其是海面的倒映,波光粼粼一轮圆镜璀璨光华到有些刺眼,就连看近在咫尺的程星月,都得半眯着眼睛。
程星月也注意到了江瑶镜的难受,忙不迭点头,甩了礁石一地水珠,“行,姐姐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就来找你。”
江瑶镜点头,又温声嘱咐了她几句,这才扶着同样撑着伞的江团圆的手往回走。
这里虽能遥遥看见驻地和巡逻的带刀侍卫们,但星月到底是女儿家,练凫水自然也选得僻静地,虽离驻地不是很远,但礁石林立,青苔很多,路湿且滑。
江团圆本来还想劝她几句,这会子也没了说闲话的心思,一手牢牢扶着江瑶镜,双眼都认真地注视着脚下。
江瑶镜和她一样,主仆两都在低头认真看路。
这上面滑一跤可了不得,到处都是碎石尖锐。
岑扶光刚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眉目一厉,又兀自忍耐,足尖一点,运气迅速前行,错落凌乱的叫礁石群在他脚下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停顿,依旧如履平地。
数息就来到了江瑶镜面前。
单手把人抱了起来。
江瑶镜手中的折纸伞一晃,又很快侧立,挡住了驻地那边传来的好奇视线,只半空飘荡的绿色裙摆已和玄金相贴,露出来了一双绣鞋悠闲地翘了翘。
“你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你忙完了?”
江瑶镜略显惊喜的问他。
岑扶光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江风呢?”
是,秦王府有很多侍卫,但定川侯府并*7.7.z.l不缺侍卫,是以除非特定情况,王府的侍卫不会随行江瑶镜,江风他们也不会让人靠近。
不让别人靠近,他们人呢?!
“是我不让他们跟的。”江瑶镜单手搂着他的脖子,伞挡得更严实了些,在他嘴角啄了两下,甜笑道:“这方圆十里只有咱们的人,还能看到驻地,不会有危险的。”
“我让他们去船上帮忙了。”
星月是女儿家,她练凫水,怎好叫男子跟着呢。
岑扶光:“你就没想过,在这摔一跤——”
“啵。”
江瑶镜直接用香吻去堵他的唠叨。
“亲也没——”
“啵。”
“啵啵啵。”
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连续数个香吻送上,还笑得一脸乖巧。
岑扶光:……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若有似无得轻叹一声,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地亲了过去。
这个不省心的!
——
“舒坦……”
凉意十足的冰镇荔枝饮一杯下肚,江瑶镜喟叹出声。
虽然这才四月末,日头其实还不算太毒,甚至跟去岁真正的酷暑相比已经算得上清凉,但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个时辰,还是热得燥人,额间都是薄汗。
好在冰饮子常备。
她其实已经喝完一杯,但依旧装作小口啜着,悄悄抬眼去看岑扶光。
他坐在八仙桌的对面,端坐敛眉,正在迅速翻阅手上的资料,眉心微微拢起,川字隐现。
江瑶镜悄无声息地跟提托盘里的茶壶,刚刚提起,正眼巴巴慢吞吞往自己这边挪呢,谁知才移了两寸。
“砰。”
清脆声音响起的同时,同套杯盏也出现在了自己眼底,握着杯盏的手还没收回去,虎口处的红痣明艳依旧。
江瑶镜沉默。
“怎么?”
“你不是要给我倒?”
岑扶光抬眼,好整以暇地看着装傻的某人。
江瑶镜还是沉默,她沉默,她眼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始终不曾收回。
两人无声对峙。
半晌后,江瑶镜嘴巴一撇,星眸含水雾,可怜巴巴的低语,“一杯,再喝一杯,我今天就不喝了……”
“不行。”
岑扶光半点儿都不留情。
去岁的夏天实在太热,江瑶镜就没有遇到过这么热的夏天,仗着身体好,一直贪冰,冰饮子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无师自通的冰萃了许多冰茶。
身体也没出问题,看似一切正常。
结果从前不疼不痒的葵水,直接给她来了个大的。
恨不得以头抢地,痛到怀疑人生。
从那以后,一切跟冰相关的东西都和她隔绝了,即使后来太医调养好了说可以再饮冰,只要不贪多就没事。
还是被限制。
江瑶镜没放弃,晃了晃手里的小茶壶,绿萝为枝,金芍点缀,精致是真的,小巧也是真的,只有巴掌大小。
江团圆特意翻出来的小茶壶,也是为了‘限制’江瑶镜喝冰饮子,正正好两杯半的容量,姑娘一个人呢,就盛半壶,王爷也在就是满壶。
反正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喝完就没有了,特地杜绝某人偷喝。
“这里面最多半杯了……”
岑扶光懒得和她讨价还价,因为这事没的商量。
手臂往前一探就握住了壶身,手腕一沉就从江瑶镜手里夺过了茶壶,也懒得倒进杯盏里了,
直接仰头抬手,隔空接着壶嘴张开嘴。
“诶——”
江瑶镜手才伸到半空呢,冰饮子就被岑扶光干脆利落地喝完了。
她的拳头瞬间捏紧,胸膛不停起伏,死死抿着唇,愤愤看着对面的可恶人。
岑扶光放下小水壶的同时也抬眼看向江瑶镜,眸色黑沉,冷淡给出警告,“你再在我面前晕过去,你这辈子就别碰冰了。”
说罢,就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资料,书页翻过的声音唰唰明显,听着有些急躁。
江瑶镜默默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那会儿正好在和岑扶光说话嬉闹呢,忽然小腹剧痛,脸色也马上煞白,痛到喊都喊不出来,只来得及看清他震惊到颤抖的双瞳,然后就晕过去了。
后面还是祖父说漏了嘴,他说她倒下后,岑扶光一边大声叫传太医,一边抱着自己往里间去,从来矫健的他,居然连一个小小的门槛都没跨过,抱着自己直直摔了下去。
幸好他腰腹力度足,半空也能够扭转位置,不然本就因葵水到来而疼晕的自己,再被他那个体格压一回,怕是会当场给他表演一下何为‘大出血’。
说实话,江瑶镜听到祖父这样讲的时候,没有多少真实感。
因为无法想象从来一往无前随时随地和皇上对着干的岑扶光会着急到这种地步。
江瑶镜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伸手,捏住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他不为所动,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资料,侧颜看上去非常冷漠。
江瑶镜也不气馁,继续晃他的衣袖,也不是一直拽,晃三下就停下,过一回再接着晃,还是三下就停。
来回数次后,岑扶光终于装不下去了,手中资料往桌上一摔,手腕一翻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也终于侧头,看了过来。
和他对视的那一刻,江瑶镜就冲他甜甜一笑,好好一个清冷人儿,楞是笑出了几分谄媚。
“咳。”
岑扶光一时间没有蹦住,嘴角迅速上勾又飞速落下,清了清嗓子,故作凶相,“这件事没得商量,以后也不准拿这事撒娇,我会生气。”
“记住没?”
“记住啦。”
他主动给台阶,江瑶镜当然迅速飞奔下去,指天发誓连着保证了一番,岑扶光终于缓和了神情,攥住她手腕的大掌下滑,又和她十指紧扣。
江瑶镜挤着他的肩膀凑近,探头去看桌上的资料。
“金银岛找到了吗?”
大船已经回来了半月有余,江瑶镜只知道自己的红茶卖得非常不错,价格一再调高还是供不应求,她的初步目标算是达成了。
就算这红茶不得大齐其他人喜爱,但只要海贸不停,这方土地的茶叶,也算是盘活了。
她知道消息后就忙着继续调整茶山,既然红茶已经在海外找到了出路,那就继续扩大面积,同时针对它的优点专项培育,力求明年口感更上一层。
在茶山忙了个日夜颠倒,又听到程星月说这次要跟船出海,几乎当女儿养的小妹妹,自然要来送她的。
心神都没前两件事占据了心神,这会子才有空问岑扶光这边的事情。
“找到了。”
他回答得有些迟疑,江瑶镜看了他一眼,直接猜测,“是岛上没有金银矿?还是说,有,但是数量并不多?”
“有,非常大的矿。”
江瑶镜:“那你怎么一点欣喜不见?”
“是岛上的原住民反抗激烈?”
“他们倒想激烈,但是没那本事。”岑扶光的神情更微妙了,“是我的兵,非常激烈。”
江瑶镜:“啊?”
岑扶光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措辞才犹豫道:“你相信这世上有没见过面的,血仇么?”
江瑶镜:?
“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查探清楚岛上的人员数量和武力值后,先礼后兵的。”
金银矿一旦发现是必须要开挖的,只要敢反抗就直接镇压。
当然,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如果他们投降的话,也不是非要见血。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可奇怪的地方是,我的人,一看到岛上的那些原住民,双方只打了一个照面,甚至都没交流的时候,就想弄死他们。”
岑扶光抹了一把脸,“而且不是一个人这么想,是所有见过原住民的将士们,都是这个想法。”
军队里嗜杀的人确实不少,但一个照面,在所有人都有没有任何商量和交流的情况下,不约而同都想弄死对面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真的很诡异。
他觉得诡异,江瑶镜听完也觉得诡异。
“最可怕的是……”
岑扶光侧头定定看着江瑶镜,迷茫中甚至带了点儿惊-恐,“他们怕我不相信,还带了几个俘虏回来,男女老少都有。”
“而我,一看到那些人,也想弄死他们。”
江瑶镜:……
岑扶光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以为我是被他们事先的言语影响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但我连着去看了那些人好几次。”
“刚刚也是才从那边回来。”
江瑶镜:“……那现在是什么感觉?”
岑扶光:“想把他们挫骨扬灰。”
江瑶镜:……
刚开始是想弄死,现在不仅没有放过,还要把人挫骨扬灰?
你怎么还越看越凶残了?
江瑶镜是真的好奇了,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把还在怀疑人生的岑扶光也拽了起来,“走,带我去看看。”
就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情。
还真就这么邪门。
江瑶镜一脸微妙地看着那群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任何一点细小动静都能让他们如惊弓之鸟满目惊惶的矮子们。
对,矮子。
女老少不提,成年男子,居然还比不上自己的身量。
江瑶镜没有上前,就远远站着看,看他们随便一个人经过都是大力鞠躬,惶恐严谨有礼,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鞠躬的次数已经不下十指之数了。
就算旁人无视他们,只是经过,他们依旧如此。
在没有比他们态度还要端正的俘虏了。
岑扶光抱胸站在一侧,问她,“你什么感觉?”
江瑶镜:“……想弄死他们。”
她坦诚自己此刻心中所想,即使表情也是微妙迷茫。
难道这世上真的没有见过面的血仇?
上辈子的还是下辈子的?
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一个照面都想弄死他们,这是国仇吧?
一个小小岛国,就算上面站满了人,哪怕他们一个叠一个,全民都是兵,也和大齐不是一个等级的吧?怎么就扯上国仇了?
江瑶镜是真的想不明白。
岑扶光:……
“走吧,回去翻书。”
“翻什么书?”
“史书,总要师出有名的……”
江瑶镜:“不用翻。”
她依旧看着那边,声色淡淡,“你们在海边造船练兵的动静传出去后,这片海域算是安静了。”
“但你们没来之前——”
她冷笑一声,沉沉再道:“这些矮子可不是现在的礼貌样子,海寇海匪里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江瑶镜为什么会了解这种事情?
因为她名下的茶山就已经足够多了,再算上定川侯府和秦王府名下的,就更多了,几乎网罗了这方土地的所有女子。
都是来做采茶女的。
江瑶镜工钱给的公道,从不拖欠,又是女东家,大家都愿意来茶山做活,即使采茶的时节过去了,她们也愿意接茶山的杂活。
所以江瑶镜即使去茶山的次数不多,也听闻过不少关于她们的事情。
尤其是寡妇。
这里是海边,大家都去海上讨生活。
大海确实是危险的,每天都有人在海里丧命,然而海难的人死得再多,都不及海寇杀得多,尤其是前些年,中原大地打生打死的时候,还时常拿南疆练兵,没人顾得上海疆,这里就海寇横行,甚至还行过屠村之举。
这几年岑家统一了江山,又算是收回了闽越,海寇的动静小了些,但也有限。
江瑶镜想到偶然在茶山听到的许多痛哭声,那些寡妇,她们的男人不是死在了海里,基本都是死在了海寇手里。
就是眼前这群,看似有礼,实则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们干的。
岑扶光一直都知道海寇是绝不了的,总有人被逼得没了生路,去海上讨生活,而这些人在海上站稳脚跟后,又会把别人逼得没了生路。
循环往复,绝不了的。
但是——
自家人打自家人是一回事,再怎么样,肉总是烂在锅里的。
外邦人,是绝不容许的。
“……我知道了。”
他伸手拉住江瑶镜的手带着她往回走,目视前方,声音平静,“交给我吧。”
江瑶镜抬头看着他的侧颜,脑海里蓦地涌上了四个字。
斩草除根。
她猜,他会这样做的。
狠么?
因为一个直觉或者说错觉,行这等除族的丧尽天良之举。
不狠。
因为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就像祖宗拿着榔头在你头顶邦邦敲打提醒你一样。
必须要这么做,即使此举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不要直接莽上去。”
江瑶镜低声提醒他,“师出有名还是有必要的。”
他是皇子,还是有心皇位的皇子,他不能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至少表面上,他主导的任何事情,光伟正必须都得占一个。
岑扶光:“安心,我清楚。”
江瑶镜唔了一声,因为‘预见’到那些畜-生的结局,她心情好上了几分,可以关心别事了,“对了,灵药或者大夫,有消息吗?”
“有线索了。”
说到这件事,虽然还没拿到,但岑扶光已经眉飞色舞,就连声音都轻快昂扬许多,“有个和大哥类似病症的人,虽然身子依旧不如常人康健,但,他已经五十有三了。”
要是大哥也能有这个寿数,就好了。
“真的?”
江瑶镜也是满目惊喜。
岑扶光笑着点头,晃晃头接着道:“虽然还没有具体消息那人是吃了什么药或者是谁把他医治好的,但已经留人在那边调查了,下次船再回港,应该就有具体消息了。”
“真好!”
江瑶镜蹦跶了一下。
她也是盼着太子身体好转的。
“那你给太子传消息了没?”
岑扶羲三月的时候就已经回京了,大约是顾忌着身子所以走得慢,前几天才传了平安抵京的消息过来。
“不曾。”岑扶光摇头,“等拿到具体的药物或者大夫后,再告诉他。”
免得他空欢喜一场,他那个身子,经不起折腾。
确实。
空欢喜不好。
江瑶镜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看见了自己的营帐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程星月。
岑扶光也看到了,他也知道,这个丫头,要跟着去远航,这几日,这姐妹两,注定要一直黏糊在一起了。
他虽不乐意,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牵着她继续前行,忽而脚步一顿,抬眼看向天际。
他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江瑶镜心头一跳。
果然。
又是那只海东青。
她主动松开岑扶光的手,他单手接住速降的神鹰,摸了摸它的头,解开它腿上的竹筒,看清纸条上的内容后,半边眉毛挑得老高。
江瑶镜:“怎么了?”
岑扶光来回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看错内容后,直直看向江瑶镜,神情有些恍惚。
“大哥让我们回京。”
“还说我们大婚的日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七月底。”
“啊?”
这个消息来得实在是过于突兀和莫名,江瑶镜张大嘴,只憨憨发出一个音。
大婚?
大婚确实是要大婚的。
但那是回京后。
而且自己还没和岑扶光商量具体的事宜呢,他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只催了打家具,其他都是回京再说。
怎么太子忽然揽过去了?
她恍惚看着岑扶光,一头雾水,结果岑扶光的表情比她还要恍惚,瞳孔都有些失神了,半挑的眉梢也忘记落下,又傻又憨。
“啊?!”
前后两道巨大的疑惑声传来,前面的程星月和后面的江团圆都凑了过来,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满满的震惊。
“回京?”
“大婚?”
