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查到了!
李知著回到刑警队,先去看顾思周,从敞开的门看到她和叶清寒专注忘我寻找线索,她没有进去打扰两个人,凝望片刻后回到办公室。
后续的箱子和之前的箱子,总共检测出10个男性DNA,但是只有9个男人的X器被放入箱子里,最重要的事其中一个人的DNA在数据库里有数据,此人叫洪桥,常住贝江市,去年因为交通肇事被采样。
从始至终,警方都是通过黎城的失踪人口和死者进行排查比对,没想到死者居然不在黎城生活,而是生活在距离黎城千里之外的城市,那么这就说明其他的人也许同样不在黎城生活。
于强联系洪桥所在的公安机关,那边给出的信息洪桥是私企老板,有两家工厂,一家外贸公司,人际关系复杂,正在排查可疑人员。
“凶手肯定不是随机挑选死者。”李知著语气肯定,“洪桥被杀肯定有理由,我们得去一次贝江。”
“我查到了!我查到了!”顾思周兴奋又克制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她手里紧紧攥着打印的几页A4纸,冲进办公室,兴奋到颤抖的她,把手中的纸哆哆嗦嗦递给李知著,“雏菊、雏菊阳光助学计划,应该就是这个!”
李知著接过来打开,几乎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凑过来,新闻标题醒目:
《贝江第一高级中学雏菊阳光助学计划骗局,受助女学生被迫与资助者发生关系》,这篇报道时间是2000年,报道里说贝江高中的校领导为了给学校引资,设立雏菊助学计划,资助家境贫寒的女学生,威逼学生和投资商发生关系。
李知著快速看完,扫到最下面的记者名字姜寻真说,“先联系这名记者。”
他们同时联系当地警方和贝江晚报,让他们去找姜寻真。
李知著查询航班信息,今天去贝江还有最后一趟航班,她直接给自己买一张。顾思周凑过来,“我能和你一去吗?”李知著二话不说给顾思周定了一张。
“老于,我和思周今晚去贝江,你们继续联系报社的人,有进展第一时间联系我们。”李知著说完和顾思周匆匆往出走去赶飞机,距离飞机起飞不到两个小时。
唐以墨才从医院回来,看到李知著和顾思周神色凝重匆匆往出走,不解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知著:“思周找到关键线索——凶手的杀人动机。”
“动机是什么?”
李知著把手中还攥着的打印纸给唐以墨,“我和思周现在去贝江,凶手很有可能是这篇报道的记者或者受害者。”
唐以墨看到报道,盯着“贝江”这两个字,她记得夏未至老家就是这里。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现在又紧绷拧起发条,血肉做的心弦,绷的快要断裂,一条条扯着她,令她无法呼吸。
唐以墨强作镇定,但脸色已经苍白,“我、我也、我也和你们一起,你们买的是哪个航班的票,给我也带一张。”
李知著:“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唐以墨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人没有回家收拾东西,而是直接去机场。她们飞机即将起飞前,收到于强发在群里的消息:刚刚收到贝江警方的回复,姜寻真已经在2003年死了,死因是跳崖自杀。
坐在中间位置的李知著盯着手机屏幕上“自杀”这两个字,屏息片刻。
“您好,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协助我们关掉手机。”空乘人员过来微笑提醒李知著。
等空乘人员走后,顾思周低声对李知著说,“姜寻真真的是自杀吗?这背后也许有更大的阴谋。”
“等我们到贝江就知道了。”
飞机滑行起飞,黎城越来越小,道路变成黄色晚宴长龙,栋栋灯火辉煌的摩天大楼变成闪烁的光柱,最后逐渐变成厚重云层下黄的光源。
顾思周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黎城喃喃问,“你说,那篇报道是真的吗?”
不等李知著回答,顾思周先一步说,“我希望是假的。”
李知著没有回答她,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她侧头瞄了眼唐以墨,她头靠在座椅上,眼睛空洞无光望向前方。唐以墨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精神百倍的状态,自信中带着张狂,李知著从未看过这样的唐以墨。
“唐以墨,你怎么了?”
“我没事。”唐以墨把身体完全扭过去,背对着李知著。
就在她们坐飞机,关掉与外界一切联系的时候,网络上正在酝酿着腥风血雨。
徐林穿着一身灰粉色睡裙,席地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她旁边摆着银色笔记本电脑,身前是厚厚的卷宗。
徐林合上卷宗,两指捏了捏眉心,她的目光扫过家里的露台。自从那天田复燃走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露台。
徐林总是对自己充满自信,从来不会因为失败而自轻,但是对于田复燃,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才会让她拒绝自己。
太高傲,太冷血,太目空一切,嘴毒,不会关心人,她突然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性格上的缺点。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和田复燃认识的点滴反复回忆。
她想如果开始撞到她的时候第一时间下车查看她的伤势,会不会让她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如果她对她说话的语气不那么高高在上,她没有凶她,挖苦她,是不是田复燃就不会那么反感她。
徐林相信人生像是数学公式,想要怎样的结果,就要带入怎么样的参数,是她对田复燃的参数没有带入正确,田复燃才不喜欢自己。
越想越后悔。
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
她经常想着想着熬到天亮,彻夜不眠。
田复燃曾经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两次,第一次是WildFire,第二次是田复燃。
两次,徐林都不可抑制地喜欢上她,只是后者更真实。那种真实的感觉,像是躺在柔软经过阳光暴晒的棉花中,能从中感受到每寸肌肤的舒适和呼吸中阳光独特的味道。
人没有阳光怎么能好好活下去?
