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钟芷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病房房门,守在病房里的护工阿姨立马回头给她比……
钟芷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病房房门, 守在病房里的护工阿姨立马回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指了指身后那张病床示意人已经睡了。
复工第一天钟芷虽然人还在工位上,但魂早就飘回了病房里, 这会儿终于见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始作俑者,虽然那人正沉沉睡着无法和她说上一句话,钟芷也觉得一整天都飘荡在半空里的那颗心这才缓缓落地。
宋初在重症监护室里整整待了四天, 当他身体各项机能终于趋于稳定后, 从昨天开始已经被批准转回普通病房。
但明明那人如今就躺在钟芷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却变得畏首畏尾不知应该与他说些什么, 只因为前几日宋初的那次发作让她到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就连昨天转回普通病房时也险些又出了事。
前一天下午宋初才刚刚在病床上安顿好, 钟芷下楼缴费不过二十分钟的功夫,再回到房间就看见宋初投向她的眼神中满是急切。
还戴着呼吸面罩不方便开口,宋初便索性拉过钟芷伸出的手按在自己掌下,微微弯曲食指一笔一画地在她掌心写下三个字, 一开始钟芷没能认出宋初写了什么, 来去重复三次她也基本猜到了八九不离十,他想告诉她:“去工作。”
“我还剩最后一天假呢,你忘记了吗?我之前请假一周, 明天才回去上班呢。”钟芷俯在他耳边柔声解释着:“你别着急,我明天就去。”
听完钟芷这两句话宋初才肉眼可见地略微放松了些,抓着她的手掌又写下几个字:“明天去, 别再请假。”
钟芷连忙频频点头, 生怕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反对的意思就会再次发生类似于几天前的那场意外:“我去, 我明天就去, 你放心,就算我想请假, 公司都不可能再批准我请长假了,我明天一大早就出门赶去上班。”
信誓旦旦地伸出三个手指在宋初面前做出发誓的样子,钟芷眼看宋初眼底的那点焦灼终于渐渐退去,却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依赖和眷恋。
他终于肯伸开五指将钟芷放在他掌下的那只手紧紧扣住,冰凉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温热的掌心,一下接着一下,仿佛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诉说这几日久别的思念。
这一来二去钟芷也很快琢磨出了一些规律,这两次发作似乎都与她请假守在病房的行为有关,宋初每次在提到与之相关的字眼时才会表现出极大的抗拒。
阿初好像……不希望我陪在他身旁,钟芷心想。
可是……为什么呢?
前段时间她也曾经请假陪他在医院挂号看病,住院期间在病房里同吃同住也从未听过宋初一句抱怨,一场手术的时间就能让他对这件事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或许是这几日伤口太痛怕她看到他的病容?
又或许是这一次她请假的时间太久,就连阿初也忍不住为她的工作担忧?
钟芷思前想后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凿的答案,然而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人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已经悄然再次陷入沉睡,隔着氧气面罩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牵着钟芷的那只手还保持着微微蜷缩的姿态。
钟芷望着宋初平静的睡颜将内心一切疑问生生压下。
算了……
等他再好些吧……
不过是顺着他明天就去上班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天宋初早晨八点迷迷糊糊换过药人却还是没能清醒,伤口恢复的这些天会有嗜睡的情况实属平常,钟芷安排好护工阿姨进病房照顾宋初,在宋初睁眼再次着急之前自己先提着背包赶去公司报道。
护工阿姨离开以后钟芷还是打开微信联络商户给自己租借了一张折叠床,虽然前两个月被宋初拦着她最后也没租借成功,幸好联系方式还留着今天便派上了用场。
这回就算宋初再阻拦自己也不可能答应,他胸前的伤口还没愈合,她说什么都不能再和他睡在一起,万一睡梦中不小心碰疼了他的伤口,那还不如在她自己身上剌两个口子呢。
租来的折叠床被钟芷叫工人安放在紧挨着宋初病床的位置,甚至她只要一抬手就能伸进他身上盖着的被褥里捏捏他清瘦的手掌。
清冷的月光洒在钟芷脸上,她望着病房窗外的夜色却怎么都酝酿不出半点睡意,她还在介怀自己没能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她想知道宋初到底为何突然这么强烈地要求自己一定要回公司上班。
黑夜中钟芷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她立即警醒地从折叠床上爬起,跪坐在床边一只手伸长摸索着打开病床床头配置的小型台灯,灯光下原本半个小时前还安稳躺在病床上一脸恬静的人,此时却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就连额头上都开始渗出颗颗冷汗。
“阿初……”
“阿初,你怎么了?”
钟芷小心地绕过他胸前的伤口用手心一点点抹去宋初脸上的汗滴,温热的掌心接触到他皮肤的刹那才发现那人面颊也是一片冰凉。
“阿初,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做噩梦了?”
在一声声急切的呼唤中宋初终于有了些微反应,感应到肌肤表面来自钟芷的温度时他下意识地偏头追随她所在的方向,浑身微微一阵战栗后才挣扎着睁开双眼,惊魂未定的眸子里倒映着钟芷脸上难掩的疼惜。
“不是……”
“我不是……”
宋初被氧气面罩完全遮盖的双唇嗫嚅呢喃着什么,钟芷无法听清只好俯身将耳朵贴近却没再捕捉到一丝响动,她转头看向宋初才发现他疲惫的双眼又重重合上,那句未说出口的话便再次成为了钟芷心中无法解开的迷。
如果那个夜晚她没有选择俯身倾听,反而想要透过玻璃面罩尝试看清宋初起伏的唇语的话,那样她便会知晓,宋初那句未说完的话其实极易辨认。
他在一遍遍痛苦地重复着:“我不是阿芷的绊脚石。”
“我不是她的负担。”
“我不是她的累赘。”
“我不是……”
低回婉转,如泣如诉-
“新加坡分公司那边的情况你这两天听说了吗?”
春节复工不过两周的时间,公司上上下下已经把新加坡分部老大凯文准备带着一帮心腹集体离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原本这类高层人员变动与钟芷这种小啰啰沾不上半点关系,可当她被何靖芸叫进办公室里,开门见山地提及这件事时,钟芷便已经心领神会。
何靖芸想要自己协同她飞往新加坡,处理分公司眼下的紧急情况。
还没等钟芷开口,何靖芸自顾自地向她继续解释这样安排背后的原因:“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的通知,派我去新加坡一趟处理这次分公司的问题,除了我本人以外还可以再带上一个副手。预计大概在新加坡得待上三个月左右,帮他们完成凯文离职后的过渡,找到分公司新老大以后就可以立即回国。”
……三个月?
钟芷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打鼓,宋初才刚刚做完手还没彻底恢复,情绪似乎也出了问题又暂时不能服用药物治疗,这段时间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她怎么可能抛下阿初独自飞往异国?
也许是看出了钟芷脸上的为难和拒绝,何靖芸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你是最清楚的,我坐上这个位置也才刚刚一个多月,手里没有几位能力出众的员工,但你肯定算其中一个。”
原本坐在办公桌后的何靖芸说到一半上身略微挺起,看向钟芷的眼神比方才她刚进门时多了几分真诚和恳切:“而且这次去新加坡牵扯到的人事问题太多,其中的弯弯绕绕和隐藏的秘密我相信不用明说你也能猜得到,我必须带一个能够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和我同去,所以钟芷,你是我最好的*7.7.z.l选择。”
“可是我……”
“你还记得那次你将那份文件交给我时说了什么吗?”
钟芷叹了口气,她知晓何靖芸言下之意:“知道……”
何靖芸双眼含笑,用着略带玩笑的口吻接下话茬:“你说你向我交上一份投名状,那这一次便是你证明自己所谓忠诚的机会,不是吗?”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何靖芸把“道理”和“情份”双双摆到钟芷面前,如今于情于理她都不应当再拒绝何靖芸的请求,更何况她本就是钟芷的顶头上司,即便她此时不愿同赴新加坡也不好当面拒绝。
话说到这份上她再是开口拒绝便有些故意让何靖芸下不来台的嫌疑了,钟芷只能先采取迂回政策,让何靖芸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再给答复。
“可以,你可以再考虑几天,”何靖芸表示理解,毕竟突然调去异国他乡工作三个月放在谁身上都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事情:“新加坡那边凯文也刚好还有十天左右才正式离职,赶在下周三之前给我答复吧。”
从何靖芸的办公室出来刚好经过大楼顶层为会客专门打造的观景台,钟芷驻足片刻还是站上观景台举起手机拍下一张海景照片,她急迫地想要和宋初说些什么才能缓解此刻心中的纷乱复杂:“阿初,给你看看海景,今天午饭吃了吗?”
微信对话框里她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复:“马上就吃,医生刚刚帮我卸掉了氧气面罩,说我不需要呼吸辅助了。”
这条消息终于驱散了些许她周身紧裹的沉闷,只是赶在她恭喜阿初又恢复了一大截之前,宋初另外一条消息接踵而至:“阿芷,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上班。”
第42章 距离原定答复何靖芸的日期还剩下不到三天。在过去的一周里钟芷……
距离原定答复何靖芸的日期还剩下不到三天。
在过去的一周里钟芷尝试为何靖芸推举了不少备用人选, 然而都会被她以各种各样的愿意打回,有些是英文水平不够,有些是沟通能力偏低, 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面硬性条件满足要求的候选,却还是因为无法短时间内与何靖芸建立信任而未能纳入她的法眼。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钟芷最为合适的人选。
不过反观宋初这几天倒是修养得不错, 除了前几日已经能够撤除呼吸辅助之外, 左胸表面一层伤口已经愈合, 腰伤恢复了近乎八成, 在有人搀扶的情况下也可以环绕病房走上两圈, 慢慢增加活动量以防止双腿出现血栓。
唯一的问题便是他情绪的持续低落。
虽然宋初面上不显,每日在钟芷面前仍旧强忍着装作无事发生,但是她见过他真正憨足惬意的样子,又怎么会看不透他双眸下隐匿的不安和悲伤。
钟芷几乎是每隔两三天就询问一次医生什么时候可以继续服用抗抑郁药物, 只是她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再等等, 还没到时候。
可是无谓的等待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钟芷想起高中生物课上曾经学过甜食可以帮助人体促进多巴胺的分泌,既然药物治疗暂时排不上用场,那不如试试食疗。
回医院的路上钟芷顺道买了不少宋初也可以进食的水果和小菜, 中途还不忘在手机上下了一单跑腿代买一盒杏花楼的豆沙糯米糕,虽然糯米有些不易消化,买回来宋初也吃不了两块, 只是前些天饮食有些过于清汤寡水, 钟芷想着让他尝点喜欢的滋味打打牙祭也是好的。
“阿初, 我今天给你带了好吃的哦!”
刚一进门钟芷就看见宋初还是如同往日一样怀里抱着平板电脑涂涂画画, 只是今天他没有将屏幕转向钟芷自顾自笑得腼腆,反而是还没等钟芷走近病床便一反常态地将屏幕上锁, 钟芷也只是在黑屏前的刹那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线条。
小猫还是那只粉色的小猫,只是……图上的背景怎么好像变成了灰色?
“阿芷,你回来啦……”
宋初一只手将平板电脑状似无意地塞进枕头下面,下意识地想要把什么东西藏起来离钟芷越远越好,另一只手扶起病床一边的小桌板示意钟芷把手里的袋子放下:“阿芷,放这里吧,这么多东西提在手上太累了。”
钟芷点点头把背包挂在病床扶手旁,腾出双手将袋子里的水果和小菜退去包装一一摆放在小桌板上,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地方片刻就被占得满满登登,翠绿的阳光玫瑰搭配紫红色粒粒饱满的樱桃,再加上一份色泽金黄的蟹粉蛋和一盘清淡新鲜的时蔬素炒,一眼望去不仅色香俱全还做到了影响均衡。
“怎么样?”邀功似的凑近宋初,钟芷在他眼前不过咫尺的地方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谢谢阿芷,都是我喜欢吃的。”
宋初牵过钟芷的双手放在他微凉的掌心细细揉搓,低头看着她五指上被塑料袋提手勒出的红痕满眼心疼,忍不住又在心中暗暗斥责自己,阿芷工作已经忙碌了一整天,下班还要为他劳心劳力,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没事啦,等一会儿就自然消了,”享受了一会儿贴心按摩钟芷便适时将双手抽出,在宋初眼前展示了一下已经淡化不少的印子:“我去洗个手,等我回来一起吃,你可不许偷吃!”
“……好。”
宋初默默收回双手放在棉被下方,听从钟芷的话乖乖坐在床上面对满桌的美食视若无睹,洗手间里水声渐起,是钟芷正在水龙头下清洗双手。
挂在病床一旁的背包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顺着洗手间打开的门缝传进钟芷耳里,还没等宋初开口提醒,正在洗手的钟芷先冲着门外喊道:“阿初,你帮我接吧,应该是送甜点的外卖!”