江瑶镜依旧看着岑扶光。
岑扶光终于回神,面无表情看她,“别看我,我也想‘啊’。”
“大哥没有提前通知我,我也没让他帮我操办大婚事宜。”
事实上岑扶羲要回京的那段时间,兄弟两的夜谈都是其他事情,根本就没说过岑扶光何时回京,也没商量过具体要什么时间成亲。
江瑶镜:……
这个大哥是怎么回事,新郎新娘都一头雾水,他那边直接定下婚期啦?
第194章 太子到底在搞什么
江瑶镜打发依旧目瞪口呆的两小只去别地玩, 拉着岑扶光就进了帐篷,门帘刚撂下,江瑶镜就夺过了他手里的纸条细看。
上面的信息很简略, 确实是只有回京和大婚两个具体消息, 前因后果, 这上面是一个字都没提。
她没去询问这是否是太子真迹又或是这真是太子本人传过来的?
看他那个依旧有些恍惚的神情就知必然是真的。
她几步来到窗边,海边永远灿烂的日光依旧明亮,手中纸条的笔迹,一撇一捺都被照得异常清晰。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岑扶羲的笔迹。
明明是身子抱恙, 什么事都淡然如水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太子殿下,字迹给人的感觉却是丰筋多力磅礴大气的, 而且下笔有神,一笔成型,没有任何停顿, 也不见半分勉强, 单从字迹上, 只能看出笔者的游刃有余,胸有成竹。
江瑶镜把纸条放到一旁的案几上, 垂着眼帘继续深想。
从纸条上获得的信息太少,最多可以看出太子书写时的状态是安稳的, 是从容不迫的,没有半点勉强和胁迫的……
等等。
江瑶镜神情一滞, 眉梢缓缓上扬。
她猛地扭头, 看向也在敛眉神思的岑扶光, 几步走进他, 低声问他,“你们两真的海外屯了兵, 是吧?”
陆地上限制太多,这两要真有造反的意思,只能是海外了。
岑扶光抬眼看她,黝黑的瞳色被日光熏染出了一抹金黄,他咪了咪眼,缓缓点头。
江瑶镜:……
她凑得更近,声音更低,低到几乎气音。
“人还在吗,太子真的是只带了面上的侍卫们回京的吗?”
岑扶光:……
“不可能。”
他看着满面震惊的她,她的话太容易联想到某个可能,他下意识否认,很快的否认,可否认完之后,他自己的神情也跟着更为微妙起来。
自古以来,好像成婚后就是大人了。
很多事情,成亲之后长辈就愿意撒手了,也愿意腾出手让你去折腾了。
江瑶镜不想这样联想。
但太子才回京多久,他就传回了这样一个消息……
她抹了一把脸,又推了一把僵成了雕塑的岑扶光。
“去看看,看少人没,又或者说,少了多少人……”
岑扶光:……
他啧了一声,也跟着抹了一把脸,抬脚大步出去了。
江瑶镜看着才被人大力掀开又迅速撂下的门帘,下方的流苏不停摆动,虽每日都有人打理清扫,但日光太盛,一片金灿中,清晰可见的点点尘埃飞舞。
消息没那么快回来的。
不可能在那么近的海岛上就……
江瑶镜看着已经重回平静的流苏,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着出去了。
——
姐姐/姑娘,要大婚啦?
莫说程星月,就连江团圆这个一直近身伺候人都是懵的。
她没有接到任何的消息动静。
虽说刚才秦王都是一副震惊到不可思议的模样,但江团圆还是不太死心,她领着程星月在自己的小帐篷里坐下,留下一句‘我去打听打听’人就跑出去了。
程星月懵懵坐到小凳上,时不时看一眼已经勾上了门帘的门口处。
但心里不抱太多期望。
秦王本人都不清楚的事情,团圆消息再灵通,又能问谁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江团圆木着一张小圆脸回来了。
两人也算相识多年,虽然不到挚友的程度,但程星月自问还是了解她几分的,若她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的话,她现在该慌张,该莫名。
偏江团圆此刻一副人还在靠本能前行,灵魂却已经出窍的感觉。
还真让她打听到啦?!
程星月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就迎了过去,一把拉过她的手用力把人拽了进来,正要放下门帘,又看到江瑶镜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姐姐。”
她几步迎了出去。
江瑶镜冲她笑了笑。
结果没那么快出,但日子要接着过,事情也要办,总不能虚费光阴只等结果,其他事都放到一边吧?
太子那边的真实情况确实重要,程星月她也不会忽略。
她拉着她的手温柔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暗自用力往里拽,她顿了顿,没有多言,顺着她的力气配合往里走。
门帘放下的瞬间,江瑶镜也看到了里面还在灵魂出窍的江团圆。
程星月都能从她那张小圆脸上看出端倪,就更别提她撅个屁股就能猜出她想做什么了的江瑶镜了。
“怎么了?”
江瑶镜几步走近,“发生什么事了?”
熟悉的声音让江团圆骤然回神,她一下子瞪大双眼,“姑娘!”
这一嗓子声音嘹亮的姑娘二字,让江瑶镜揉了揉耳朵。
江团圆的下一句马上又转成了低的几乎气音的极端,“见善说,太子带了好多人走,暗地里的那种……”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岑扶光没有察觉到的事情,统管所有调度即使是太子那边也插了一手的见善还真发现了不少端倪,不过那都是太子的人,他不会多管。
而且王爷说不定知道呢。
这两兄弟几乎没有秘密。
他也是没有想到,太子回京才几天就来了个大的,而且王爷事先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勉强给了江团圆一句‘准话’就跟着岑扶光跑了。
江瑶镜:……
她算着太子抵京后给出平安信的时间,就算是用飞行速度骤快的鹰隼传信,他到京城的时间最多也不超过十天。
十天啊。
而且目前闽越这边也没有出现京城风云突变的消息。
不排除是被遮掩了。
但太子能量再大,也不能……之后,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不要小看世家大族的前瞻性和消息渠道。
那就是他和皇上单独的商量,没有惊动外界的任何人。
可他,在这短短几日的光景里,是怎么‘说服’那个十分拧巴的皇上的?
对,拧巴。
虽然江瑶镜没有真正看过元丰帝,没有亲眼见过太子和秦王这两位天之骄子的父亲,元丰帝,但对他已经有了深刻的印象。
拧巴。
除了这两个字,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如今高坐龙椅的皇上。
善不够彻底,恶也不够彻底。
想要平衡朝堂势力吧,又偏要仁义的幌子顶在前面,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都丢给儿子,等儿子真的上了,他又觉得是否过了,想叫停又觉得辜负了儿子,但继续下去,他又觉得不行。
对太子和秦王放纵的是他,古往今来就没有实权的太子和王爷在离京这么久的。
可你说他放纵,眼睁睁看着太子为了江山毁了身体的也是他。
放纵也好,愧疚也罢,无力也可以,元丰帝好像每种情绪都不够彻底,他走的任何一路条都是过半后就开始踌躇,开始后悔,然后就在原地不停徘徊,不肯继续前行,也拉不下脸回头。
哪条道都没走到黑,哪条道他都想要。
明君枭雄都不行。
甚至江瑶镜心里还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莫说明君枭雄了,就连守成之君,若没有太子和秦王这两个儿子托底,元丰帝都,不太行。
其他政事皇上如何处理的她确实不太清楚,但闽越这边,她是深有体会的。
祖父虽然是暂代,他也确实是在为这方土地做实事。
仙人墓那边的事情了了之后,那群从京城来闽越镀金的公子哥们也被仙人墓的动静吓到了,再加上家中长辈的来信,他们也安分了下来。
闽越这边,至少民事上,是祖父的一言堂。
他也开始大刀阔斧的改建起来,同时外祖父那边的学院,要风生水起得办了起来,眼看着一切即将走上正途,
注意,是眼看着,还没彻底走上正轨呢。
那边就迫不及待换人来接手‘胜利’的果实了。
当初不打招呼就让祖父干这事的人是他,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全然信任祖父的也是他,如今果实还没彻底成熟呢,就迅速派人来摘的,还是他。
江瑶镜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想骂娘。
这事办得,只能用一言难尽四个字来形容。
江瑶镜想骂娘,岑扶羲和岑扶光两兄弟表情也不太好,而最该跳脚怒骂的江鏖,反而沉默了,久久后只余一声长叹,什么都没说。
江瑶镜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一幕。
那一声长叹之后,祖父的身体依旧健硕高大,却仿佛在须弥间就老了很多。
大约曾经的元丰帝确实能做到知人善用并且用人不疑,不然太子和秦王也不能累积这么高的威望和权势,祖父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一直忠君,即使在世人眼里,定川侯府早就上了秦王府的船,他也不曾改。
他也可以坦坦荡荡毫无心虚地对皇上说,没有背叛,一点都没有。
怎么就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或许那把龙椅,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心性彻底改了吧。
“哎——”
回想江鏖沉默的那一幕,江瑶镜也是一声长叹。
祖父如何自己不清楚,但自己确实,是有点恨他了。
“姑娘?”
江团圆不知道江瑶镜的思绪跑到哪里去了,她也无法从见善简单的一句提点中得到更多信心,她更多的是恐惧,是觉得风雨欲来。
所以在告诉江瑶镜之后,就一直定定看着自家姑娘。
在她眼里,姑娘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她一定能分析出很多情况来。
可是,现在,姑娘叹气了。
叹气了!
是情况已经非常紧急了吗?!
她一下子蹦了起来,左右四顾,想收拾东西,又想找个什么东西拿在手中保护自己,脖子手臂一阵乱舞之后,终于消停下来,知道自己做再多都是徒劳,只眼巴巴看着江瑶镜。
江瑶镜这才回神,抬眼就看到两个小的都被吓到快哭了。
“没事。”
她轻声道:“应该没大事。”
只要太子不是明目张胆当着所有人的面去逼迫皇上,他们父子二人,或者再加上回京后的岑扶光,父子三人再如何闹,都是家事。
应该也算小事吧?
自家是臣子,君要如何,臣子都只能接受,哪怕心中已生怨怼。
可那两兄弟就不同了,江瑶镜巴不得太子多‘折腾折腾’皇上呢,随他们父子三人闹去。
——
又安抚了两只小的好一会儿,确定她们不在惊惶惧怕之后,江瑶镜侧头看向江团圆,“我刚才吩咐你出去找的东西,拿过来了吗?”
刚才她和岑扶光去看那些俘虏之前,中途有吩咐过江团圆一件事。
“啊?啊。”
“拿过来了。”
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江团圆点头,左右看了一番,才指着圆桌上放着的一堆书籍,“那呢。”
江瑶镜顺着她提示的方向看了过去,熟悉的书册封面映入眼帘,确定没拿错后,她扭头看向还在懵逼之中的程星月。
“那些书都是你们这次远航会去的所有国家的,官话教学的书籍。”
“废了我很大力气。”江瑶镜看着程星月,认真道:“你要好好学,”
程星月:“啊?”
江瑶镜:“啊什么啊。”
她直接伸手曲指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声音清脆,是个好头。
已经年过十七的程星月,在经过家里的巨大变化,和茶山的历练之后,脸上早已没了当初的稚嫩,又因为这一年勤奋频繁地练习凫水,她的身姿开始拔高精瘦,身量已经比江瑶镜还要高半个头了,人也成熟了非常多。
但她此刻双手抬起捂住脑袋,眼巴巴又微带泪意地看着江瑶镜,恍惚又回到了曾经的稚嫩。
江瑶镜微微一顿,再开口时神情已经温和了许多,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是你执意要出海远航的。”
“难道经历一场危险的远航后,就什么都不做了吗?”
江瑶镜:“你不能把眼界都放在海贸的生意上,你要去看途中的风景,还要去看那些和大齐完全不一样的国家,你要亲自去感受一番他们的风俗和人情,哪怕只是看看,也可以丰富阅历和见识。”
“这样才不算是辜负了你在海上漂泊那么久的辛苦。”
既要见识异国真正的风土人情,那语言就得学起来,就算不能对答如流,至少也要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书,她是必须要看的。
程星月:……
她怔怔转头,看着在桌上堆出一个小山形状的书籍,哆嗦了一下。
前面不是还在猜测为何就要马上回京突然大婚吗,怎么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不去了!”
程星月侧过身子挡住桌面,不仅自己掩耳盗铃不看那些书籍,还不让江瑶镜看,“姐姐你都要大婚了,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太子既然给出了准确婚期,那就说明京中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了,那不管是因为什么促成的这场大婚,总之势必是要成婚的了。
那就当然要去参加姐姐的大婚了,姐姐的大喜之日,自己绝对不会错过的。
等大婚一过,姐姐开始着手秦王府的事情之后,忙碌起来,她肯定就没心思再顾着自己了。
那时候就直接偷跑。
就不用看这些书了!
不跟这次的船了?
也行。
江瑶镜想了想,点头,又接着道:“那刚好,回京的路上无聊,船上无别事,上午精神正好的时候,你就看书学习,下午犯困的时候,就跟着江风他们练武……”
“等等!”
程星月瞪大眼叫停,哆嗦着嗓子问,“练、练武?我为什么要练武?”
这些书还没丢开手,这练武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为了你自己。”
“从前是我想简单了。”江瑶镜直白承认自己的不足,“我以前只觉着即使有危险,但你只要紧紧跟着骁哥就行了,他会保护你的。”
“但如今才恍然大悟,海上不止有风浪,还有海寇和匪徒。”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之事,人有,不如你自己有。”
骁哥也不能时时看着她,万一中的万一遇到一时不敌的匪徒,他身为将领,该考虑的是全局,那时候的程星月,能自保才是最好的。
江瑶镜伸手将程星月鬓边有些毛躁的青丝挽至耳后,认真跟她道歉,“是我想得太少,一心只顾着海上的风险,却忘了除了天灾外,人祸同样重要。”
甚至很多时候,人祸比天灾可怕多了。
“好在如今为时不晚,还能补救。”
“我*7.7.z.l会马上告诉江风这件事,让他专门为你定制一个课程,不求练得多出色,只要能自保就可以。”
程星月:……
她欲哭无泪。
姐姐你真的不用跟我道歉。
你道歉一次,我身上的胆子就重了不止一倍。
不止要看书,还要练武!
她满心不愿,想要撒娇混过去这件事,可几次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都被姐姐那双满是叮嘱和担忧的双眸给止住了。
费心找这么多国家的书籍,如今还要找武师傅。
姐姐都是为了谁?
若不是你任性一心想要出海,又何必累得姐姐为你筹谋这么多!
程星月在心里不停唾弃自己来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念书么?
念!
不就是练武么?
练!
往死里念,往死里练!
不然都对不起姐姐为自己打算这么多!
——
莫名鸡血亢奋起来马上就要去练武还拦都拦不住的程星月,江瑶镜无奈,只得让江团圆带她去找江风。
希望她不是一时的热血,能长久坚持下去吧。
目送程星月拉着江团圆离开,江瑶镜眯着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依旧灿烂灼人眼,岑扶光大概还在到处查证,要知道结果,最快也要晚上了。
那现在到晚上这个空当,拿来做什么呢?
