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周二跟日本客户的会议进展得?异常顺利, 客户当场就拍板,把两?个新?产品的采购交由公司负责。
会后,潘柏雷私下跟刘董商量, 想把这两?个产品放到二部。
而一部的老大也想要这块优质业务, 仗着与刘董的关?系近,早在会前就打了招呼。
一边是?外甥, 一边是?心腹,刘应超明?面上没立即表态, 但让外甥先翻译客户的产品资料。这个活自然悄悄落到梁芝欢身上。
上海的英文教学超前,梁芝欢从小就读双语幼儿园,英语成绩一直不错,毕业后在研究所还做了不少翻译工作。然而这里?头大多是?技术文件, 用词专业, 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当天?款待日本客户的晚宴梁芝欢没参加, 就呆在公司埋头翻译。第二天?总经理陪客户去?外地考察供应商,她继续在公司对付那堆资料。
总经理说已经跟毕正打过招呼,如果不懂可以找他帮忙看看。可她看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实在不认为?毕正会有足够的耐心, 一一给她指导。
过了下班点, 梁芝欢打算下楼先吃点东西。走到电梯间,居然迎头撞上毕正与沈佳璐。两?人并排站着等电梯, 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像是?预备一道出去?吃饭。
大概没料到她忽然冒出来,毕正朝旁边挪开?半步,欲盖弥彰地站远一点。
“叮——”地一声, 电梯门打开?,居然是?空厢。
不想场面太过尴尬, 梁芝欢自觉地没上去?。然而毕正按住门,冷嗖嗖地投来无声的询问。
“你们?先下,”她扯起嘴角编个理由,“我等人。”
毕正面无表情收回手,电梯门缓缓合上。
“你好像不大高兴,”沈佳璐转头看向他,脸上意味明?显。“什么情况?”
电梯t?内壁上的倒影清清楚楚,他的脸色是?很差。
刚刚看她假笑的样子,真有一种想敲开?她脑袋的冲动?。
“你是?不是?怕她误会啊?”
“别乱扯。”毕正斜她一眼,有点没好气。
*
梁芝欢照例去?面包店啃面包,饭后的步也不散了,抓紧时间回公司赶翻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直到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她才从专注忘我的状态中抽离。
“原来你真的每天?都?在加班啊!”
沈佳璐令人意外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空杯子。
“算不上加班,我刚来没多久,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而已。”
梁芝欢尽量自谦一点,因为?已经有人说她天?天?呆在公司装加班做秀。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又没什么事,在公司也不浪费时间。”
“怪不得?这么快就转正了,果然很努力。”沈佳璐面带微笑,语气听上去?好似真心实意,而非暗含讽刺。
“你还要忙吗?”
“不忙,我差不多该走了。”梁芝欢刚刚扫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快到九点。
“那要不要跟我去?楼下喝点其他的?公司的咖啡每天?喝也腻了。”沈佳璐扬了扬手中的杯子。
出乎意料的邀请。
她跟沈佳璐很少交集,根本都?不熟
“给个面子,整个办公室现在只有你跟我作伴了。”
“哦好啊。”
梁芝欢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收完桌子,背上包跟她一起出了公司。在路上得?知她也在赶一份材料,所以呆到现在。
沈佳璐带她去?的咖啡店离公司不远,七八分钟的脚程。只是?得?拐进一条蜿蜒小道,位于一幢老式的四层洋楼。
小店在二楼,从外面看并不显眼,若不是?有人带路,梁芝欢肯定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家咖啡店。装修风格特?别小资,空间虽小,但这个点客人都?还有四五桌。
沈佳璐带她在靠窗的条凳上并排落座,窗外一片茂密的金黄色的梧桐树叶,经路灯照耀色泽更加瑰丽。
“这里?白天?风景应该不错。”
“是?啊,我挺喜欢来这儿。”沈佳璐把水单递给她,“今天?我请客。”
梁芝欢也不与她客套:“好啊,下次我请你。”
“你比你的前任可爱多了!”沈佳璐脸上的笑容加深。
前任?
梁芝欢对她的前任知之甚少,只从JS姐妹口中获知她未呆满一个月,错误站队,离开?时无人声援。
“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公司吗?”沈佳璐扭过头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很是?玩味。
我想知道,你也想说不是?吗?
梁芝欢如她所愿点了点头。
“她啊不像你老实、低调,自以为?是?总经理助理很了不起,在同事面前老喜欢摆高姿态。但是?在总经理那里?却爱装楚楚可怜,更糟糕的是?……”
沈佳璐话语打住,优雅地喝了口清水,压低声线。
“她勾引总经理。”
这个劲爆的消息……
“没过多久,她跟总经理搞暧昧的事就传到董事长那里?。董事长震怒,责令刘董调查处理。也怪她自己的人缘太差,全?公司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她说一句话,于是?就被刘董开?掉了。那个时候,她来了还没超过一个月。”
“这件事全?公司只有刘董身边几个人知道。我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你是?真的想要努力工作的人,提醒你一个前车之鉴。”
“当然,我并不认为?你会做这种蠢事。但公司人多嘴杂,不是?简单的清者就能自清。你那么快就转正,又跟着总经理成功扭转了困局,有人会说你运气好碰到总经理转性,但也还有人背地里?说你会讨好老板,就是?不想承认是?因为?你自己努力了。”
“职场上,女人一旦成功,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质疑,尤其还有几分姿色的……”
沈佳璐侃侃而谈,梁芝欢未料到一杯咖啡竟然喝出这么多……内涵。
她摸不清沈佳璐突然对她说这些话的真正意图,只得?说:“谢谢你提醒。”
“没什么,都?是?同事。”沈佳璐笑笑。
服务员送上两?杯咖啡,梁芝欢与她端起各自那杯,话题转开?。
*
“我也猜不出她为?什么请你喝咖啡”
回到家,梁芝欢向闺蜜请教,冉青在视频里?回应她。
“也许想跟你拉近关?系?”
“所以告诉我一个秘密?”
“对呀,同事之间拉近关?系的致胜法宝就是?交换秘密。”
似乎有点道理,毕竟她撞见过沈佳璐跟毕正的秘密——但那也算不上秘密,早在公司传开?了,犯不着拿秘密来交换吧?
“那你就权且当做善意的提醒吧。”冉青的兴趣不在这儿,话锋一转。
“你看我说的对吧,你老板这种还是?算了,搞不好就被说成你勾引他。”
梁芝欢无语地翻了翻眼睛,再次申明?:“我最后说一次,我现在只有一颗事业脑。”
冉青笑嘻嘻:“那那个高冷的”
“他也不可能!他跟请我喝咖啡的同事——”话音打住,梁芝欢咽回到嘴边的“有一腿”三个字。
“在一起?”冉青追问。
“也许吧反正,比较亲近。”
脑海里?闪现今天?电梯间那一幕,梁芝欢忽然觉得?冉青猜测是?对的。刚刚撞见他俩一起,沈佳璐就请她喝咖啡,或许想交换的秘密就是?这个。
再聊了两?句冉青开?始打哈欠,嚷着要去?睡美容觉。
“你自己一个人再兴奋会儿,晚安啊!”
“晚安。”
梁芝欢笑着挂断视频。
她一个人兴奋什么?明?天?必须完成资料翻译,再难入睡也得?睡,好早起继续奋战。
第二天?,梁芝欢一早到公司,一直埋头苦干到下午。有两?次在走道与毕正恰巧照面,始终没勇气开?这个口。
“想什么呢?”
王凯不知何时进来总办,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梁芝欢连忙摇头,下意识把手放在桌上的文档上面,问他什么事?
“我今天?要加班,晚上一起去?吃饭吧?我有一张双人优惠套餐的券。”
“好啊。”
“OK,那我下班叫你。”
“好。”
目送王凯出去?,梁芝欢叹了口气。
新?产品最后给谁还没正式敲定,资料暂时不方便透露给同事,否则请教王凯多好!
自从在山东一起拼过酒后,跟他熟络了不少。
梁芝欢再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四点,再不找人帮忙,今天?铁定完不成了。
罢了!梁芝欢认命地起身,一步步踩着高跟鞋往毕正办公室走去?。
先站定在门口,硬着头皮敲了一下虚掩的门,听到里?说了声“请进”才推门而入。
不知看见她进来,他是?意外还是?不出所料,总之他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梁芝欢不明?显地清了清嗓子,道明?来意。
“有些外文资料我看不懂,总经理说毕总可以帮忙……不知道毕总有时间吗?”
他抬腕看了下手表,问:“要多长时间?”
“”
梁芝欢开?始在脑子里?努力评估可能需要多久。
大概三刻钟?
或许再多半个小时……
她实在不敢贸然答出一个时间,万一不够用呢?
“这样吧,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你把有疑问的地方标注出来。下班后,我们?找一个地方再看。”
那太好!梁芝欢欣然同意,顿时卸下刚才的无形压力。
等到下班的点,她正拿起话筒准备问毕正一会儿去?哪里?,就看见他的人大步流星从外面走进来。
“还不能走?”毕正盯着她手里?的电话。
“啊,可以了。”她连忙放下话筒,抓起准备好的文件袋。
刚放上去?电话却响了,梁芝欢只好接起来,给他一个抱歉的微笑。
电话里?王凯叫她去?吃饭,她居然忘了还答应了王凯吃饭这回事!
“实在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急事要走,今天?不能跟你吃晚饭了……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可以处理……”
梁芝欢匆忙回应那头,余光瞥见毕正似乎等得?不太耐烦,草草结束了通话。
他又是?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梁芝欢拿着公文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等电梯时也刻意跟他站开?一点距离。
正值下班高峰,下来的每部电梯都?满员。终于等来一部电梯,毕正进去?往边上靠了靠,梁芝欢便站在门口人少的地方。
但电梯又停了两?层楼过后,她被新?进来的人挤到一边,半张脸几乎贴在毕正的西服上。
上面有一股淡淡的很好闻的气息,没有她不喜欢的那种所谓很Man的烟草味道,也没有打完球之后散发的粗犷汗味……
突然,她被人撞了一下,脚下的高跟鞋没踩稳,但旁边伸来一条手臂及时扶了她t?一把。
原来电梯已经到了一楼,大家纷纷往外冲,是?她没及时让开?。梁芝欢刚要跟着人潮出去?,扶过她的手又把她拉回来。
“没到。”说完,毕正收回了手。
梁芝欢诧异地“哦”了一声,眼睛盯着楼层显示的数字变成负一层。
原来他说的找个地方,是?要开?车出去?的意思啊。
“你是?不是?没坐过早晚高峰的电梯?”从电梯里?出来,毕正漫不经心地问。
梁芝欢点点头,幸好她都?是?错峰上下班。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他没说什么,径自解锁了车,拉开?驾驶位一侧的车门。
梁芝欢杵在车外,不可避免地记起之前诅咒发誓再不会坐他车的情景,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打脸?