徐林点开手机,准备睡觉前刷刷微博,转移注意力。最近她一直关注白色泡沫箱的灵异事件,虽然原帖被删,但是这个话题热度不减。有好几个网友说自己配合警方调查,寻找白色泡沫箱,白色泡沫箱里放的是尸块,凶手把尸块通过快递发到全国。
徐林每次逛微博,都会去WildFire的微博里面看看有没有最新动态,她的上一条动态还是路平的杀夫案。这条微博下有很多人留言,催促WildFire去查查白色泡沫箱,等她调查结果。
以前这种评论WildFire从来不会回复,但是WildFire却置顶评论说:2013年11月8日20点我会发关于这个新闻的深入调查文章,感兴趣的友子可以蹲。
这个时间是明天晚上。
田复燃有时候简单得一眼望穿,但有时候复杂得令人难以琢磨。徐林琢磨不透这次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不是追逐流量和热度的人,这样话题度高的新闻她应该没兴趣,但这次她居然做起预告,为自己引流。
*
贝江属于地级市,虽然沿海,但是经济发展并没有其他地区好,近几年国家政策调整,他们这里才发展起来。李知著她们的航班只到省会城市,凌晨一点多下飞机打车去贝江,到贝江市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她们在酒店休息三个小时不到,早早去贝江市公安局。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他们这里的崔队亲自带她们去了解情况,他在路上说,“我先带你们去姜寻真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了解情况,看看有没有人了解当年的情况。”
当年负责姜寻真案子的民警叫汪门山,已经退休。她们又辗转找到他家,她们到时,汪门山正提着鸟笼往出走,要去遛鸟。
李知著说明来意,汪门山微微叹气,提着鸟笼继续走,“咱们边走边说吧。”
“姜寻真是在我们这里有个叫藤荆崖的地方自杀的,当时现场法医、技侦都勘验过,的确是自杀。只不过,在她自杀前,大家都说她疯了。”
第142章 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隐秘
“她经常举着条幅去第一高级中学门口闹事,她当时非说那里的校领导威逼贫寒家境的女学生,让她们和学校的投资者发生关系。学校报警好几次,她进了好几次拘留所,有几次,还是我亲手给她抓进去的。我苦口婆心劝她好几次,让她从拘留所出来以后不要再闹,可是她前脚刚从拘留所放出去,后脚又到学校门口闹。”
顾思周:“这么说,你们不认为她说的是真的?”
“我们都是做警察的,她得有证据是不是,她空口在那里喊有什么用。不过后来有段时间,她消停了,消停之后便跳崖自杀了。她原来是贝江晚报的记者,这个报社是国企还有编制,好好的工作,因为闹这个事丢了,最后人还没了,太可惜了。”
从汪门山那里了解完情况,李知著她们去找姜寻真的妹妹姜寻理,她在贝江高级中学对面开书店,主要卖练习册之类的辅导书。
她们到时,姜寻理抱着一摞练习册撂在地上,气喘呼呼热情招呼:“随便看,随便看,全场7折。”
顾思周向前一步问,“你好,你是姜寻理吗?”
“我是,你们……”姜寻理看着进来的四个人,神色逐渐凝固,“你们不是来买书的吧?”
顾思周出示警察证件,“我们是黎城的公安,想了解你姐姐姜寻真生前的情况。”
姜寻理转身往里走,“我姐姐已经死了十年,你们了解她生前情况干什么?还想把她抓进精神病院?”
顾思周随她一起往里走,从姜寻理抱着的一摞书上搬过来一半,“我们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自杀。”
姜寻理把厚厚一摞《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放在架台上,扫了眼对面的贝江第一高级中学,“你们为什么想知道这事?”
“因为她可能和近期发生的一起刑事案件有关,她的经历,她自杀的原因,可能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
姜寻理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顾思周,狐疑地微微眯起眼睛,“你体会过绝望的滋味吗?全世界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没有任何人站在你身边——这就是我姐姐自杀的原因。”
顾思周:“是因为没人相信她的报道吗?”
“报道?”姜寻理冷笑,“她的确写了一篇新闻,但是报社不让她发。”
顾思周从背包里翻出打印的报道递给姜寻理,“你看看,是不是这篇?”
姜寻理扫了眼标题,“对,就是这篇,你们是怎么拿到的,这篇文章根本没有印刷出来。”
李知著:“所以,你姐姐就用去学校门口闹事的方法,企图阻止这场交易?”