空等和胡思乱想是最浪费光阴的两件事。
江瑶镜将心中隐隐的焦灼和急切暂时放到一边,抬脚回了自己的帐篷,没让刘妈妈伺候,自己去寻了笔墨纸砚出来在桌上铺好。
端坐书案后,背脊如竹,挽袖执墨条,手腕顺着砚台缓缓而动,半垂着的眼帘之下,是若有所思。
太子既然已经明确说了婚期,那就是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宫里也已开始筹备,那就不管太子和皇上如今是何种情况,马上回京是必然的。
那现在就可以整理回京前的事情了。
祖父的闽越总督,已经有人来接任,虽然如今他还会去总督府上值,也只是为了交接,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
难的是外祖父的鹤鸣书院。
这边的书院才走上正途,学院的夫子庙,一半是慕名而来或是太子岑扶光‘友情’提供,剩下的一半则是外祖父从山里薅来的。
刘荣的消息没有错,山里确实还藏了很多人才。
书院几乎算是外祖父一手促成的,又是刚起步的阶段,他现在怕是不好撒手。
江瑶镜磨墨的动作停下,从抽屉里找出信纸铺在雪白的宣纸之上,迅速给姜照野写了一封简信,把这次突发的情况给他说明,不管外祖父的决定如何,越早知道才越好安排。
封好火漆后命人马上送了出去。
目送江雨离开后,江瑶镜又回到了案前坐下,继续垂眸沉思。
家中人出行的经验已经丰富,不需要自己吩咐他们就能收拾打点好一切,两个孩子也无需担忧,奶嬷嬷们和太医一直守着他们,也快两岁了,可以坐马车出行了。
那剩下的就是茶山了。
江瑶镜直接提笔沾墨,笔尖从容在宣旨上落下,寥寥数笔后,整个茶山的大致雏形就已经在纸上出现。
出众的记忆力让她没有任何迟疑的迅速往里填充细节,山脉,溪流等一一在纸上出现,又接着划分茶树的分区。
一炷香后,茶山的地形图已经在纸上完整展现。
这次回京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这边,又或者数年后才有机会再临,那这次的规划,至少要保证五年内,茶山会按照自己的意图发展下去。
江瑶镜凝眸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地形图,心中不断分析,不断推进。
——
“姑娘。”
“黄昏已过半,天都要黑了,你已经坐了很久了,歇歇吧。”
江团圆回来的时候发现江瑶镜正在案前忙碌,她就没有出声,就在一旁做女红陪着,但已经坐了大半个下午了,该歇歇了。
江瑶镜从已经填满密密麻麻字迹上的地形图上抬头,有些呆愣得看了一会儿江团圆,又缓了片刻才侧头看向外面。
黄昏只剩最后的些许余晖,夜色已经逐渐笼罩,帐篷内也已经掌灯。
一直沉浸在一件事中还不觉得,这会子骤然放松,江瑶镜才觉头昏脑涨,单手揉着发涨的额穴,抿了半盏江团圆递过来的温茶,润过喉后声音还是有些沙哑,闷声问她,“王爷回来了吗?”
“还没有消息。”江团圆摇头,又问,“也到晚膳的点了,现在摆膳?”
“现在没胃口,过一会再说。”
秀气的眉头紧蹙,不止头昏脑涨,还有些恶心反胃,用脑过度的感觉真难受,江瑶镜又从抽屉里翻出薄荷油,在鼻下嗅了还嫌不够,又在指腹揉开,点涂在额穴。
过了好一会才觉得舒散了许多。
这刚一舒服,江瑶镜马上就看向江团圆,“茶山那边的管事,你觉得谁能够胜任?还有祖父那边的旧友,你觉得谁愿意来这边?”
离开也要找个靠谱的人来统领这一摊子事才行。
“歇歇吧。”
江团圆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净手后走到她的身后,一边给她按摩僵硬的肩颈一边絮叨,“你脑子都要木了,还问这些呢。”
“再急也没急到这份上,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这边还有一摊子事呢,王爷至少也要忙几天,急什么。”
“吃过饭,在海边走一圈,你精神彻底好转了,我再回答你。”
行吧,那就用了晚膳再说。
江瑶镜放松摔进椅背,放松身体由着她按,阖上双目养神。
不过这顿晚膳到底没能按时用上,因为岑扶光回来了。
他一回来,江团圆就主动避了出去。
岑扶光看着似已经睡过去的江瑶镜,又看着她桌案上数张密密麻麻字迹的宣纸,顿了顿,没有出声,而是无声走到江团圆先前的位置上,抬手,继续给她按摩肩颈。
不过他的力气和江团圆真的不同,刚一上手,江瑶镜就睁开了眼。
眼眸清澈,没有半分睡意。
站起身来,转过身去看着他,直接询问。
“如何?”
岑扶光拉着她从桌案后走出来,又在贵妃榻上一起落座后才低声道:“大哥带了很多人走,而且……”
他顿了顿,接着道:“他至少比我提前一个月收到海上的消息,金银岛那边确定金银矿都是巨量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安排了一批人回京了。”
对于太子会比岑扶光提前收到消息这事江瑶镜不意外。
出海一事是岑扶光在负责没有错,但太子已经不知提前了多少年在海上就有布局,他会提前知道消息是理所当然的。
他这两句话一出,太子的意图已经彻底明了。
他在确定弟弟真有夺位的打算后,没有和他商量,直接回去找皇上‘干架’了。
江瑶镜沉默良久后,再问,“京城有消息吗?”
“没有。”
岑扶光:“安然如旧。”
江瑶镜:那就是太子和皇上的单独‘交流’了。
所以太子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里就‘搞定’了皇上的?
要知道,孩子出生后,皇上也是熬了许久后才送了贺礼来,看似妥协了,也给了自己永安郡主的封号,但他这一年里不停催着岑扶光回京的信中,没有任何关于大婚事宜的只言片语。
江瑶镜都习惯他的拧巴了。
信里暗搓搓提两个孩子,让送画像回去,但自己这个生母,他一个字都不提。
可自己给皇后娘娘送东西的时候,他又会委屈。
婆婆有,公爹为何没有?
这是皇后娘娘给出的回信上直言说出来的。
江瑶镜:真的特别拧巴!
两人都在不停猜测岑扶羲到底对皇上做了什么,也在想他如今在京里是怎样的处境,静谧良久后,帐篷外传来的熟悉的展翅声和叫声。
江瑶镜侧头看了一眼岑扶光。
岑扶光没有犹豫,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回身,手上拿了一个小竹筒,几步回到江瑶镜的身边坐下,当着她的面打开纸条,依旧是太子从容不迫的字迹。
同样是很简洁的话语,是一个补充,说不用在闽越布局太多,成婚后依旧可以离京。
“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瑶镜是真的看不懂了。
她都已经在心里怀疑太子‘威胁’皇上禅位了,都已经做好了回京后马上就要‘开战’的准备,结果他又送来成婚后马上就可以离京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大哥没有透漏任何消息给我。”
岑扶光摇头,沉默片刻后又晃了晃头。
“罢,直接回去就是了,多想也无用。”
反正见到大哥后就能直接询问了。
江瑶镜想了想也跟着点头,乱想最是费神,当面问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需要几日处理这边?”
“三天。”
岑扶光马上就给出了具体时间,显然他在下午时也和江瑶镜一般,虽在调查事情,但也想好了要怎么处理眼前这一摊子事情。
江瑶镜:“那我明日就回去了。”
“先去茶山,然后就收拾行囊,等你忙完后就直接回京。”
先坐马车去杭州,然后坐船一路北上。
“好。”
岑扶光点头,又侧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保证,“你放心,至少这次回京不会有事。”
“你不会有事,祖父不会有事,定川侯府也不会出事。”
他从来都知道她有多在意江鏖和定川侯府。
“我知道。”江瑶镜展颜一笑,身子前倾抱住他的劲腰,脸颊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出事,你就不会让我回去的。”
她的声音甜蜜又笃定。
“那可不一定。”他伸手搂住她,脸上满是笑意,嘴里却不饶人,“万一我想和你同生共死呢,哪怕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
“怕不怕?”
“怕死了。”江瑶镜没好气得回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这货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过——
她坐直身子仰头看他,“不过拉着我赴死之前,那个岛国上的人,一定要先收拾了,知道不?”
话说出口后,江瑶镜自己都觉得意外,这都忙得脑袋发胀了,一堆急事等着处理,依旧不忘叮嘱,势必要让它们走上既定的结局。
岑扶光也不觉意外,因为他今天下午时也忙里抽空在想怎么‘招待’那个岛上的人。
只能说,这仇恨拉的太稳了,时时刻刻都忘不了。
第195章 太子
有病, 简直是有大病!
不愧是两兄弟。
秦王是不正常的,太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总是冷不丁就给人来一出!
江瑶镜马上就要大婚的消息,情绪最为激烈的居然是江鏖。
他自然没有悔婚的意思, 毕竟皇上那边已经过了明路了, 孩子都已经生了, 这大婚是必须要办的,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
就算已经有更小的崽了,但江瑶镜依旧是江鏖捧在手心里的那一个,这姑娘要出嫁, 嫁妆是重中之重。
这两年从京城到江南,再至杭州, 最后到闽越。
这一路的辗转,江瑶镜经常给她闺女攒嫁妆,看到稀奇的就忍不住买买买, 江鏖其实也背着她, 也在买买买。
总不能让小月亮自己攒嫁妆吧?
江鏖自认这必须是自己的活。
他和江瑶镜是一个认知, 要回京,至少还要三两年的功夫, 慢慢来,不着急。
谁知现在就回去了, 而且婚期都定了!
当初嫁到程家时的嫁妆都已经拉回去了,再加上定川侯府这些年的底蕴和经营, 即使婚期紧张, 侯府依旧能凑出一副让众人羡艳绝对能匹配上秦王府的十里红妆。
但江鏖不愿意!
是, 曾经去往程家的嫁妆也是他用心准备的, 但他不愿意沾惹程家的旧物再去秦王府,程家不好, 不能让它影响小月亮的第二段姻缘。
还有他吩咐人在五湖四海各地搜罗的珍奇之物,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已经送去了侯府,剩下的大部分,要么还在搜集,要么在等工期。
他本来以为时间充裕,可以慢工出细活。
结果现在婚期就定了!
现在的江鏖很暴躁,非常暴躁,他恨不得把那两兄弟一直炸上天,偏偏又不得不按捺性子开始紧急处理,两三年的时间压缩成三个月。
简直要逼死江鏖了。
于是在从杭州回京城的巨船上,属于定川侯府的信鸽不停从船上展翅去往大齐各地,又随时有远方归来的信鸽落下。
江鏖领着定川侯府的一众人背着江瑶镜,忙得团团转。
“其实姑娘未必不知道……”
已经第六次和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江风再次送走一只毛都快炸了的信鸽,身子一软,直接瘫在了桌面上,头顶的支棱起来的乱发和他刚送飞的信鸽一模一样。
“姑娘知道又如何?”
刘妈妈手里的算盘已经噼里啪啦响了一天,大约是女子嫁妆之事确实是女子更能共情,她不觉得累,反而越算越精神。
不止已经快算完自己负责的布料之事,还帮张妈妈分担陪嫁庄子的统计。
“这天下就没有让新娘子自己整理嫁妆的道理。”
江风如何不知这个道理?
手肘撑着桌面坐直身子,环顾四周。
妈妈们倒还好,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或许女人确实更容易为女人高兴,哪怕这样丰厚的嫁妆不属于她们,她们只是帮衬打理,也都为姑娘高兴。
这样的嫁妆是娘家给的底气,姑娘就算嫁进秦王府,也能够挺直腰板,在场的妈妈们都是要陪嫁进秦王府的,姑娘越有底气,她们自然越高兴。
男子们就不同了。
从最大的江鏖到最小的江舟,个个面色狰狞,一个比一个牙关咬得更紧。
不是他们不为姑娘高兴,也不是不想为姑娘的婚事而尽心,而是他们本来就不擅长内事,家里的柴米油盐都理不清,就更别提成亲这种大事了。
“啊啊啊,一个月内杀了你也弄不出来,是要你的命?”
“要是一个月内你不弄出来,要的就是我的命了啊!!!”
江舟再次以头捶桌,整个人已经彻底癫狂。
不行。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江风站起身来,也懒得收拾自己鸟窝似的头发,几步就窜到了同样眼冒金星双目发直的江鏖面前,“侯爷,真的忙不过来,把见善借过来?”
那可是王府的大管家,他最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了。
而且很多东西,自家不懂其中门道不知道怎么催,见善就不同了,他门清,有他的加入,备婚的进度至少可以迅速增加一大截。
江鏖白他一眼,“姑娘的嫁妆怎能让姑爷知晓?”
让见善来帮忙和明白告诉岑扶光有什么区别?
嫁妆单子是嫁妆单子,嗮出去的嫁妆又不是全部。
底牌根本就不可能尽出的好吧?
而且这世上也没有夫家帮忙整理过手娘家嫁妆的道理好吧。
江风当然知道这个提议不会被接纳,他马上又提了另外一个人。
“那太子呢?”
他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了,胆大包天也要试试。
这事本来就是太子搞出来的,要不是他莫名替秦王定下了婚期,也不会造成如今的混乱局面,人手是真的不够。
这京中的江家人就侯爷这一支在,其他亲戚都远在芙蓉城,而且就算他们在,自家也不会让他们帮忙,那些硕鼠,什么东西经他们的手至少都会少一半。
太子?
江鏖神情一呆。
江风见状,再接再厉,“咱们也不是让太子帮忙打理嫁妆,就是那些笨功夫,只要派人盯着就行了的事,太子吩咐一声即可。”
江鏖:“譬如?”
“家具!”
自从有了秦王府正院的布局和尺寸后,侯府就已经在悄悄打家具了,木料都是早就备好了的,但提前也无用,因为这个活本来就是以年记的,师傅们也需要慢工出细活,秦王妃的嫁妆容不得半分瑕疵。
原来是年,现在变成了月。
侯府养着的工匠哪怕不睡觉也赶不出来,而且这样急工赶出来的物甚,将来晒妆被宾客发现瑕疵,两家人的面子都要丢。
江风:“这种活计,咱们现在还没到京城呢,让太子帮忙盯一下,他吩咐下去就好了,又不废什么功夫。”
正好内务司那边养了很多匠人,反正他们也没事,帮忙打打家具,多好。
“还有衣裳。”
江风也是这次帮忙打理嫁妆之事才知道这里面也这么多说头,嫁衣就不提了,这是内务司提供的,还不止,各种重要场合典礼需要的礼服,内务司也要一次性做出来,还有吉服四季便服,拢共三百余件。
江风:“是,内务司准备了很多,但咱家也备了上百件衣裳的料子。”
“绣娘真的不够。”
自从姑娘出嫁后家里就散了一大波丫鬟,后来和离归家,本来该慢慢继续调-教培养丫鬟绣娘的,偏一直都有大事,甚至都不在京城。
这事就这么耽搁下去了。
如今府中养着的绣娘单做衣裳就已经勉强,可单衣裳怎么够?
配套的鞋袜要不要做?
鞋袜绣娘还能勉强做出来,可里面的内衫和寝衣,甚至打赏人用的荷包绣袋,也要配套的,这些不用如何刺绣的活本该贴身的丫鬟和妈妈们来做。
但现在,丫鬟没了,江团圆有其他事情。
妈妈们就更别提了,都在噼里啪啦打算盘呢。
这个活计,谁来?
江风心里的算盘打得贼响,“那可是内务司,天下最好的绣娘都在那里,她们的手脚肯定比咱们府上的绣娘们利索多了,再加上几百上千个荷包,对她们来说,小事一碟。”
江风心里门清。
反正内衫寝衣又不会晒妆,等团圆和妈妈们忙完这一茬,努努力还是能做十多套出来应急,后面的,过完大礼慢慢做就是了。
但荷包不等人,大婚的期间本来就要大赏特赏,真的不能缺。
至于本来就忙得双眼黢黑的内务司是否会因此而发疯?
江风表示关我屁事。
这么短的婚期是你们家定的,又不是我们家决定的,都是你们主子造的孽,有本事朝他发疯去。
江风这边一直在蛊惑,江鏖还没表示呢,同样鸡窝头的江雨也扑了来。
“侯爷,还有妆奁!”
江雨:“匠人真的不够,咱家熟悉的那些首饰师傅,他们都是日常保养姑娘的旧首饰的,新的自然也能做,但也是个慢活,同样是以年计的。”
“刘妈妈那边统计了八十八套新头面,图样是画出来了,但杀了师傅们都赶不出来这么多。”
“也一并送到内务司吧,他们人多!”
江鏖:……
你们这不是盯上了太子,是盯上了内务司吧?