“你不会还要人帮开?门吧?”
毕正的语气带着一点揶揄,梁芝欢悻悻地咬了咬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家附近有安静一点的餐馆吗?”毕正一边问,一边朝车库出口方向开?过去?。
看到她脸上的疑问,他补充道:“这样结束之后,我就不用再送你。”
梁芝欢想了想,回答说:“我不清楚,没留意过。”
他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相信。
“我基本上……没有在小区外面吃过饭。”
“哦,你都?自己做饭?”
她既不想老实否认,也不想坦然说谎,一个极其含糊的“嗯”从鼻腔里?哼了出来。然后专注地看向她那一侧的窗外,不愿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毕正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把车开?到她家附近。
他放缓车速,目光在搜索街道两?边的餐馆,最后把车停在了一家门面比较大的餐馆外面。
下了车,梁芝欢抬头打量了一下外观,感觉这家东南亚风格的餐厅应该不实惠。
她跟着毕正进去?,他对迎上来的领位小姐说要一个小包房。
“我们?包房有最低消费。”
“没关?系。”
梁芝欢咬了下嘴唇,正好被他看见,他扬了扬眉。
“放心,不会让你买单。”
“我请你帮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我也没说我付钱。”毕正弯了弯唇。
“这一顿应该算在你老板头上,我们?帮他干活。”
服务员把他俩领进包房,倒上茶水,递来两?份菜单。毕正翻开?菜单,看了看对她说:“为?了凑够最低消费,得?选贵的点。”
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梁芝欢忍不住笑开?。
点完菜,她把资料拿出来给他。然后再把笔记本打开?,找出同一份文档。
毕正整体浏览了一遍,再回到开?头,从她第一个标注的地方开?始翻译。梁芝欢飞快敲击键盘,把中文输入文档。
“那个……”
有一个地方她连中文都?不明?白,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个都?不懂”,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直到她听明?白。
等菜都?上齐了,梁芝欢把东西搁在一边。
看毕正把一次性手套戴上了,只好忍着直接用手对付咖喱蟹的念头,学着他戴上手套。
不过诺大一只螃蟹,他只吃了一小块就摘了手套放弃。
“你不喜欢吃螃蟹啊?”梁芝欢奇怪,这可是?她的最爱之一。
“也不是?。”毕正拿了一副新?手套戴上,换剥一只大虾。
一边剥、一边继续道:“我只是?不太喜欢需要动?手太多的东西,比如螃蟹、带壳的虾,还有鱼之类……”
“太麻烦!”他最后总结一下。
“鱼需要动?手吗?”
“有刺的鱼。”
“哦”
梁芝欢恍然大悟。
但其实,除了螃蟹,虾和?鱼她都?可以不用手的……
既然他放弃了,那么就让她好好享受这盘咖喱螃蟹吧。
“但是?你不觉得?相比之下……”
“你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毕正蹙眉打断她。
梁芝欢闭嘴,默默把满口的蟹肉慢慢咽下去?,这才接上刚才的话。
“相比之下,动?手做这些东西远远比动?手吃这些东西麻烦多了。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动?手吃东西是?件麻烦的事。”
毕正想想倒也是?。
虽然一直觉得?她斤斤计较、固执小气,不过偶尔说出来的话又透着一分豁达。
也仅仅一分而已,不能再多。
不过对待工作,倒是?十二分的认真。
吃完饭,继续梳理文档时,毕正的目光落在旁边专注的侧脸上——
小姑娘毕竟缺乏经验,你有空的时候多教教她,就当是?帮柏雷——
那份文件太专业,我助理恐怕对付不了,你帮她看看。
如果说刘应超让他教的时候,内心尚有一丝抗拒,那么当柏雷拜托他,说她对付不了的当下,他几乎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
他都?愿意教了,可学生并未登门求教。
就像扭到脚,宁愿自己吃点苦头,也不要他相助。
柏雷解释之所以后来没认出她,是?因为?在教堂里?见到的是?穿着花格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娇俏活泼形象,不似现在有眉有眼的刻板。
他能想象,如果她把挽起的头发放下来,或许会给人舒心的温顺感,而不是?暗自跟他较劲的犟骨头。
今天?有两?次,他大度地送上门,刻意走到总经办外的过道,给她一个在偶遇中开?口的台阶。不料,那家伙比他想像得?还要会钻牛角尖。
反正,她就是?那种即便快要考不及格、也决计不肯低头的学生。
毕正忽然自嘲地哼笑一声,非常轻,但还是?让专注的学生转过脸来。
“马上就好了。”
梁芝欢只留意到声音,没察觉其中情绪,只当耗时太久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她连忙抓紧最后功夫梳理完文档,差不多九点钟,餐馆都?预备打烊了。
收东西的同时,梁芝欢一个劲儿感谢他抽出时间来帮她完成工作。
是?的,没有不耐烦,没有冷嘲热讽,今晚她都?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要谢也应该你老板来谢,要不是?他说……这份文件对他很重?要……”
毕正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那好吧。”
既然帮的不是?她
梁芝欢扬起嘴角:“我帮老板跟你说声‘谢谢’。”
*
周五潘柏雷出差回来,刘应超正式把两?个产品给了二部。二部经理张兆杰高兴坏了,连忙让Sandy把团建的标准升级。
这个周末总算能好好放松,梁芝欢早早下班回家。毕正过来的时候,总经办空无一人。
他打电话给柏雷,提醒他明?天?打球。那小子有气无力地推说这周出差太累,明?天?想好好休息,不能陪他打球。
于是?周六毕正一个人去?了球馆。刚开?始没多久,遇到上周那位Nina——准确地说,是?她特?意找上来,问他怎么联系潘柏雷。
前后一联想,那小子前几天?躲的女人大概率就是?她。
毕正只奉劝她一句:“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
结果球也没心情打,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正想着过两?天?找那小子算这笔账,晚上被他打电话叫出去?喝酒。
“不陪我打球还出来喝酒,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毕正重?重?地拍了一下潘柏雷的背,在他旁边的一张高凳上坐下。
这是?他们?常来的酒吧,吧台的酒保已经记得?他,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老规矩?毕正微笑着道了声“谢谢”。
潘柏雷呲牙咧嘴地挠了挠被拍痛的地方,出乎意料地没有吐槽,取而代?之的是?感慨了一句“人生真是?变幻莫测”,然后闷头灌下一大口酒。
“被女人甩了?”毕正挑眉。
潘柏雷甩给他一个“你够了”的眼神。
“你二十六年的人生里?面不是?只有女人和?酒么?”
潘柏雷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水呛到,猛地咳嗽几下。
这的确……
是?他曾经说过的话,而且还真的跟女人有关?。
潘柏雷涨红的脸上有些讪讪然:“老头子又来逼婚了……”说完,还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
“哦,新?娘子是?哪位小姐?”
“不知道,应该跟上次那位差不多吧。”
酒保呈上调好的鸡尾酒,毕正呷了一口继续问:“那婚期呢?”
潘柏雷瞪他一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老头子说过年见一见,再定。”
“搞不好又是?九月。”毕正勾起嘴角。
“你觉得?很有趣是?吧?”
毕正摇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你结婚这件事我真的爱莫能助。而那些安慰的话,其实都?是?狗屁。”
潘柏雷郁闷地拿起酒杯跟他的碰了一碰,一气喝光,对酒保示意再来一杯。
毕正悠然呷着酒说:“等你结婚那天?,不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梁芝欢来解救你?”
潘柏雷笑了一下。
上次t?是?他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梁芝欢,否则他现在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那么这样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就像这杯酒里?冒出的一个个小泡泡,从杯底慢慢上升,然后破灭。
靠!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老子才不要结婚!
但是?,凭什么命运女神会眷顾他第二次?
“我觉得?你现在不用这么悲观。”毕正安慰似地拍着他肩,替他分析。
“离过年还有一点时间,你呢认真把工作做好,等过年的时候可以拿一点点成绩跟老爷子谈判。如果老爷子看到你是?在认真工作,说不定会让步,给你时间先搞事业。”
潘柏雷认同地点点头。
“还有,你别一直强调不想结婚。因为?你不想结,老爷子当然就自己做主给你找老婆了。但如果你跟老爷子说想认真地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既然是?认真的,那自然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找到。”
潘柏雷不住地点头,终于转忧为?喜。
“我发现你越来越狡猾了。”
“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狡猾的?”毕正坦然地笑了笑。
潘柏雷笑着跟他干杯。
“对了,文档的事多谢!舅舅已经放心地把日本的两?个项目交给我了。”
“嗯。”毕正点了点下巴,“多亏你有个做事认真的助理。”
“那倒是?。”潘柏雷弯起嘴角。
当初只是?临时起意让舅舅录用她,没想到还能一直用下来。或者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就像毕正说的——她帮他逃了婚,他帮她拿到工作。
喝了快一个小时,毕正看他有些微醺,提议叫部车先送他回去?。潘柏雷点头说好,忽而又想起自己是?开?车来的。
“你开?车来喝酒?”毕正彻底无语。
“我那个时候光顾着生气了。”潘柏雷掏出手机来准备叫代?驾,目光扫到梁芝欢的名字,心里?一动?。
“叫我助理过来好了。”
“你喝多了?”
“开?车送一下老板很正常吧?”
“说不定人家以为?你在暗示什么,搞不好投怀送抱。”
潘柏雷切了一声,很肯定地说:“她不会!”