屏幕上一串未知的电话号码正好没有来电显示,宋初没有多想便按下了接听按钮,听筒里传来的女声却十分陌生,平静的语气完全没有外卖员该有的气喘和焦急:“钟芷,老板刚刚联系我分公司那边的情况有变,最晚后天咱们就要飞新加坡,你把护照信息发我一下,助理今晚就得定好机票……”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这边的沉默也感到些许诧异:“钟芷,钟芷?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是钟芷的朋友,她现在在忙,您……您是说她工作要去新加坡一趟吗?”
“……对,她自己应该知道,你帮我转告一下让她快点把个人信息发给我就行……”
电话被一只湿漉漉还滴着凉水的手猛地夺了过去,钟芷眼疾手快地按下屏幕上的挂断按钮,将何靖芸还未讲完的嘱咐生生截断。
“阿初,阿初,你听我说……”
“阿芷,你去吧,不用和我解释,工作重要,你去吧。”
钟芷诧异地望着灯光下宋初舒展的眉眼,她所预料的慌张与不舍并没有如期而至,甚至连自己之前准备的解释都没有派上用场。
宋初像是怕钟芷没有理解一般又重复了几次:“阿芷,不用担心我,快去吧。”-
行程突变过于紧迫,何靖芸主动帮钟芷申请了一天的假期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作为一个位处赤道附近的国度,新加坡四季如夏气温常年基本保持在三十摄氏度左右,钟芷看着行李箱内一摞从家里衣柜中翻出的夏装心情复杂,到现在她也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飞往新加坡。
放在桌上的手机“滴答”一声提示主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钟芷把手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箱子里直起腰拿过手机解锁,整个屏幕瞬间被微信对话框里一条长长的信息填满,是宋初发来的新加坡本地攻略,从气候到交通,从饮食到人文,甚至末尾还附有几条新加坡新式英语发音的视频链接,连接最后的小括号里贴心地解释道:“阿芷你可以提前熟悉一下新式英语的发音,以你的水平赶落地肯定就能完全掌握了。”
钟芷随手点进几条链接中的一条,与平常美式英语大相径庭的发音方式确实让她不由地挑了挑眉,幸好对她这种大学时期英文口语就展现出过人天赋的同学来说不算太难,只是难为了阿初不知道从哪篇帖子发现了这件事,还专门找到视频链接向她展示。
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钟芷按照清单上宋初列举的物品一一检查,确实有几样她自己还没丢进行李箱中,驱蚊水和遮阳伞就被她不小心忽略了。
提溜着大箱子从家里赶到医院时护工阿姨还留在病房,钟芷一进门就正好撞见阿姨把手里厚厚的一枚信封递到宋初手里,他转头发现钟芷的身影时连忙挥手让钟芷靠近些,随后顺势把那信封转手又一股脑塞进她怀里。
钟芷拇指在牛皮信封表面略略摩挲,这质感她并不陌生,几乎是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这信封里装的是一整沓崭新的钱币。
“阿姨,真的麻烦你,今天辛苦了……”宋初对着护工阿姨连声道谢,目送她离开病房以后才发现钟芷正坐在病床一侧的座椅上垂头出神,看着好像……
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阿芷,怎么了……是因为钱吗?”宋初歪头仔细观察钟芷的神色,见她目光一直放在那枚牛皮信封上沉默不语心跳又有些慌乱:“这钱是我,我拜托阿姨今天去银行换的一些新币,我怕你到时候刚下飞机就需要用钱,手上没有新币可能会不方便,我不知道,我……”
“我知道,我猜到了,”宋初语无伦次的解释被钟芷打断:“可是阿初,你真的希望我去新加坡吗?三个月太久了……”
钟芷的问题却像是扔在宋初面前的一记响炮,才刚说完话音未落原本靠坐在病床上的人就立刻挣扎着坐起,全身紧绷的肌肉都在向她展示着宋初此时的急切:“要去的,阿芷,如果是工作就要去的,”说着还想要解开上衣纽扣将胸口的绷带亮给她看:“我伤口都长好了,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真的,阿芷,你别担心我,不要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事业……”
说着说着宋初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是颤抖的不安和恐惧,剧烈起伏的胸腔又如同那日一般在钟芷眼前晃得刺眼。
“我去,我去,深呼吸,阿初,你别紧张,我答应你,我去。”
监护室里的那次急救给钟芷留下的阴影太大,她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站起将宋初敞开的衣襟扣好,扯过滑落到他腰间的被褥将人盖个严实,隔着被褥将他稳稳抱在怀里,一只手掌在他左胸的位置缓缓顺时针打着圈:“不着急了,阿初,我答应你,我明天就出发,不着急了……”
第43章 热带雨林气候的潮热总让人呼吸都变得黏腻沉闷,就如同对远方爱人的思念……
热带雨林气候的潮热总让人呼吸都变得黏腻沉闷, 就如同对远方爱人的思念一样绵长难耐。
面对宋初剧烈的情绪起伏以及何靖芸于情于理都不容拒绝的姿态,钟芷最终还是如约踏上了飞往新加坡的航班,临行前她还是抽出时间和张琰已经敲定了宋初恢复服用精神类药物的时间, 将这件事安排妥当钟芷才略微松了口气。
托了何靖芸的福,这次出差钟芷作为她的副手也能享受到高管层级的差旅费用,入住于金沙酒店的海景房内, 落地窗外抬眼便是灯火辉煌的都市夜景, 花旗银行和摩根大通的标志在夜色中愈发熠熠生辉。
酝酿着资本和野心的摇篮, 那曾是她向往的梦。
可是如今的钟芷已经无暇再去欣赏这份辉煌, 此时的她正坐在酒店房间自带的圆桌旁, 盯着手里的手机一言不发, 与宋初的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半个小时之前,一动未动。
距离她落地新加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万幸新加坡和国内没有时差,钟芷依然可以做到每天晚上九点雷打不动和宋初视频通话一个小时再去休息。
今天是宋初出院的日子, 半个小时前他刚刚发来消息说自己正已经离开医院进了小区, 到家放下东西就能和她视频通话,眼看着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五分多钟,宋初那边却还迟迟没有动静。
早在宋初出院前钟芷就联系过保洁阿姨上门清扫, 将家里角角落落几个月积压的灰尘全部清理干净,就连洗衣机和抽油烟机她都支付了额外的费用一并清洁,担心宋初回家之后使用起来突然出现故障。
按道理来说阿初回到家并不需要再操心忙活什么, 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有打来视频……
“阿初, 你还在忙……”
信息才编辑到一半, 视频通话的铃声就在耳边响起, 钟芷迅速按下接听按键,短暂的空白过后屏幕中出现的是宋初满是歉疚的脸:“阿芷, 抱歉。”
随着宋初身体的康复抗抑郁治疗的药物也在两周前恢复了疗程,从一开始钟芷刚刚出国时通话的沉默寡言相比,这几天宋初在电话里才渐渐能稍微多说几句,偶尔也会被钟芷分享的趣事逗得抿嘴浅笑几声。
“对不起,我迟到了,刚刚去洗澡花了点时间……”
回到家距离与钟芷视频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即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宋初还是跑进浴室用最快地速度将自己冲洗一番。
前些天住在医院里医生总以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为借口阻止他踏进浴室一步,每每与钟芷视频时,宋初忍不住瞟向小屏里自己的脸蛋上下打量,无论他用湿毛巾提前擦拭过多少次,那张脸还是怎么看都不够清爽光洁,再配上他沉郁的神情更是难看。
今天好不容易终于出院再加上伤口表面也已经完全长好,担心电话那头的阿芷在屏幕里看着他越来越不修边幅,宋初辗转到家满身疲惫也还是强撑着去浴室冲洗了一趟。
再接通电话时宋初看向屏幕里的自己貌似顺眼了些许,宋初忍不住偷偷观察屏幕上钟芷的细微神情,只是对面的钟芷迟迟未出声,闹得宋初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眼神闪躲起来:“阿芷,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欣赏,”手机里宋初白净的脸上透着几丝被热气蒸腾出的红润,没有完全吹干的湿发还有几缕垂在额前显得他越发柔软可欺,好像透过屏幕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沐浴液香气,电话这头的钟芷难免一脸揶揄:“阿初都用心打扮给我看了,我不得认真欣赏一会儿?”
“哦,哦,那……那你欣赏吧……”宋初慌乱的眸子不敢正视屏幕,只是手臂却依然诚实地将手机牢牢举在胸前,微不可查轻轻扬起的嘴角泄露了主人此时难得的好心情。
只是他并未察觉电话那头的镜头中钟芷伸出掌心一闪而过,那时她偷偷按下录屏快捷键的小动作,虽然分隔异地的想念总是让她暗自焦灼,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比如可以通过视频录屏记录下阿初每一刻的点点滴滴,这样的机会放在平时可是少有,以宋初的性子举着镜头在他面前拍来拍去,估计能四肢僵硬到与拍摄一座雕塑无异。
这些“偷拍”视频偶尔会被钟芷翻出来看看一解相思之苦,尤其是被她逗到面红耳赤的片段更是值得她反复细细品鉴。
今天这段视频估计又会成为她收藏夹的新宠了。
阿初,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这段时间恢复对抑郁症的治疗果然初显成效,钟芷看着镜头里垂头浅笑暗自欣喜的宋初才慢慢放下心头的巨石。
“家里怎么样?阿姨打扫得还干净吗?”细细端详了许久之后,钟芷终于愿意转移话题,电话那头的宋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很干净,阿芷,我今天回来的时候还看到……”镜头突然变得模糊一片,晃动的画面依稀可以辨认出是阳台的装修,随后镜头被人翻转正对着一排摆放整齐的花盆:“阿芷,你看石莲花,长得这么好,你还回家来照顾过它吗?”
屏幕中的石莲花开得翠绿饱满,与她初见时枝叶末端泛黄枯萎的样子不同,被宋初捧在手里的石莲花一眼望去便是被主人精心打理才有的状态。
“偶尔会抽时间回去给它浇点水,浇一点营养液,不怎么费神,石莲花很好养。”
“嗯……阿芷你照顾得很好。”
阿芷把他也照顾得很好……
就如同她曾经承诺过他的那样……
“钟芷——你在吗?”酒店房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是何靖芸的声音。
这段时间钟芷发给宋初的各种视频里时不时也会出现何靖芸的身影,当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电话那端时,宋初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还不等钟芷开口就已经先留下一句“阿芷,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便率先挂断了电话。
望着屏幕上已经被切断的视频,钟芷无奈深深叹气,这段时间宋初总张口闭口就是“工作”、“上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于钟芷事业的关注度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更上心些,好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挑动他敏感的神经,简直隐隐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
明明这些天阿初的情绪和状态都在慢慢变好,唯独就这一件事上翻来覆去,无论她如何解释都依旧无法让他放松释怀。
“钟芷,借我你的数据线充会儿电行吗?”
何靖芸深夜来访不过是手机数据线突然充不上电,屏幕右上角显示剩余不超过百分之五的电量,冲下楼去买一条新的数据线中途手机就有可能自动关机,情况紧急就先跑到钟芷这边想着先给手机续上些电量。
钟芷从行李箱中翻出个充电宝递给何靖芸先拿去救急,这还是宋初临行前在发来的清单中提醒她带上飞机的东西,本来还觉得或许有些多此一举,但今天还真派上用场。
从打开房门到送走何靖芸全程不超过十分钟,钟芷再次拿起手机拨通视频通话时屏幕上出现的是宋初一张略显错愕的脸:“阿芷,你,你不用去忙工作吗?”
“不忙,刚刚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来问我借条数据线。”
“嗯……不忙就好……”
宋初转身调整姿势将手机横放在枕头旁,钟芷这才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半张脸都埋在软枕里,看向手机屏幕上的电子时钟,果然已经过了每天最后一次服药的时间点。
新开的抗抑郁药物在宋初身上唯一的副作用便是会导致他有些嗜睡,因此每天也只会在午休和晚上睡觉前服用两次,几乎每一次宋初都会在喝下今天的剂量后乖乖躺回床上准备休息,在照顾自己的身体上宋初近段时间确实省心得出奇,几乎不需要她再多费心提醒。
“是不是吃过药了?这会儿困不困?”