“对。她当时拍了很多照片,但都是间接证据,她一直希望受害的女学生能站出来作证,但是她找了很多人,没有人愿意帮她。她只好选择去学校门口闹事,企图阻止这肮脏的一切。”
“她最终成了别人眼中的疯子,被强行关进精神病院。为了把她弄出院,我爸妈奔波劳碌,积劳成疾相继离世。她出来以后我劝告她,让她别再管这个事,她说她要最后试一试。”
“有一天,她忽然打电话和我说她找到愿意站出来作证的女学生。从那之后不到一个月,她给我发信息说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再后来,警察通知我去认尸。”
姜寻理望着对面建设得现代风格的高中,“人们都说学校是净土,但这所学校,是在肮脏的交易上建立的。”
从姜寻理那里回来,李知著她们调阅当年姜寻真自杀的卷宗,通过卷宗的资料排除自杀的可能。
中午三个人在派出所食堂吃饭,一直沉默的唐以墨开口,“姜寻真已经死了,凶手肯定不是她,很大可能是当年受害的学生。”
李知著筷子戳着米饭,“我们下午去一趟那所高中,去找下当年受害学生的资料。”
“你们去吧,我累了,想回酒店休息。”唐以墨放下筷子站起来,直接往出走。
顾思周望着她的背影,“唐法医怎么怪怪的。”
看到这样的唐以墨,又联想到去找夏未至时的反应,李知著有种不安的猜想,但依旧不愿相信,“这种碎尸案她工作量很大,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让她回去休息吧。”
下午在崔队带着李知著她们去学校,在保安那里说明想要进去了解情况,保安汇报给领导,出来让她们出示协查证,没有不接待。
崔队背着她们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歉意说,“李队,要不然,咱们明天去吧,手续今天抓紧走。”
李知著扫了眼学校大门口进去后正对着的一尊白色雕像,好奇问门口保安,“这个雕像是谁?”
保安得意微微抬头,“那是我们的前校长,钱校长。”
顾思周没听明白,“到底是哪个校长?”
“钱校长。”
顾思周和李知著相互看了眼,满脸疑惑。
保安连忙解释,“钱树新,钱校长。”他望着白色的高大雕塑,“你们看我们学校的高大教学楼,塑胶操场,还有现代化篮球馆,都是钱校长任职期间建的。能建这么好的学校,有这么好的硬件措施,都是钱校长拉企业家捐款建得。”
保安说着脸部肌肉上扬,骄傲又自豪。
顾思周:“您在这里当保安多久了?”
“快十五年了,我1998年来的学校。”保安指着学校里面,“当时这片都是低矮的小平房,土操场,一下雨根本没法用,里面全是泥。”
顾思周眼睛注视着他,身体前倾认真听他的话,微微点头认同,“这些都是钱校长任职期间修建的是吗?”
“对啊,全是,所以我们学校修他的雕像放在大门口的广场上。”
顾思周:“咱们学校教学质量怎么样?”
“教学质量非常好,别看我们贝江是一个地级市,教育资源赶不上大城市,但在这片地级市,数一数二,每年都有考上北大清华的。”
顾思周认同点头,“咱们有没有对贫困学生的补助措施?毕竟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
保安嘶了一声,“这个肯定有,但是具体我不知道。”
顾思周:“我记得以前有个叫雏菊阳光助学计划,我朋友还被资助过。”
保安听到“雏菊阳光”这四个字皱眉,“别提这个助学计划了,当初那个疯女人为了这个计划一直来闹,赶她也不走,只能报警。”
顾思周:“这个计划现在还有吗?”