“你不知道她有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戒备,会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好像生怕跟我产生暧昧。”
“那你还让人家大晚上来接喝酒的男人?还两?个。”
“就是?要让她看看,我们?都?是?正人君子。”说着,潘柏雷拨通了梁芝欢的电话。
他在心里?暗自记住,等会儿要提醒她带驾照。上次叫她来开?车,因为?驾照不在身上,最后还是?毕正开?车送他回去?的。
“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潘柏雷迟疑了一下。
“我找梁芝欢。”
“她在洗澡,一会儿让她打给你。”
“哦,谢谢。”挂上电话,潘柏雷的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
“一个男人接的电话……而且,他说她在洗澡……会不会是?她男朋友?”
他想起梁芝欢早前替他打领带时的娴熟,像是?习惯了给男朋友打领带。
“人家跟男朋友在一起大晚上你还让她出来?”毕正声音一低。
也对,不合适。
潘柏雷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
“没事,不用回电话了。”
*
梁芝欢脸上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听芝荣说老板找她,连忙从沙发上拿起手机。
“这么晚老板找你干嘛?”梁芝荣仍旧坐在沙发的一端玩着游戏。
“可能是?什么资料找不到吧……”她看见潘柏雷发来的短信。
“不过好像已经找到了。”梁芝欢把手机扔回沙发,曲着腿往沙发另一端上一躺。
“去?洗澡。”她抬脚推了推弟弟的胳膊。
“等会儿……”梁芝荣躲了一下,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元旦一起回上海吗?”
“不了,陪于菲……反正过年要回去?。”
梁芝欢轻笑:“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娘。”
听他“切”了一声,她又问:“要是?你妈问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怎么说?”
“期末课题研究走不开?。”
梁芝欢啧啧感叹,现在的小孩儿说谎眼皮都?不眨一下。
“芝荣,明?天?你帮我打扫卫生吧?”
见他没反应,又用脚踢他一下,“好不好嘛?”
“不要。”
“家里?干净一点,你回来住着也舒服嘛。”
“不要……哦,下下周我不回来了,陪于菲过圣诞。”
……
好一会儿,梁芝欢才喃喃自语一般地说:“这么快就到圣诞了啊……”
梁芝荣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她。
“你……圣诞怎么过?”
“跟同事一起过呗。”
她说得?轻描淡写,脸上又贴着面膜,梁芝荣既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摸不透她的心情。
“你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吧。”
“要不你介绍一个同学给我?”梁芝欢笑着说。
对面梁芝荣无语地翻了翻眼睛,她不服气地。
“喂,我去?你学校,你同学还夸我年轻漂亮,一点都?不像你姐呢!”
“姐弟恋你会比较辛苦。”
“也是?……”梁芝欢用指腹轻轻拍打按摩脸上快干掉的面膜。
“我还是?喜欢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对我包容体贴的类型。”
“你别说得?是?黄治?”梁芝荣一时嘴快。
“”
梁芝欢刚要反驳,却沮丧发现,她的理想型还真跟他一模一样……
*
礼拜一进公司,总经理难得?夸了一句“气色好”,梁芝欢心情很好地笑了。
只要仔细保养,规律作息,她依然能保持年轻活力嘛!
日本客户的两?个新?项目由总经理亲自负责,带领二部来执行,整个上午都?在跟二部开?会。
张兆杰兴高采烈地给大家展示他的执行方案,下面的人也个个斗志盎然,整个会议热烈而生动?。
结束之前,张兆杰感谢了总经理的大力支持,然后让Sandy介绍周四的团建安排。大体上就是?吃喝玩乐,所以大家又热烈地讨论了一番,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会议。
“下周五的平安夜我们?有个party,你也一起来吧。”
刚才有人提到了圣诞,Sandy顺便邀请梁芝欢。
“都?是?公司同事吗?”
“不是?,是?我朋友搞的,每年都?有。”Sandy介绍说,“也会有几个同事,主要是?朋友、还有朋友的朋友,反正图个热闹。”
“哦……”
“就当多认识几个朋友呗,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Sandy冲她眨眨眼。
“我……下周再说吧。”
梁芝欢同Sandy分开?,各自回去?各自工位。
一想到置身于一群闹腾的陌生年轻人当中,梁芝欢本能地有些抗拒——甚至有点头疼。
看来她的年轻活力还不够啊!
“你俩神神秘秘说什么?”潘柏雷刚才走在她和?Sandy后面。
“Sandy让我一起去?参加她朋友办的平安夜party,说多认识几个朋友。”
迟疑一下,梁芝欢还是?对他坦白了顾虑。
“其实我不敢去?这种场合,因为?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玩。”
“那就别去?,二人世界也不错。”潘柏雷随口丢下一句建议,转身走进他的房间。
“”
梁芝欢愣了一愣跟进去?。
“什么二人世界?”
“你跟你男朋友啊。”
她更加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她冒出了一个男朋友?
“周六晚上接我电话那个不是?你男朋友?”
原来如此
梁芝欢哭笑不得?。
“那是?我弟弟,亲弟弟!他在这里?念大一,有时候周末过来陪我。”
“哦……”潘柏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你还有个弟弟”
“我不像姐姐吗?”
“也不是?。”潘柏雷又打量她一下,“可能我和?阿正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想当然以为?你也是?。”
梁芝欢很想解释,但又觉得?家庭状况太过隐私,在办公室跟老板聊有些奇怪。
“那我觉得?,你去?参加那个party也不错”潘柏雷转移话题。
“可以多认识一些‘朋友’。”
他的语气特?别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梁芝欢听懂了,略带敷衍地笑了笑应道:“好,我会考虑的。”
*
进入十二月之后,总感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可能越来越接近一年的尾巴,难免令人有种眼睁睁看着流沙从指缝间急速溜走的错觉。
晚上八点半,梁芝欢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面霓虹绚烂。
算起来,她来厦门差不多四个月,直到现在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热闹却不过于繁华,因此一人独处其中,也可以慢慢融入,不至于孤单彷徨。
可惜这里?只是?27层,还没到一览众山小的高度。不知道在厦门,有没有可以俯t?瞰整座城市夜景的地方呢?
兀自发了会儿呆,梁芝欢回到外面自己的办公桌,拿起包走出公司。
十二月的夜晚,空气中带着清冽的寒意。梁芝欢刚把脖子上的真丝围巾拉高遮住耳朵,包里?手机响了起来。
她这个号码是?来厦门后新?换的,很少有人在晚上打给她,所以第一反应是?弟弟有什么事找她。但看见手机屏幕上的一串数字,既陌生,又熟悉……
梁芝欢既没有滑到接听,也没有滑去?挂断,她只是?盯着这些久违的数字,感觉一股股热流慢慢窜进大脑,直到有人凭空叫出她的名字——
“芝欢……”
那些热流充盈整个大脑,她感觉里?面轰了一下,然后出现瞬间空白。
好像一切只是?幻觉。
但那个人,真真切切站到了她面前。
还跟原来一样,头发梳得?很整整齐齐,穿一件半旧的驼色风衣——那是?她某年送他的新?年礼物。
“芝欢……”他又叫了一声,一只手落到她肩膀上。
似乎,如果她不抗拒,他本来是?想拥她入怀。
尽管过了这么久,他的声音和?动?作依然在刹那间激起了她的情绪。
梁芝欢身子一斜,摆脱掉他的手,想要从旁绕行过去?。
“我们?谈谈好吗?”
“我一直在找你……”
“芝欢——”
情急之下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腕,她立刻想要挣脱,于是?他抓牢了另一只手。
“我可以为?了你离婚!”
一下子,她止住了挣扎,大脑不知所措
“梁芝欢——”
茫然间,乍然响起的另一个清朗声音令她蓦然清醒。她看到毕正的车停在不远处,他隔着摇下的车窗正望着她。
梁芝欢如获救星,趁着对方也在愣神的间隙,挣脱束缚,奔过去?打开?车门,迅速坐进去?。
“拜托你快开?车。”
毕正看了眼追来的男人,启动?车子。后视镜里?的人影渐行渐远,梁芝欢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失神地望着前方。
“安全?带。”毕正不得?不提醒她。
哦,梁芝欢回神,这才惊觉上的是?毕正的车。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抱歉:“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开?到前面把我放下来就好。”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他是?什么人?我才知道应该往哪里?开?。”
毕正侧过脸,对着一脸困惑的人说:“那个人搭的出租车在后面。”
梁芝欢骇然回头,果真有辆出租车距离不远地跟在后方。
“怎么办?”她的神经再度绷紧。
“如果他是?追债或者骚扰,我就开?去?警局;如果他是?精神有问题,我就开?去?医院;如果……”
“他是?我男朋友……以前的……”
毕正皱了下眉头。
“你好像很怕他?”
梁芝欢没搭腔。
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隐瞒婚史跟她交往,败露之后还对她继续纠缠。
更可怕的是?,他就有本事让她忘不了。哪怕她逃离了他、甚至逃到厦门,他一出现就让她变得?不正常。
所以,她其实怕的是?自己——怕因为?他那句“我可以为?了你离婚”而回头。
“他怎么知道你上班的地方?”见她不答,毕正换了个问题。
这话提醒了梁芝欢。只有芝荣知道她公司的地址才对,但他肯定不会告诉……
啊,她想起来了!
在微信上跟室友聊天?时,她曾经提过,室友还说有机会来厦门顺道找她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毕正按捺不住烦躁。
今天?傍晚,他在楼下见过那个男人。
当时他在吸烟区抽烟,目光一直停留在大楼出口,好像在等人。哪知道,等他下班开?车经过,竟看见那个男人在纠缠她。
显然,她这个前男友突然出现在这里?,知道她上班的地点,甚至可能连她的下班时间也了解过。他完全?有备而来,而这个女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你的住址吗?”
“不太可能……”
“我送你回去?。”毕正看她紧张地回头张望,补了一句:“已经甩掉了。”
“谢谢……”
等毕正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梁芝欢又一次向他道了谢。
“我要提醒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的前男友应该还会再去?公司找你。”
毕正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黯然。
想来她也明?白,一个人大老远地从上海跑到厦门来,怎么可能被拒绝一次就打道回府?
梁芝欢心事重?重?地跟他再次道谢,然后推门下车。毕正看着她走进小区,直到背影从他视线消失。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另一张女人的面孔。
因为?有那么两?三年不见,样子有些模糊。但那张面孔朝着他歇斯底里?地喊的那句,“毕正,你不要后悔”,却异常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既然选择了分开?,选择了做前任,就愿赌服输变成回忆。
为?什么要后悔?