“还不困,阿芷,你不忙的话,我们就多聊一会儿……”
扬声器里宋初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缓慢沙哑,钟芷听得出药劲已经开始渐渐发作,只是还在硬撑着和自己多说两句。
钟芷忍不住在暗自腹诽,也不知道刚刚赶着自己去工作的人是谁。
虽然心里吐槽,但嘴上依旧顺着宋初开始跟他分享在新加坡的所见所闻,这些天钟芷总是说些趣事哄他入睡:“好呀,我跟你讲哦,今天晚上我去尝试了一下新加坡的叻沙米粉,阿初你吃过吗?那个味好神奇……”
钟芷温柔的嗓音也难敌猛烈的药效,伴着耳畔的轻声细语宋初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在他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时钟芷慢慢停下:“阿初,困了就睡吧,那我挂电话了哦。”
“唔,不要……我还有话没说完……”
昏昏欲睡的人明明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还是举着手机想要说些什么,钟芷忍俊不禁地在手机另一端耐心等着他:“好,你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想说……”药物的作用让大脑逐渐变得迟钝,被麻痹的中枢神经让一切思考暂停的同时才让主人放在心底的真心话透露出来丝毫:“我想说,阿芷……阿芷,我想你……我其实,很想你……”
整句话还没说完,手机镜头便突然转向,钟芷能够看到的只剩台灯昏暗光线照射下的天花板,可她还是将嘴唇凑近话筒,就像是悄声在宋初颈边耳语那般:“阿初,我也想你,不过……是很想很想你。”
第44章 机舱广播正在提醒乘客飞机仍在滑行阶段,钟芷透过已经打开的遮光板看向……
机舱广播正在提醒乘客飞机仍在滑行阶段, 钟芷透过已经打开的遮光板看向窗外,一个多月前离开时机场四周还是一片焦黄的土地,此刻已经在初春的季节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翠绿。
新加坡的工作比当初预计的收尾时间提早了一个多月, 接替凯文的候选人比想像中能够更快到岗,最后一轮和总部董事长的面试通过之后三天之内新任老大已经走马上任,她跟何靖芸则自然而然地将回国事宜提上日程。
为了能更快回国钟芷在最后的一周内几乎忙到了脚不沾地, 平常少说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工作任务被她硬生生压缩到五个工作日以内, 就连一直以“铁娘子”称号出名的何靖芸看在眼里都不由啧啧称奇, 对钟芷的工作效率再次深表认可。
念及这次钟芷临危受命, 又远赴新加坡每日忙得团团转, 就连周六周日都要时不时和总部交涉沟通人事业务, 何靖芸直接帮钟芷和自己一起修了两天年假。
原本何靖芸还计划二人可以利用这难得的假期在新加坡游玩两天,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钟芷以“家里有急事”为由给婉拒了,何靖芸向来独立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转手就帮钟芷预订了比自己早两天回国的机票。
实际上要追根究底起来, 家里也算不上有什么“急事”非得十万火急即刻回国, 只是有个人放在心里搅得钟芷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罢了,甚至登上飞机前一天晚上还加班到凌晨两点才睡下,把一切琐事安顿好早上七点就从床上爬起赶赴登机。
上飞机前钟芷才刚刚跟宋初通过电话, 电话里钟芷再次严词否决了那人想要来机场接她的想法。
“不行,不许来,医生都跟我提前说过了你出院以后也要修养起码半年, 国际机场来来往往人这么杂不知道带了多少细菌病毒, 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哦, 好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然而不消片刻又立马雀跃起来:“那阿芷,我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最近买菜我都在网上订好了送到家来,我最近都不出门的。”
“做两三道菜就够了,别做太多,累的话就休息别硬撑,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关心的嘱咐和快要见面的消息融合在一起让宋初整个心脏都被撑得胀鼓鼓,忍不住提前对着千里之外的人在电话里撒娇:“阿芷,我在家里等你,我做好你最喜欢吃的菜乖乖等着你。”
“好,我很快到家,阿初,下午见。”
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后钟芷起身通过登机安检,飞机冲上云霄的那刻她心底不再如同离开前一般泛起淡淡酸涩,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地兴奋,连以往在飞机上浅眠两小时的习惯都被打破,只守着座位的电子屏幕面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目标距离一点点缩短,再缩短。
仿佛一切辛劳在此刻都有了意义。
是期盼重逢的焦灼,也是远方爱人的等待。
站在阔别已久的房门前钟芷没急着按响门铃,从托运行李箱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小瓶酒精,站在楼道口对着自己上上下下一顿狂喷,就连面部的皮肤和头顶的发丝也不放过,最担心的不过是她身上沾染了什么不知名的病毒传染给家里还在修养的病人。
用指纹密码打开大门,跨过房门的刹那如同走入被封锁的结节,尘封已久的五感像是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一切声音、味道、景象瞬间将钟芷淹没。
光洁的地面应是被人仔细擦拭得锃亮仿佛能倒映出人影,几步开外的餐桌上摆着一瓶淡雅的雪山玫瑰,几个月前从未出现过的花束一定是某人准备的惊喜,厨房方向推拉门内抽油烟机还在嗡嗡运转,夹杂着主人被锅气呛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钟芷耳中。
她回家了。
撂下手里的行李箱拉杆,钟芷迫不及待地推开厨房房门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是她的阿初。
正在给最后一道菜淋上酱汁的宋初背对着房门,消瘦的蝴蝶骨将上身的薄衫顶出一个嶙峋却又熟悉的弧度,交叉系紧在腰后的围裙隐隐约约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型,双臂撸起袖管露出皮肤下几条淡色的青筋,手里攥着一双筷子正弯下腰细心搅拌着盘中的食材为使和酱料充分融合。
抽油烟机的噪音掩盖了身后细微的动静,在宋初察觉身后来人之前他就被纳入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之中,耳畔熟悉的声音来自他魂牵梦萦思念了整整四十天的恋人:“阿初……我回来了。”
急忙在钟芷怀中扭过身捧起她刚刚贴在自己背后的脸颊,宋初一寸一寸细细端详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阿芷黑了,也瘦了。
即便绝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写字楼里,热带岛国毒辣的阳光还是能见缝插针将原本白皙的皮肤晒上一层浅浅的小麦色,虽然没有在异国他乡因为水土不服而吃不好睡不足,但陌生的饮食喜好和加倍忙碌的工作还是让钟芷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食欲大降,此时捧在宋初手中的脸颊肉都轻减了几分,心疼地摩挲着掌下柔软的肌肤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她的名字:“阿芷……阿芷……”
随手将抽油烟机和灶台上的天然气阀门关掉,无视宋初“你还没吃饭”的小声提醒,钟芷拉着宋初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一头埋进他的怀抱里将耳朵放在他左胸的位置细细聆听那刻心脏如今规律有力的跳动声:“我不饿,先让我抱一会儿,阿初。”
宋初先天心脏病的病情较为严重,手术前张琰就不仅警示过二人手术的风险,也反复重申了以宋初的身体条件,手术之后也无法恢复到和正常人相当的水平。
可是当“咚咚——咚咚——”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在钟芷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知道即使和普通人仍旧有所差距,但相较于此前宋初身体里那颗跳动杂乱无章、声音时强时弱的心脏还是要健康得多。
她的阿初,终于康复了……
抬头对上宋初泛起点点水光的眸子,钟芷缓缓靠近当二人气息终于紧紧缠绕在一起变得你我难分时,宋初下意识地昂首闭目,心跳如擂地期待着爱人炙热的亲吻。
然而钟芷却只是侧头在宋初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顶着宋初半是委屈又半是不解的控诉目光犹豫地解释道:“我刚刚回来,我怕有什么病毒传染给你,下次再亲,下次再亲……”
或许是宋初脸上的失落太过晃眼,钟芷倍感心虚地把人从沙发上牵着带到餐桌边,生硬地将宋初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满桌丰富的菜肴上:“哎呀,让我看看,是谁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到底是谁这么能干呀?”
三两句就被夸得有些脸红的宋初跟在钟芷身后抿着唇不好意思回答,最后在钟芷晃着手反复询问下才低声承认:“是我……是我做的……”
“我就知道!我们阿初最能干了!”
钟芷抄起一双筷子夹着一块藕夹放进嘴里,酥脆的表皮和鲜香的内陷将口腔内的味蕾全部激活,坐在宋初面前挨个品尝过每一道菜肴,虽然嘴上答应她只做三两道菜,最终摆上桌的还是足足有六盘之多,一个回合品鉴下来钟芷已经吃到三分饱,一脸享受的神情落进餐桌对面的宋初眼里溢出浓浓宠溺。
刚想再夹起第二块藕夹时口袋中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是江时序打来的语音电话,钟芷在宋初面前从来不会避讳与他人通话,手上也没打算停下夹菜的动作,没想太多便按下了免提健,江时序的声音立刻从扬声器中传出叫对面的宋初也听得清清楚楚。
“芷妹,你今天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回来了哥们肯定得给你半个接风宴呀!”
“不去,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出去!”
言辞犀利的拒绝显然对于习惯了厚脸皮的江时序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自顾自接着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现在在公司这边定个包间,叫上咱们几个关系好的吃顿饭,一个月没见了……”
“打住,打住,我真不想去,有什么事下周等我复工了再说哈!”
“诶,你等等!”
迅速按下红色的挂断键把江时序未说完的话生生打断,再次安静下来的餐厅里只剩钟芷摇头晃脑一边吃饭一边哼着不知名曲调的声音:“阿初,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钟芷端起小碗又给自己舀了一份红豆芋圆汤,只是第一口刚刚喂进嘴里还没喝下就听见宋初犹犹豫豫地开口:“阿芷,不然你去吧,同事聚餐你也很久都没参加过了,我……”
“不去!刚刚我都在电话上说了嘛,我不去!”
一口否决掉宋初的建议,钟芷捧着小碗将清甜的红豆汤一勺一勺送进口中,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人似乎还想要再劝说两句:“但是……但是,工作上同事关系也很重要……我,我也不太懂,我只是觉得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见,但是……”
宋初没*7.7.z.l有发现被瓷碗遮住的钟芷脸色已经越来越沉,刚进门时的好心情在只言片语中消失殆尽,连日的忙碌就是为了能够早两天回家,牺牲掉难得的旅行机会也是为了快点见到爱人的脸,如今那人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却再次想要将她推远。
重逢的亢奋退去,长途飞行后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才将她全身淹没,心底渐渐滋生出几分委屈。
“宋初,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去,”钟芷将碗筷轻轻放在餐桌上,罕见叫出宋初的全名已经透露出她此时此刻糟糕的情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推走,手术之后你劝我早点去工作我去,一个月前你让我飞新加坡出差我也去了,今天我才刚刚进门不足一个小时你又要将我推走,我已经说过我不去你为什么还要执拗地劝我?”
“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阿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推开我?”-
一顿团圆饭被一通电话搅得不欢而散。
钟芷撂下一堆问题转身先回了主卧,把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一归位后,方才怨怼和委屈的情绪也渐渐平复。
躺倒在床上本想稍稍休息片刻再出门和宋初把话说开,只是未曾料到身体里积攒的疲乏比她想像中更为深重,刚刚阖上双眼不过几秒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随后便坠入无知无觉的沉眠。
睡意朦胧间她听见宋初在门外敲过几次房门,无奈门上早已被她从里侧上锁他在门外再是坐立难安也不可能破门而入,一晚上来来回回在门口尝试过七、八次,直到半夜自己再也顶不住抗抑郁药物带来的嗜睡效果,只好就近合衣在沙发上凑活一整晚,入睡前还想着如果阿芷半夜出来他还能趁着机会向她道歉。
然而直到清晨的微光再次照进客厅的阳台时,宋初也没能逮到钟芷推开主卧的那扇房门,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腰间受伤的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撑着沙发扶手借力勉强站直,在钟芷房外犹豫许久还是转身进了厨房先做好早餐再折回敲响她的房门:“阿芷……别生气了,我,我做好了早餐,你先起来吃点饭吧……”
“……”
隔着房门宋初捕捉不到任何响动,在门前驻足良久只能依稀分辨出钟芷在床垫上翻身的声音,宋初咬了咬下唇才敢把堵在心口的那句话说出:“阿芷,我今天……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查的,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出所料,回应他的只有回荡在整间房子里的一片死寂。
直到宋初将复查所需的材料整理好,又慢吞吞地从衣柜里取出早春的衣物为自己换上,以往仅需十分钟不到就能顺利出门,今天他磨磨蹭蹭整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有盼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临走按下大门的门锁把手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确认了好几回。
那扇门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算了,他对自己说。
大概……
大概阿芷还在睡吧,那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了。
其实……
其实一个人去医院复查也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复查的检查项目比起从前的体检来说依旧繁杂,从早上九点抵达医院到中午十二点医院午休才算是全部做完。
因为有几项需要空腹的检查,挨到全部项目做完宋初忍着眼前逐渐弥漫的黑雾找到走廊等候区的座椅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提前准备的巧克力囫囵塞进自己口中,无力的指尖不断颤抖险些连包装纸都没能撕开。
来往的行人无人发觉他的异常,冰冷的座椅像是顺着尾椎骨将钝痛的腰椎冻结,坐在一旁来例行体检的情侣正一起分享着买来的两块面包和矿泉水,不知道他们聊到了什么突然四目相对笑得喘不上气。
宋初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酸涩的鼻尖染上些浅粉,他慌乱将自己的脸埋进胸间生怕叫人看穿此刻的窘迫和哀伤。
其实相较于上次体检半途都能晕倒他已经恢复许多了,阿芷没来也没关系的。
而且……
而且刚刚出门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家里装修的木门又比较厚,阿芷应该是没听到自己要出门的声音。
可是……
可是如果,如果听到了……
如果听到了不理会自己也很正常,毕竟是他昨天惹阿芷生气,所以不理会自己也是应该的……
反复安慰着自己将眼底氤氲的水汽强行压下,稍微恢复了些气力后宋初扶着走廊墙壁慢慢站起,隔壁那对情侣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声音中酝酿的甜蜜似乎能够刺痛宋初的耳骨,才刚刚被他咽回肚子里的泪水这一次来势汹汹不等他做好防备就已经冲破眼眶,狼狈如他只能在眼泪掉落地面之前宋初逃也似的默默离开。
他不要再待在这里了。
他要找阿芷,他要回家-
家里的大床果然是效果最佳的摇篮,当钟芷睁眼看向手机上显示的电子时钟时,才猛地发现已经接近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半。
也就是说,她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为止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
她……
她是猪吗……
蹑手蹑脚地将房门推开一个缝,昨晚自己先在宋初面前发泄一通后,实际上钟芷也有些下不来台。除了当时被宋初的几句话刺激到以外,钟芷不可否认连日的疲乏和舟车的劳顿也让这份怨怼成倍增加,其实……
其实她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来着。
再加上太累一下子就昏睡过去十几个小时,连原本计划好的夜半谈心时间也完美错过,钟芷小心地推开客卧宋初的房门,却发现床上的床单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有一丝被人睡过的痕迹,而空荡的房间里四下也寻不见主人的踪影。
“阿初……阿初?你在哪?”