不过他们说的确实有理。
这些明面上要晒出去的嫁妆,自家都已经备好了材料和画好了样式,只是匠人短缺的活,确实可以交给内务司来干。
江鏖:“拿信纸来,我给太子去信。”
江雨欢呼一声,不等江风开口,他直接蹦跶着去找笔墨。
江风也不在意被抢了活,这次至少甩了小半活计出去,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都松快了几分。
不过也闲不下来,还要继续忙碌。
但他没回自己的座位,而是快步出了大厅。
去找见善。
不让见善帮忙,问他些渠道可以吧?身为秦王府的大管家,采买一事他必须精通的,有些侯府确实接触不到的奇珍,见善肯定清楚。
现在没空慢慢寻摸,直接问他,又不让秦王府出钱。
但这次,江风注定走不了捷径。
因为他根本见不到见善,见善已经忙到窜出了残影,刚撵上-他,还没开口呢,他又被其他人拽过去了。
人人都在找见善,江风挤都挤不进去。
骤然缩短的婚期,不止让定川侯府措手不及,秦王府同样也是,那些王爷精心准备的聘礼,也需要马上收拢归置。
见善现在连江团圆都放到一边了,江风直接被他无视了。
江风:……
他瘪瘪嘴,回去接着忙姑娘的嫁妆事宜了。
见善忙到恨不得修炼出几十个分身来,岑扶光也没好到哪去,他一直端坐书案后方,手中墨笔就没停过,书案的右侧已经堆了老高一叠信封。
这都是待会儿停船暂歇时要送出去的。
如今手里在写的,已经数张信纸的,是要送到岑扶羲手里的,这里面不仅包括了自己单独的聘礼需要太子帮忙的地方,还有秦王府的修整换新。
女主人要进府了,秦王府自然也要以最好的面目来迎她。
岑扶光手中的墨笔不停,行行正楷在迅速在纸上出现。
如今这回京的船上,除了念书练武和陪两个孩子玩耍的程星月,最闲的就是江瑶镜了,就连江团圆身上都有挑选调-教丫鬟的活计在。
要入王府,四个一个大丫鬟和八个二等丫鬟以及不计数的小丫鬟和外院的小厮们,都是必须的。
秦王府可不是程家那个破落户,姑娘还要主动删减自己的待遇,这次大婚,所有该有的牌面和待遇,都必须安排好。
虽然人还没到京城,但江团圆已经在远程筛选挑拣了,都是家里的家生子,忠心自然是可以保证的,就是不知道人趁不趁手,还要回京后调-教一番才能清楚。
江团圆拿着一沓资料,看着这些丫鬟的资料,不止看她们自身的条件优缺,脑海里疯狂回想的还有她们的老子娘。
老子娘脾性不好的,也要筛掉筛掉。
所有人都在忙正事,都略过了江瑶镜。
新娘子不该操心这些,新娘子美美等着嫁人就是了。
虽然没人说,但江瑶镜又不傻,她有眼睛和耳朵,看得到听得见,下人的三言两句间就清楚了他们在忙什么。
岑扶光那边自己确实不好插手,那是他准备的聘礼,是惊喜,他不会让自己提前知道的。
至于祖父这边,也不好插手,虽然知道祖父可能已经忙得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了,但这是他的心意,他愿意为自己打理嫁妆,江瑶镜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帮忙。
不过她也没闲着,照看两个孩子陪他们玩耍的空隙时,她也在研磨提笔写信,写了十多封信一起送了出去,一半去芙蓉城,一半去江南。
婚期定得太近了,亲戚们收到信就要马上启程来京了。
——
船上的所有人都因为太子突然的决定而忙碌,而已在东宫的太子本人,还挺空闲,甚至还很悠哉地去看自己的宸王府建设的如何了。
不过他也只空闲了几日,就被源源不断的信鸽和来信给堵住了。
但他并不惊慌,因为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情,因为他自己也清楚,这个婚期,定得确实太近了,两边都是措手不及。
先把江鏖送来的信件拆开了。
看完后直接递给安静,轻声道:“你拿着孤的牌子,去侯府取东西吧,取完直接送到内务司去。”
安静接过信件,大致扫一遍后心里就有数了,当即领命快步出去了。
侯府的事解决完,岑扶羲才拆开了弟弟送来的信。
看着信上写的帮忙处理聘礼,修整秦王府的事,依旧在他的意料之中,依旧淡定从容,只信末出现的最后一件事,让岑扶羲眸色一征,虽然扶光从未明说过,但他这两年的言行,好像已经铺垫了所有。
如今不过是真的说出口了而已。
岑扶羲如雪含霜的眉眼骤然变暖,春暖在唇瓣缓缓浮现,“看来岑家要出一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种皇帝了……”
他不抗拒,淡定接受。
至于父皇母后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就让扶光自己去面对吧。
虽然来了很多事,弟弟还给了一个‘惊喜’,岑扶羲的心情依旧,日子过得还是很悠闲,因为他都吩咐下去了,又不用他忙碌。
但突然被加了这么多活的内务司和礼部一起,都炸了。
亲王大婚,短短几月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筹备的,而且这场大婚,还是明着亲王实际是太子大婚的规格。
大齐第一次太子大婚,这其中的规格礼制本就没有旧例可寻,又只有短短几月的时间,礼部的早就疯了,天天都在吵架。
内务司的人倒是没疯,因为他们忙到没空吵架,看似秦王妃实则太子妃的嫁衣,三个月绣出来?
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已经忙到了日夜连轴转,结果江家还来‘打秋风!’
内务司统领是真忍不了了,他看着镜中双眼黢黑的自己和短短几日就掉了不少的头发,脸一抹,直接往乾清宫去了。
皇上啊,臣要被两个太子给逼疯了啊!
臣真的做不到哇!
半路遇到同样两眼黢黑的礼部尚书,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往乾清宫告状去了。
第196章 秦王殿下马上就要左拥右抱,美人环绕,开不开心?
临近乾清宫, 两人不约而同得停下整理仪容,虽然都已经沧桑到双目无神眼下满是青黑,已经没啥仪容了, 好歹衣裳还是干净的。
内务司统领好奇看向礼部尚书, “大人, 您去找皇上,是要说什么?”
是,礼部最近也闹翻了天,但他们还有精力吵架, 哪像内务司,已经快运转不过来了。
这会子正逢春夏交替的时节, 内务司掌宫内所有内勤,就连长街上需要改植的花卉都要经他们的手,就别提主子们的各种迎夏换新了。
季节交替本就是最忙的时候, 又添了秦王即将到来的大婚。
要知道曾经襄王的大婚, 筹备了两年!
秦王这看似亲王实则太子大婚的规格, 居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要逼死谁?
内务司忙不过来是真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他们已经是紧绷的弦,落羽一碰就得断了, 可礼部,还能苟延残喘吧, 急啥?
礼部尚书面无表情看过去, “说什么?”
“说原太子要给新太子各种超规格的章程?”
还是说皇上视而不见, 但递上去的折子总打下来?
亦或说你们两父子斗法能不能别拿礼部开刷?!
同为这场风波中心的可怜人, 内务司的统领显然明白了礼部尚书那些未尽的心酸话语,一个是身体累, 一个是心累。
总之谁都别想好过。
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罢。”
跟皇上哭去,哪怕没结果,态度总要摆出来的。
然而——
两人都没能进乾清宫的大门。
内务司还好一些,太监进去回禀后,出来好歹还给了个可以召集旧人和民间能人在宫外帮忙处理的消息,礼部则是直接被无视了。
只要可以征召人手,内务司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一半,在对比旁边直接被无视的礼部,他的心情还算不错,脚步难得轻快地回了内务司。
而回到内务司,看到太子让人送来的几大箱白银,就在门口明晃晃地摆着,完成一件事就可以领赏,不用过师傅前辈的手,直接拿。
你能完成多少,你就能拿多少赏银。
莫说工匠们了,就连统领都看得移不开眼,白银惑人眼呐。
干!
往死里干!
内务司已经热火朝天,礼部这边却是一潭死水。
刚垂头丧气回去的礼部尚书一头雾水。
诶,你们今天怎么不吵了?
侍郎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拖到僻静处,“大人,太子什么意思?”
礼部尚书,“什么,什么意思?”
侍郎低声急道:“这秦王难道只娶王妃一人?”
“这京中有意秦王侧妃和侍妾的人家,都被太子敲打了。”
要知道自从一年多前传出秦王和永安郡主的婚事后,知道永安郡主是正妃,有意秦王侧妃和侍妾的人家可不少,都暗搓搓准备着呢。
是,这两人一直没回来,女儿家的花期短不能一直空等,但姐姐嫁了,不还有妹妹么?
大家族最不缺女儿了。
但太子此番的敲打是什么意思?
是他自己主动把秦王拱上太子的位置的,如今又不让秦王结交新的势力,这是要做什么?
礼部尚书:……
“没脑子,你们一个个都没脑子!”
火都烧到家门口了,还惦记着隔壁藏着的私房钱呢?
本来去求见皇上无门的他就憋了一肚子火,回来看到他们安静后还欣慰了一番,以为他们是体恤自己,谁知都是为了自己那点不能说的小心思?
他这是真炸了,直接炸了。
气势汹汹回到堂内,看着安静的众人,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
“不管是你们的女儿,还是侄女,甚至外甥女想嫁进秦王府,本官都不管,也不想管。”
“本官只知道,新太子的册封大典再商量不出具体的章程,本官的乌纱帽,你们的乌纱帽,通!通!都保不住。”
保不住乌纱帽,没了官位,家中女眷还想进秦王府的门?
做梦去吧!
礼部众人:……
好像确实是本末倒置了。
“来,衮冕到底是九还是十二?”
“当然是十二!”
礼部众人开始丝滑处理正事,也丝滑,再次开启吵架。
“九是亲王所用,太子再高一等,自然是十二。”
“十二可是最高,是皇上用的,太子怎能用呢?”
“确实是皇上专属,但历史上又不是没有太子用过,用过的太子,已过三了。”
“反正九肯定不行!”
……
…………
礼部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氛围,而安静了好些天,除了上朝就待在乾清宫不见任何人的元丰帝,终于有动静了。
太监一路疾跑往东宫而去。
岑扶羲倒也没拿乔,听完太监紧张到有些颤抖的声音,还温和朝他笑了笑,按照往常的习惯,净面净手后又换过一身新衣,这才慢条斯理往乾清宫去了。
而元丰帝的怒火,也在长久的等待中消散了大半。
看着一身簇新慢吞吞走进来又慢吞吞行礼的大儿子,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免礼,又迅速挥散殿中伺候的人。
殿门刚一关闭,他就迫不及待起身,几步就从龙案后来到了岑扶羲的面前,火气散了大半,只剩无语和不解。
“你到底怎么想的?”
岑扶羲:“什么怎么想的?”
还在这装!
元丰帝闭目深呼吸了数口气,再睁眼后,直接把话挑明,“是你要在这个时候把老二送上太子位的。”
“他从前一直在军中耕耘,前面两*7.7.z.l年又几乎得罪了所有文官,如今还在外面飘了两年,他在文官之中,没有根基,没有声望,多是冷待。”
元丰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低,但怒火又重新涌上了心头,几乎咬牙道:“你敲打那些人做什么?”
“联姻是迎他回京最好的方式。”
“你为什么要阻止?”
不管那些人以后想做什么,只要他们的女眷进了秦王府,至少现在此刻,他们天然就站在老二身后,必须为他摇旗呐喊,这也要老二回京后融入朝堂最好的方式。
“他为什么得罪了所有文官?”
“他又为什么,要在外面漂泊两年?”
岑扶羲平心静气轻描淡写的两句轻飘飘反问,却如旱地春雷,砸在元丰帝的心头,怒火再次消散,心虚浮上双眸,他启唇数次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呐呐不得言。
岑扶羲看着别过头不和自己对视的父皇,他也低垂了眼帘,直言,“三年,三年内,扶光都不会迎新人。”
孤就帮他挡三年。
至于三年后,他就要自己面对了。
元丰帝:“为什么?”
“孩子,名正言顺的婚生子。”
岑扶羲:团团圆圆对不起,大伯不是故意拿你们作筏子,实在是你们祖父确实难搞。
“谁敢怀疑团团圆圆的身份?”
元丰帝皱眉不满,“谁敢?!”
“是啊,谁敢呢?”岑扶羲轻轻重复了一遍,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看着元丰帝,又问了一遍,“谁敢呢?”
元丰帝:……
他跳脚,他暴跳如雷,指着岑扶羲,身子都在打哆嗦,“你看着朕是什么意思?朕是那种会拿着孩子身份闹事的人?!”
“不知道。”
“儿臣不知道。”
岑扶羲垂下眼帘,似轻叹一声,苍凉划过眉宇,微勾唇角的嘲讽笑意,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自嘲,“儿臣只知道,您已经失信过很多次了。”
“迫不得已也好,顺势而为也罢,事后再如何愧疚,也改不了无辜的本质,不是么?”
元丰帝:……
他又垂下了头,再次不敢和自己儿子坦然对视。
一抹清晰的讥讽在岑扶羲眼底划过,又很快消弭,他平静着一张脸,依旧是那个清冷淡然霁月清风的太子殿下。
岑扶羲:“三年,等弟妹再生过一次孩子就好,反正你也不缺孙子了,你急什么?”
元丰帝还是不愿,非常不愿。
哪里不缺孙子?
缺,非常缺!
他都多少岁了?
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人,早就做了祖父了,早就小辈环绕了。
太子不能生,老三废了暂时生不了,老四还在议亲呢,要生子还早,就剩个老二,虽然是龙凤呈祥的好预兆,但这也不改只有一个孙子的事实啊。
朕是皇帝,朕富有四海,皇孙却只有一个,这像话吗!
元丰帝想反驳,想明白表达不满,但看着岑扶羲那双看似淡漠如水却又看穿所有阴谋诡计的双眸,他抿了抿唇,又沉默了。
见他如此,岑扶羲想了想,又给出一个理由。
“而且扶光成婚后也不会在京城久待,还是要出去的。”
既然要继续出去,那这些‘送上门’的势力就更没有收下的必要了。
“什么!”
元丰帝一下子跳了起来,“老二还要去哪?!”
岑扶羲的本意是让父皇更好接受,如今看来,好像是起了反效果。
岑扶羲:“去看山看海,去深入民间,体察真正的民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可。”
元丰帝这次非常明白的拒绝,丝毫不让。
“老二既已成婚,就该立业了,该留在京城,学习如何……”
“学习什么?”
岑扶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眉心微皱,“向你学别人三言两语你就飘了,迫不及待去摘闽越的果子,还是江鏖曾经的政敌,彻底失了他的心?”
元丰帝眼睛瞬间瞪大,沉怒尽显。
岑扶羲丝毫不惧,诛心的话语依旧,“还是像你想要平衡势力,结果都没发现新任的丞相早就和刘问仙暗通款曲?”
“亦或者向你学,步军统领和御林军,一个守卫京城,一个护卫皇宫,这两只军队的统领,该是政敌,该是生死大仇,再不济也要陌生从不相交。”
“可你怎么做的?”
“你怎么会放任他两的亲族开始联姻的?”
说到这,岑扶羲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他真的无法理解这件事情,“扶光跟你学什么?”
“学你自认掌握全局,却把所有生路尽教一人手上,人家都攻进皇城了你还半点消息不知么?!”
“……什么。”
元丰帝大惊失色,“他两什么时候搅合到一起了?”
“近期成亲的人家,哪一对是他两的亲族?”
岑扶羲:……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心,每每跟父皇说话都觉费劲,更诧异,他是怎么四处蹦跶四处挑拨四处漏风却又坐稳了皇位的。
“……别管扶光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不愿意咱们和秦王联姻?”
“可虽未有命令下达,但把秦王送上太子之位的,明明就是太子自己,那宸王府,也都是顺着他的心意修缮的,他几次出宫去看,也没有半点勉强之意……”
他要送亲弟弟登上太子之位,又遏制他的发展,这是玩的哪一出?