“没有了,也就那段时间我听过,后来再也没听过。”
回去的路上,李知著让崔队查钱树新的住址,直奔钱树新沿江的花园别墅小院。她们摁了许久门铃,用力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旁边的邻居实在忍不了出来说,“他不在家,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李知著略思对崔队说,“崔队,看来我们要破门而入,我怀疑钱树新是遇害者之一,需要进入他家采集他的DNA。”
很快,手续下来,还没等开锁师傅来,李知著已经徒手翻过小院三米多墙,顾思周退后几步,一个加速也翻过墙。
钱树新家别墅的门没有锁,客厅的电视还开着,餐厅上的饭菜已经发霉,五六厘米的绿毛在疯狂生长,这一切都说明主人走的时候很匆忙,根本没意识到再也回不来。
很快,技侦和法医陆续赶到,在卫生间和卧室寻找可以提取钱树新DNA的头发,拿回去作比对。
这些忙完,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李知著和顾思周回到酒店休息,等待DNA检测结果。
两个人还没到酒店,WildFire微博更新一条新闻,标题叫《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隐秘》
第143章 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隐秘2
“大家好,我是WildFire,在说起白色泡沫碎尸案之前,我先讲一个人,她叫姜寻真,曾是贝江晚报的记者。她在2000年发现贝江第一高级中学的校领导利用学校贫困家庭的女学生想要继续读书的渴望,联合当地的企业家业,用女学生做商品,引来全国各地的投资人,形成了一条色情产业链。她为了阻止女学生继续被害,写下一篇关于此事的详细报道,不过迫于各方面压力,报社不让她发。她独自刊印新闻的传单,发到政府和学校,企图阻止这一切。”
“此事牵涉甚广,涉及企业有些是招商引资重点对象,各界对此讳莫如深。她每天都蹲在学校门口,举着牌子,企图用自己的力量阻止这一切,却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关了三年出来后,她发现这个交易还在,她转换思路,寻找已经从那里毕业的学生,希望这些学生站出来帮她作证。”
“终于,她找到一个愿意帮她作证的学生,但是那个学生临阵脱逃。学生的退怯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株稻草,她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跳崖自杀。”
“这次白色泡沫箱里的尸体,是当年助学计划的主谋。他们分别是:
前贝江第一高级中学校长钱树新
曾任贝江第一中学副校长,现任天广教育集团董事长罗方万
曾任贝江第一中学老师,现任贝江教育局副局长贾祯仁
盛昌外贸出口有限公司董事长洪桥
格雷特大中华区总裁里诺李
华明集团财务总监陈杰仁
贝朗集团销售总监王河栋
曾任贝江第一中学老师,现任贝江四十四中学校长赵余
贝江海鲜加工进出口贸易公司总经理梁杰
贝江环球新天地娱乐公司总经理毕如屡
这些是目前被杀的人,还有参与过,但是并没有被杀的人,他们的名字详见后面的清单。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因为,我就是凶手。
他们都是我亲手杀的。
我即是凶手,也是当年雏菊阳光计划的受害者。”
WildFire这条微博,把蹲守着她新闻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很多人看完第一反应不是发评论,而是快速把她发的内容截图,包括她列出来的长长名单。
这条微博瞬间爆了,直接冲上热搜第一,微博的服务器瘫痪五六分钟才恢复。
网友以为服务器恢复后WildFire的微博会被注销,没想再次进去她的微博还在,而且又更新一条视频。
第一次,WildFire以真面目示人,她坐在四周白到有些发青的房间,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白色卫衣,扎起马尾,面向着镜头。她目光清淡且温和,看上去完全不像杀死十个人,制造碎尸案的连环杀人魔。
她冲着镜头先是笑了一下,声音微有沙哑。
“大家好,我是自媒体人WildFire,也是记者田复燃,是雏菊阳光助学计划的受害者,也是白色泡沫箱碎尸案的凶手。
白色泡沫箱案中的死者,都曾经是雏菊阳光助学计划的主谋和加害者。
他们利用我们想要获得资助,完成学业的迫切心理,威逼我们,带我们出去陪酒,应酬,与那些资助者发生关系。此事件持续五年,受害的女学生多达七百多人。
可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去报警,去揭露,而是默默忍受,一次次地被侵害。
曾经有个女记者深入调查,为此事发生,结果被抓,被打,被众人漫骂,被抓进精神病院。直到她抑郁自杀,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作证。
她来找我过,让我作证,我拒绝了她。我当时正在上大学,我觉得,只要我离开那里,不去回想,那些事情就会被我彻底忘记。
我会把这些屈辱的,不堪的回忆彻底压在心里,只要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我不是不想帮她,只是我害怕,我害怕一旦站出来,我拼尽全力争来的新生活会化成泡沫。
在别人眼里,我是受害者,也是为了上学,不惜出卖身体,不懂自爱的贱货。
我比那些加害者更恶心,更肮脏,更容易受到身边人的审判和白眼。那些曾经尊重过我的人,也许会看不起我,尤其是我身边的男性,他们肯定觉得我是随随便便可以挑逗侵犯的对象。”
WildFire原本平静的双眸随着她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愤怒,语音尾调越来越高,她双手紧紧握在身边,肩膀肉眼可见的发颤,她站起来,走向镜头,走近所有凝视着她的人,最后在摄像机前站定。
“今天,我站在这里,向全国人民直播这条视频,不是为自己抗争,也不是为已经死去的记者伸冤,而是想通过这种暴力极端又血腥的方式告诉每一位受害者:
站出来!去发声!去指认!
不要再默默承受!
我们是受害者!我们没有罪!
受到惩罚,为此事感到不安的人不应该是我们!
我们每个受害者的沉默,都是加害者的帮凶,会让他们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去侵犯别人!
所以,站出来!别再沉默下去!
我们每一个受害者都以为,只要忍过这段时间,把这段受伤的记忆抹去,就能好好生活。
醒醒吧,别再自欺欺人了!
仇恨,只有在罪恶受到公正审判的时候才会真正湮灭。
自欺欺人的淡忘化解不了曾经的屈辱!”