钟芷站在客厅中央片刻后才从模糊的印象中提取出些许记忆片段,好像……
好像睡梦中阿初在房门外跟自己说过他要出门……
可是,可是她却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他具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了。
被主人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像是回应钟芷的疑问一般恰巧响起,亮起的屏幕上是一条最新的消息通知。
【@貉雒:太太,太太,求更新求饭饭!】
太太……
饭饭……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芷一头雾水地拿起平板电脑伸出手指敲击那则消息通知,没有设定密码的平板电脑立即被解锁,接着屏幕中自动弹出的微博主页上堆满了一幅幅以“粉色小猫”为主的画作,钟芷几乎是看到的瞬间便可以确认,这些漫画全部出自宋初笔下,那离奇的配色分明就是自己曾经在医院里恶搞的“杰作”。
微博账号上公开的漫画不多,钟芷略微滑动就一眼看到在医院里宋初画的那只正在叩拜月老的小猫,点开微博详情果然漫画下方也积攒了十几条哭嚎着被喂了一嘴狗粮的评论。
【@三道:这么可爱的小猫不出所料一定是别人家的,呜呜呜】
【@兔子小仙:小猫手上的红线另外一端牵着谁呀?】
【@赤焰红莲:回复@兔子小仙:可以去看看太太首页更新的第一条,机智的我猜想红线另一端牵着的就是画里的女主人!】
见过小猫,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俨然在宋初画中扮演了“女主人”的角色,钟芷退出详情页将剩下的帖子一一浏览才发觉原来宋初早已把二人之间的回忆都封藏在了这些漫画里,对着小猫唱歌的自己,抱着小猫陪他打完吊针的自己,将小猫带回家让他学会了钓鱼的自己……
一点一滴甚至有一部分在她的脑海里已然渐渐褪色,但却被宋初一笔一画记录在画中依旧栩栩如生。
可是……
钟芷指尖微顿,当她一张张翻阅看到最新更新的一则时却突然眉头一跳,灰暗的配色与前面十几幅毫不相符,画面上孤单的小猫身边再也找不见女主人的身影,只有在一角才能隐约识别一行小字,那是宋初留下的一句话:“你应该去飞,我会在原地等你回来。”
心尖猛烈地震颤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破土而出让她看见。
这条微博下方的评论区明显比先前几条都要活跃,绝大部分的留言也和钟芷一样看出了画中端倪。
【@归因: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小猫都快要哭了(悲伤.jpg)】
【@赤焰红莲:这这这,小猫是和女主人分开了吗?】
其中有一条收到了博主的回复。
【@悦叶:小猫这是怎么了?小猫为什么不和女主人一起走?】
【@初_:回复@悦叶:因为小猫知道,没有自己她本可以过得更好。】
……她本可以过得更好?
这是……什么意思?
钟芷长久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他不断将自己推远的行为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但解释本身却又衍生出新的谜团。
阿初为什么会觉得如果自己不存在,她就可以过得更好?
然而唯一可以解释这一切的人却不知去向,钟芷跑回卧室快速拨通了宋初的电话,不过几秒电话就被立刻接起,伴随着出租车的引擎声是宋初略显惊讶的语调:“喂,阿芷,怎么了?是不是还没吃午饭,我很快就回家了……”
“阿初,你早上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和我说过,对不起,我可能在睡觉没听见。”
“没关系,没关系,”听筒中传来钟芷的道歉声让宋初受宠若惊:“我去医院复查了,正在回家路上,下课路口就到家。”
去复查……
她居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电话那端的钟芷沉默片刻,在宋初再次变得忐忑不安前温柔出声安抚:“阿初,复查是不是很累?我现在就去小区门口接你,你等着我。”-
还没从出租车上走下来宋初就已经透过车窗看见了钟芷站在小区门外的身影。
犯过低血糖又在车后座被摇得七荤八素,宋初下车时有些腿软刚踩到地面就双膝一弯差点跪倒,还是钟芷飞快跑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他才没有摔在水泥地上。
“阿初,还没吃饭吗?你先把这杯豆浆喝了。”
这些日子钟芷早就有了经验,出门前顺手将宋初早上准备给她的豆浆加热以后带到楼下,为的就是在他低血糖的时候能及时派上用场。
“嗯……好……”
也许是因为人只在被疼爱时才有委屈撒娇的底气。接过豆浆还没喝两口宋初的眼眶就开始发酸,半个身子还被钟芷拥在怀里,熟悉的温热和馨香一齐环绕在他周身是他念想了一个上午的怀抱,他忍不住将头上钟芷肩侧轻轻摩擦:“阿芷……阿芷……你别生气了……”
浓重的哭腔就在耳边钟芷听得分明,她揽着宋初腰间吻了吻他侧脸:“我不生气,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从小区大门到家属楼下的距离并不远,加上上楼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七、八分钟,只是全程牵着眼眶涨红强忍泪水的宋初,钟芷也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房间的大门才刚刚在身后合上,还站在玄关处大衣外套都没脱下,钟芷就听见宋初站在身旁止不住地抽噎声,钟芷叹了口气将宋初带到沙发上坐下:“阿初,怎么这么伤心呀……”
被冷落了一整晚的忐忑与独自一人在医院苦熬的孤独交织在一起,宋初垂头只见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他蓝色的牛仔裤上晕开一片片接连的水渍:“对不起,阿芷,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总是推开你……是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对不起……”
泣不成声的道歉像是要把钟芷的心也撕成碎片,钟芷双手交叠在宋初后背让人放松地倒进自己怀中:“阿初,我也得跟你道歉,我睡着了,不是故意要不理你……”
“没有,不是的,”宋初在她怀里挣扎着剧烈摇头:“不是的,我惹你生气,我还拖你的后退,都是我的错……”
拖她后腿……
没有自己她本可以过得更好……
在宋初支离破碎的声音中钟芷终于找到了可以拨开迷雾的方向,只言片语像是能够串联在一起的线索,她捧起宋初泪痕交错的脸:“阿初,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在拖我后腿?”
“我……”宋初低垂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逐渐变成哽咽,像是积压心底的所有委屈终于被人戳破倾泻而出。
“没事,阿初,别害怕……”
钟芷不厌其烦地轻拍着他颤抖的背脊,将他汹涌的情绪一点一点安抚平息,在熟悉的拥抱里宋初终于缓缓抬头,红肿的眼眶里似是承载着满满愁苦:“阿芷,我梦见了平行世界,”才没说两句情绪便再次上涌,压不住的呜咽让宋初的音调都变了形:“我梦见……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你会过得更好,没有我的牵绊你会取得成功……”
在数万种可能中钟芷从未猜到过宋初会以这种方式窥探到他未曾经历的前世,宇宙给了她一次突破时空重来的机会原来也平等得给了宋初知晓一切的权利,她曾想过将自己的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从此只有天知地知,然而命运似乎却在推着她不得不与爱人彼此坦诚。
阿初绵延的泪水是她必须诚实的理由,钟芷侧头吻住宋初再次滑下脸颊的一颗泪珠,她听见自己终于将封存的秘密开启:“阿初,你梦中的平行世界我经历过,也正因为经历过,我这一次才心无旁骛地选择了你。”
第45章 钟芷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向宋初和盘托……
钟芷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将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向宋初和盘托出。
她无法解释这一切背后发生的科学道理却也不能否认那些存在在她脑海中的鲜活记忆, 在那段属于前世的记忆中她看过宋初的遗书,攀登过事业的巅峰,也同样曾尝尽了浮名虚利的人情冷暖。
当她一开始将“重生”这两个字说出口时, 宋初震惊到甚至忘记了哭泣。
从钟芷口中说出的一桩桩往事与一幕幕梦境严丝合缝地稳稳重叠时,宋初也意识到这不是她随口一提的玩笑话,更不是为了哄他才杜撰出的谎言。
“阿初……”前世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宋初却依然趴在她肩头无动于衷, 钟芷花费几秒掂量过用词才犹豫着开口:“阿初, 你……会生我的气吗?”
前世她将宋初忽略和冷拒的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甚至在他离开之后仍然用了十年才明白宋初给她的这份感情在虚伪的人世有多么难能可贵, 今生她所做的一切被指责为浪子回头也好, 亡羊补牢也罢,也都是她曾经造成的伤害所应当承受的代价。
然而令钟芷始料未及的是,陷入沉默良久的人却突然在她怀里大幅晃动着脑袋:“不生气,阿芷, 我……我其实很开心。”
钟芷低头对上宋初清澈的双眸, 脸上的泪痕还未彻底风干,嘴角却已经高高扬起,他斜靠在钟芷肩头对她温声耳语:“原来我的阿芷也拥有过那一切, 并没有因为我的牵绊而错过一丝一毫;这一次阿芷明明已经品尝过成功的滋味,却依然选择了我……我,我真的很开心……”
在那个对于宋初来说等同于噩梦的幻境中, 他最为耿耿于怀, 甚至如同一根尖刺插进他骨肉的那幕便是当他看尽了平行世界里阿芷本该拥有的成功和肆意, 回到现实世界中她却只能坐在医院的病房外满脸疲倦, 巨大的落差像是一季猛锤将他的心脏砸得七零八落。
可是他错了,他看错了, 听错了,也想错了。
梦境中的一切不是阿芷错过的一切,而是她亲身经历过又选择抛弃的一切,她的阿芷比所有人都幸运,她拥有一切推翻重来的机会,她拥有重新自由选择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她选择了他,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他又怎么会生气?
他又因何而难过?
宋初张开双臂抱住近在咫尺的爱人,用力收紧像是要把自己揉进她身体里那样:“阿芷,你最后选择了我就够了,就够了……”
“……傻瓜。”
细碎的吻落在宋初的额头、眉间、唇瓣,钟芷微微睁开的双眼中是难掩的疼惜。
她的阿初是个傻瓜。
傻瓜浓浓的爱意可以将他自己经受的一切委屈和不公冲淡,面对曾经被她忽略的事实可以浑然不觉,面对他们曾经错过的十年也可以毫不在意,仅仅只是因为他爱她。
傻瓜很傻只需要一点爱就可以付出自己的全部,傻瓜很笨就算曾经受过伤也可以忘记痛苦再次奔向她的怀抱。
万幸她的傻瓜有人爱。
这一次,她的阿初会得到她全部的爱-
接下来的几天宋初几乎如同粘在了钟芷身上。
睡觉时主动要和钟芷抱在客卧的床上难舍难分,钟芷刚在沙发里坐下遥控器都还没按下开机键宋初就已经暗戳戳地贴了上来,吃饭时餐桌就餐的位置也从钟芷对面改成了钟芷身旁,时不时舀一勺小菜喂到她嘴边,勺子就杵在她面前她不张嘴都不行。
钟芷在满足宋初一切亲密需求的同时,也忍不住捏着他脸颊吐槽一句:“阿初是不是真的属猫?怎么这么粘人呀?”
放假两天的中途钟芷又突然收到何靖芸的微信消息,她人还在新加坡后天才飞回国,公司为她两订票的航班信息被她不小心从记录里删除了,发消息询问钟芷这边有没有保存一份。
转发一条信息不过顺手的事,只是之前航班信息被这几天的消息压下钟芷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一键转发给何靖芸以后抬头就看见宋初端着一盘水果站在她面前一脸紧张:“阿芷,是……是工作上的事吗?你是不是要走?”