“总不能是秦王自己不愿意吧?”正端着点心进来的步军统领的夫人笑道:“这几年,秦王可一直都守着郡主,身侧并无旁人。”
“不可能。”
步军统领以己度人,“再美的美人都敌不过江山。”
而且还是早已得手都已经生儿育女的昨日黄花了,又不是一直求而不得的天上月,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权利啊,这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
就好像曾经的自己。
一步一步走到皇上心腹的位置,也终于拿下了自己最想要的职位,当时的自己,确实是想要一直对忠心耿耿的。
可现在么……
不着急,慢慢来。
等京城所有安防权利尽落自己一人之手时,才是搅弄风云权臣之路的起点。
不要急,不要急。
“咱们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等秦王一回京就开始练习。”
“太子不愿意,秦王自己会乐意的。”
不管秦王曾经是否有登大宝的决心,大婚后他就是太子了,而太子,不坐那把龙椅就绝对没有好下场。
他不争也得争!
自己这个皇上的心腹重臣,他不会错过的,到那时,说不得还是他主动来联系本官呢。
还没有彻底走上那条路,但桀骜自满已在心中展现,下颚一抬,是说不出的傲气。
“老爷——”
管家小步疾跑而来,“皇上急召,让您进宫呢。”
皇上急召?
他并不着急,身为皇上的心腹,最多的时候一天见数回,乾清宫门前的青砖他都不知道数了多少回了,早已习惯成自然。
站起身来展开双臂让夫人给他整理衣袍,还不忘吩咐道:“老六你要看稳点,好好教,她是嫡女没错,可做秦王侧妃太子侧妃,并不算辱没了她。”
“让她老实些,别总想着做人正妻。”
“秦王可比这京中尚未成婚的儿郎强太多了。”
“是,我知道了。”他夫人一脸柔顺地给他理清衣袍的些许皱褶,又笑着送他出了门。
等他离开,她也没闲着,径直往后院去开导女儿了。
想什么呢。
秦王那么好的郎君,便是侧妃又如何?多少人为了一个妾室的位置争破头皮呢?她能得侧妃之位,日后的妃,贵妃,乃至最上面的皇位之后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就这样还不愿意,真是不懂事。
若非小五年纪大了已经嫁出去了,如今且轮不到她呢。
她摇了摇头,将埋怨的话语放到一边,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规劝女儿,总要叫她自己本心愿意,日后才好筹谋其他。
不过,她注定是白费心思了。
没有日后的荣华路,甚至如今的锦绣都保不住了。
这雕梁画栋华贵非常的府邸,已经等不到如日中天的男主人了,这府中的女眷,等到的也只是一道让她们瞬觉天崩地裂人生灰暗的圣旨。
——
船上的忙碌依旧,江瑶镜也不会真的闲着,他们既然都不愿意让自己帮忙,那就做好后勤,她直接去了大厨房。
幸好两边忙碌的都是心腹,余下的人手倒也不短缺,大厨房的火热依旧。
江瑶镜吩咐他们炖煮了许多补品,虽为亲自上手,但也确实守在了大厨房,等两方的补品流水似的送了出去后,她才亲自端了托盘,找两个小崽子去了。
托盘是两万鸡蛋虾仁羹,只放了一点点盐和一丢丢香油。
是两个崽子近期的挚爱,不用人哄就能吃掉一大碗。
她也不用去问旁人,顺着船舷一路往后走,船尾的小甲板处,星月在那里,两个崽子肯定也在那里。
他们如今走路可顺当了,也能小跑着蹦跶一段了,根本关不住。
莫说本就精力无限十分跳脱的圆圆了,就连安静如团团,也在登船的时候窝在奶嬷嬷的怀里,指着路,奶声奶气绕着大船走了三遍还不知足。
江瑶镜是真的跟不了他两了,幸好还有奶嬷嬷可以轮换。
外祖父和骁哥都有事,他两要下个月才能回京,幸好还有星月在,更庆幸她最近学练武吸引走了两个崽子的所有注意力,这才把自己从‘娘娘娘’的声声呼唤中解脱出来。
“小姨。”
圆圆:“为什么姐姐的蜜水,比我多?”
“小姨!”
团团也不满,“我的蜜水颜色没有弟弟的好看,为什么?”
程星月:……
你们是双胞胎没错,但这世上并非所有东西都一模一样有两份的!
江瑶镜的前行的动作一顿,随即警惕低头,一眼严肃地看着托盘里的两碗蛋羹,从任何方面来比较它们的不同。
嘶。
刚才挑虾的时候明明数量一致大小一致,怎么熟了之后分大小了呢?!
江瑶镜果断把托盘递给一旁的嬷嬷。
“你送进去吧,别说我来过。”
说完就马上转身,提着裙摆快步小跑着离开了。
嬷嬷:……
她看了一眼托盘里面明显有区别的两碗蛋羹,抽了抽嘴角,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比我的虾大!”
“为什么,为什么弟弟的香油也比我碗里的多?”
孩子的不满叫喊,嬷嬷们的低声诱哄。
刚以为来了蛋羹他们安静吃饭自己就能解脱一会的程星月:……
“啊——”
“为什么带孩子比练武还难啊!”
……
恍惚听到程星月崩溃叫喊的江瑶镜,小碎步一停,然后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得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牵连到。
也是奇了。
明明是龙凤胎又不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为什么这两孩子什么都要一样,任何一点不同都能让他们觉得不公平,谁也不服谁。
岑扶光都被他两逼得落荒而逃,就更别提自己了。
曾经只觉得怀双胎是最辛苦的时候了,如今才知,养大他们才是最辛苦的。
反正星月年纪小,她可以独自承受的。
江瑶镜掐死了自己的良心,决绝的背影依旧,丝毫没想过回头。
——
难得闲暇,众人又有心让她松快一番,江瑶镜本该临窗品茗,看江水滔滔,看云卷云舒,回到她曾经的生活习惯。
习惯孤独,享受孤独。
但才泡好新茶,看着透明杯盏里的橙红茶汤,正准备点香的手忽而一顿,又迅速收回,垂眸看着面前的茶汤,思绪逐渐飘远。
新茶被命为红茶。
海外的销路非常顺畅,不管大齐境内的其他人是否能接受它的口味,它已经有了存活下去的本钱,只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慢慢来,自己最初对闽越设想的茶山经营之道,已经稳了。
该是如此的,顺顺当当走下去才是最好的。
江瑶镜心里是这般想,但又不能自控地想到了那许多的采茶女,想起她们赤红的脸庞,粗糙的手掌和,拿到银子时的虔诚笑容。
说是采茶女,其实年轻姑娘占比不多。
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其中寡妇的占比非常大。
海边常出意外是真。
丈夫意外逝去,她们顽强想要活下去的心也是真。
那边的茶山发展起来的话,采茶女的活计是永远不缺的,虽然茶山不会一年到头都要人采茶,但采茶之后,还有茶山的修整和灌溉施肥,这些零零碎碎的活加起来,也能让她们挣得一些银钱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
但那些质朴的笑容和不停的磕头又让江瑶镜心里不停发酸。
采茶不是长久之道。
是,采茶更优先女子,因为这是个细致活,女人更细心,更灵巧,但并非不可取代。
但是这真的是个笨活,谁都可以做,只要稍稍细心一些,锻炼几次,手速也就练出来了。
这不是她们的发展之道。
要长久的保住一项银钱进入,除非你的手艺不可替代,或者说,有存在的价值。
采茶女这个活计,显然不具备不可替代性。
制茶师傅才可以。
尤其是研制出了新茶并且一直推陈出新的制茶师傅,在一个以茶山为主要经营来源的地方,才是真正的不可或缺,也永远不缺钱。
而且谁说女子不能成为制茶师傅?
灶上的活计本来就一直以女子为主的,制茶和炒菜,没有多大区别,明明女子在这方面的天赋就更甚的。
江瑶镜从窗边起身,去到里面存放的各色礼盒之中。
这个放着的,都是给重要之人带回去的闽越好礼,皇上和皇后的东西也在此处,江瑶镜打量了一圈,精准的找到了一个浆果红的锦绸绒盒,解开丝带,打开盒子,里面是用精致小罐装着的新茶。
最好的那一批。
这是送给皇后娘娘品鉴的,红茶性暖且蜜,最适合女子饮用了。
除了给皇后娘娘的,就剩自己日常饮用的还剩一些了。
没有多带。
江瑶镜站在原地继续深想。
虽然京城的消息还没传回来,但自己和他的这场大婚,虽然婚期急切,但两人的身份在这摆着,注定了万众瞩目,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这场大婚所吸引。
只专心当个漂亮的新娘子,享受属于自己的盛大婚礼,确实是好的。
但可不可以借此,也来拉她们一把呢?
借此把红茶推出去。
就算她们没有天赋做不了制茶师傅,但只要红茶的需要贸然增大,商人也会因此而聚集,她们哪怕只是承了几亩茶林,也会有许多收入的。
越想越觉得此法是可行的,清晰的道路在脑海中铺开,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有多少损失,最多损掉这一批茶叶罢了。
彻底想明白之后,江瑶镜快步去向了书房,研墨提笔书写,是让茶山的人继续做新茶,多多的送,直接送到京城去。
等信写完封好,交代人下次停船补给时马上送出去后,江瑶镜才算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那些采茶女,但既然想到了,又做不到视而不见,那就只能把自己可以做的都做了,也算无愧于心。
——
窗边的茶汤已彻底凉透,江瑶镜也没换新茶,而是就着冷掉的茶汤继续喝。
这茶热泡着是甜香蜜浓,而彻底冷却后,高昂的甜香退怯,反而又添了几丝兰香的蜜甜,冷热都相宜。
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常喝的茶。
它可以在京中推行并流行起来的。
江瑶镜心中的笃定更甚。
“姑娘。”
一直看资料看得头昏脑涨的江团圆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没有开启的信,“家里寄来了京中的消息。”
江瑶镜放下杯盏,伸手接过,没有马上看信,而是看着眉头紧锁一脸烦躁之意的江团圆,给她倒了一杯冷茶,推到桌边,“喝杯凉茶歇歇吧,你太燥了。”
“事太急反而容易出错。”
江团圆鼓了鼓脸颊,拿过茶杯,坐到一边去面壁放松脑子了。
江瑶镜看了一会儿墙角的小蘑菇一会才笑着摇摇头,拆开手中的信封,这里面装着的是自己点名让他们去查的消息。
两年都不在京城。
京城这两年的变化,尤其是各家姻亲和红白事都是必须要提前知道的。
除了这个,重点查的,是宗族那边的事。
自家两年不在京城,祖父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外任,若是寻常事后的单独回京就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偏偏马上紧跟着的就是自己和岑扶光的大婚。
非我所愿的万众瞩目。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要做好该有的提前调查。
芙蓉城太远,就算有心人想在那边弄什么鬼,也不可能马上就闹大在京中爆发,而定川侯府明面上,最好查也最好拿捏的弱点,是自己离京之前,送到北疆去养马的江家宗族。
有谁去查了他们呢?
江瑶镜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一目十行的,一张一张翻过手里的信纸。
一家。
二家。
……
随着手中的信纸逐渐翻到末尾,细细数来,竟有六家人明里暗里打探过江家宗族离开的原因和他们的去向。
其中最为执着的有两家人,还派人去了北疆。
啧。
挺有恒心的。
江瑶镜还在心中点评了一句。
她将信纸摊开摆在桌上,看着那六家人,其中竟有两家是和岑家宗室有关的。
宗室的人查自己做什么?他们想干什么?
江瑶镜知道皇家弯弯绕绕多,但没想到还没成婚呢,这岑家摆明就是荣养没有任何权利的宗室们,居然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她把那两张信纸单独放到一边。
这个直接给岑扶光看,他的家事,他自己处理。
而剩下的四家人,或许不止四家,还有定川侯府没有查出来的人家,江瑶镜看着他们的资料,脑海里自己想起他们家中成员的资料和年纪。
啊,一个共同点。
都有勉强够得上秦王府的门第,可以入秦王府的,年级正好的如花美眷呢。
最执着的,甚至不惜派人去了北疆的那两家还有一个共同点。
家世足以匹配秦王侧妃。
江瑶镜:……
很好,非常好。
她抬手,一张一张又把桌上的信纸轻轻收起,除了有关皇家宗室的那两张,余下的,全都又装进了信封里。
就那么刚好,正在折信封口呢,岑扶光回来了。
“媳妇儿——”
和江团圆看了几日资料已经看到心神都疲惫的垮脸不同,同样忙碌了几日,但依旧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岑扶光走了进来。
“看!”
几步就窜到了江瑶镜面前,把手里提着的灯?杵到江瑶镜的面前。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看着他手里一连串好似小灯笼串出来的长灯笼,是灯笼吧?看着每个小灯笼都颜色不一五彩斑斓的样子,她不太确定。
“你猜,这是什么做的?”岑扶光一屁股挤在江瑶镜的旁边紧挨着她坐下,双眼发亮给出提示,“这是你以前吃过的,海里的东西。”
海里的?还能吃?
江瑶镜凑近细看,又伸手摸了摸,触感粗糙,颗粒感明显。
她回忆自己曾经吃过的海物,想了许久都没有和眼前这个小灯笼形状一样的海物,抬眼看向一脸‘你指定猜不出来是什么的’岑扶光,“是什么做的?”
她确实猜不出来。
“海胆!”
他蹦出来的这两个字让江瑶镜瞪大双眼。
海胆?
那个浑身是刺,黑乎乎一团的海胆?
她没问出口,但眼睛的情绪已经表达了一切,岑扶光肯定点头。
“就是海胆。”
岑扶光:“削了外面的刺,洗干净晒干后,它就是这个样子了。”
江瑶镜:“那这颜色是怎么回事,黄的,紫的,绿的,不是你涂的吗?”
“没有,我没涂。”岑扶光摇头,“晒干后每个颜色都不一样,天然的。”
“真神奇。”
江瑶镜看着那串小灯笼,感叹了一声。
“我本来想夜里再拿给你看的,装了蜡烛更漂亮。”岑扶光看着江瑶镜,说得甜腻,“可我这几日都没法陪你,晒干后就马上做了出来,也等不到晚上,就想现在给你。”
“喜不喜欢?”
“喜欢。”
这样独特的惊喜,江瑶镜确实是喜欢的。
她伸手接过拿在眼前细看了一会儿,才小心放到桌面上,又回身,直接扑到了岑扶光的怀里,仰头看着他。
岑扶光已经做好了迎接香吻的准备。
谁知他嘴巴都嘟出去了,熟悉的啵啵却没袭来。
“怎么了?”
江瑶镜伸手点了点他的下巴,确实是忙碌的,胡茬都冒出来了也没空去刮,忙成这样还能记得给自己惊喜并且马上送到自己的面前,自然也是高兴的。
但高兴和生气,并不冲突,这是两码事。
她单手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笑得一脸温婉,“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江瑶镜脸上的笑意更甚,轻声细语道:“恭喜秦王殿下,不止即将要大婚迎娶正妻,还马上就要拥有两个侧妃,四个妾室,美人环绕,左拥右抱。”
“开不开心?”
“是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岑扶光:…………
第197章 这才是亲兄弟,永远都为对方着想
岑扶光一脸莫名, 一头雾水,一身问号。
侧妃?
妾室?
什么东西?
我这个秦王本人都还没收到一点消息,你就开始兴师问罪上啦?
“不是……”
“什么美人环绕左拥右抱, 一个你我都应付不过来, 我哪有心情去应付别人?”
岑扶光:“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我怎么不知道!
“……应付?”
江瑶镜半挑眉梢, 眯了眯眼,手在他腰侧的软肉停下,软乎乎地笑问,“怎么个应付法啊?”
“说来我听听呗。”
岑扶光神情一震, 被掐了太多次,都不用找位置, 手一伸就准备的覆住了正悄默蓄力的小手,“伺候,是伺候。”
“是我刚才用词不当了。”
江瑶镜:……
算你跪得快。
一把推开他坐直身子, 还往旁边挪了挪, 原本紧挨着的两人, 现下中间至少能挤进去两个江团圆。
还缩在墙角看似放松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江团圆:?