为?什么还要回头?
第17章 17
“I‘m Michael. Nice to meet you.”
大四伊始, 梁芝欢参加了学校的一个出国?英文口语培训班。第一次上课,口语老师让他们站成一圈,玩接力?自我介绍的游戏。
她?右手边是?室友, 左手边是?一位穿休闲西?装外套的男性,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听完上一位的自我介绍之?后,立刻转向她?, 复述着前面N位同学的名字。他的眼珠在转动,脸上不时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回忆哪些名字。
终于,他磕磕绊绊地讲完了所有的名字,长吐了口气,微笑着对?她?说:“I‘m Michael. Nice to meet you.”
游戏结束之?后, 他们按照四人一组分组。他和另一个男同学跟她?和室友成了一组。第一次课结束,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黄治。
后来每次上课, 黄治基本都跟她?们在一组,彼此之?间逐渐熟络起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六年前就毕业了,因为工作需要才来上这个口语课。
外教的给的讨论topic通常比较适合天马行?空, 她?们有时候就会随意?发挥, 思维异常跳跃,他在一旁感叹:“唉, 我想我太老了,跟不上你们。”
她?听了哈哈大笑。他大了她?七岁呢,是?有点老。不过,跟他一组练习口语总是?很开心。他谈吐文雅, 时而带点小幽默。
她?记得有一次的topic是?“我最爱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钻石, 他问:“是?不是?每个女人最爱的都是?钻石?”
“对?啊,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啊!而且,一定?要越大越好。”
他皱了皱眉头又问她?:“那除了钻石呢?”
“旅行?。”她?哈哈笑道,“到世界各地去旅行?,然后买各地不同的钻石。”
他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乍舌:“这样的女人我可养不起,除非我去抢/银行?。”
说完,他跟她?们一起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只是?为了练习口语,谁都不会把对?话内容当真?。
三个月的培训课不知不觉结束,她?尤记得最后一次课上,他说很羡慕她?们这么年轻,还在学校里享受单纯的生活。他们互相留了电话,然后淡淡地再见。
其实,梁芝欢不认为他会打给她?,尽管室友觉得他对?她?有意?思。
然而他一直没有打来过,她?还笑话室友“自作多情”。后来开始忙着找工作,更渐渐淡忘了这个人。
直到平安夜,她?正和同学在校外一家火锅店吃宵夜。她?没看屏幕,直接把手机放到耳旁喂了一声。
“是?我……你还记得Michael吗?”
她?愣了片刻想起来,赶忙走到店外,把嘈杂的背景抛在身后。
但?那头又没了声音,那时候外面挺冷,她?没有穿外套,冻到忍不住开口:“你是?来跟我说‘Merry Christmas’吗?”
话筒里传来他的笑声,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一个多月,我一直控制自己不联系你……可能?我今天喝多了一点,忍不住就打了……”
“我想跟你说‘I’m missing you‘……梁芝欢,你在听吗……”
当听到他说出“我想你”,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故意?开玩笑:“哦,你的口语发音退步喽。”
他又低低笑了:“太久没练习了……。”
然后又是?沉默。
即便?他的声音带着暖意?,也对?抗不了接近零度的寒意?,她?实在冻得不行?,坦白道:“我没穿外套,外面太冷,你还有事吗?”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可是?现在很晚了……”她?有点犹豫,还有一刻钟十点,宿舍楼十点半t?关门。
“我想见你……我来找你好吗……”
沙哑的乞求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她?答应在宿舍楼下等他。尽管忘了告诉他宿舍楼的位置,他依然很快找了过来——几乎跟她?前后脚。
“你刚才是?不是?就在学校?”她?猜测。
他微微点头,脸上蒙着一层酒精红。身上穿一件黑色的羊绒长外套,两手插在口袋里,头发依旧服服帖帖。
看着她?却不说话,梁芝欢觉得这个人真?沉得住气。
“见也见过了,我可以上去了吗?好冷……”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
“这样不冷了吧?”
她?脸红了,却嘴硬地说:“还冷……”
他又把脖子?上挂的浅灰色羊毛围巾取下来,围在她?脖子?上。
“还冷不冷?”
她?不敢再说冷了,谁知道他还会耍什么花招。
一直来到门禁时间,他就握着她?的手跟她?执手相望,连拥抱都没有。
后来他告诉她?,那晚不敢抱她?是?因为怕忍不住会亲她?。其实他超想亲她?来着,但?怕嘴里的酒气令她?不快。
第二天圣诞节晚上,他又来找她?。
人家一对?对?都是?白天出去玩,独他非要过了晚饭的时间才来。那个时候梁芝欢没想那么多,早早回到宿舍等他。
他牵着她?的手在校园里漫步,一直走到上口语课的教学楼,面带笑意?地感慨:“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喜欢上一个小女生。”
这算是?表白了吗?也太不正式了……
“我更没想到,你会愿意?见我。”
他的意?思好像就是?:“哦,我没想到,原来你也喜欢我啊!”
梁芝欢假装不在意?:“我们曾经做过同学,同学见面很正常啊。”
“我跟其他同学……一样吗?”他收敛了笑容。
“嗯,一样啊,除了年纪大一点……”
话音刚落,被他猛地扯进怀里,紧紧抱住……
回宿舍之?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铂金项链,坠子?上镶了一颗宝蓝色的小钻石。她?担心太过贵重,不肯要。
“你不是?喜欢钻石吗?”他又笑了,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帮她?戴上项链,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Merry Christmas!”
昔日有多甜蜜,现在回忆就有多苦涩。
梁芝欢从床上爬起来,用热水痛快地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有些浮肿的眼睛,犹豫今天要不要去上班?
打开手机,一下子?涌进几十个未接来来电与未读短信。
全是?他的。
“芝欢,我们见面谈谈好吗?”
“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谈谈。”
“我一直在找你,求你不要躲我。”
“I missing you”
……
眼眶再度模糊,梁芝欢扣过手机。
他确实对?她?付出了真?感情,这一点她?从不怀疑。所以,当为他已婚的事实痛苦的时候,她?曾经卑劣地想过,如果他离婚了一切问题是?不是?都解决了。
那时候他跟妻子?的事业刚起步,他根本没打算离婚,只求她?等一两年。刚好断了她?的妄念,让她?毅然决然选择了离开。
但?昨天,当他说出“我可以为了你离婚”,怎么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愈发难受?
梁芝欢使劲搓了搓脸,她?最好还是?去上班,免得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
中午,毕正去找潘柏雷吃饭,看见她?顶着一双微肿的眼睛坐着发呆。
该不会为前男友哭了一晚上吧?
毕正觉得她?的状态有点愚蠢,看上去也挺惹人烦。他很快就跟潘柏雷一同离开,去了那家人少不实惠的老地方?。
点单的时候,他舍弃了最爱的牛排,要了潘柏雷最爱的意?大利面。
“换口味啦?”对?面问。
“切肉太麻烦。”
“刚好我今天有心情,不如换肉试试。”
于是?,潘柏雷要了一份牛排,外加一份三明治。
“胃口不错。”
“三明治是?带给我助理的,她?说今天不想出来吃饭。”
毕正心想,她?不仅蠢,还没出息。
“你的助理今天看起来不正常。”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哦,她?说晚上睡觉前喝太多水了。”
呵——
毕正一声冷笑:“我看她?脑子?进水了。”
对?面的人一脸诧异:“她?是?哪里惹到你了?”
服务员端上两杯水,毕正拿起来就喝,刚好略过他的问题。
潘柏雷不明就里,劝道:“喂,你别对?我助理太凶,她?已经很怕你了。”
“所以我说,”毕正放下水杯,一字一句。
“她?脑子?进水了。”
回到公司,潘柏雷把三明治和一杯热可可放到助理桌上。
“咦,你还买了这个啊。”看到热可可,梁芝欢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忙不迭打开杯盖,满足地喝了一大口。
“刚才经过楼下面包店,毕正说那里的可可好喝。我看他买了,顺便?给你买了一杯。”
“哦,他也喜欢喝这个?”梁芝欢有些意?外。
“他看上去像喜欢喝冰水的,对?不对??”
潘柏雷想当一次和事佬,扭转她?对?毕正的“可怕”印象。
“他这个人呢,就是?有那么一点表里不一。虽然表面上冷了一点,但?其实不难相处。”
说话间,想到刚才那句“脑子?进水”的话,又无奈补充。
“当然,有时候他说话不大好听,不过人其实挺善良。”
“我知道,他其实人还不错”梁芝欢赞同总经理的话。
上次他肯花时间耐心指导,已经很大程度扭转了她?对?毕正高傲冷漠的印象。
还有昨天,他忽然出现,及时救她?于困境
“我要提醒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的前男友应该还会再去公司找你。”
梁芝欢悄悄握紧手。
黄治真?在楼下等她?,说不见到她?不会走
潘柏雷说完话,刚要往里走,见她?脸色忽然一暗。
“你真?没事吧?”他像是?指了指她?的眼睛。
“没事”梁芝欢勉强扯起嘴角。
潘柏雷点点头,转身往里走。
“潘总,”梁芝欢忽然开口,“明天下午我能?请半天假吗?”
“可以啊。”
“谢谢。”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梁芝欢给黄治发了信息,约他明天下午见面。
黄治很快回过来:“好,不见不散。”
没一会儿,和冉青的对?话框里跳出两条消息。
“绝对?不能?心软!”
“你要吃渣男的回头草,我跟你绝交!”
她?忙说:“我知道,你放心,我就是?跟他说清楚,不想他打扰我上班。”
冉青继续发来消息。
“他要是?缠着你不放,马上报警!”
“哦对?,你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最好找个男的。”
男的?
她?才来厦门四个月,认识的所有男性全在这个公司里。除了总经理、王凯稍微熟一点,其他都哦,还有毕正
如果拜托他帮忙,他会答应吗?
梁芝欢反复纠结,都决心豁出去问了,结果毕正不在公司。
她?又纠结良久,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拨通了毕正的手机。那头让她?稍等一下,她?不禁担心,是?不是?打电话的时机没选好?
大约过了十几秒,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好了,你说吧。”
“嗯……你如果在忙,我晚点再……?”