电光火石间,有人心生一计。
“还不知道,靖芸刚刚跟我发的消息,我等等看她有什么事。”嘴上说着要等何靖芸回信的人却举起手机偷偷观察着宋初的一举一动。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入陷阱的宋初正抱着一盘水果慢慢在她身旁坐下,紧紧盯着钟芷手中的手机像是快要把屏幕看穿,双眉眉心微微蹙起一脸如临大敌。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钟芷下一句话,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沙发上站起准备出门的样子,连忙拉住钟芷的手焦急地发问:“阿芷,这么快就要出门吗?必须要出门吗?假期……假期的话,是不是可以居家办公呀?”
已经得逞的钟芷慢悠悠地坐回原位,从宋初怀中的盘子里挑出一颗草莓丢进自己嘴里:“诶呦,我都不知道我们阿初还知道居家办公呢?你说实话,就这么希望我留在家里?”
“唔……想,想的……”
一改从前故作坚强的作风,现在的宋初诚实地把心事都摊开给她看。
抱着水果盘一脸失落的模样叫钟芷再不忍心逗下去,在沙发上似是骨头融化了一般瞬间躺倒在宋初大腿上,稍微旋转上身在他没什么肉感的腿上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顺便也喂了一颗草莓送到宋初唇边:“看你这么不舍得我,我就不走啦!奖励你一颗草莓,诚实的宝贝有糖吃!”
宋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吊着的心终于踏实落地笑意悄悄爬上眼角,如愿以偿地含住钟芷送到嘴边的那颗草莓,又从水果盘里精心挑出几颗饱满的葡萄,剥掉皮后递到钟芷面前:“阿芷,吃葡萄,葡萄也好吃。”-
闷在家里能做的双人活动并不多,钟芷搬出平板电脑在视频软件上挑挑拣拣:“阿初,不然我们一起看部电影吧?”
“嗯,好呀。”
宋初坐在沙发旁边和钟芷一起翻看视频平台上可以在线观看的电影库存,在首页推荐的海报上刚好有一部前段时间刚刚上映的悬疑电影,钟芷从预热期看到电影预告片开始就十分期待,只是前段时间因为宋初手术和海外出差的关系一直拖到电影下映都没找到机会去趟电影院。
钟芷的手指在电影海报的上方停顿两秒却还是没能点进详情页面,宋初坐在她身旁将一切看得清楚:“阿芷,你想看这个吗?我们就看这个吧,我也想看。”
“不行,这部电影的预告片我看了,有点吓人……”钟芷用食指隔着薄毛衫戳了戳宋初左胸的心脏位置:“这个宝贝还在恢复期,我可不想让它收到惊吓。”
“不会有事的,阿芷,我看这种类型的电影从来不害怕。”
笑着握住钟芷戳在他前胸的食指,顺势将那根手指放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用力按下,片刻反应过后视频开始在屏幕上播放,绿底和金龙的搭配再加上熟悉的入场音乐,宋初看着钟芷已经不动声色两眼放光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将视频投屏在客厅的电视机上,钟芷怀里抱着沙发抱枕盘腿看得聚精会神,趁着电影才刚刚开场没有多久宋初又跑去厨房几个来回,做了几样小菜和零食端上茶几才在钟芷旁边坐稳。
那是一部正统的侦探悬疑电影,主人公作为侦探需要为一位已经精神错乱的受害人查清案件真相,在受害人毫无逻辑的证词以及杂乱无章的证据中抽丝剥茧,只为找到真正的罪犯。
“犯人是不是受害人他哥哥呀……”电影才进行到三分之一,故事线里出场的人物几乎各个都有作案动机,钟芷凭借现有剧情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
“应该是一开场门口卖西瓜的老伯。”
“……哈?阿初,你看过这部电影了?”钟芷疑惑地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宋初,刚刚开场还在厨房忙活的人连开头都没看全就能猜中故事的主犯?说实话钟芷心里还有点打鼓。
“不是,我猜的。”
悬疑电影就是习惯性在前半部分误导观众将嫌疑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宋初猜到和她不一样的答案倒也正常。
然而直到电影播放到仅剩下四分之一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时,钟芷再也耐不住性子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跨坐过宋初双腿压着他一齐扑倒在沙发靠背上:“阿初,快说!你是怎么猜到的?为什么我刚开始什么都没看出来?”
被钟芷禁锢在身下的人抬起双臂将她回抱,她散落垂下的发丝拨弄着他的睫毛有些微微犯痒:“怪我,是我忘记告诉你,我以前的漫画连载几乎全部都是悬疑类型,类似的套路和手法我自己也在漫画里用过……”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人突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悬疑漫画……
她确实还未来得及去了解阿初从前的作品……
咳咳,失误失误……
不过……
钟芷低下头在宋初近在咫尺的薄唇上印下重重一吻:“原来我们阿初这么聪明!我们阿初不仅是乖宝宝,还是聪明宝宝!”
回应她的只有窝在怀里宋初羞红的脸蛋以及耳畔加速的心跳。
宝宝……
她叫我宝宝……
原来,他是阿芷的乖宝宝。
第46章 最近一段时间钟芷工作之余闲暇时间总抱着手机笑得甜蜜,邻桌同事都以为……
最近一段时间钟芷工作之余闲暇时间总抱着手机笑得甜蜜, 邻桌同事都以为她又是和她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男友隔着屏幕你侬我侬,走过路过最多调笑两句钟芷最近确实看起来容光焕发,有了爱情的滋润确实不一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钟芷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并不是意料之中的微信聊天框,反而是几张分格漫画的图片。
最近更新的几张漫画钟芷已经点开不知道多少次,放下缩小无数遍把其中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一句“宝宝”居然被宋初记了好久还画进了画里。
宋初总是对自己内心需求羞于启齿, 如果不是看到这几张漫画里翻来覆去重复地一声声“宝宝”她还不知道这句话对于宋初来说有多么受用, 被她偷偷发现的微博账号居然能够成为她窥探爱人心底小秘密的捷径, 简直犹如神助。
无论是叫小猫陪着一起看部电影, 还是躺在床上相拥午后小憩片刻, 漫画里的小猫只要女主人一声“宝宝”就会随叫随到,双眼紧闭的小猫歪斜着靠在主人怀里做着美梦,就连梦中小猫都在不断回想那一句:“聪明宝宝”。
与上一副漫画里阴郁低迷的气氛截然不同,显然风格再次被拉回了粉色的甜蜜之中, 评论区不乏有人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孩子五行缺肉吃:原来小猫叫宝宝, 我怎么总觉得这是小情侣的把戏呢?(狗头.jpg)】
【@貉雒:吵架了画面背景就是灰色的,和好了背景画面就是粉色的,太太你也太直白了!】
【@三道:诶哟~~宝宝~~聪明宝宝~~(有些人小心思快要藏不住了!)】
其中有一条评论点赞最高被冲到顶层。
【@GXYYYY:这根本就是太太跟女朋友又和好了!太明显了!!!小猫别太爱了!!】
钟芷用自己注册的小号在一长串回复中悄悄复议。
【@用户7685032:回复@GXYYYY:嗯, 我觉得也是】
【@GXYYYY:回复@用户7685032:是吧?英雄所见略同!】-
“宝宝——”人还站在玄关外连正门都没迈进来,正在厨房忙碌的宋初就已经听见钟芷一句拉长声线的问候:“阿初宝宝,今晚我们吃什么呀?”
宋初手里举着锅铲足足愣神了有五秒才反应过来:“哦, 哦……吃, 吃小米粥……”
一声“阿初宝宝”叫人短短几个字都能说得磕磕绊绊, 始作俑者靠在厨房推拉门外捂嘴偷笑, 透过玻璃门之间的缝隙正好瞧见阿初慌乱的眼神和烫红的耳廓。
这几天宋初没再听钟芷这样称呼过他。
虽然在心里朝思暮想期待着再被这样叫一回,但似乎这个称谓最多是她临时起意下发生的偶然事件, 原本宋初都已经渐渐放下这件事,今天突然又被再度提及勾着他心尖都在猛烈颤抖。
又,又被阿芷叫宝宝了……
他有点开心……
微微翘起的嘴角一直到两个人吃饱喝足都没有落下,待到钟芷把吃光的餐盘端回水池准备开始洗碗,宋初也黏在她身后跟着进了厨房,狭窄的厨房并排站不下两个人,宋初只能呆呆站在她背后看着她头顶晃动的发旋也觉得幸福得冒泡。
“啊……”洗到一半准备先把一部分餐具放进橱柜的钟芷突然转身才被身后的宋初吓了一跳:“你今天怎么又跟进来了?不是说好了,你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的嘛,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宋初家里这套房装修的时间比较早根本没有预留出来安装洗碗机的空间,钟芷实在做不到厚着脸皮让宋初包揽做饭和洗碗两件事,先前就已经说好了以后每次晚餐后都由她来洗碗,但宋初还是控制不住跟她跑进跑出做一只“大尾巴”。
“哦……那,那我去客厅等你……”
委屈巴巴被钟芷强行从厨房里推出去的宋初在空荡的客厅里转了几个来回终于找到一件可做的事,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鞋柜一旁,手里拿着小刀将鞋柜边上堆积成山的快递盒一一拆开。
这些快递里几乎有三分之二都写着收货人宋初的名字。
连日来雀跃的心情和春天万物生发的映衬下,宋初出门的机会不多闷在房间总觉得家里的装潢略显沉闷,在网上从桌布到床单、从地毯到窗帘全部换成了颜色清新的搭配,钟芷每天一进家门都能发现点滴不同,一开始她也觉得过于大费周章,但看着宋初的精神状态一天天越来越好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美术生普遍有点审美天赋,被他一顿打点下来确实耳目一新。
“阿芷,你买的快递要不要我帮你一起也拆开?”
“好——”
厨房里伴着水流传出钟芷应答的声音,宋初再次掰开小刀将剩下的纸盒胶带划开,从里面掏出一团粉色和白色相间、包着透明塑料包装从外表还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宋初顺手撕开包装袋,从里面掉落的发箍被他捡起拿在手上,白色的发箍表面装点着两只高高翘起的猫耳,猫儿外侧的白色绒毛与发箍融为一体,显得内侧的粉色绒包更为扎眼,宋初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正好撞见从厨房走出的钟芷:“阿芷,这个是你买来洗脸用的吗?”
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宋初也把钟芷的生活习惯彻底摸透,每次早起洗脸前她都会用发箍将额前的碎发全部箍在脑后,确保洗脸时不会将头发打湿,看见相似的物品宋初下意识地能够联想到的用途也就仅限于此。
“咳咳……不是,不是买来给我用的。”钟芷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几分心虚,目光闪躲有好似话里有话。
“啊……那是买来做什么的?”
在宋初纯洁无暇如同小猫涉世未深的眼神里,钟芷暗暗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恶趣味感到一丝后悔。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东西买都买了……
阿初也看都看了……
话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
只见钟芷双眼一闭心一横,将一直憋在心口的那句话烫嘴地飞快说出:“买,买来,给你戴的!”
像是电影慢镜头中一帧帧影像一般,钟芷看到宋初懵懂的双眼慢慢睁大,深棕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反射出满满难以置信的惊愕:“给我……给我戴的?那……另外一个呢?”
说着宋初手指伸开将塑料袋里剩下的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取出抖*7.7.z.l开,一条细长绵软的白色猫尾就这么明晃晃地被他拿在手中,也许是惊慌失措之下宋初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钟芷看见他捏住的那条猫尾正在空中微微颤抖。
“咳,这个和猫耳是……一,一套的。”
沉默在客厅中弥漫,一个在焦灼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一个在错愕中试图理解眼下的状况。
“不然就算了,我也就是顺手买的,不穿也可……”钟芷向前一步伸手想要从宋初手中拿走那对猫耳。
虽然宋初把自己在漫画里是一只小猫,可那最多是他对于二人关系的抽象解读,现实中装扮成小猫模样大概率对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本来钟芷也就是一时兴起买回来试试看,来日方长她也不急着今天就指望宋初能把这套装备戴在身上。
谁知道她的手却扑了空。
宋初把猫耳和尾巴护在怀中扭过身躲开钟芷,看着她疑惑不解的样子主动解释:“也……也没说不穿嘛……”
“……什么?”声音小得即使客厅里只有他们二人钟芷都险些没有听清,还想要再问一遍却看见那人已然面红耳赤一路从头顶烧到了脖颈,低垂的眼睫在空中扑扇着暴露了主人杂乱无章的心跳,看见宋初这幅模样钟芷反应迅速地改了口:“那……那你现在去试试?”
抱着一身装备的人无声地微微点头,愣了两秒才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边又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弯向反方向迈进。
奇怪的行进路线看得钟芷也一头雾水:“怎么了?不想穿了吗?”