“不要动。”
江瑶镜预判并冷声呵斥了他下一个的动作,小脸一凛端得是高贵冷艳, 下颚一抬,点了点桌上放着的两张信纸, 冷声道:“自己看。”
“在你的解释不能让我满意之前,不要靠近我。”
还想接着往她那边挪的岑扶光:……
天降横锅!
他瘪了瘪嘴, 躁动不安的屁股暂时稳住了, 长臂一伸就捞过了桌上的信纸。
本王倒要看是谁在背刺本王!
他在看信纸的同时, 江瑶镜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 打开后把最上面的四张信纸取了出来,她刚拿在手里, 旁边一目十行的岑扶光已经开始喊冤。
“这两和我有什么关系?”
岑扶光抖着手中的信纸,脸上的表情比窦娥还远。
“我连他们本人都不如何交际,就更提他们的亲族了,连名字都不曾听过。”
“他们自发准备,并且我压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事也能赖我?”
“而且送女子进秦王府不是他们的重点,只能说是顺带。”
江瑶镜:“恩?”
还有意外收获?
她身子前倾,凑近了些许,“那什么是重点?”
“孩子。”
岑扶光悄悄挪了下屁股,见她因孩子二字而瞬间警惕,一脸严肃,他马上来了个缝隙消失术,又紧挨着凑近了不说,还悄悄伸手,揽住了她的柳腰。
抱住了。
看你这次还怎么远离我。
江瑶镜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攀在自己腰腹处的大手,抬眼定定看着他,岑扶光呲牙一笑,一口大白眼晃得人眼睛疼。
江瑶镜:……
“孩子,快点说,怎么就和孩子有关了?”
果然,两个崽子还是有点用处的,这不就靠上啦?
虽然这会子非常想靠在媳妇的肩上挨挨蹭蹭,但岑扶光知道她的底线,这会子凑上去指定要挨打,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副正经模样,低声道:“那两家都有重孙了,不满三岁的孩子就传出了天才的名头……”
“呵。”
耳边响起的是岑扶光的嗤笑,江瑶镜的眸色也逐渐晦暗。
主支第三代迟迟不出,太子生不了,老三废了几年也生不了,老四才将将开始议亲。
可不就老二,岑扶光这对龙凤胎了?
偏偏龙凤胎是在外面生的。
他们目前肯定是没有胆子拿龙凤胎的身世做文章的,但以后可就未必,这人的选择总是跟着地位而转变的。
主支强盛,他们作为附庸的旁支,自然是肝脑涂地忠心辅佐。
可若主支势弱,只要露出些许苗头,他们可就……
“放心。”
岑扶光俯身,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做着情人间特有的缱绻动作,语调也好似柔和了起来,和风拂过,轻柔缠绵。
“等我回京,我就剁了他们的爪子,破了他们的胆子。”
“我保证,他们以后都不敢正眼看你。”
江瑶镜:……
一脸温柔地说得都是什么话?
不敢睁眼看,斜眼看呗?
不过他是孩子们的亲爹,自然是放心的。
“啪。”
江瑶镜把余下的四张信纸直接拍在了他的胸膛上,突然被‘打’了一下的岑扶光,又见轻飘飘的信纸快要落地,手忙脚乱去接。
腰间禁锢的铁手松开,江瑶镜嗖嗖又往旁边挪了两下。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
岑扶光:?
“不是解释清楚了,怎么又来?”
江瑶镜:“你先看完吧。”
他一脸不忿,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一目十行,迅速翻阅。
看完后,脸上的不忿逐渐变成了心虚,眼珠子一阵乱转,小扇子一样的鸦羽长睫左右翻飞,但就是不肯抬眼和江瑶镜对视。
江瑶镜双手环胸,垂眸倪着他。
“说话。”
“我等着你振振有词的理直气壮呢。”
岑扶光:这次还真理不了一点。
其他人不清楚,但有意侧妃的这两家,既然都肯大费周章的派人去北疆了,那就是对侧妃的位置势在必得了。
那也意味着的,就算没有昭告天下,至少,他们是和父皇通过气的,已经心照不宣了。
不然何必废这么大劲?
他的心虚是真的,同时也是短暂的。
本来就是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人,而且这次又不是他错了,背锅的人明晃晃在那摆着呢,他就更不会客气了。
“都是老头子的错!”
“是他。”
“是他看不得咱们夫妻恩爱。”
“是他糟老头子暗搓搓使坏。”
“我是无辜的!”
江瑶镜:……
江团圆:……
原本还偷偷看好戏的江团圆嗖得一下跑了出去,还砰得一声关紧了房门。
娘诶,我真的不想知道秦王殿下有多‘孝顺’!
江瑶镜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孝子’行为给惊呆了,一双杏眸瞪得溜圆,看着越说底气越足,连背脊都挺直了的岑扶光,哑着嗓子问他,“你爹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糟老头子都来了。
“他都背刺我了,我还说不得他了?”
岑扶光手一挥,势必要把锅盖死在他亲爹的头上。
“就是他的错,他一个公爹偏要做恶婆婆的行为,你放心,等我回去的,我一定说他!”
你还要当着他的面说?
看着眼前这位惊天大孝子,回顾他以往的种种战绩,江瑶镜沉默了。
这人还真的做得出来。
这个猜测直接把江瑶镜给干沉默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了,岑扶光没有,他又一屁股挤了过来,自豪得意的劲儿藏都藏不住,想要狂笑又强行忍住的模样,欠欠儿地问江瑶镜。
“我是香饽饽哦,好多人抢的那种哦。”
“你得对我好点,知道不?”
江瑶镜:……
“好不了,你去别家吧。”
岑扶光:……
狠心的女人。
他嗷呜一嗓子,直接把江瑶镜扑到在贵妃榻上,大脑袋在她肩上胡乱一顿蹭,“你对我好点儿怎么了怎么了?”
“这是什么恒古难题吗,你拒绝的太彻底了。”
“你伤我心了,你真的伤到我了!”
江瑶镜:……
她艰难控制住一直蛄蛹的他,脸都气红了,“你搞清楚,是你要令纳她人,该生气的是我!”
“又不是我要的,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老头子办得坏事。”
“他做的,如何算在我的头上?”
“我又不会真的娶,我娶你一个都够手忙脚乱了。”
江瑶镜:“父债子偿。”
“他做的孽,自然算在你的头上。”
偿?
“行。”
岑扶光直接伸手去解江瑶镜的腰带,“行,我现在肉偿还你。”
江瑶镜:“不是,等等……”
这个混球,是练了什么宽衣解带手么,眼还没眨呢,衣裳就没了!
——
江瑶镜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原本是想收拾他,结果最后被收拾的变成了自己。
而且这货还把父债子偿这四个自己脱口而出的字当成了金科玉律尚方宝剑,每晚夜袭都拿这四个字来堵自己的嘴。
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话也能用在这上头。
简直是,明明白白的不要脸了。
他白天忙着聘礼的事人影都见不到一个,晚上却能准时准点‘偷袭’自己,日夜连轴转了好些天,他居然还是精神抖索活力十足的样。
而和他相反的就是江瑶镜。
明明白日可以休息恢复,整个人还是焉哒哒的。
本来江瑶镜也不在意,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因为她知道,他不会。
即使皇上真的下了圣旨,他也有法子‘抗旨’。
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腰子要废了,而且再有三五日就到京城了,就他这个夜夜痴缠不改的性子,再缠下去,自己抖着腿下船,那就是真的丢人了。
“不行。”
这夜,岑扶光照例生扑过来,江瑶镜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她本来还想抬腿去踢他,结果泛酸的腿不争气,差点没抬起来。
“不可以。”
“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我需要充、足的睡眠。”
未防某人故意装听不懂,她不得不在重点字上加重了语气。
“好吧。”
“今晚不碰你。”
岑*7.7.z.l扶光卸去了身上的力气,整个人都倒在了江瑶镜的身上,他也真的什么没做什么,脑袋窝在她的肩颈处,十分安静。
今天这么乖?
江瑶镜撑着脖子去竭力侧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又伸手去掰他的下巴。
人倒是顺着她的力气抬起了头,眸色平静,神情也十分安静,还自然而然地关心她,“怎么了,我压着你不舒服了?”
说着手掌撑着床榻起身,翻身倒到了一侧。
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床帐,目色怔然。
江瑶镜直接翻身坐了起来,垂头看着他,“出什么事了?”
“我要当太子了。”
岑扶光侧头看他,弯了弯眼,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
“大婚过后就是太子的继任大典。”
“你要当太子妃了。”
江瑶镜:……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她蹭到他旁边,抱着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现在笑得好难看,别笑了。”
岑扶光顿了顿,勉强的笑意回归沉寂,沉默片刻后,又一个翻身,整张脸都埋进了她柔软温暖的腰腹处,手也紧紧抱着她。
江瑶镜不再多言,只伸手拆了他的发冠,以手为梳,一下一下为他梳顺发丝,她的双眼也有些飘浮,也是这时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婚期定得这么急呢。
海上的消息,太子一向都比岑扶光灵通。
他还不知道金银岛具体消息的时候,太子在回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也意味着,海外传来的也许能治病的消息,太子也早就知道了。
他知道后,就马上启程回京了。
这两兄弟。
一个只一心想为大哥治病,根本没想过如果他大哥真的治好了身子,他被他大哥亲手养出来的野心,要怎么停止滋长。
一个知道可能也许能治病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是把弟弟送上太子之位。
这才是真亲兄弟吧,即使只有一把龙椅,也永远想着对方。
第198章 到京城啦
屋内宁和静谧, 除了烛台持续微小的燃烧声,也只剩江瑶镜有一下没一下继续以手为梳拨弄他的发丝,只有岑扶光一人才能听到的, 让他逐渐安心的动静。
轰——
屋外响起一声巨大的雷鸣。
江瑶镜下意识握住手下的几缕青丝, 侧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正好闪电紧随而来,照亮了夜纱笼罩的天空,就连窗纱都被映衬得有些透明,恍如白日。
春夏交替的时节, 雷雨也时刻伴随。
江瑶镜:“听这动静,是要下大雨了。”
“船是不是要停一会?”
虽然着急回到京城, 但也没紧急到暴雨天都要前行的地步,而且这个时节的雷雨,来得急, 去得也急, 停一会儿也不妨事。
“唔。”
岑扶光闷声闷气应了一声, 双手抱住她的腰,使劲贴脸蹭了蹭, 才松开她起了身,直接下床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推开紧闭的窗户, 狂风夹杂着浓重的雨气扑面而来,暴雨的前奏已经响起, 很快泼天的珠帘就要贯彻天地了。
岑扶光只感受了一会就关上了窗户, 而他关窗的同时, 外面又是一声闷雷。
“你先睡。”
“我去看看孩子们。”
他没有马上行动, 依旧站在窗边,抬手把因发冠摘去而散了一背的青丝往后胡乱抓了几下, 优越的头颅和骨相整个都露了出来,恰好外界一道闪电划过,白亮刺眼的同时,也将他宽肩窄腰长腿的完美体态映衬得格外出众。
江瑶镜跪坐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他把那几缕散在额边不听话的青丝也都抓到脑后去,抬脚向外走时她才回神。
“我也去。”
“你不去。”
岑扶光停下脚步回身看她,“你已经梳洗过换了寝衣了。”
江瑶镜:“我披个斗篷就是了。”
“雨马上就来了,瓢泼大雨,走廊根本拦不住。”
岑扶光还是不同意。
这个季节的雷雨太急太陡,还多是飘风雨,走廊根本无用,即使贴墙走个来回也一准会被淋成落汤鸡。
江瑶镜鼓了鼓脸颊,盘坐在床上生闷气。
见她如此,岑扶光一声轻笑,几步回到床边,俯身,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微嘟的唇瓣上印了一个吻。
“他们不怕雷声,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两个崽子的睡眠都十分好,只要睡着了就雷打不动,外界的纷扰都和他们无关,他之所以会去这一趟,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不放心罢了。
“行吧。”
江瑶镜憋憋嘴答应了,还是挣扎着要下地,岑扶光扶住她的手臂,“要拿什么?”
她没回答,自己穿鞋哒哒几步走到了旁边,从架子上取下他做的海胆小灯笼灯,“你点了蜡烛,提着这个灯去。”
“我还没见过它亮灯时的模样呢。”
这个灯已经收到好几天了,偏偏夜里十分‘忙碌’,连赏灯的空闲都没有。
“不行。”
出乎意料的,岑扶光又拒绝了。
诶?
江瑶镜不明所以得仰头看着他,一头雾水。
“我只给你做了。”晒海胆时完全把两孩子给忘了的岑扶光摸了摸鼻子,“万一那两还没睡,看到这五颜六色的灯肯定会向我讨要的。”
“给不给?”
“不给。”
江瑶镜干脆利索地收回了手。
小孩子不要参与大人的世界,更不要掺杂进父母的恩爱中。
这是我的灯。
江瑶镜直接摆手,“你快走吧,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不仅不给海胆小灯笼灯,就连寻常灯笼都不给一盏了,只赶人走。
但送出去的礼物被她这样喜欢,连孩子都不愿意给,这让岑扶光几乎脚底生了根,不想走,不想看孩子了,只想抱着她。
江瑶镜小心把灯笼放回原处,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好奇回头,“你怎么还不去?”
“我很快回来。”
岑扶光定定看了她一会,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等我。”
说完就足下生风,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这人怎么又莫名其妙的亢奋激动起来了?
江瑶镜看着他飞速离开的背影,茫然不解。
不过这人本就一身牛劲使不完,经常都莫名激动,鬼知道他活跃的思绪又跳到了哪,江瑶镜早已习惯,摇摇头,继续整理小灯。
——
窗外的狂风呼啸声更甚,也隐隐传来了侍卫和船工们的吆喝声,大约是在靠岸下锚,江瑶镜收灯的动作一顿,提起它来到了窗边。
轻轻推开了半扇窗户。
这个窗户的朝向并非是风力直撞的地方,但传入耳畔的风声愈发清晰,左右四面都是呜呜咽咽似嚎非嚎的狂风呼啸声,外间的夜色浓重,听得见愈发汹涌的江水声却看不清沸腾的江面,偶有闪电划过之时,才能看见沿岸早已被风吹得狂魔乱舞的树木枝丫。
江瑶镜将手中的小灯放到了手边的圆几上,双手都撑着窗沿,身子尽量前倾,想听到更多更大的风声,想回到去岁的夏日。
去岁盛夏时,第一次经历海边的炙热,确实有些熬不住。
孩子们也觉得难熬。
七月流火时,一大家子人又去了岛上,虽然岛上的烈阳依旧,但林中的木屋和一直不曾停歇的海风还是很好的缓解了燥意。
只是可惜,遇上了飓风,一家人都被困到在了海岛上。
好在岑扶光有所准备,背风处的山坳里早就备好了石屋,生活物资也一应俱全,即使被困在岛上一月都可以生存下去。
那次的飓风其实不大,也只是从海岛经过,并未正面登陆。
但江瑶镜一直忘不了那个窝在石屋的夜晚,自己搂着两个孩子,他在背后抱着自己,热是真热,害怕也是真的害怕。
那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喧嚣狂野的风声。
可后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和他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娘三的手。
安心也是真的安心。
回想在闽越时的所见所闻,虽然和当初的江南一样也是匆匆离开,但这两个地方给自己带来的经历和见识,却是截然不同的。
江南那次太糟糕了,几乎没去外面,明明去了江南,却连江南烟雨都没见识过。
而闽越给予自己的,就太多了。
茶山的稳步发展回馈给自己的,是一种被认同被需要的自我肯定感,这是亲人,爱人都无法给予的感觉。
虽然它还没到真正盈利的时候,还在继续亏钱,但内心的认同感已经让自己觉得可以了,总算没辜负这些年读过的书。
自我认同得到了满足,爱人,亲人,孩子也都在自己的身边。
还见识到了大海的广袤,也被海底的神奇世界深深吸引。
这次闽越之行,自己收获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遗憾也是有的。
那个属于自己的海岛,至今还在修建呢。
海岛离得远,岛上除了石头什么都要用船装过去,费时费力,因为不急,江瑶镜就让他们慢慢修,反正要在海边呆几年呢。
谁知道这突然就回京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
心中正遗憾,余光忽感温暖的晕黄,垂眸看去,那盏被自己放在圆几上的小灯,已经亮起了烛光,浓夜狂风中,一串五颜六色的小灯笼在自己面前亮起,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插-进了沿下的缝隙处。
虎口处红痣若隐若现。
红痣很快落下隐入黑暗,小灯笼还在半空晃荡,烛光因此而摇曳的时候熟悉的味道从身后袭来,后背察觉到他胸膛的到来,手臂也环了上来。
“在想海岛?”