“找我什么事?”他很干脆地打断她?的犹豫。
“哦,我想问你……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几点?”
“嗯……三点吧……”
“一个小时够吗?”
“应该够了……”
“那么,是?什么事?”
“我想你说得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想跟他见面谈一谈,但?是?我……我,你能?不能?……陪我去?”
他一时没有说话,梁芝欢以为他在为难,忙解释。
“我知道不应该麻烦你,但?我实在找不到其他适合的人……”
“你把见面地址发给我,明天我会准时过去。”
“……谢谢……”梁芝欢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他居然答应了……
“客户还在等我,挂了——”
“等一下——”她?急忙叫住他,然而这个要求更难启齿。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毕正的声音依然沉稳。
反正已经麻烦了,梁芝欢把眼一闭。
“你当一下我的男朋友……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让我明天假装是?你的男友?”他纠正了她?的语句。
“对?……”
“为了让他死?心?”
“……对?……”
“也怕自己心软吧?”
……
如果放到以前,她?还是?那副固执气人的嘴脸,他决计不可能?答应。
他是?想到她?昨天那副手足无措的慌乱样子?,再听到她?这么小心翼翼、又词不达意?地在电话里拜托t?,所以才心软了。
他清楚,如果不是?找不到人帮忙,她?怎会跟他开这个口?
对?了还有,他是?乐于帮她?认清现实,别再愚蠢地为前任伤春悲秋。
既然要假扮男朋友,就不能?分头各自去。毕正跟梁芝欢定?好时间,提前开车去小区门口接她?一起过去。
到的时候梁芝欢已等在那儿,头发没像平常那样挽在脑后,而是?顺直地披散下来。没有化妆,没有穿呆板的职业装,透着一股清新的柔美。
尤其额头与面颊被发丝覆盖,衬得脸更小一圈,多了几分楚楚。
一上车,她?再次跟他解释找他帮忙的无奈,重复地说着不好意?思又麻烦你、我认识的男性实在太少之?类的话。
“我知道。”毕正没让她?继续纠结在这份歉意?上。
“你还是?想好一会儿怎么跟他说清楚吧。”
梁芝欢“嗯”了一声,系好安全带就默不做声。毕正将落到她?脸上的目光收回,转向前方?,启动了车子?。
见面的咖啡店在一家大商超里面,毕正将车开进地下车库,两人坐电梯上来。到了咖啡店门口,梁芝欢有些畏缩,毕正拉起她?的一只手放进他胳膊弯里。
“没什么大不了,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就够了。”
梁芝欢点点头,挽上他的胳膊,随他一起走进去。
很快她?看到独坐墙角一隅的黄治,他的眼神流露出明显的错愕,以及些许受伤。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别心软。”察觉到臂弯里的手指收紧,毕正轻声提醒她?。“开弓没有回头箭。”
对?,开弓没有回头箭。
冉青不止一次说过她?不够果决,才会被黄治纠缠到现在。
梁芝欢镇定?下来,带着毕正迈步上前。
圆桌后面,那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他们走近。在他对?面只有一把空椅,毕正单手拎过旁边一把椅子?,拉着梁芝欢一起坐下。
“我想,我们没必要互相认识。”当落座在他对?面,毕正淡淡地先?开了口。
对?面的男人冷冷看着他,表示赞同。
“是?没必要,因为我想和芝欢单独谈一谈。”
“抱歉,”毕正咬字格外清楚地说。
“我不喜欢‘女朋友’和‘前男友’单独见面。”
第18章 18
男人鼻梁上架一副细边的金属眼镜, 微眯的眼睛从镜片后面直盯着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很快,他的两边嘴角从容地微微上扬, 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转向?他的旁边:“还是点你最爱的可可吗?”
梁芝欢刚想说“不用了”,毕正?已经替她说出?来。
“不必了, 我们赶时间,请你长话短说。”
毕正?以为他会跳脚或者?生气, 但他的涵养竟异乎寻常地好。这人只是平静地看?他一眼,似乎根本没有把他这个男朋友放在眼里。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三十岁男人的沉稳,尽管不悦,却仍然冷静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淡然面对他和她。
不得?不承认, 他身上散发的成熟男人气质, 有着某种令对方难以抗拒的力量。
“芝欢,我很想你。你离开的日子,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黄治依旧只看?着梁芝欢,说出?令场面尴尬的话。
梁芝欢忽然意?识到, 把毕正?搅进来或许会让他经历不堪。她扭过头, 面带歉意?:“你到外面等我好吗?”
毕正?紧紧皱着眉头,脸色极差。她知道他在生气, 她求他陪着来,现在又赶他走?。
“就十分钟?”她央求,讨好般地捏了捏他的手?。
“我在外面等你。”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然后迅速站起来走?了出?去。
转身的凌厉之势, 令她有些后悔,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他看?你的眼神一点都不像男朋友。”
梁芝欢把注意?力转回对面说话的男人。他脸上的笑?容很轻松, 看?向?她的眼神一如从前的温柔。
梁芝欢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眼神,然后一点一点把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倒出?来。
“黄治,我们都向?前看?吧。”
“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你继续你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放下了?”黄治嘴角涌起一丝苦笑?。
“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的两年,你真舍得?吗?”
梁芝欢轻轻咬住嘴唇。
“你是在生我的气?”他眼中生出?希冀,“芝欢,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你不辞而别的这段时间,我爱你的心意?一点都没变——不对,是比从前更强烈”
“跟我回上海好不好?我答应你会处理好我的事?,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怎么处理?”梁芝欢抬起头再度看?着他,语气讽刺:“结束你的婚姻,然后跟我在一起吗?”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他露出?错愕。
梁芝欢黯然摇头。
“我曾经……这样想过。但是,这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芝欢……”他看?起来有些迷惘。
被她知道有老婆之后,他居然还厚着脸跟她说,他什么都可以给她,除了婚姻。她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甩在他脸上的那一记耳光有多?重。她的手?痛到发麻,但怎么也抵不过心痛……
“我知道,一开始我没有不顾一切离婚让你很生气,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现在想得?很明白,芝欢……”
他的手?企图越过桌面来拉她的肩膀,被她躲开。他的手?徒然地停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令他有种近在咫尺却再不能?触及的恐惧。
“芝欢……我不想失去你……”
梁芝欢听到他颤抖的嗓音,鼻喉间涌起一股酸涩。
不管现在怎样,那段感情也是她曾经真心实意?地付出?过
梁芝欢吸了吸鼻子,强作洒脱。
“你瞧,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小女生了……我有了新的男朋友……”
黄治根本充耳不闻:“芝欢,你让我怎么做才愿意?回到我身边?”
“你不用为我再做任何事?,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尽了最大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决绝。
他定定地望着她,眉头心伤地纠结在一起,手?掌与十指下意?识地交缠。
“还记得?我们在悉尼说过的话吗?”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起来,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我不会食言……”他说得?异常郑重,似乎在对她承诺。
梁芝欢很快意?识到,那是她开始心软的征兆。
她慌忙站起来,冷冷地说:“对不起,我男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芝欢——”他也站起身,想拦住她。
“你想让人看?笑?话吗?”
黄治表情微裂,不得?已后退。
“不要急着拒绝我,答应我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梁芝欢飞快走出咖啡馆,把他的声音甩在身后。
她没在门外看?见?毕正?,于是下楼四处找他。心里乱作一团,完全没想到打电话给他。脑子里充斥的,全是黄治最后心痛又哀伤的神情。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豁然打开了装满美丽碎片的记忆匣子……
对,悉尼。
那是她毕业那个月,他说要去悉尼出?差,要带她一起去旅行。
他说,他记得?她喜欢旅行。
“要飞十几个小时呢……”她最怕坐长途飞机,餐食不好吃,耳朵不舒服,座位也不舒服。
她说,还不如跟同学一起去东南亚毕业旅行。
“给你坐商务舱好不好?睡一觉就到了。”他很有耐性地哄她。
她真的在飞机上睡着了,还睡得?很香,所以到达悉尼酒店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们坐在歌剧院外面的露天水吧,静静欣赏傍晚的日落。她不习惯鸡尾酒的苦涩,就跟可乐一起混着喝。他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倒腾,满脸的宠溺。
“这样好喝吗?”他问。
“不告诉你。”她调皮地眨眼睛。
天色彻底暗下来,他带她去吃晚餐。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他忽然俯过身来吻她,舌头挤进她的口?中……
“原来是这种味道……”他舔着嘴唇回味了一下,笑?着把满脸通红的小丫头搂进怀里。
回到酒店,他热情地吻上来,却感觉到她的紧张与僵硬。他从来不会勉强她,哪怕一点点。
他叹了一口?气,好像自言自语般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从背后抱住他:“不要叹气嘛,叹气老得?快。”
“我哪有老?”他反过来抱住她,在她唇上啄一下。
“跟你在一起我就不会老。”
“那要是我不在你身边呢?”
“我就停在原地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
“真的?”
“嗯……”他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和头发,“所以,答应我,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一t?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放得?很低,好像只有他才会怕她离开。
她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更加浓烈的情感,他匆匆结束了公干,带着她四处游玩。在风光秀丽的蓝山顶上,她依偎在他怀里感叹现在觉得?好幸福。他吻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这一生都会让她幸福!
“你如果食言怎么办?”她调皮地拿手?指玩着他刮得?很干净的下巴。
“我不会食言。”他吻了吻她的手?指,仿佛很认真。
“如果某一刻真的让你不幸福,那一定非我所愿。可能?因为我还做得?不够好,但我会努力改,一直到再让你感觉幸福。所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给我点时间,等我改正?好吗?”
后来她才明白,他的低姿态、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以及过分的包容与宠爱,原来都源于他的内疚,内疚让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刚开始她愤怒,继而难过,最后变得?无比痛苦,因为她依然爱他但又说服不了自己继续跟他在一起。
他今天又说不会食言,但是,她不可能?等到那一天了……
插足别人婚姻的爱情,就算再心痛、再不舍,也注定要在无能?为力中慢慢死掉…
她很难过,为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灭,为将死的感情,也为那个依然想要挽回的他
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地上的路,她不知道脚踩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
她觉得?前面白茫茫的一片,早已被痛楚扼得?太久的喉咙再也承受不住,她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越来越多?来往的人停在她周围,好奇的看?着一个失声痛哭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在她身旁蹲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她看?清楚是毕正?,扑在他身上继续哭。
毕正?被她这猛地一扑,屁股一下坐在了冰凉的地上,瞬间皱起了眉头。
一位大妈语重心长地规劝:“小伙子,你看?你女朋友哭得?多?伤心,你还不赶紧哄哄!”