“没,没有,去浴室换,有镜子……我照,照镜子看一下……”
“哦……哦,好的。”
天知道钟芷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抿住双唇不笑出声,生怕稍微一点声音泄露都能刺激到宋初现在敏感的神经让今天的所有准备功亏一溃。
她……
她是真的想看!-
“阿芷……我,我戴好了……”
一个发箍和自带夹子的尾巴要是真穿戴起来最多用不了三分钟,但宋初还是在浴室里磨磨蹭蹭花了整整十分钟才做足了心理工作。
宋初站在客厅被沙发挡住的阴影里就怎么也不愿意再往前迈出一步了,钟芷转头就看见宋初戴着猫耳双颊泛红的脸,平日里苍白的脸庞和唇色今天也莫名血色饱满,侧过头不敢直视她的动作带着头顶的猫耳也轻轻晃动,就好像是真人生出的双耳一般灵活可爱。
“咦……怎么没有尾巴?阿初,你没戴尾巴吗?”上下打量过几圈钟芷才发现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不知所踪。
“在……在呢……”
慢吞吞地从上衣下摆里抽出藏在腰后的猫尾,刚刚别上的时候总觉得太过羞耻,出浴室门之前宋初还是把尾巴暂时塞进衣服里才能走到客厅,殊不知软绵绵的尾巴这会儿被他自己拿在手里看在钟芷眼中倒是别有风情。
大脑眩晕,血气上涌。
钟芷一把抓住猫尾顺势凑近宋初涨红的脸,灼热的气息打在他滚烫的脸颊温度还要略高一筹。
“小猫宝宝,走吧,跟我进屋。”
第47章 平日洁净规整的房间此时一室凌乱。几件在蹂躏过后已经看不出原……
平日洁净规整的房间此时一室凌乱。
几件在蹂躏过后已经看不出原貌的衣裤散落在床边的地毯上, 成对的拖鞋已经有两只被踢得不知所踪,一片混乱中角落里一双粉色猫耳倒是显得及其扎眼,在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后被女主人无情地丢在一旁。
正午时分的烈阳透过窗帘缝隙在钟芷脸上留下一道刺眼狭长的光影, 在强光刺激下凌晨才堪堪睡下的人终于恢复了几丝清醒。
只是她怀里的宋初还沉沉睡着。
钟芷那日一番“心无旁骛选择你”的坦白发言在宋初的心里扎根发芽,无谓的惶恐和莫名的怯懦都落叶凋零化为泥土,被爱意重新滋养后一株名为“相信”的幼苗正在野蛮生长。
他开始相信命运对他所有垂怜, 也终于相信她爱他, 正如他爱着她那样一般。
心理状态的起伏以物理行动的改变为表征, 就像小猫表示表达会不断翻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宋初一举一动也在无言倾诉着他的信赖, 比如越来越多各式各样的“爱你”表情包, 比如悄无声息摆放在角角落落的情侣用品,再比如被挤到使用率只剩一半的床垫。
明明刚刚睡下时一米五的大床足够两人分睡一边,钟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初睡着睡着便越凑越近,待到自己醒来时两人已经依偎在一起, 加在一起也就仅仅占了大床最多二分之一的宽度, 而剩下原本属于宋初的那一半早就空空如也,不见丝毫被人睡过的痕迹。
钟芷从被子下面抽出一只手捏了捏宋初鼻尖,小声在他耳边细语:“就知道挤我!”
嘴上虽然抱怨着, 但身体却诚实地变换姿势,让宋初躺在自己一只臂弯里睡得更舒服些。
昨天一时兴起直接将宋初一把推进卧室,情急之下两个人的手机都落在客厅里, 最后累瘫在床上谁都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去客厅取回来。
信息时代刚刚睡醒手边居然没有能摆弄的东西实在是让人不太习惯, 钟芷略微抬头环视一圈, 平板电脑正好被宋初无意间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修长的手指在此刻发挥作用,稍微伸长些手臂就能够到。
“嗯……”钟芷细微的动作引得怀里的人有些不安, 皱着眉头一副快要醒来的样子。
钟芷亲了亲宋初光洁的额头柔声安抚:“没事,我不走,你再睡会儿,昨晚太累了。”
不消几秒,昨夜体力消耗过大的人又再次陷入沉睡,呼吸轻缓绵长。
压在宋初颈侧的那只手臂刚好撑住平板电脑立在枕头边,另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一边搂着人在怀里也不耽误钟芷滑动屏幕,越过宋初头顶钟芷的视线正好落在屏幕上,使用起来也是毫不费力。
宋初在平板电脑上安装的软件并不多,翻来翻去也只有微博算得上其中唯一可以获取咨询的社交平台。
前些日子钟芷已经把宋初发过的内容来来去去看了数遍如今了然于胸,百无聊赖地翻到微博广场想要看些新闻时事,但大数据还是只把漫画相关的微博推送到主页里,其中不乏几条和悬疑漫画相关的帖子,本着多多了解宋初工作的心思钟芷随手点开几条细细翻看。
没过二十分钟睡在钟芷怀里的人也渐渐退去睡意,只是还不愿马上脱离这个拥抱,乌黑柔软的发丝散落在钟芷手臂上轻轻扫过,像是宋初黏黏腻腻的撒娇。
“醒了吗?”钟芷低下头看见宋初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缓缓摇着头,一副还要继续赖床的样子看得她心尖软成一团也就没出言阻拦:“不想起床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刷微博,要不要看看?”
等等……
……微博?
他的微博?
三秒前还在钟芷臂弯里磨磨蹭蹭的猫咪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全身炸毛,翻过身的时候动作幅度太大还不小心扯到了自己昨晚引发旧伤的后腰,疼得闷哼一声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把平板电脑抢回自己手中,然而屏幕界面上出现的并不是他意想中的那几张图片,反倒是钟芷刚刚才看了一半的营销号新闻让他有些错愕。
“阿芷……你怎么在看这个?”
“主页推送的一条,我随便点进去看看。”
宋初默不作声只是把平板电脑关闭扔在一边,撑着自己又慢吞吞地回到窝在钟芷怀里的姿势,再开口音调已然变得格外瓮声瓮气:“阿芷……别看这个好不好……”
那是一篇最新漫画连载的盘点,其中有一部被营销号放在了排名第一的位置,看似公允地列举了这部作品的优点和缺点,然而细细读完也不难发现缺点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根本无伤大雅,与其他作品更加犀利的点评相比明显藏着些锋芒,这让接触过网络营销的钟芷很快看出其中端倪——大概率又是一篇付费广告罢了。
“怎么了,阿初?”收回手臂护在宋初腰后帮他按摩肌肉,一则营销号微博让他有所抵触倒让钟芷始料未及。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额头抵在钟芷肩头微微喘气,加速的呼吸和略快的心跳都昭示着他此刻起伏的心绪,被钟芷顺着背脊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按揉才渐渐放松,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宋初仿佛才找回了原本的声音:“那个人是之前带头骂我……骂我抄袭的作者。”
“抄袭”两个字宋初到现在依旧说得艰难。
欲加之罪就像是一张天罗地网将人团团围住找不到出口,在将“抄袭”这个罪名安在他名字上的时候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无中生有的动机和证据,一连串黑白颠倒的截图对比和故事线整理与事实完全相悖,只是当初铺天盖地的营销让他即使发声也立刻被淹没,后来母亲接踵而至的疾病更是他宋初应接不暇。
即便后来胜诉,那一切依旧像个噩梦再也不愿回想,与那个人相关的一切宋初也开始避如蛇蝎。
低下头轻吻那人颤抖的长睫,钟芷温声答应着他的请求:“好,再也不看了。”
好似口头承诺还不够一般,钟芷伸手再次将平板电脑打看,指尖飞快移动将方才的那条微博营销号拉黑屏蔽,举着在宋初面前让他看清:“咱们以后都不看了,等会儿在我手机上也全部拉黑!”
钟芷一脸毫不掩饰的义愤填膺驱散了宋初方才满腔的委屈。
其实这样就够了,他并不贪婪,也不敢奢求,只要他最重视的那一个人能够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就够了。
她不需要他拿出什么证据,也不需要他可以解释任何,她能毫无顾忌地站在他这边就已经够了。
“嗯,好呀,阿芷……”她的名字在他口中尾音上扬:“你真好。”
接近下午一点的阳光已经稍稍西斜,房间内相拥的情侣却谁都不愿意动弹,还是宋初惦记钟芷饿着肚子忍着酸软的后腰从床上挣扎着坐起。
两条腿还没从床沿边站起宋初的脸色就已经因为动作拉扯到肌肉而略显苍白,钟芷拦着宋初飞快捡起地上的衣物给自己穿戴整齐:“你不许动,我去做饭!”
刚走到门边钟芷却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房:“哦,对了,刚刚被打岔忘记告诉你了,你微博上的漫画我全都看过了!”
然后倚在门框边的始作俑者眼睁睁看着红云飞速布满宋初面颊,最后在无尽的羞恼中拉起被褥盖过头顶,如同蚕蛹一般将自己裹在棉被中任凭钟芷怎么挑逗也再不出声,完美发挥鸵鸟精神试图短暂逃避现实。
呜呜呜,怪不得她昨天总叫他宝宝……
一切都有迹可循!-
顾忌宋初可能再拖下来会犯低血糖,钟芷用昨晚剩下的食材在厨房快速二十分钟以内做完两盘蛋炒饭,跑到房间准备扶着人起床发现宋初脸上已经退去潮红,正靠着软枕坐在电脑面前又对着他的数位板一顿描画。
“阿初……”钟芷凑近了才发现电脑屏幕上的图画完全不是先前平板电脑出现的粉色猫咪,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晦暗的配色和大段的人物对话:“你在画什么?新的悬疑漫画?”
“嗯……以前画到一半的存稿,现在得接着画完。”
那是先前完成到一半被各种琐事打断的作品,原本他早就陷入自厌和绝望连打开所属的文件夹都觉得反胃犯呕。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
希望好像是能量能够再次激发他的创作欲,脑海中时不时涌现的想法让他指尖发痒总是想要将呈现于画作之上,最重要的是……
他要赚钱。
听起来或许过于现实,可他和阿芷都不是幼稚的孩子或者活在梦中的理想主义者,他明白只有物质的辅佐才能让前路显得不再艰险。阿芷给他的机会他要紧紧握在手中,飘渺的未来不能只靠满腔热爱,现实的重压他不可能放任任由阿芷一人去扛。
如果阿芷愿意给他一个家,那他就会拼劲全力为这个家做到尽善尽美。
“唔……怎么突然想起继续画漫画了?”
一张画完宋初保存退出,明亮的双眸对上钟芷疑惑的眼神他选择隐去那些沉重的话题,眨巴眨巴双眼半是认识半是玩笑地回答:“因为前几天编辑联系我,说我今年再不更新就要解除合约。”
“啊……后果这么严重?”
“没事,已经完成一半了,剩下的故事线我都想好了。”宋初打看文件夹将完成的部分展示给钟芷看,指了指被标记为第一话的那篇:“以后阿芷愿意做我的第一个读者吗?”
第48章 自从知晓宋初原先使用的笔名之后,钟芷就悄悄注册了漫画平台的账号,上……
自从知晓宋初原先使用的笔名之后, 钟芷就悄悄注册了漫画平台的账号,上下班见缝插针挤出时间看看他原先发布过的几部作品,两三天时间过去她就把宋初去年最新发布的那本一口气看完了大半。
公司午休时间她又摸出手机接着上次没看完的部分继续品读, 直到临近结尾时其中一个并不起眼的边缘角色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仅仅只是一位接受警方传唤提供嫌疑人不在场证明的证人,可是一出场与宋初本人相似度极高的穿着和熟悉的面部轮廓就让钟芷莫名在意,角色表现出的麻木和自卑就像是把曾经的宋初从钟芷的记忆中剥离出来再次摆在她面前一般, 就连与警察交谈的过程中突发心悸而泛起紫绀的唇色都被他在漫画中一一复刻。
那是阿初, 她知道, 他把自己画进了作品里。
漫画中坐在桌前的警官紧握钢笔手下飞快作着笔录, 还不忘同时向证人提问:“上周五晚上九点三十分你离开饭店坐上了嫌疑人驾驶的出租车, 并于三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这段时间你和司机两个人都一直呆在车里吗?”
“是。”
“按照你先前的供词,你去饭店是为了参加同学聚会,聚会是在九点三十分左右结束的吗?”
“……不是,是我中途先走了。”
“为什么中途要走?”