虽是疑问句,但他说得很肯定。
“……恩。”
江瑶镜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问他,“还有机会再去吗?”
“当然有。”
岑扶光的下颚抵在她的肩颈处,呼吸的微热气息让她被风吹得有些凉意的耳垂也回暖了起来,“一定会再去的。”
“岛上的温泉还没真正试过呢,我绝对不会让它空置的。”
江瑶镜:“……又没个正行。”
她轻嗔了一句,抬眼看着窗外,船已停在岸边,不用借闪电的光也能看清岸边树枝的狂啸。
“孩子们呢,可有吓到?”
“没有。”
岑扶光的下颚从她肩颈处离开,微微站直身子,轻拥着她,也抬眼看向外侧雷雨来临前的狂暴,“睡得很香,一点都没被吵醒。”
江瑶镜含糊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安静看着外侧,细细聆听风吹过的声音。
岑扶光亦是。
就这样在喧嚣中静静抱着,对岑扶光来说也是一种别样体验,他少有这样安静陪伴她的时候,从前不喜安静,如今倒也得了些许趣味。
不爱孤独。
但孤独时有小月亮一侧,就算彼此不交谈,也是可以的。
但天公不作美。
很快就大雨磅礴,直接打散了他的初次享受安静。
岑扶光轻啧了一声,直接掐着江瑶镜的腰把她平移到了一边,不然她沾惹半分雨气,他则上前,伸出双臂去关窗。
咔哒一声,窗户紧闭。
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也让窗台下一直不停摇曳着烛光的小灯笼灯安静下来,烛光簌簌后又平静了下来,给略显晦暗的角落穿上了一层晕黄的暖衣。
“我从前其实一直不能如何体会书上生死相依后的感情升华。”
都到生死的地步了,就算暂时度过这一劫难,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亦或者盘算如何报复回去,而不是就在原地紧紧相拥,诉说彼此的爱意。
在她看来,生命高于一切。
岑扶光刚回身,怀里就藏进了一抹温软,窗外的雨太大了,他仅仅关个窗的功夫,双手都已湿漉漉。
不能回抱她,只低下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江瑶镜抱着他的劲腰,偏头抵在他温热的胸膛,耳朵里传来的他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
“但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很多不理解都源于见识的浅薄。
差点跨越生死的紧绷骤然放松后,需要的不是理智的思考,而是情感的宣泄。
那场飓风根本就算不得生死,是在他妥帖安排下的紧急躲避,那座虽然看着粗糙但其实牢不可破的石屋挡住了所有风雨。
只是一场有些仓促但生命无虞的避难而已。
可它仍旧在自己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如今只是看到相似的场景,就可以马上清晰回忆,不止能看清那夜被吹飞的乱石,也记得他始终护在身后的可靠。
江瑶镜从他怀里抬头,柔软白皙的手臂缓缓勾上他的脖颈。
“我想亲亲你。”
岑扶光俯身低头,近乎和她鼻尖抵着鼻尖,呼吸在交缠,双方的瞳孔里都是对方的倒影。
“可我不止想亲亲你。”
“可以吗?”
江瑶镜歪头想了想,点头。
“既然你需要宣泄,我也需要。”
“可以。”
“不是宣泄。”岑扶光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轻笑得纠正她的措辞,“是我们彼此都需要对方来安慰包容自己。”
江瑶镜:……
包容这个词,意外的贴切呢。
——
大概是真的升华了吧,又或者才离开就想着旧时光,还想再回到自-由的海岛上,于是岑扶光这个和她拥有共同回忆的爱人就被江瑶镜‘缠’上了。
腰子累是真的。
时时刻刻想黏着他也是真的。
岑扶光也纵着她。
白日里忙碌的聘礼之事不想被她提前知晓?
简单。
在花厅里用屏风隔了一个小角落出来,外间所有人都小声办事,所有需要岑扶光处理的事情都用纸面行事呈上来。
他盘腿坐在矮几之后,一直伏案处理事情。
而他身后的,被绿萝和鸭掌木郁郁葱葱遮掩住的,是趴在他背后的江瑶镜。
她虚虚搂着他的腰,没个正行的歪靠在他的背后,姿态慵懒随意,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切,杏眸覆上水雾的同时,抱着他腰腹部的小手也缓缓上移,慢慢摩挲。
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帮。
“好奇怪。”
她低叹一声,又似含满了笑意,“这几日,我怎么这么想亲近你呢?”
被她摸习惯了,已经面无改色的岑扶光压根没管腰间作乱的小手,只一目十行的迅速判断手中事,再提笔给出解决方案。
“正常。”
他平淡回:“你葵水走了快十日,这几天你都格外粘我。”
“等葵水快来的那几天,你是看我一眼都嫌烦。”
江瑶镜:“哈。”
她真的想反驳的,但细想下来,好像确实是如此,黏糊的这几天没多少印象,但来临之前看谁都烦,尤其是看到他最烦这一点,江瑶镜是深有体会的。
“嘿嘿……”
乱摸的小手停下,紧紧抱住他的腰,柔软和他零距离相贴。
岑扶光提笔的手猛地一紧,喉结一滚,声音低沉了许多,“你今夜也不想睡了是不是?”
江瑶镜:……
“如果我说,我本来就没想睡,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啪。”
他手中的墨笔一丢,手臂一挥,将案上零散摆满了大半的笔墨纸砚通通都扫到角落堆着,转身,掐着笑得有些得意的江瑶镜的腰窝,上提,移到面前。
把她摁在桌案上,对着那张扰乱自己思绪还是可恶笑着的嘴就狠狠吻了下去。
……
…………
“不可以。”
一吻罢,红唇还残银丝的岑扶光一把摁住她偷偷摸摸往后看的脑袋。
“你答应我的,说不看,我才让你来的。”
这是聘礼,也是惊喜,怎可提前知晓呢?
江瑶镜:……
不看就不看。
反正最后都要送到我面前的。
她瘪嘴,又哼了一声,脸埋进他的怀里,使劲蹭。
岑扶光由着她蹭,虽然刚刚平复下去的火气又被她蹭了出来,眼尾红艳艳,但没关系,她自己都说了今夜不打算睡的。
自然要满足她。
一边想着今夜,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及腰的青丝。
“今晚就到津海港了。”
江瑶镜蹭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抬头,悄悄观察他的脸色,“……明天就要见到太子了。”
“恩。”
几日过去,岑扶光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他垂下眼帘,看着她深藏眼底的关心,笑了笑,“真的没事,当时也没有想不开,只是不想那么快接受而已。”
“毕竟……”他顿了顿,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得低沉些许,“自我懂事起,我跟在他身后太久了,也没想过,以后我要顶在他的前面。”
而且这还是在他有可能康复的前提下。
“或许,太子不是谦让,而是他真的这样想。”
江瑶镜提出了不同的论点,“虽然我不曾见过他曾经的风姿,但我也知晓他曾负责三军的所有后勤。”
光一大家子过年的事宜就能忙到自己不想说话。
而太子负责了这么多年的后勤调度,要顾着前面打仗冲锋的弟弟,还要管着前面随时都可能拧巴的亲爹。
想也知道他有多累。
若一直如此直到登顶,也就罢了。
谁知中途身体不堪重负,直接垮了,他也就这么休息了下来。
江瑶镜:“很多事情不能一鼓作气的话,基本也就成不了了。”
“虽然太子在陪团团玩乐的时候也能有几分朝气,但其实大多时候,他只是安静看着,偶有回应的几句,也不怎么动弹。”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想休息了,无论身体健康与否。”
岑扶光听完,若有所思,他大概是认同这个观点的,只是眉宇间的皱褶越发成型,显然,他心中所想的并不如他说面上说得那般云淡风轻。
“反正明天就到了,你直接问他嘛。”
江瑶镜伸手去摁他眉心的川字,手动强制给抚平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像太子了。”
岑扶光神情一呆,还真起了几分好奇心。
“为什么?”
江瑶镜憋笑,“因为太子把你当儿子养啊。”
她一下子从他怀里跑了出去,几步走到桌案的对面屏风的旁边,看着岑扶光逐渐危险渐眯的双眸,她忍笑继续大胆撩虎须,“既为他的将来提前打算,又放手让他自在翱翔,沉稳的父亲大多都是如此对待儿子的。”
“太子爷,真的把你当儿子养了。”
岑扶光:……
他一下子站了起身。
江瑶镜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看孩子们了,你忙你的。”
灵动的身影马上就消失在了屏风背后。
岑扶光没有试图去追,他站在原地已经被气笑了,单手叉着腰,舌尖顶了顶上颚,眼中危险晦暗同存。
跑。
现在跑得快,晚上就哭得凶。
不过真到了夜里,岑扶光的打算直接落空了。
不仅没让她哭出去,还被赶出去和孩子们一起睡了。
因为连续好几日一直沉浸在美人乡的江瑶镜终于恍然大悟,明天就要到京城了。
——
虽然说即使到了京城的码头,也只下船后走上那么一小段路就会换上马车,但万一有人来暗搓搓窥探呢?
毕竟那么多人想嫁给他,肯定会有人来‘打探敌情’的。
她还不知道经过步军统领被处理和有意和秦王府联姻的人都被太子爷敲打之后,至少这两年,已经没人敢打秦王的主意了。
她只知道,就算没人来,她也要精致完美得走完那一小段路。
为了找出合适的战袍,江瑶镜带着江团圆一起翻箱倒柜,中途岑扶光进来试图加入,被她一杆子支到了孩子那边,再继续靠近,巴掌直接抬了起来。
岑扶光一脸憋屈出去了。
江瑶镜这会子是真没空管他了,美字占据了她所有心神,明天务必要惊艳所有角落里藏着的魑魅魍魉。
江团圆也被她感染了,已经收拾好的首饰盒子被她几乎全部翻了出来,八仙桌上床上梳妆台上散落的,都是价值连城的首饰头面。
主仆两不停比划换衣,务必要搭配出最美的一套来!
然而——
昨夜岑扶光的打算落空了,今天江瑶镜的打算,也一样落空了。
因为太子亲自来码头接人了。
太子光明正大出现,御林军和东宫守卫在码头围了一圈又一圈,除非站在高处眺望,不然谁也看不清江瑶镜今天穿的啥。
忙了大半夜,今晨又特地起了个大早起来梳妆的江瑶镜:……
行吧。
今天出门时收获了他惊艳的目光,也不算白费了。
她的沉默让一旁的岑扶光脸上的笑意更甚,正要启唇打趣她几句,轻松的视线却在看清太子的那一刻骤然深沉。
他在江瑶镜的惊呼声中,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五月初的京城,早晚寒冷依旧,白日里倒是温热许多。
岑扶光已经习惯大哥这个季节还穿夹袄了,但今日的他,藏青素袍夹袄依旧,河风依旧吹过他的衣摆,空荡荡的。
但比从前的空荡明显宽大了许多。
岑扶光几步就来到了他面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瘦了太多,面色也苍白许多。
短短一个月不见,怎会如此?
“你回来的路上,犯病了?”
“没有。”
岑扶羲本想斥他怎能从船上跳下来,若有个半分失误,磕在码头的石沿上可怎生是好?即使武力高强,也不该行此危险事。
不顾看着弟弟真心实意的关心,他心下软了软,凑近他低语,“装给他看的,他以为我要死了。”
兄弟两的默契已经无需言明这个他,是指谁。
岑扶光眼睛一咪。
所以父皇是以为大哥要去了,才同意他把自己送上太子之位的?
他的眉眼再度骤然一沉,几乎控制不住自身的怒气。
明知道身体不好,还要故意作践自己,你到底有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只是不等他骂出声,岑扶羲就眼睛一亮,有些灰白的面色都有了些许鲜活,直接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推,蹲下身,张开双臂,喜笑颜开的,声音甜了不止一个度。
“团团圆圆,快到大伯这里来——”
有些懵逼的岑扶光扭头回看。
原来是江瑶镜带着两个小崽崽过来了。
他看着两个孩子飞奔过来扑向了岑扶羲,也看到了岑扶羲笑得极其不值钱的样子。
就这?
这是当儿子养?
谁家儿子这么快被嫌弃的?
岑扶光木然站在一侧。
脏话。
大脏话。
第199章 原来秦王也是可以温柔的
慢了一步过来的江瑶镜不知道两兄弟说了什么。
她只看到两孩子都在亲近大伯, 岑扶光一人站在旁边,既不参与也不靠近,轮廓分明的侧颜有种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却从他紧抿的唇瓣中看出了委屈心痛之意。
她的步伐一顿, 原本注重仪态款款前行的步伐加快了些许, 裙摆微漾。
岑扶光刚才那‘惊天一跳’, 江瑶镜是震惊的,近乎趴在栏杆上看到他安稳落地才长舒一口气,心中怒骂刚起,就同样被太子吸去了所有目光。
太瘦了。
分别不到两月, 太子就瘦了太多。
本就随时可能乘风而去的人,如今这样瘦削的肩背, 恍若不用风吹,落花堆积多些,他就会被压塌了。
不怪岑扶光如此‘激动’。
就连江瑶镜都忘记‘骂’他了, 只一心看着太子。
可她真正来到两兄弟面前, 她的注意力, 却被沉默的岑扶光带走。
无声朝已经被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淹没了的太子福了一礼,江瑶镜莲步一移, 来到了岑扶光的身侧站定。
伸手。
熟悉的温软触感刚从指腹传来,岑扶光就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垂眸就看见了一双正安静看着自己的水润杏眸。
江瑶镜下意识习惯性去拉他,想问问他怎么了, 是在因为太子的身体而难受?可等真的拉住了之后, 迟来的害羞才让她恍然, 这是什么场合。
这是大庭广众, 这是众目睽睽。
是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耳聪目明眼睛贼尖的侍卫们。
她的手迅速下坠, 绛紫金芍的轻纱流云袖盖住了两人交握的手,可这纱,如云似雾,轻薄如蝉翼又柔顺贴合如蚕丝。
昨夜有多满意,今日就有多难受。
因为它,什么都遮不住,还若隐若现的,更添几分遐想,更引人注目。
今日的江瑶镜是打定主意要‘惊艳众人’的,衣裙精致贵重,妆容自然也带了盛气凌人的味道,可她那双杏眸生得太水润了,面无表情时还能唬唬人,如今怯中含羞,水雾迷漫,又惶恐又呆愣的。
可可爱爱。
岑扶光心中因太子不顾身体而产生的愤怒不知何时就被消弭了,只一门心思看媳妇。
察觉到她要挣脱自己的手,不仅没松,反而抓得更紧,江瑶镜暗暗使劲想要丢开他的手,结果丢着丢着反而十指紧扣了。
江瑶镜:……
整只耳朵都红彤彤的她抬头。
岑扶光正咧着嘴朝她笑,一口大白牙在日光下晃的眼生疼。
江瑶镜侧过身子瞪着他。
放开。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他装瞎,还开口说话了。
“媳妇,怎么啦?”
轻松的尾音明明没有拉长也能让人感受到说话之人的欢喜之意,清清爽爽的甜,叫人听着都不自觉上扬了嘴角。
这又高兴了?
江瑶镜眨了眨眼,依旧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会跳跃得如此快。
虽能感知,但摸不到源头。
岑扶光自然是高兴的。
这是哪里?