田复燃目光注视着镜头,她的声音像是可以穿透屏幕,散发出振聋发聩的力量。她白色眼球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像是她怒火燃烧的痕迹。
经过十多秒的停顿,她逐渐平息下来,继续说。
“我是自媒体人WildFire,记者田复燃,雏菊阳光助学计划受害者之一,
如今我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复仇,就是想给你们每一个人力量。
勇敢站出来!不要让那些曾经伤害我们的人逍遥法外!
接受指责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他们!
为此感到害怕的不应该是我们,而是他们!
站出来!
请站出来,不要沉默……”
因为微博遭受黑客攻击,无法操作,所以她的微博和视频挂在微博上两个多小时才被微博删去。
虽然她的微博消失不见,但关于此事的评论如海啸,在网上漫天铺开。
【我就是贝江第一高中毕业的,我可以证明,上学的时候的确有这个助学计划。当时我还羡慕那些女生,可以经常去参加比赛和活动,原来,她们是被拉去干这个!】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我真的难以想象这种事情居然不是影视作品,而是真实发生过!】
【看到这条新闻实在太气愤了,有人为了让山里的女孩子读书燃烧自己的生命,有人却逼迫她们做这样的事!】
【这件事必须要彻查,像这样的败类,居然还在教育系统里,真的难以想象还会有多不堪的事发生!】
顾思周和李知著正坐在出租车后座,依偎着靠着彼此,安然电话直接打过来,“李队,李队,看微博!看微博!凶手、凶手!”
顾思周听安然的话时已经点开微博,把手机递到李知著面前两个人一起看完文章内容。
李知著:“师傅,掉头,回公安局!”
她对电话里的安然说,“安然,现在查田复燃所在的地址。”
安然:“李队,我们查过了,田复燃昨天坐19点的航班去贝江,她现在人应该在贝江。”
李知著:“除了她,那趟飞机上还有谁?有夏未至吗?”
安然:“等我看下清单……有,有夏未至。”
李知著了然,她终于明白唐以墨为什么会这幅模样,她早就猜到夏未至是凶手。
她直接给唐以墨打电话:“唐以墨,我们要去找夏未至,你要不要去?”
电话那边沉默十多秒钟,颤抖的声音才传过来,“去。”
第144章 坠落
时值深秋,猎猎的风有刺骨的寒意,尤其是今夜的藤荆崖顶。
无月,星光稀疏,被不远处明亮的城市隐去了作为恒星的光亮。
十年前的暗夜,姜寻真绝望的站在这里,纵身跳下去,离开她努力抗争,却毫无作用的世界。
夏未至感到有些冷,裹紧白色的风衣。在暗沉的夜里,她白色的风衣十分醒目,如她平日里穿的白大褂。
田复燃站在她旁边,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贝江市,声音像是压过一层磨砂,“她们应该看完我的报道和视频。”
夏未至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你说,她们会很快找到这里吗?”田复燃从怀里抽出新买的水果刀,“我害怕有危险,上山前带了匕首。不过也挺可笑,我们现在害怕这种危险吗?”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夏未至淡淡回应。
田复燃瞧着她夜色中冷静到麻木的侧脸,“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大的事,会是朋友,但是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原来我们不是朋友。”田复燃语气轻松,带着往常幽默调侃的语调。
夏未至望着远处的光亮,“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会在了解我们之后,愿意和我们交朋友。”
田复燃想了许久,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我觉得思周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她不会因为我经历的事而轻视我。”
风更大了,吹得发丝凌乱。
夏未至没有接田复燃的话,再次把白色的风衣裹紧一点,“我的洁癖越来越严重,根本无法忍受看守所里的生活。我得先走一步,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你是无法忍受看守所里的生活,还是不敢再面对你学妹?”田复燃微微仰头,去看在城市光污染下依旧明亮的北极星,“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吗?”
“没有。”
“你这个人,太残忍了。做着济世救人的工作,却有一颗残忍的心。”
田复燃说完,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风越吹越大,似乎要把两个人从崖顶刮下来。
呼啸的警笛声随着风声传来,急促又紧迫。
“她们来了。”夏未至走向悬崖边缘,抬腿翻过悬崖边缘的护栏。
田复燃拉住她的胳膊,“你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我自己……我自己害怕。”
“我不能再等了。”
“我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田复燃幽幽说,随后放下拉住夏未至的胳膊。
“希望来生,你能出生在一个好一点的家庭。”这是田复燃对夏未至最后的祝愿。
夏未至回头看了她一眼,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你也是。”她说着,一步踏出去,像是平日走路那样。
在田复燃没有反应过来时,便听见**摔在坚硬石头上的“咔嚓”和“啪”的声音,两种声音几乎是同时传过来。
很快,她看见一辆辆红蓝闪烁的警车停在山下,她不再害怕,因为警察来了,她很有安全感。
非常,非常地有安全感。
她把自己随身带的水果刀仍在旁边的草丛里,静静等她们来。
她还没等她们上来,听到下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学姐!”