“就是……”其他人纷纷附和。
毕正?心头有千万只乌鸦飞过,他从来没有如此窘迫过。
怀里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他又不能?真像男朋友一样搂着她哄啊?
他只得?放任她在身上哭,时而拿手?拍拍她的背。但是,这个女人怎么那么能?哭呢?他被她压着的一条腿快麻木了……
后来,围观的人几乎都走?开了。毕正?问她哭够了没有?梁芝欢终于停住,放开了他。
他无语地看?了看?自己黑色外套上醒目的液体痕迹,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麻木的那条腿险些让他站不住。他拉起地上的人,迅速往车库的方向?走?过去。
毕正?有些粗鲁地把她塞进车里,又嫌恶地把外套脱下来扔在后排,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旁边的人仍然兀自沉浸在一副忘我的状态,他不得?不帮她系上安全带。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答应她来当这个该死的男朋友!
“那个人魅力有这么大吗?”他忍不住没好气地说。
可话一出?口?,就看?见?她脸上两行清泪又掉下来。毕正?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将车挪好位置,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他只想赶快把人送回家,然后回家冲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手?机铃响,他看?了一眼车载屏幕上的来电人,这才想起还约了人家见?面。毕正?接通电话,抱歉地改约了其他时间。
通话结束,他看?了看?旁边的人,完全无动于衷。她难道不应该为了耽误了他的时间对他说点什么吗?
前方红灯,毕正?猛地踩下刹车,两个人都不可避免地朝前冲了一下。他顿时懊恼,干嘛要跟一个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的人计较?
最后,毕正?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他帮她解开安全带,问:“你还OK吗?”
她木然地点头,推开车门下去。
毕正?看?见?她低着头往小区里走?,根本没注意?到两部助动车与她擦身而过。他不禁有些担心,失魂落魄的她能?不能?找到家。
既然都已经这样麻烦了,他也不怕再多?麻烦一点。
毕正?索性把车开进小区停好,下了车,慢慢跟在她身后,一直到她上楼,停在家门口?。门上装的指纹密码锁,她伸出?去按指纹的食指在抖。按了好几下,门才打开。
“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他站在门口?叮嘱了一句。
她仍旧是一副木然的表情,貌似看?向?他的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毫无聚焦。他从外面关上门,迅速下楼、上车。他现在只穿一件衬衫,着实单薄。
回到家,按照预定排好的计划,他洗好澡,换上家居服,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晚餐。
之后,准备送外套去干洗店的时候,他想起了下午她坐在地上大哭的样子。
他找了她好一会儿,打手?机也没人接,最后在一群围观的人中间发现了她。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他一肚子的火自动烟消云散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毕正?从沙发旁的茶几上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跟下午一样,通了却无人接听。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因为睡着了。
他没有去找过前女友求复合,前女友也没有像她哭天抢地,她说:“毕正?,我不会为了你做傻事?”。
那么梁芝欢呢?她会不会跟他前女友一样理智呢?
最终,毕正?从干洗店离开后再度驱车去了她家。
他按了好一会儿门铃,她才来开门。还穿着下午的衣服,泪痕斑驳的脸漠然地对着他。
一股无名火腾地升上来,毕正?竭力控制住自己,厉声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垂着眼,默不做声。
毕正?忍无可忍,粗/暴地把她拽进浴室,指着镜子里的映像吼道。
“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还以为你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搞清楚,人家巴巴从上海飞过来找你,是来求你。你如果对他还不死心就跟他回上海,如果不愿意?就干干脆脆忘掉重新开始!你现在这样自虐算什么?想证明对他的情深义重吗?”
她又开始流眼泪,但紧紧咬住嘴唇不让声音哭出?来。
她的固执让他头痛,无计可施,只好在浴室狭窄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来踱去——他究竟为什么要来惹这个麻烦?
蓦然,他看?见?浴缸上方挂着的花洒,有一种推她进去淋水的冲动。他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拽进卧室。
“拿衣服去洗澡!”
他用很凶的语气命令她,因为觉得?只有这样才有效果。
果然,不一会儿,她捧着衣服出?来了。
他再把她推进浴室,依然恶狠狠地说:“半小时出?来!”
第19章 19
然后, 毕正在客厅沙发坐下。
他觉得口干舌燥,周遭扫视一遍没?有发现水。于是起身去厨房,用热水壶烧了?一壶水, 找来杯子倒上。视线扫到煤气灶上的汤锅, 心念一动——也罢,他就把好事做到底。
毕正打开冰箱搜罗一通, 除了?鸡蛋,并没?有找到任何食材。他又?把橱柜里翻了?一遍, 还好有半把面条。他把汤锅注满一半水,准备给她煮面。
半小时之后,梁芝欢从浴室出来。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空洞无?神的两眼也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只?是, 她整个人还是游离的, 看见他把一碗面放在桌上依然无?动于衷。毕正觉得再?多呆下去会抓狂, 于是从沙发上抓起外套穿上。
“吃完面,好好睡一觉。我会跟你老板说,明天你休假一天。”
她微微颔首,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但不代表, 她真会乖乖地?照做。
毕正有些懊恼地?推开门, 一脚跨出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粗声粗气地?警/告:“还有, 不要不接电话。”
然后,他重重甩上了?门。
下了?楼,掏出手机拨通潘柏雷的号码。电话那头问:“这么晚找他干嘛?”
毕正看了?下时间,原来已经十?点半了?。
“你的助理明天请假。”他一边讲电话, 一边朝停车的方位走去。
“明天部?门团建,她为什么要请假?”
“她为什么请假, 你自己问她呀!”毕正没?好气地?答。
“不是你在帮她请假吗……”电话那头传来疑惑的声音,“等等,为什么你来帮她请假?”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今天要来搅这趟浑水!
“大概我脑子也进水了?!”毕正愤愤地?掐断了?电话。
很快,潘柏雷又?拨了?过来,而且锲而不舍。他不堪其扰,只?得接通。
“起码你要告诉我,明天被问起来,我怎么说啊?”
“她病了?。”
“啊,什么病?”
“随便t?你说什么病,反正,病得不轻。”他再?度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毕正还在外面吃午餐,潘柏雷又?打电话给他。
“梁芝欢没?接电话,会不会病得很厉害?”
看来,她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真是冥顽不敏、顽固不化!
毕正没?好气地?低吼:“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你帮我去看看,要是严重就送医院。”
“她又?不是小孩子!”
潘柏雷又?说了?一堆“人家?一个女孩子在这里举目无?亲,病了?也没?人管”之类的废话,听得他又?开始烦躁了?。
“梁芝欢——”
这回,毕正没?有按门铃,而是气势汹汹地?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用力拍打她家?的门。
他打定主意,一旦通知她要接老板电话,他立刻走人-随便她怎么折腾自己,他不会再?为她做任何事情?!
他拍得手都红了?,里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打开,然后一个头发凌乱、睡眼稀松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
视线往下,她披着的长毛衣里面还穿着睡衣。这副尊容……应该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毕正很快从错愕中缓过神来,清了?清喉咙。
“你老板说打了?电话给你……”
“啊……我睡着了?,没?听到……”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把他留在门口就转身走掉。
毕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看到她从沙发上拿起手机翻看。
“总经理找我有急事吗?”
“没?有,他……他以为你病了?,让我来看看。哦,你们部?门今天团建,不会有什么要紧事。”
“啊……我忘了?今天团建了?……”她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毕正的视线被餐桌上的一只?空碗吸引,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汤和面丝。
原来,她有乖乖听话,吃完面就睡觉。
“那个……谢谢你……”她注意到他在看什么,不好意思地?道?谢。
毕正刚要说话,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看了?下来电显示,按了?拒接。毕正很敏锐地?从她飘忽的眼神里判断出那是她前?男友。
“为什么不接?”
“他……要回上海了?。”她低下头,把毛衣裹紧了?一点。
“明天还休假吗?”毕正觉得她应该找回理智了?,但还不确定。
梁芝欢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略显苦涩笑容。
“昨天,我很抱歉……。你说得对,既然决定了?就干脆一点……”
这话倒是更像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现在毕正确定她已经从昨天的歇斯底里中恢复过来了?。接着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女人还是一副凌乱朦胧的模样,他呆在这里既冒昧又?暧昧,于是向她告辞。
“你还是跟柏雷说一声,免得大家?担心。”
梁芝欢一口答应,她已经看到Sandy和总经理发来的微信。
毕正走后,梁芝欢躺回床上,回复信息。她很感激毕正替她找了一个生病的理由,简简单单就能回应他们的关切。
至于那个人的短信……
还是不回只?字片语比较好,让他明白她的决绝,让他彻底放弃希望,也让她彻底、彻底埋葬过去……
*
又?经过一晚的休息,隔天起床梁芝欢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下去,就是脸色比较苍白。不过,拿化妆品仔细修饰一番过后,她还是精神抖擞地?出门上班了?。
经过公司楼下的面包店,她进去买早点。
这一次,她没?有把三?明治套餐里的牛奶换成可可。
还是习惯性地?上了?二楼,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大大地?喝了?一口热牛奶,暖暖的奶味从味蕾滑至喉咙、再?到胃里,令她精神一振。
然后大口咬着三?明治,几乎塞满了?嘴。梁芝欢满足地?嚼着,发现大口吃东西?的感觉真的很过瘾。
“胃口不错。”一个淡淡的、熟悉的声音飘过来。
梁芝欢抬起头,一个人影晃过眼前?,站在她对面——正是前?两天被她麻烦个够的毕正。
他一手把托盘放在桌上,一手把电脑包放在一边,不紧不慢地?脱掉外套叠放在包上,然后才坐下来。
梁芝欢嘴里包着东西?,就朝他挥了?挥右手,算是打招呼。
她发现他点了?跟她一样的套餐,迫不及待告诉他:“这个三?明治里的番茄特别好吃。”
“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他瞥她一眼,慢条斯里地?打开纸杯的盖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仿佛在试温度。梁芝欢想起刚才自己的一大口……
幸好,牛奶温度刚刚好。
“你做事情?一直这么考虑周全的么?”她忍不住问,在咽下最后一口东西?之后。
印象中,他似乎从来都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像是深思熟虑过后才付诸行动一样。
“什么?”他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刚刚不是在试牛奶烫不烫嘛?”