这是京城。
他从来都明白,在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情。
她比自己更明白更在意。
他在决定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在外面的自己和他,只是岑扶光和江瑶镜,而在京城的话,就不止是岑扶光和江瑶镜,还是秦王和侯府贵女。
不是束缚,而是确实什么场合就该做什么事情。
而这京城,注定不似外面轻松。
自己和她,都要慢慢回到彼此熟悉的样子。
当然,底线是在外面,在秦王府,在定川侯府,私下里,绝对不要端着,绝对不要考虑什么礼节规矩,这个底线绝对不能改。
但他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担心之意,居然战胜了她习惯多年的规矩礼仪,明明昨晚她还愤愤的小声嘀咕,谁也别想抓到自己的把柄,谁也别想多嘴多舌……
就算只是下意识习惯性又很快恢复了理智。
但他高兴。
十分高兴。
非常高兴。
因为你在人群之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明知可能会因为而被流言侵扰,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我。
岑扶光晃了晃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翘着的嘴角含了十足的蜜糖,再问,“怎么啦?”
“对啊,阿娘,你怎么啦?”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加了进来。
江瑶镜神情一僵,不可置信地缓缓低头,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低头就看到了自家白生生胖乎乎的两个崽子。
不知何时他两不黏太子了,来到了自己身边。
团团询问之后,一直垫着小脚探头探脑的圆圆也紧跟着开口,“娘,你的耳朵好红哦,是生病了吗?”
江瑶镜:……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死了吧。
就这样死了吧。
活着已经没什么趣味了。
她脸上‘淡淡的死感’让岑扶光差点没憋住笑出声,但弯成月牙的一双眸子已经明白告诉了众人他此刻有多开心。
他上前一步,抬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再抬眼时,什么高兴什么温存通通不见,横眉冷目扫视四周,犀利骇人的目光让每个正张大嘴一脸猥琐看着这边的侍卫们纷纷低头。
看过去一排就狠狠垂头一排,整齐划一,不约而同的,就跟触发了什么神奇的机关似的。
周围的侍卫们:……
出现了,秦王殿下的绝技,用眼睛杀-人。
——
东宫的侍卫们还好,虽然在场的不是每个都亲眼见过秦王和夫人的黏糊劲,但同僚之间多有交流,就算没跟着去过闽越的其他侍卫,也都听闻过这两人有多恩爱,心里有所准备,他们其实还算淡定。
震惊的是今天非要跟过来,名曰护卫实则来凑热闹的御林军们。
阔别京城两年的秦王回京啦。
还带了媳妇。
还带了如今皇室唯二的两个皇孙。
皇上都还没亲眼看到这两位小殿下呢。
这样的热闹怎能错过!
他们的娘/姊妹/祖母,甚至父亲祖父都在暗搓搓把使劲把自己送到迎接的队伍来,就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
小殿下们自然没问题的。
虽然知道以秦王的本事,和皇上虽未直言但已经默认的态度,两位小殿下的身世不可能出问题的,但真正看到两位小殿下的脸之后,他们知道,日后就算有心之人也不会拿两位小殿下的身世作筏子了。
尤其小郡主,几乎是和秦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看就知道是亲父女。
小世子看起来更肖母些,但眉宇间依旧能看出秦王的影子。
都是亲生的。
这两张脸完全做不了假。
原本,他们的重点是在两个孩子身上,这可是真正的龙子凤孙,不是宗室那边空有名头实则虚到随时都可能坠地的虚凰。
但居然被秦王和马上就要成为秦王府的江家女给吸引了。
秦王诶。
御林军对秦王的凶残可太清楚了,比东宫的侍卫都清楚。
毕竟秦王每次‘血溅’太和殿的时候,冲上去拦的是他们,收拾残局的也是他们,因为拦秦王而负伤的御林军,早就数不胜数。
在他们眼里,秦王就是恐-怖的代名词。
打又打不过,拦也拦不住,又必须顶着怒火冲过去。
遇到秦王就没好事!
本来以为秦王出去了两年,性子应该平和许多,谁知都是错觉。
没看到太子爷都只能直面他的冷脸么?
亲兄弟一见面,秦王居然还是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怎么出去放松了这么久,性子怎么还愈发暴戾了?
不少人已经在心中默默计划,这御林军也不是非当不可,反正是来镀金过渡的,可以撤了,还是换人吧。
继续镀下去,照秦王如今的性子,太和殿的值守怕是更不好做了,说不得命都镀没了。
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小夫妻偷偷摸摸牵手,看到了秦王原本还一副谁都欠他几百万两银子的秦王忽然就呲着大牙笑得及其灿烂,灿烂到有些憨傻,让人不忍直视的同时又忍不住一直偷看。
秦王有媳妇后,是这样子*7.7.z.l的?
早知道他有了媳妇后就会变样,皇上为什么不早点给他娶亲!
等等。
早点娶亲就不是江家女了。
那会子的江家女还在程家呢。
因为马上就是秦王妃,还会是太子妃。
江瑶镜先前那场和离的婚姻,众人也早已了解清楚。
怪不得留不住金凤凰。
江家女已经做到她能做的极限,程家居然还一直蹬鼻子上脸。
活该有暴富的命却没有守财的能力。
其他人怎么想的不知道,但在场的御林军,尤其是曾经负伤的御林军纷纷咬碎了一口牙,程家既然留不住金凤凰为何要求娶!
若是江家女早早嫁给了秦王,太和殿说不定就不会再血溅之事发生了!
“没事。”
周围人如何想岑扶光从来不关心,也不在意,他低头对着两个孩子回忆了一句,又轻轻拍了拍依旧在自己怀中装死的小月亮的后背。
“不会有事。”
他并未可以遮掩声音,声色正常,堂而皇之。
“我已经记住他们的脸了,传出去,我也不找证据,挨个收拾就是了。”
“谁家没点腌臜事?”
“别人若想看你我的笑话,那就所有人一起当笑话好了。”
轻描淡写的告诉众人,如果管不住嘴巴,那就一起去‘死’。
周围的侍卫们:……
憨傻个屁。
还是一如既往的凶残!
江瑶镜:……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退出他的怀抱,面色虽还潮红,但神情已经极力正常,蹲下身子,和两个孩子目光平视。
“娘没生病,就是有些热了。”
又伸手为两个孩子整理有些乱的衣襟袖口。
“跟大伯去见祖父祖母,要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
昨夜已经说好的事,今天要去见爹爹的爹和娘,记忆出众的两个孩子都没忘记。
团团上前一步抱住江瑶镜的胳膊。
“我一直很乖,娘放心。”
“我也乖我也乖!”
从来又争又抢的圆圆马上抱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被两个孩子抱着的江瑶镜,先前的尴尬丢人瞬间丢到一边,只顾着和自家的小崽崽说话。
岑扶光没有试图加入,而是安静站在一旁,守在娘三的身边。他垂眸定定看着,脸上扬着的,是岑扶羲都很少见到的宁静温柔。
不止太子,就连心情波动极大的侍卫们也都再次忍不住看这一家四口。
没什么煽情的动作和言语,但就是想看。
原来,秦王也是可以这么温柔的。
第200章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今天真的是, 丢死人了……”
进了马车车厢后,江瑶镜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捂着脸缩在角落, 一阵呜咽低嚎, 不止脸脖颈, 捂脸而下移水袖露出的一节膀子都快熟了。
整个人红彤彤。
“这有什么?”
阔别两年后回京,江团圆还有点小兴奋,一直半拉着窗帘看着外面,马车逐渐时驶向城内, 熟悉又陌生的长街在眼前出现,她干脆趴在窗沿上看着外侧, 倒也没忘了自家姑娘。
不过她的安慰有点别出一格。
“姑娘你和王爷虽未大婚,但孩子都生了,早就是夫妻了, 不就是众目昭彰下拉了一回手么?”
“完全不必要在意。”
“又不是人前苟合。”
她最后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让还在低嚎的江瑶镜一个咯噔,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连着咳了好几声,红着脸红着眼看向江团圆。
“人前……什么?”
“苟合。”
江团圆坐回身子, 取下托盘中倒扣的茶杯,给江瑶镜倒了一杯温茶送到她的嘴边。
喂她喝了大半杯, 确定她不喝了后,放下茶杯, 这才凑近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干的这些事儿, 但都是真的, 保真。”
“某军营将士的妻子来探亲, 驻地荒林百里,周围并无客栈居所……”
“等等。”
江瑶镜听明白了, 不用她细讲了,只是她还是不解,“军营探亲历来都有规定,统帅自会划定区域,如何,如何那什么?”
江团圆:“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要粮草呢,哪还管得了裤-裆那点事,随便找个林子就完事了。”
江瑶镜:……
然后就被人看见了?
她没问,江团圆直接肯定点头,“反正那个林子后面就专门划给来探亲妇人的暂居之地了。”
“不止一个地方哦,好多地方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江瑶镜:……
“那你从来怎么没跟我说过?”
明明团圆很喜欢和自己分享八卦。
江团圆:“这事可不是寻常的小八卦,太炸裂了,而且会脏了你的耳朵,我若是告诉你,我娘得打死我,你没成亲之前我哪敢和你说这些,后面就是忘了。”
“而且这事也是我幼时从我爹那偷听来的。”
说着她又激动起来,反正已经开了头,姑娘孩子都生了,什么话都能听了,她摆着手指头兴冲冲的数,“有公公替儿子延续香火的,有儿子阵亡后,婆婆想要留住大儿媳,把小儿媳赶出去又把嫂嫂和小叔凑到一起的,还有千里寻夫,结果最后和夫他爹在一起了的……”
“超级多。”
“都是从我爹那里偷听来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名讳,但事情都保真!”
“姑娘要听哪个?”
江瑶镜:……
既然团圆是从她爹那里偷听来的,但就是乱世时发生的事情。
好吧,其实并不意外。
乱世,人命不值钱,人-伦就更不值一提了。
江瑶镜忽然就想开了。
“不想听。”
“但我现在觉得,未婚生子并不是大事了。”
江团圆认同点头。
她从前也和江瑶镜一个想法,怕两位小主子的身世问题被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嘴,虽然小主子们的身份尊贵,几乎无人敢到他们面前说些什么。
但世上从来不缺嘴贱之人,愚蠢又恶毒的人随时都可能出现。
她一度十分焦心,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可刚才在码头上听完秦王威胁众人的话语之后,她才恍然大悟。
为难个屁,一点都不为难!
江团圆:“这才安稳几年,往前倒数十年,谁没做点亏心事,那些炸裂事情的主人公说不定都还活着呢。”
她的圆脸一狞,怪声笑着,“桀桀桀……”
“以后谁敢说小主子,我就把他们家里的事捅个底朝天!”
就像秦王说的,谁都别想好过!
而且秦王知道的腌臜事,肯定比自己多多了。
江瑶镜拍了拍脑袋,她也是被自幼读的那些圣贤书给框柱了思维,书上的规则秩序那是盛世时才存在的,乱世之时,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抛弃,礼乐更是不值一提。
未婚生子是自己心头的一道痕迹。
不后悔做出这件事,也不惧日后的流言蜚语,但只对孩子们愧疚,怕他们以后听到流言而难过。
现在才惊觉,自己的事是墙面上的一处污点,确实在看似洁白的墙面之上有些显眼,但抬头看看,房梁上面,早就霉斑遍布了。
不过无人抬头,无人登高,才没让人发觉罢了。
就像团圆说的,那些主人公说不定还活着。
就算有一部分人不在了,但只要子嗣留存,撑起一家的儿子,就算对父母之事不是过分清楚,但也该知道一二。
那些事,他只会死死瞒着。
想要这些事彻底从人的记忆中消失,至少需要经过两代,还得所有人都口风紧,家风也开始正才可以。
不然曾经的旧习惯,一定会毁了这个新章已经逐渐制定完善的新家。
为了适应新的规章。
所有人都会装瞎,也都会视而不见。
心中久存的大石消失,江瑶镜心情甚好的也掀开了一侧窗帘,笑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清风拂过,面上的笑靥更甚。
——
江瑶镜这边是想开了一件事,心情十分美好。
岑扶光这边,就不那么美好了。
两个孩子是在爱里长大的,他们不知惧怕两个字如何写,但从未见过的祖父祖母还是让他们满心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询问就没听过。
他们奶声奶气的问,岑扶光就好声好气的答。
面对孩子时,神情十分柔和。
但每每抬眼和对面静坐的人视线相撞时,他就神情骤变,面无表情不说,还总是冷哼一声然后马上就移开视线。
一路上不知道被哼了多少次一直看着弟弟半边后脑勺的岑扶羲:……
他知道扶光会生气。
但没想到他那么幼稚。
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又马上恢复安静沉稳。
不能笑。
笑了的话,对面还在幼稚的某人,一定会炸的。
或许是因为要见祖父祖母导致两个孩子有些激动,昨夜睡得有些晚,刚才在码头又激动了一回,刚还叽叽喳喳问话呢,团团率先打了一个哈切,圆圆马上也被传染。
不过两息,就在岑扶光的腿边睡得东倒西歪了。
岑扶光弓着身站起来,把两孩子放到里侧,挨个盖上小被子后才坐在外面挡住他们。
孩子们的动静消失,他脸上的柔和彻底不在,这会子是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对面之人了,直接看向车窗外,只给岑扶羲一个冷硬的侧颜。
岑扶羲:……
他没有说话,只是亲手为岑扶光倒了一杯热茶,轻轻放到他的眼前。
岑扶光还是不动。
岑扶羲也不恼,他只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蜜水,在半空对他举杯,轻声道:“这杯茶,是贺你终于得偿所愿。”
岑扶羲从来就是细心之人。
今日在码头之上,他很确定,弟妹率先注意的是自己,理由么,和扶光一样,觉得如今的自己太瘦,心中惊疑。
自己是她的大伯哥,又忝居太子之位,处在这个位置,任何一个微小动静都会让看到的人深入思考,思考背后是否会有深层次的原因。
聪明人都会这么想。
而弟妹,也是聪明人,甚至比寻常男儿都聪明许多,她更容易多想。
可就是在这般情况下,弟妹在走近的那一瞬间,马上就察觉到了扶光的不对劲,忘了自己,也忘了周围那么多的侍卫,第一时间想要安慰他。
言语可以骗人,甚至心也可以装作无动于衷。
但下意识的身体行为是骗不了人的。
所有弟弟这次,是真的,达成了他的夙愿。
岑扶羲由衷为他高兴。
自己不能体验的美好情感,弟弟能够拥有,也是好事一桩。
他停在半空的手没有收回,只噙着一抹浅笑看着岑扶光。
岑扶光:……
我早就得偿所愿了,不需要你这迟来的庆贺!
我媳妇自然是最好的!
心中不忿依旧,手快速拿过桌上的茶杯,迅速牛饮又嘭的一声放回桌面,压根没有和岑扶羲碰杯的意思。
岑扶羲还是不恼,甚至笑意更盛,挑了挑眉,仰头,把杯中的蜜水一饮而尽。
杯中水入喉甜如蜜,回味亦是清甜。
扶光的往后余生,也会如这杯蜜水一般,只有甜,酸涩苦辣都不会存在。
进了皇宫之后换乘软轿,岑扶光把两个依旧酣睡的孩子抱进软轿之中,这才回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岑扶羲。
“你带他们去见母后。”
“我去拜见父皇。”
口里说着拜见,看似有礼,口中语气却极尽恶劣。
面前的人,是教养自己长大的大哥,是身体不好的大哥,是因为自己把身体折腾的更不好的大哥!
岑扶光有气也不会冲他撒。
那就只能撒给别人了。
他说完,也不等岑扶羲的回话,径直转身,衣袍在半空划出凌冽的弧度,气势汹汹地就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岑扶羲:……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只是冷哼冷面,现在却是咄咄逼人气势如虹的背影,默了默。
算了。
反正父皇身体还好。
他也一直都知道扶光是个什么脾性的,这两年,他做了多少亏心事他自己清楚,扶光一回家就会出现的找茬之举,他应该也是预料到了的。
既然是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没事了。
由着他们父子两闹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岑扶羲也弯身进了特制的大软轿,摸了摸两个孩子温热的脸,才低声吩咐,“走吧,去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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