能这么叫她的人,肯定是夏未至的学妹。她来得很快,夏未至的尸体估计还没有凉透。
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传来,随后是泣不成声的,“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田复燃站起来,翻过护栏,探头朝下望,她只看到悬崖下一抹白,那是夏未至的白色风衣。那件衣服原本是一整块的白,现在上面却有暗色,把整片的白阻断,形成不规则的白色形状,不停侵染白色。
田复燃没有看见大片的血,也没有看到摔下悬崖夏未至的模样,她觉得这样最好,在她心中,可以保留夏未至永远清冷干净模样,但是她不确定,在她学妹心中,她最后的模样是什么。
也许是折断的四肢,摔碎的脑壳,四处迸裂的脑浆和被血水浸染透的白色风衣?
田复燃不知道,她只听到下面依旧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很羡慕夏至未,有人在她死后为她流泪,她死后,谁会为她流泪呢?
她不知道。
在哭声中,她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担惊受怕这么多天,终于踏实。
“别动!”
声音和束束强光同时穿透暗夜袭向她。
田复燃还站在护栏外,她有恐高症,双手紧紧抓着护栏,被强光晃得扭过头,转向悬崖那边。
“燃姐!”
听见顾思周的声音,田复燃眯着眼睛转过来,“思周,我没想跳,我就是看个热闹。你放心,我还有些事情没交代,现在还不能死。”
田复燃语气再次恢复曾经的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我有点恐高,你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田复燃冲顾思周笑笑。
一个特警举着枪,枪口对准田复燃对顾思周摇摇头。
“我扶你过来。”顾思周走进护栏,伸出一只手,“把你的手给我。”
田复燃手距离顾思周不到三厘米时迟疑,刚想收回去被顾思周紧紧握住,“快点过来,那里危险。”
田复燃怔住瞬间,随后笑了,拉着顾思周的手翻过护栏。她脚刚落地,旁边的特警拿着手铐过来。田复燃很配合举着手过去,“戴上这对大镯子,我才安心。”
顾思周眼神复杂看着田复燃,这是她认识的燃姐,但重新回到曾经模样的燃姐莫名让她心酸。
田复燃被押下山时,正好看到两个穿着蓝色防护服的人抬着一个担架往车上走,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血浸透白布,点缀着斑驳的血梅花。
田复燃没有把目光过多停留在夏未至尸体上,上了警车。
顾思周、李知著还有两个便衣警察带她来到机场,在所有旅客都上飞机后,她们才带着她坐到私密性比较好的公务舱。
田复燃四处看看,公务舱除了自己和押送的警察没有其他人。
“我感觉自己牌面好大。”田复燃在宽敞舒适的椅子上坐下来,发出舒服的一声轻叹,“我这辈子,还没做过公务舱,第一次坐居然因为这事,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觉。”
顾思周在她身边坐好,语气很轻柔说,“我也是。”
“所以你是不是得感谢我?”田复燃冲她调皮地挑了下眉。
顾思周拿起座椅上的毯子,搭在田复燃扣住手铐的双手上,眼睛定定望着她,粉唇轻动,欲言又止。
田复燃没有追问顾思周到底想要说什么,她后背靠在座椅上,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说,“太困了,这些天都没睡好,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
飞机还没有起飞,她便睡着了。
田复燃下飞机后被押入开进机场的警车,直接送到刑警大队。
昏暗的审讯室,田复燃没有一丝紧张、恐慌和局促,她冷静,淡定,像是面对一场访谈,接受警察的询问。
于强:“从全国各地把人绑到黎城杀掉,你是怎么做到的?先从第一个死者钱树新说起。”
田复燃:“我和苏尔合作,她答应帮我把名单中里的人送来,我直接杀掉。杀掉后夏未至分尸。”
于强:“在哪里杀人分尸?”
田复燃:“第五人民医院废弃院区的太平间,你们现在过去,能找到那些没有被装入快递的残尸。最开始都是夏未至分尸,我觉得挺有意思,也试试。分尸后,我们把尸片放入白色泡沫箱中,分散到曾经已经踩点好的快递驿站。”
第145章 唐以墨,夏未至正文线end
于强:“你们为什么要把装有尸块的泡沫箱投放到全国各地?”
田复燃:“为了引起普通群众的关注,因为这种诡异,恐怖,又血腥的案子往往能激发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心。这样,我才可以把自己发那篇文章和视频的关注度拉到最大,让尽可能更多的人看到,去唤醒更多的沉默受害者。”
田复燃很配合于强的审讯,把针对这个案子的详细作案经过交代清楚。田复燃几乎持续不断说了三个多小时,中途喝了五次水,去了两次卫生间。
于强从审讯室出来,去旁边房间找李知著,“她都交代清楚了,很多细节得和我们勘验结果进一步做对比。”
李知著转头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顾思周,“思周,你要不要和她说两句话?”