“难道?你不试?”他扬了?扬眉,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下了?结论。
“你的确是那种做事情?欠缺考虑的人。”
如果换作他没?有帮她这个大忙以前?,梁芝欢铁定要回嘴反击。但现在知道?他其实就是一个外表冷漠、说话难听的热心肠,她完全计较不起来。
梁芝欢扯起嘴角,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牛奶。
“有时候……”毕正咽下嘴里的三?明治,口齿清楚地?说,“我也会考虑不周。”
“哦,什么时候?”
“你说一个小时可以结束,我就答应了?帮忙,但事实证明,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某些……不可控因子。”
“”
“所?以,我只?能今天一大早赶过来,十?五分钟后跟前?天下午被我爽约的人在这儿仓促地?见个面,然后去外地?出差。”
梁芝欢足足愣了?有十?几秒,呆呆地?看着他咬三?明治、喝牛奶……
她真的没?有料到,给他带来的麻烦之中还有这一出。
“我……”
但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你不用道?歉——最近我听你说了?太?多的抱歉……而且,我刚才只?是举个例子说明而已,并没?有找你算账的意思。”
他的表情?的确不像是抱怨。
可是,她的嘴唇动了?动。因为他的话,她觉得很内疚。
“要是你觉得内疚的话……”毕正像是会读心术,定定地?看着略有些惊讶的人。
“做事之前?先?考虑下后果,千万不要再?给自己惹相同的麻烦……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同样恐怖的遭遇……”
梁芝欢前?几秒的感动,被他最后一句话搞得有点哭笑不得。
她把剩余的牛奶喝完,舔了?舔嘴角。
“我还是把你的话当作是安慰和……鞭策吧。最后说一次,谢谢你!祝你出差愉快!”
然后,她背上挎包,起身朝他挥手告别。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毕正的视线落回到对面的空杯上。
眉头不由自主皱了?一下。
她好像是真不习惯用纸巾擦嘴啊……
*
“需要的话,你可以再?休两天,不用着急上班。”
当梁芝欢把咖啡端进总经理室,潘柏雷以一副体?贴下属的口吻说道?。他的眼神有些闪烁,所?以她猜测……
“毕正跟你说了??”她试探着问。
潘柏雷点点头,端起咖啡。
“否则他没?法合理解释,为什么是他来帮你请假。”
他想起昨晚在电话里,他跟毕正说“除非你是在跟她搞暧昧或者谈恋爱”,那位老兄才肯把真相告诉他。
“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呢?”他心有不甘地?问。
他比那位更帅、更懂女人、更适合假扮男友好不好?
“你是老板,把私人的事情?扯进来会比较尴尬。”梁芝欢当初的考虑是这点。
原来他输在这里啊……
潘柏雷用手指在桌面上飞快地?敲了?几下,然后不紧不慢地?告诉她想法。
“既然你可以帮我做一些助理职责范围以外的事,反过来,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些老板身份之外的事——当然,最好是比较有趣的……或者我不讨厌的事。”
梁芝欢好笑地?想了?想。
她这个……应该不符合有趣和不令人讨厌的条件吧?
然后她想象一下,如果换作潘柏雷坐在黄治面前?……
她还真想象不出他会怎么反应
不过,倒是有件事需要拜托他。
“我元旦节要回上海,想向你请三?天假,晚点回来上班。”
“没?问题啊!”他大方地?说,“我也正想休假。”
“但我可不想回上海……去哪里呢……”潘柏雷眯起眼睛,脑子开始搜索各个度假胜地?……
“你觉得……”
他正要问梁芝欢巴厘岛怎样,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出去了?。
*
中午,梁芝欢和JS姐妹一起去吃小火锅。
Sandy兴致勃勃地?跟她俩讲述昨t?天团建的趣事,她和Jessie一边涮着菜,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我觉得,总经理已经不用坐第一极品的位子了?。”
趣事讲完之后,Sandy发自肺腑地?说。
“总经理真的变了?,变得既绅士又?专注。你们没?看到,昨天他认真跟我们老大讨论明年预算的时候,简直就跟男神一样。”
“是嘛?”梁芝欢笑道?,“怪不得,早上你们老大来找总经理的时候‘满面春风’。”
“果然‘朝中有人好做官’啊!”Jessie也笑起来。
“二部?明年的预算肯会噌噌大涨,但愿明年轮到我们三?部?。”
“没?问题、没?问题!”Sandy一幅毋庸置疑的语气,仿佛她就是那个拍板的人。
“等明年总经理把我们捋顺了?,就该轮到你们啦!”
Jessie摆出“借你吉言”的表情?,拿起饮料:“为总经理干杯!”
三?人笑嘻嘻碰完杯,Sandy感慨:“每次到了?年底就特别开心,有奖金发,有工资涨,还有年会抽奖,还有圣诞节、元旦节,马上又?是春节……想想都开心。”
说着又?向梁芝欢提起平安夜的party。
“我、王凯还有Jessie都去,Jessie还带她男朋友,你来的吧?”
“我”
“刚好是周五,不用担心第二天还要上班。而且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错啊!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Jessie也对她说了?跟Sandy一样的话。
西?方节日在国内流行最广的大概就是圣诞节和情?人节了?。究其原因,梁芝欢没?有研究过,她只?是想当然地?认为缘于这两个节日都富有浓厚的浪漫色彩。
至少,前?两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大楼下面的各个商家?橱窗上纷纷贴上了?圣诞老人、麋鹿、雪片的装饰,门口还有挂满铃铛和灯饰的圣诞树。一到晚上,灯光亮起,在Merry Christmas的音乐中,浓浓的圣诞气息铺面而来。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
梁芝欢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柚子茶,漫步在瑰丽魔幻的街道?,时而驻足欣赏一个个漂亮的橱窗。
这将是她过的第一个温暖的圣诞节,因为十?二月末的厦门还没?冷到穿羽绒服、围厚厚的羊毛围巾的地?步。
不像上海寒冷的冬季,风擦过脸颊会有刺痛的感觉。如果再?下点雨,那股子冷飕飕的寒意会渗进你的骨头里。
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她正拿着手机讲电话。
也许电话那头是朋友或者恋人,她一直笑得很灿烂。
受其感染,梁芝欢不自觉地?也弯起了?嘴角。
她步伐轻快地?走过女孩面前?,听到她很开心地?说“好啊,你来接我”,一霎那,脑海里响起了?另一个女孩的声音。
“再?给你十?分钟,再?不来的话我就跟同事去过圣诞节啦!”
然后,她恍惚间看见一个男人在哄不开心的女孩……
“发什么呆?”
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第20章 20
梁芝欢回过头, 王凯微笑着站在侧后方。
“你还没下班?”
“是啊,我打?算今天把年终总结写完。”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甩头示意她一起走。
王凯感叹:“时间过得好快, 一年马上要结束了。”
她也来了一个“是啊”。
“我最怕写年终终结, 因为?回顾一整年,似乎徒有?时间流过, 自己却成事寥寥。”
“但我觉得起码今年你已经有?所收获啊。你来公司不过三个月,你的努力和能力大家都看到啦!”
王凯侧过脸, 表情认真,梁芝欢心怀感激地笑道:“哦,我就当作是鼓励吧。”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尤其女?孩子。”
赶在她开口之?前,他?又快速补充一句。
“虽然我不是大男子主义者, 但我还是认为?在当下的社会生态下, 女?孩子可以适度让自己轻松一点。”
梁芝欢笑起来:“你要是当老板, 一定很受女?员工拥戴。”
王凯笑着摸了摸鼻子,算是接受了她的恭维。
“那个,明天平安夜,你不来凑热闹吗?我听Sandy说, 你不去party。”
“嗯, 我得去采购带回家的礼物……而且,我其实?挺怕一群人闹腾。”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 脸上好像“原来你是文静一卦”的恍悟。
梁芝欢好笑地把杯子里的茶喝光,找了个垃圾桶扔掉纸杯。然后学他?一样双手插进口袋,继续一起往公司大楼走过去。
“元旦我也要回家,可以拜托你帮我买一份礼物吗?”王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就你买的东西?, 我拷贝一份。我妈老说我不会选东西?。”
“我只买吃的,万一不合你妈口味怎么办?”
“没事儿, 总会比我选的强。逢年过节最头疼买礼物,你就当帮我偷一回懒?”
“好吧……”梁芝欢只好答应,“不过,要是你妈不喜欢可别怨我。”
电梯到了,两个人走进去。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来厦门?吗?”
王凯语气谨慎中带着点小心,避免给人故意刺探隐私的感觉。
梁芝欢正思忖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另有?两人走了进来。
不巧,却是毕正同沈佳璐,他?们似乎一起吃完饭回来。
四个人彼此客气点头之?后,梁芝欢又朝毕正瞄了一眼,刚好他?的视线转过来,她心怀感激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电梯到了27层,梁芝欢和王凯走在他?俩身后,大家各自回工位。分开时,王凯不忘提醒她别忘了答应他?的事,她笑笑说:“知道啦!”
“你刚才那个‘眨眼睛’是什么意思?”
毕正早她一步等在她办公室门?口,两手环胸,语气里带着一丝追究的意味。
“表示感激呀!”
“为?什么?”他?蹙了蹙眉,似乎不太相信。
“也没什么……”她觉得那并?不重要,“反正就是你刚好解了围。”
毕正看上去将信将疑,梁芝欢忽然茅塞顿开。
“啊,你以为?我……”她简直哭笑不得。
自从那次在车上被他?狠狠地“教训”一通之?后,她可再?没有?八卦他?和沈佳璐的念头!