警官为了给案件补充更多细节问出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只是坐在白炽灯下的证人原本麻木颓唐的脸上却好像因此生出一丝裂缝, 放在双膝的拳头攥紧裤管捏出层层褶皱,淡紫的唇色被牙齿咬下深深一圈白痕:“因为,因为聚会中途我表白被……被拒绝了。”
下一页分镜中警察冷漠严肃的神情里立刻沾染上几分鄙夷, 歪斜着嘴角发出一声不屑的讥笑:“……呵。”
空荡幽暗的审讯室内男人瘦弱佝偻的背脊被压得更低,与昂首挺胸坐在另外一端的警官形成鲜明对比。
短短的几张漫画画得却是那段时光里宋初对自己的真实认知,卑微、可笑、任人欺辱。
钟芷脑中尘封的往事碎片被渐渐唤醒, 也许随着彼此间情感羁绊的加深她也慢慢变得更为柔软感性, 画中明明原本就已经心知肚明的往事此刻却让钟芷倍加心疼, 关掉手机之后漫画中的一幕幕还是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整个下午处理工作都显得不那么得心应手。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钟芷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 刚一进门连包都没放下就直直扑进宋初怀里,把正在弯腰整理餐桌的人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盘子打翻。
“怎么了?阿芷,上班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钟芷灼热的脸蛋贴在他单薄的胸前,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脸,手忙脚乱地放下餐盘回抱住她,询问了好几句却都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钟芷不想旧事重提。
曾经顾此失彼的冷漠如今是她和宋初共有的伤疤,她不愿去想,宋初也一定不愿去碰。
她只是埋头将宋初抱得更紧,紧得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阿芷……”宋初焦灼的心情中倏然混进一丝窃喜,他喜欢阿芷这样的拥抱,好像他是她最疼爱的宝贝,即便胸腔的氧气在挤压下变得稀薄,即便腰肢在她双臂的禁锢中微微发酸,他还是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嘴角:“阿芷抱抱我会好些吗?那就再抱得久些吧……”-
每天夜里宋初都会因为药物安眠作用比钟芷入睡得更早些,在她还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胡思乱想时,身旁的宋初已经侧着身子面对她睡得一脸酣然。
在同学聚会上当众拒绝阿初的事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今天中午看到的漫画让她自责曾经带给他伤害的同时,好像还间接铸造了他人可以随意践踏他自尊的武器,她猜想漫画中警官的神情和语气是否是宋初生活中的真实写照,是否那些目睹过现场的同学好友也用相似得方式对他极尽嘲弄。
钟芷翻身将宋初揽进怀里,感觉到她动作的人只是歪头下意识靠得更近,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滑过他耳廓消散在房中不知被谁听了进去。
还不够。
口头的道歉还远远不够。
钟芷将枕边原本已经关机的电话再次打开,方寸屏幕里透出的微光将她紧蹙的眉头照亮,指尖飞快移动在钢化玻璃表面发出笃笃??响声,直到躺在身侧的宋初不安地嘟囔起来,钟芷慌忙将手机随意扔在一旁再度揽他入怀:“睡吧,没事的,睡吧。”
被钟芷遗落在脑后的手机还未熄灭,屏幕里钟芷光秃秃的朋友圈被各种网页链接和工作内容填满,然而在屏幕最上方刚刚发布的一张照片却分外引人注目——是她和宋初在演唱会场馆前拍摄的那张合照,同时文案里简单直接的红色爱心其中意味更是不言而喻。
屏幕熄灭的那刻钟芷也缓缓合上双眼。
睡吧,阿初……
愿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愿明天的你能解开心结,愿以后的你永远有底气挺直脊梁。
一夜过后,第二天早晨刚起床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人只知道赶在钟芷上班之前先把早饭准备好,根本没有时间拿起手机多看一眼,直到钟芷在工位上坐下微信通知才如同泄洪一般在她屏幕上轮番滚动,不用打开她都能预知这些消息全部都来自宋初一人。
“阿芷……”
“我怎么才看到……”
“阿芷,我真的好开心!”
一连串不知道又从哪里搜集的“爱你”表情包看得钟芷眼花缭乱,最后接上一句:“我也想发,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在钟芷这条消息发送成功之后的一个小时宋初便再无音讯,中途钟芷抽空刷新过一两次朋友圈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新内容,宋初发送一条朋友圈的准备时间明显要比她超出许多。
又过了半晌系统发来一条“提醒她看”的特别消息,点开的瞬间屏幕就被密密麻麻的九张照片撑得满满登登,随意选中其中一张打开更是发现每一张都被宋初加上了文字说明,比如“和阿芷的第一顿年夜饭”或者“阿芷署名的宋初小猫”。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宋初早就将这些点滴悄悄收集,像是宝贝一般紧紧藏在怀里,直到此刻才终于得到许可敢于展露在众人面前。
像是小猫终于自信地昂起头把最心爱的玩具放在众人面前炫耀,高高立起的尾巴只有末端轻轻摇晃,仿佛在大声宣告:“看,我有阿芷的爱。”-
宋初曾经的几部作品钟芷发挥夜以继日不辞辛劳的态度终于在不到一周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看完,深深陷入悬疑漫画的魅力当中无法自拔之后开始对宋初还未发表的新作蠢蠢欲动。
在几番劝说下宋初也很快开始动摇,原本计划全部完成之后再每日更新的预想被彻底打乱,架不住钟芷的央求答应她从今天就开始连载,第一话才刚刚发布到平台钟芷就打开手机趴在床上认真品读,口口声声喊着人要说到做到,说了要做他的第一位读者就不能甘于人后。
一篇漫画全部看完花费的时间并不太长,不过十分钟滑至最后一页的钟芷依旧意犹未尽,打开评论区准备留下第一条评论却发现早已有人先她一步。
【“哟,抄袭怪又更新了?”】
那句话刺眼得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明明已经判决胜诉的抄袭案怎么还会有人对宋初恶言相向?才刚刚上架十分钟的新作品就有人反应如此迅速留下恶评?
向来缜密的思维几乎下意识地嗅出一丝蹊跷,可在她还没能抽丝剥茧捋清思路时就被宋初突然凑近的气息打乱了心神。
“阿芷,怎么了?”
敏感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的宋初放下手中的数位笔走近床沿,弯下腰的那刻被钟芷眼疾手快五指并拢捂住双眼:“阿初!别看!”
呼吸停滞三秒,微凉的指尖抚上她绷直的手掌温柔拉下牵在手里,轻轻扯起嘴角平静的面容看似一脸坦然,只是掌心渗出的冷汗已经润湿钟芷指尖:“没事,阿芷,我已经看见了。”
“抄袭”这两个字就像是淬入他骨肉的毒药,只是轻轻瞟过一眼就能刺激敏锐的神经牵动全身肌肉记忆。
宋初缓缓坐下自我保护般蜷缩在钟芷颈侧,良久只留一句声音虚渺的叹息:“没事,阿芷,我们不要理会,不理会就好了……”
第49章 “好,不理会。”钟芷在宋初耳边轻声应和。从未见识过网络暴力……
“好, 不理会。”钟芷在宋初耳边轻声应和。
从未见识过网络暴力的钟芷也有些束手无策,顺应宋初的想法将手机和平板电脑同时关机,将一切外界发出的声音屏蔽, 这间狭小的卧室是他们可以选择庇护和逃离的魔法结界,是他们可以不听、不看、不想的精神乌托邦。
然而当夜晚那张可以粉饰一切的玄色幕布退去时,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那些被人们选择视而不见的现实也依旧被日光点亮。
钟芷醒来得稍早一些, 伸手习惯性在枕头附近找寻手机时却摸了个空, 想起手机和平板电脑都被她昨晚一齐放在书桌角落, 才慵懒地从床上坐起慢吞吞地下床找到手机。
与钟芷手机紧挨着的平板电脑屏幕再次亮起, 滚动的消息通知无一例外都是来自漫画平台的评论提醒。
使用面部解锁很快打开平板电脑, 已经登陆过的画家后台在未读消息的位置亮起99+的小红点,瞬间紧绷的指尖在空气中不由自主地战栗两秒,还未点开评论钟芷就几乎已经猜到了其中内容。
放眼望去,乌烟瘴气的评论区几乎在骂声与争论中沦陷……
有人打着声张争议的旗号将“抄袭”的罪名一遍遍扣在宋初头上, 也有人不明真相被煽动情绪用文字当场泄愤。
只有极少数人似乎更为了解其中内情不断尝试解释和争辩, 可这样的声音过于势单力薄,终是在一波又一波的谩骂声中逐渐淹没。
“阿芷……你醒了,”感觉到身旁温度逐渐消散后宋初也揉着眼睛坐在床沿:“你等我一下, 我去做早餐。”
钟芷赶在宋初完全醒神前飞速退出漫画软件,将平板电脑反扣在桌面上,转身与他并排坐在床沿搂上那人挂着睡衣的瘦削肩膀:“阿初, 不着急做早饭, 我先跟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
“好呀, 什么事情?”爱人放大的脸颊近在咫尺, 宋初亲昵地侧头碰了碰她额前,嘴里不忘迷迷糊糊地回应着。
“嗯……你能不能把你在漫画平台的账号密码发给我?”
“可以呀, ”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答应了钟芷的请求,走到书桌旁一边在便签本上写下自己的账号昵称与密码一边才反应过来有些好奇:“阿芷,你要登陆我的账号吗?”
接过便签扫过一眼就能很快把两串数字记在脑子里,钟芷攥紧便签条又伸出双臂挂在宋初颈后:“对呀,你不是昨天说以后我们都不理会那些评论嘛,如果账号一直放在你那边,你肯定会忍不住又去偷看评论!”
啊,好像被阿芷说中了……
过往的经验提醒着他,曾经那些恶毒的字眼总是有能力钻进他意识深处,不断驱使他自虐一般将那些恶评看过一遍又一遍,即使意志和情绪双双崩溃也能准确复述出原文,一字一句,只字不差。
不得不说阿芷真是身边最了解他的人,昨天“不必理会”的发言摸着良心讲对自己来说确实也有些难以实践。
被钟芷说中的人略微有些窘迫,支支吾吾地将脸偏过逃避与她对视:“嗯……那,那以后都给你保管嘛。”
“嘿嘿,”伸长手指在宋初侧过的那边脸颊戳出一枚小小的酒窝,然后在他微微撅起的唇瓣上印下清晨第一个吻:“我就知道,我们阿初最乖了。”
宋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直到钟芷都已经松开双臂走出房间准备洗漱,还呆愣在原地的人才痴痴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阿芷说他是最乖的……
对呀,他就是最乖了!-
为了全面杜绝宋初在家里偷看评论又默默一个人掉金豆的可能性,钟芷早晨上班前就把平板电脑放进了包里,刚坐上出租车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开工。
即便钟芷作为旁观者,当她需要面对那一连串的恶语相向时,也还是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打开平板电脑。
输入宋初写给她的账号和密码,很快画家后台评论栏的计数又再次增加,钟芷咬着后槽牙忍住不断上涌的情绪将每一条评论细细看过,直到出租车到达公司大楼前她已经能够大致捋清这些骂声背后的来龙去脉。
去年那场抄袭事件显然在某些人心里并没有得到公正的评判。
他们字里行间都是替抄袭者喊冤叫屈,将胜诉的关键归结于律师的巧言善变和抄袭方的“宽宏大量”,其中最可笑的几条几乎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但钟芷却百思不得其解是谁在这些人心目中植入了这个错误的概念?已经过去快要一年的事件为什么还能激起他们如此大的愤慨?
钟芷与生俱来的理智思维此刻发挥出它的强项,在混乱的情绪中准确又快速地找出因果关系的空缺,本应一环扣一环的行为链条中居然出现了明显的逻辑漏洞,基于分析和思考而建立的敏锐直觉正在提醒她问题的症结就在这反常的背后。
在他们的评论中有一个名字频繁出现——“炙风”。
显然这位“炙风”太太就是他们眼里被冤判错判却还以大局为重的大善人,钟芷很快在社交平台搜索到了这位太太的个人账号,可当她翻遍了最近几年的发帖都没能发现任何异常,甚至连宋初的名字都不曾被他提及。
满屏生活碎片的分享打造一片岁月静好,时不时公开的猫狗照片还成功为他树立了爱宠人设,让钟芷立刻就联想到了喜欢分享茶叶、收藏、高尔夫球三件套的四十岁大龄男性高层。
踏进公司大楼坐上电梯时钟芷还在心里暗暗琢磨,她还没能找到表面蹊跷的来源和证据,刚在工位上坐下就收到了后台新的消息提醒。
本能地以为又是一则最新评论,点开消息时还皱起的眉头却在看到消息详情时瞬间舒展,早上十点刚刚结算完毕的每日收益就赫然出现在屏幕正中央,鉴于宋初的漫画属于付费内容只有支付成功的用户才有资格评论,因此整整两千块的巨款收益恐怕有超过一半都得归功于那些恶评。
钟芷突然有点想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挨骂费吗?