顾思周轻轻地点了下头。
李知著站起来,“我们一起进去。”
顾思周推开审讯室的门,田复燃已经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她打了个哈欠,“思周,这回轮到你审我了。”
“燃姐,你认识尤年姐对吧,你和她都是在苏尔的帮助下,才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
“你这话说的不准确。尤年最终的复仇计划不是为纪沧澜报仇,而是为姜寻真报仇,那只是她不得已的选择。姜寻真之所以自杀,是因为之前同意帮她作证的受害者反悔了,那个受害者就是尤年。尤年因为这件事自责抑郁,好几次想死,是仇恨一直支撑着她活着。”
顾思周在她对面坐下,不像是在审她,而是朋友间普通的聊天。
“燃姐,你和尤年,夏未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复仇的?”
田复燃微微抬起头,虽然审讯室很小,但是她似乎望着缥缈的远方。
“三年前,尤年找到我,说她要给姜寻真报仇,问我要不要参与其中,我最初拒绝她,但是那之后,我挖到一个新闻。学校老师在五年间侵犯了三十多个学生,若不是最后那个小姑娘在家人陪同下报警,他会继续把魔抓伸向其他人。这种犯罪,因为受害者对自己清白、对旁人目光的畏惧而不敢报案,她们的沉默,没有让施害者受到一点惩罚,结果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
“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我能和她们共情,正因为能共情,所以我才感到深深地绝望和无力感。我深思之后,去找尤年,答应参加她的计划,我想用这种方式,唤醒更多的受害者。至于夏未至为什么参加,我不清楚,是尤年联系的她。”
顾思周:“是苏尔先联系的你们,还是你们先联系的苏尔?”
田复燃:“最初是尤年和苏尔接触,我不知道有这个人,直到尤年执行花房复仇计划前,她才让我后续复仇计划和苏尔联系。”
顾思周:“华明集团财务总监陈杰仁,不是当年的施害者对吗?他是苏尔让你杀死,并加在这里面的。所以,我们发现第九号箱里的X器里,没有他的。”
田复燃放空的目光渐渐收回,最后落在顾思周有些苍白的面庞上。
顾思周:“他死之前,说什么了?”
田复燃舔了下干裂的唇角,“他说是他杀了柳善,杀了何其泽和她的丈夫。付春雨、李金贵和冯勇民相继死去,再加上他的死,会有人发现端倪,你会很危险。这就是我当时给你打电话,提醒你的原因。”
李知著听到田复燃的话,敲击键盘记录的手停下来,转头看向顾思周。
顾思周微微垂眸,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两个人从审讯室出来,顾思周微微垂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对李知著说,“我知道苏尔真实身份,她的真实身份是……”
“是……”
顾思周用力咬紧压根,“是——应还清。”
“她已经不再国内了。”李知著声音轻柔温婉,没有一丝责怪。
顾思周惊愕抬头看向她,李知著解释,“爆炸案的时候,我已经怀疑她。我们在贝江上飞机前,我已经让老于先控制住应还清,可惜她动作很快,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逃了。”
顾思周再次垂下头,“其实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我原计划是想告诉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不起。”
“谁会因为这样的事责怪你。”李知著轻轻拉着顾思周的手,“等这个案子忙完,我们有时间,你再告诉我。”
“对了,唐法医怎么样了?”顾思周突然想起唐以墨看到夏未至尸体时悲痛绝望模样,“我想去看看她。”
“应该在解剖室吧,夏未至的尸体已经送回来了。”
*
解刨室里唐以墨用美容针,小心翼翼,一针一线缝着夏未至的伤口。
夏未至两条腿骨摔断,发生扭曲弯折,唐以墨一寸寸小心翼翼帮她复位,她本来想把两条腿骨打上钢板,但她不会这个技术,只好先缝皮肤固定住。
夏未至身上的血液已经被她全部擦干净,就连头发,唐以墨都用洗发水洗了两遍,轻轻擦干。她知道夏未至有洁癖,所以擦拭的很小心,很仔细。
夏未至皮肤白到发青,血迹擦拭干净后可以看到腿,后背和腰部大面积的红紫色的皮下出血。
唐以墨勘验过无数的尸体,她比所有人都了解尸体和尚有生命体征人的区别,可是她却不相信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最敬佩的学姐已经死了。
她第一次见夏未至时,夏未至帮导师带课,或那时学校的光太柔软,打在夏未至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渡着一层神光。
夏未至有一种亲和,但是又让人产生距离感的魔力,她五官不是最美艳的,但确是最智慧的,任何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能被她由内而外散发出高智感吸引。唐以墨一度以为,她是文曲星转世投胎,举手投足都是书香气,她一定出生在书香门第。
后来她从同学那里了解到夏未至家境不好,学费还依靠助学贷款,申请助学金。唐以墨知道后,更是对夏未至肃然起敬,崇敬感不断加倍。
夏未至在她人生最昏暗的时候提着一盏明灯,帮她照亮前方的路,鼓励她,支持她走下去,坚定她转换专业的决心。
她永远都记得夏未至在她崩溃大哭时递过来的纸巾和她温声的鼓励。