“没有?最好。”他?转身欲走。
“喂——”梁芝欢叫住他?。
“老实?说,我真的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那件事’。”
她对上毕正投射过来的犀利眼神,举起右手:“真的,我发誓!所以,那些你跟她的……都不是我传的。”
然而,他?没有?一丝一毫相信的意思,因为?他?的眼神依然看起来很凶。
“不信拉倒!”她翻了翻眼睛,不再?跟他?废话。
*
不知道是不是平安夜的关系,第二?天公司里的氛围格外轻松热闹。
梁芝欢跟几位女?同事在茶水间闲聊。有?两位的装扮与平常分外不一样,比如?Jessie。她告别一贯的长裤形象,穿了一条淡紫色的修身长裙,裙身有?许多bling bling的亮片,配合她瘦长的形体?,十分雅致华丽。
“果然平安夜就是灰姑娘变身之?夜!”Sandy的表情和动作都很夸张,引得茶水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们没变身的是什么?”另一个部门?助理问。
“是公主,因为?公主不需要变身啦!”
梁芝欢和着其他?人一起翻着白眼。
有?人不客气地吐槽:“Sandy,你多大了还相信童话故事?”
于是,几个人就开始了童话发生概率的争论。
恰恰过了一会儿,前台小姑娘忽然抱着一大捧鲜花进来——真的是超大型的一大束花,她吃力地叫着:“重死我了!”
“哇,好漂亮!”
“谁的啊?”
茶水间瞬间被这个巨大的浪漫炸弹引爆了……
鲜花被前台小姑娘如?释负重放在台面上,精美的油纸大概包裹有三十朵左右的粉色玫瑰,搭配薰衣草、满天星,十分亮眼。
梁芝欢跟其他?人一样迫切想知道哪位女?同胞如?此幸福。
前台小姑娘故作高深,眼睛贼溜溜地扫了扫所有?人,就是不讲。
“让我看看……”Sandy等不及,上手拿起花束里的卡片念了出?来。
“Missing you……Z……”
Z?
梁芝欢登时僵住,失神地看向那束花。
“哇,芝欢,是送你的!”Sandy兴奋地把卡片递到她眼前。
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芝欢”两个字。
“老实?交代,Z是谁啊?”
“是不是男朋友啊?”
“原来你有?男友朋友,是谁啊?”
“Z诶,我小时候最迷佐罗……”
一时间,梁芝欢被她们问得不知所措。
“只是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不是在追你啊?”
“”
“黄玫瑰表示珍惜t?、歉意,薰衣草是等待爱情之?花,所以这个Z想要表达的就是‘对不起,我爱你’。”
Jessie百度了花语,以她一贯的文艺范儿向大家诠释。
哇!茶水间顷刻间又冒出?好多粉色泡泡……
“Z到底是谁?”
“是不是我们公司的?”
……
梁芝欢抱上花落荒而逃。
办公区里不时有?人向她怀里的一大捧花投来关注目光,她真的有?点不知所措。完全没有?料到黄治会来这么一出?,突然就把她推到一个众目焦点之?下。
最后梁芝欢把花放在办公室地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管怎么说,花是无辜的。”潘柏雷的声音不紧不慢在背后响起,那语气似乎在为?这些美丽的生物打?抱不平。
梁芝欢转过身诧异地看向他?。
“你们几个讲得那么热闹,我和刘董在外面都听到啦!”
“”
梁芝欢哑口无言。
原来,她也可以有?如?此的戏剧人生
*
“别人收到花都开开心心,你倒是一副倒了八辈子霉的样子。”
潘柏雷拆开湿巾包装袋,擦拭手指上沾着的沙拉酱。
“问题是……”他?大概觉得她有?些矫情,梁芝欢想说送花的时间、地点、人物统统不对,但刚开口又失去了解释的欲/望。
她苦笑一下,低头吃盘子里的蔬菜。
“还有?,对于吊胃口这种事我很有?经验。你越是不想让别人知道Z是谁,别人越会想方设法?去琢磨。”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大方地跟她们说,这是我前男友送的花,他?不想跟我分手,在等我回心转意?”
潘柏雷耸了耸肩,意思是“why not?”
“然后我继续回答‘你们为?什么分手’或者‘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心转意’的问题?”
潘柏雷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听众就开始帮我分析、出?谋划策,给出?各种诚恳又明智的建议?”
“不……行吗?”潘柏雷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承认。
“我就是这样想的。”
梁芝欢愣了几秒钟,噗嗤一下笑出?来。
她笑得停不下来,上午半天压在胸口的东西?好像忽然消失了,身心畅快许多。
对面潘柏雷却不爽地皱起了脸:“我刚才就不应该做你的挡箭牌。”
她听了这话笑得更欢。
JS姐妹约她一起午餐时,她撒谎说总经理要找她谈事情。
梁芝欢稍稍收住笑意,指着他?面前的沙拉说:“作为?回报,我不是请你吃饭了嘛你自己说要吃草的。”
说着,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不觉得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吗?”潘柏雷端出?老板的架子。
梁芝欢正要回他?,摆在他?手边的手机适时响起,她立刻安静地低头吃东西?。
只听他?非常简略地说了一些“嗯、哦、好啊、OK”之?类的词,然后拜拜挂了电话。
“你喜欢吃海鲜吗?”他?放好手机问。
梁芝欢点点头。
“我跟阿正晚上在家做海鲜大餐,你要不要一起来?阿正的黑胡椒螃蟹比珍宝海鲜坊的还好吃。”
梁芝欢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她曾经在新?加坡唐人街上的一家饭店吃过。那种蟹好像叫Mud Crab,一只就有?一斤重,大钳子里满满都是肉,混着黑胡椒的味道,好吃到舔手指。
“但是”她有?点犹豫,“我去合适吗?”
“怎么,怕我们两个男人?”潘柏雷眉毛歪成高低不平两道。
“我老实?跟你说,我就没把你看成女?人。”他?不客气地说,“阿正更不可能,他?眼里就没女?人。”
梁芝欢哭笑不得。
她就是有?点怕被毕正嫌弃而已。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把手里的叉子扔在盘子里那堆单调的蔬菜上面。
不想吃了,留着肚子给晚上。
潘柏雷赞同地一笑:“这就是我说要吃草的原因。”
*
下班后,梁芝欢先回家卸了妆,换上一身舒适的衣服,然后才打?车去潘柏雷家。
保安又联系了业主核实?信息才把她放进去,但给她开门?的却是毕正。
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针织衫,胸前围着围裙,一只手还戴着手套。这副居家好男人的装扮,跟他?平时西?装革履的画风偏差实?在太大,梁芝欢不由地瞪大眼睛多看几眼。
“进——来。”他?白她一眼,转身走开。
梁芝欢换好拖鞋,走进厨房,看他?在水池边低头忙碌。
“怎么不见我老板?”
“买番茄沙司还没回来。”他?头都没抬。
煤气灶上炖着一锅什么汤,很好闻。
“好香……”
梁芝欢凑过去,想打?开盖子看一下,没留心那是砂锅,轻呼一声缩回手。毕正转过身看着她,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梁芝欢手捂在耳朵上,讪讪地扯起嘴角。
“过来洗菜。”他?不客气地吩咐。
梁芝欢乖乖走到水槽边,把台面上的蘑菇、辣椒、葱、生菜等等统统放进水池。
“你平时不做饭?”
“嗯?”
“怪不得……”他?感叹了一下,继续埋头清理大虾的虾线。
他?是指被砂锅烫呢,还是指她的洗菜方式不对?
“洗菜我还是洗得干净的。”她仔细地冲洗每一个蘑菇,然后放在一个盘子上。
“真的有?黑胡椒螃蟹吗?”
梁芝欢没看见螃蟹,虽然大虾也是她喜欢的,不过前者更少机会吃到。
“有?番茄牛尾汤、芝士焗大虾、清蒸石斑……”毕正顿了顿,又开始数起来:“鲍鱼、生蚝、蛤蜊……”
就是没有?说她最馋的螃蟹。
也许他?故意吊她胃口,梁芝欢扭过头盯着他?,非要等到他?亲口说出?来。
从毕正的角度——她此刻没穿高跟鞋,差不多过他?下巴一点——只见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上来,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脸的倒影。
他?有?霎那的失神,然后手指传来一点刺痛——不小心被虾头给戳到。
“没有?啊?”她终于沉不住气。
“当然有?!”毕正瞪她一眼,暗暗揉了揉吃痛的手指。
潘柏雷走进厨房的时候,恰好看到两个人并?排站在水池边的背影。柔和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平添几多市井温馨。
“你们俩这样看起来真像一对贤惠的夫妻。”潘柏雷开着玩笑,把手里的两瓶番茄沙司放在台面上。
毕正面无表情地拆掉手套:“那你就是不肖子啰?”
梁芝欢咯咯地笑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潘柏雷一脸不爽地盯着她旁边的人。而后者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回应他?的目光。
她突然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实?在妙不可言。
“我去醒酒。”潘柏雷悻悻离开厨房。
毕正扭开番茄沙司的瓶盖,往汤锅里一通猛倒,然后拿起刀开始切配菜。
洗完菜的梁芝欢无所事事,背着两只手在一旁观摩。发现?他?修长的手指相当灵活、熟练,刀刀利落,片片均匀。
“你好厉害!”她谄媚地拍起马屁。
毕正的手抖了一下:“你别在这儿添乱。”
为?避免切到手,他?把她支出?去摆盘子。
一切准备妥当,毕正开启烤箱、蒸箱、煤气灶合奏曲。过了一会儿,梁芝欢和潘柏雷被叫进来端菜。
“当心烫。”毕正把厚厚的手套递过来。
梁芝欢戴起手套,把满满一大盘蒸好的生蚝、鲍鱼、扇贝端了出?去。跟着,大虾和鱼也纷纷出?炉。
潘柏雷放出?一点轻柔的背景音乐,往杯子里倒上红酒,颇觉遗憾地对梁芝欢说:“就缺花,你要是把那束花拿来就好了。”
“什么花?”毕正刚好端着螃蟹出?来。
“神秘Z先生送的花。”
毕正一下子就猜到Z是谁,眼风淡淡扫过,转身回厨房盛汤。
潘柏雷随后进来,没头没脑地来一句:“要不是知道有?个叫黄治的人,我还以为?这个Z是毕正的‘正’呢。”
毕正微张了口,由衷地感慨:“真佩服你的想象力!”
然后把一碗汤放他?手里,自己拿了两只碗走出?去。
潘柏雷在后面很欠揍地追问:“喂,说真的,你送过女?人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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