如果只是挨骂,在确保阿初看不到的情况下,这笔钱基本上就是大风刮来的,其实……
其实她还莫名感觉有点爽-
接下来的几天钟芷把所有与之相关的事在宋初面前瞒得滴水不漏。
晚饭过后宋初还想把最后几张填色完稿,钟芷就靠在床头抱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手里举着触控笔好像还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直到宋初忙完趴在她身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放在从前大概率宋初只会窝在她身边安静等待,就算极其渴求对方的注意却还是能在张口之前想到一连串的借口来否决自己,比如这样是不是会显得他不够懂事,又比如这样会不会影响阿芷手里更要紧的事情。
只是爱能让人卑微到泥土里,也能让贫瘠的土地开出鲜花。
宋初贫瘠的心田里开出的那朵花可能就叫做底气。
虽然不足,但也够用。
“阿芷……”被冷落多时的人伸出食指用指尖勾住她的衣袖轻轻摇晃:“阿芷,我手疼。”
“哪里疼?我看看。”
被叫到名字才回神的钟芷当即撂下平板电脑,温柔握住宋初放在她眼前的右手左右端详,看了半天只发现中指内侧有一小块皮肤稍稍泛红,那段指节被钟芷轻轻捏在手里慢慢揉搓:“是这里疼吗?只有这里吗?”
这个问题问得宋初都有些不好意思,那一小块泛红着实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只是眼下有找不出其他问题,只能涩着音调心虚着回答:“嗯……只有这里。”
钟芷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修长的指尖包裹住他冰凉的中指一点点暖热,按揉到一半还放在嘴边轻轻哈气,临了放在眼前认真确认那片皮肤已经恢复原本的颜色,再抬眼却发现那团红晕原来是从他指尖转移到了面颊。
“害羞什么?”
“我……我,其实也不太疼,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宋初低垂着眼睫像是犯错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一般。
钟芷怎么会看不出他的用意,只不过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偶尔*7.7.z.l撒撒娇她也忍不住配合演出,捏了捏那人发烫的脸颊:“一点点疼也是疼,在我这里阿初的事都是重要的事。”
这……这!这!这!
呜呜呜……
他完了,他被吃得死死的,还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那种。
被甜言蜜语命中红心的宋初一头倒进枕头里,埋在棉花里即使呼吸不畅也不肯翻身,牵着钟芷的那只手倒是死死没有松开。
钟芷无奈只好侧身躺在他身边用手指绕着他略长的发丝把玩,宋初的发丝偏软偏细,总是能在指尖绕出一圈又一圈,老人家都说长出这种头发的人脾气好,性格柔。
确实,就是脾气太好了。
总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阿初……”钟芷突然想到什么,思量过几秒还是选择主动问出口:“那个叫做炙风的人你也认识吗?”
宋初脸上的潮红退去逐渐转为煞白,钟芷满眼怜惜地捧起宋初的脸蛋急忙改口:“算了,我不问了,我不问了,阿初你不想说就算了。”
“没事,”宋初摇了摇头,翻身平躺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慢慢开口:“那次抄袭案件我的被告就是他,三年前我刚刚开始画漫画时,他还是圈子里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第50章 那是一个在钟芷身上绝对不会发生的故事。对事物的理智和对人性……
那是一个在钟芷身上绝对不会发生的故事。
对事物的理智和对人性的警醒让钟芷从来都不会轻易将全部信任托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即便是宋初也用着整整两辈子才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赤诚的爱意存在。
然而宋初却恰恰相反。
即便被人生中来往过客伤害过,却依然不愿意用前人的恶意去揣测新人的企图,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对这样的憨厚和愚忠嗤之以鼻, 被利益扭曲的价值观让他们早已忘记真诚的稀缺和可贵。
甚至当作他们可以利用的软肋,将利刃深深插入其中然后敲骨吸髓?。
在宋初刚刚进入漫画圈子时炙风已经是在圈内小有名气的画师,当炙风主动关注并且热情给予帮助的时候, 宋初理所当然地将对方视为导师或是挚友一般的存在。
然而相似的能力和同等的付出下, 竞争中逐渐拉开的距离归根结底还是天赋的差距, 宋初的天赋在得到越来越多关注的同时也自然引来隐匿在暗处难以发觉的嫉妒。
“我开始准备第二部 作品的前夕就把我几乎整个故事大纲和他分享过, 其中几次事件反转甚至都和他一起讨论。直到我发现……”
时至今日再次复述当年的往事时, 宋初靠在钟芷怀里的背脊仍旧微微颤抖。
“我发现没过多久他开始创作一部故事线几乎完全吻合的漫画, 甚至每一篇的更新时间比我还稍早两天,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好像是我在抄袭他的内容。”
“后来呢?”
“后来我为了规避被读者看出两部作品相似度过高,将原本的故事大纲后半部分做了很多改动,刚刚完结的时候其实没有人把我们两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 直到……”
钟芷温和的声线彻底激发他心底最深处的表达欲, 宋初也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他居然到现在也还是会觉得愤慨,曾经被强压下的委屈好像终于找到了愿意聆听的出口,他第一次将事件背后的心事将给他人听。
“直到去年年初我的社交平台还有漫画作品下面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突然出现了很多说我,说我抄袭的评论,我发过公告解释我没有做过这件事, 但是他们都不相信我, 他们还是骂我……”
逐渐加重的鼻音和殷红的眼尾看得钟芷胸腔也像被塞了一团棉花, 细细吻上他扑扇的眼睫, 任由宋初将自己抱得更紧:“没事,我相信你, 我一直相信你。”
将挂在脸侧的泪珠在钟芷睡衣前襟上蹭掉,宋初忍住抽泣断断续续地把故事讲完:“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炙风的那部作品快要影视化,他害怕被影视公司发现之后索要赔偿才开始对我含沙射影,那时候如果再不提起诉讼那需要赔偿的人就会变成我,所以我,所以我……”
后面的故事钟芷早已知晓再不忍心听他继续自揭伤疤,手掌轻柔地安抚着那人颤栗的背脊:“不说了,不说了,剩下的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们阿初受委屈了,我都知道。”
话音刚落宋初滚烫的泪水便应声滚落,大颗的泪珠一滴一滴纷乱砸在他们的睡衣上,晕染出一团又一团的深色印迹,随着那些水痕逐渐扩大的还有宋初压抑了许久的呜咽。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如同祈求一般匍匐在钟芷胸前:“阿芷……阿芷,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求求你,再说一遍……
跨过岁月和时空的隔阂,原来他只是想听一句“你受委屈了”。
“好,我说,我说,我们阿初受委屈了,”与爱人共振的心脏让钟芷也开始鼻尖发酸:“我们阿初受欺负了,我们阿初没有错……”
埋在钟芷胸前的脸早已被泪水沾湿满面,低沉的哭声越发汹涌,好像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宋初那些欠在时间长河里的泪水终于在今日得以偿还。
因为这一次终于有人听懂他的委屈,终于有人心疼他的委屈。
可这还不够……
她将啜泣不止的爱人再一次用力揽入怀中,钟芷在心底默默告诫自己:“这一次我还要让人记得他的委屈,为这些委屈讨回公道。”-
在电脑桌前忙碌了半晌的宋初偶然抬起头,才察觉春日阳光正好,将窗外的枝芽照映出点点翠绿,靠在床头的钟芷又抱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阿芷,今天天气真好,我们要不要去外边走走?”
兴高采烈的提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显然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钟芷恐怕连他这句话都没听进耳朵里。
已经接连几日皆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总是拿起手机溜进主卧不知道又拨通了谁的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却叫宋初听不真切,时常一进去就是几十分钟起步。
昨天晚餐刚刚上桌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又被一通电话叫走,四十分钟以后才再次推开主卧的门,宋初也就在餐桌上眼巴巴地等了四十分钟。
“阿初?”
宋初坐在电脑桌前发呆,不知什么时候钟芷已经跳下床正弯腰站在他身旁,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晃:“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抬起胳膊握住她放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大拇指下意识地在她柔软的手背上细细摩挲,想起方才的提议还未得到回应又再次重复:“阿芷,今天天气……”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钟芷端在手里的平板电脑上又飞快滑过一条新消息,她连忙抬起头顾不得听完宋初的话:“阿初,我能借你电脑用用吗?”
“哦,哦,好呀……”
从座椅上站起把位置让给钟芷,还没等他再多说两句就看见钟芷已经打开了网页搜索引擎,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分给他。
阿芷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宋初好奇地侧头看向电脑屏幕,未待他看清液晶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钟芷已经眼疾手快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用上半身将整个屏幕遮盖住不露出丝毫缝隙:“阿初,你你你,你先别看……你不是说今天想去洗澡吗?不然你先去吧!”
“啊?我……好吧……”
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留给钟芷一个写满了“郁闷”的后脑勺,慢吞吞从衣柜里取出自己要换洗的衣物,走出房门前还在一步三回头,无辜可怜的眼神看得钟芷都有些心生动摇,转念一想待会儿屏幕里恶毒的字眼还是狠下心再催促了一遍:“快去吧,快去吧!”
“哦……”
拖沓的脚步声像是主人哀怨的叹息,钟芷竖起耳朵听见浴室房门落锁水、流声渐起之后才回到座椅上坐稳。
宋初洗澡的时间一般来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钟芷坐在电脑前快速将自己搜集到的截图和权证链从平板电脑上复制粘贴至电脑文档内,然后按照时间线一一排序,整理成文。
写出一篇条理清晰的文档算是落在了钟芷专业业务范畴内,整整三十页的内容踩着点赶在宋初洗完澡前保存发送,甚至做完了这一切还没忘记将原文档在宋初电脑上彻底删除,省得这件事最后白费功夫让阿初空欢喜一场。
“阿芷,我的睡裤你记得放在哪里了吗?我刚刚进浴室前好像没找到……”
手机上的文档才刚刚弹出“上传成功”的消息提示,钟芷都没来得及再复核一遍文件排版就听见宋初刚回到卧室就在她身后开始翻箱倒柜。
“和你睡衣在一起呀,不就在……”
钟芷从座椅上站起,刚刚转身还没等她迈开脚步就被眼前一双白皙的双腿晃得头晕目眩。
单穿着一件纯白色睡衣上身,背对钟芷弯下腰打开柜门,凸起的脊骨被轻薄的春夏睡衣勾勒出消瘦的形状,两条长度优越的细腿笔直光脚站立在地面上,大腿被热水长时间冲洗过还泛着淡淡粉红,弯腰时被拉扯的睡衣下摆将底裤露出一寸边沿。
今,今天阿初穿得好像是天蓝色的……
“在哪里?阿芷,我没找到……”
没有听到钟芷回应的人回过头来看见她愣在原地,几步上前凑在她身前低头环住她双肩:“阿芷,怎么了?”
亲密的距离让方才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气被瞬间放大,钟芷只感觉自己仿佛周身都被茉莉花的清甜气味包裹:“你……你换沐浴液了吗?”
“嗯,上一瓶用完了,阿芷喜欢这个味道吗?”
宋初期待的眼神在钟芷脸上游转,四目相对钟芷才发觉宋初双颊飘着两团不自然的红晕,额前的碎发被刻意吹干至蓬松,就连牙齿都已经有备无患地刷过一遍,和自己说话时扑鼻的薄荷清香将主人的意欲暴露得过于明显。
见钟芷耐人寻味地盯着他看却又不说话,宋初心虚地抬起胳膊又闻了闻衣袖上的味道:“不,不喜欢吗?这个味道不好闻吗?那我……”
“喜欢,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了。”
倾身揽住他纤细的后腰,在宋初脖颈下深深吮吸,紫红色的斑痕立刻浮现在他本就十分白皙的皮肤上,钟芷伸出手指在那一小片枚红上轻轻打着圈:“阿初准备了这么多,是不是就想要这个?”
被,被看穿了……
钟芷贴在他皮肤上的指尖好似带电,仅仅一小块就已经能够牵动他浑身神经,宋初灼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小臂越发短促:“想,想要,还想要。”
“那给诚实的宝贝再奖励一个。”
揽住宋初腰身将人压倒在床沿边,修长灵活的手指将宋初睡衣衣扣慢慢解开,在锁骨上方缓缓停手。
钟芷低头又在他颤栗的肩胛上再次印下一串深红,舌尖轻轻舔舐留下一层潮湿,躺倒在床垫上的人终是在她身下化成一滩清水。
“阿芷,我……”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宋初。
钟芷像是沉浸在梦境中被突然惊醒一般,从宋初身边快速抽离抓起书桌上的手机立刻接通。短暂的通话内容宋初听不到任何细节,只是又被忘在一边,甚至全身都快要□□了都被能留住阿芷在身旁。
呜呜呜……
他都这样了,她还冷落他……
待到五分钟的通话快速结束,钟芷兴冲冲地再次搂住宋初才发现氤氲的水汽早就淹没了那人黑亮的眼眸,刚刚还滚烫的腹肌也已经变得冰凉。
赶快紧紧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宋初保暖,在他红肿的眼睛上落下一吻又一吻,迫不及待将电话里的好消息第一时间转达给他:“阿初,阿初,我们明天就可以去见律师了!”
“……啊?”
“见律师呀,我们去起诉炙风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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