而如今,夏未至残破的身躯被她小心翼翼缝合好。她的手,不再温暖,冰凉发寒,那是尸体独有的凉意。
“学姐,我这个案子结束了。”唐以墨拉夏未至这段脆弱的小手,轻轻贴在脸颊上,“我有时间给你做好吃的了。我帮你缝合的时候看到你胃里什么都没有,可是手背却有针孔,你一定最近都没有吃东西,而是靠打营养液维持。”
“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你那么忙,每天要做那么多手术。”
“你要多吃点。”
“都怪我,我当时去找你时,怎么没发现你手背上的针孔,要是我发现这一点,猜到你一直在输营养液支撑,我一定留下来。如果我当时……我当时留下来,就好了。”
“我当时留下来……就好了。”
唐以墨拉住夏未至的手,喃喃重复这句话。
陆芳仪看到这样的唐以墨,在旁边默默站着抹眼泪,她想劝,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唐以墨,在她眼中,唐以墨专业到冷血麻木,而现在的她拉着尸体说话,神色恍惚,像疯了一样。
解剖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陆芳仪看到进来的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李队,你快去劝劝老大吧。”
李知著听着唐以墨的喃喃自语,撩开围着解刨台的塑料。
唐以墨看了李知著一眼,放下夏未至的手,对她微笑说,“李知著你来的正好,我本想等这个案子结束,拉着你、思周和我学姐聚聚,去我家吃火锅。”
“唐以墨,夏未至死了,火锅可以吃,只有你我和思周三个人。”
唐以墨看着李知著忽然笑了,“我学姐,这么优秀的人,青年才俊,黎城百大杰出青年荣誉获得者,怎么会这么轻易死了呢。她还有好多病人等着她做手术,她明天还得去医院上班。”
“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了,唐以墨,认清现实。”
“现实……”唐以墨笑着,眼角却有泪珠闪烁,“为什么现实这么残酷,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她只是想好好读书而已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而言理所应当的事,她却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唐以墨哭得肩膀一起一伏,泪水在她脸上横流。
“看来你还没有真疯。”李知著语气一直冰冷,“我给你放半个月假,回去好好调整一下。”
唐以墨笑着拾起解刨台上一把21号手术刀,放在自己面前,微微转动,手术刀片寒光流动。
“我不想放假,想学杀人。你教我,我是法医,我知道哪里最致命。”她说到这里猛然转身,恳切看着李知著,“我学得一定很快,很好,你教我好不好?”
“杀了那些人有用吗?他们会因为死亡而畏惧,而不是因曾经做错事情感到悔过。唐以墨,我们是警察,我们要做的是终结罪恶,而不是制造罪恶。”
唐以墨哈哈笑起来,用手术刀指着李知著的鼻尖,“你说得好听,李知著你少来教育我!如果死的人不是我学姐,是顾思周,你会在这里和我巴巴讲道理吗?”
唐以墨神色变得凶戾,脖颈青筋浮现,咬牙切齿说,“你会吗!你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
“如果她真的这样,我会感到很难过,很愧疚,就连死都不得安宁。”顾思周拉开围帘进来,温热的手放在唐以墨,冰凉紧紧握着手术刀的手背,“唐法医,夏医生如果还活着,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
“她真的有在乎我过吗?”唐以墨缓缓放下拿着手术刀的手,微微侧头,仰起头,努力克制住泪水,“她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么会骗我到最后?”
顾思周:“我想,夏医生是太在意你,不想让你看到她另一面,她希望,永远在你心中保持形象。”
唐以墨颓靠在解刨台旁,身体像是化成一滩水,渐渐融化,缓缓跪坐下来。
“我送你回家吧。”顾思周随她一起蹲下来,轻声说,“先休息两天。夏医生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你守着她的躯体没有用。”
唐以墨机械地点了点头,被顾思周扶起来。
顾思周对李知著说,“我送唐法医回家。”
这个案子还有很多需要调查,形成证据闭环,李知著不能陪她们,只能嘱咐,“小心点。”
顾思周把唐以墨送到家,这一路唐以墨神色很呆滞,盯着一个地方眼珠一动不动。
顾思周不知道怎么劝她,这时候劝什么都没用。
回到家后,唐以墨像是触动了自动执行程序,先是去洗澡,洗澡后的她坐在窗边呆呆望着外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看什么。
“咕咚——”她听见电脑传来收邮件的声音,她想一定是信用卡账单或者某个网站的推销邮件。
她不想去管,但心里却感觉空劳劳,只好起来走向办公桌,手指在触摸区域滑动,点亮屏幕。
“你有一封来自学姐的邮件,请查收。”
电脑右下角跳出来的信封提醒像是一把锋利的砍刀,直接切开唐以墨的心房,让她已经平静麻木下来的身体再次控制不地颤栗。
她用依旧在抖的手用力敲击两下空格,输入xuejieyongyuandeshen密码进入,直接点开那个蓝色信封。
以墨,
当你收到我这封邮件时,我肯定不在这个世上。
真的对不起,我只有死了以后才有勇气给你发送这封邮件。
当你看完这封邮件,也许你不会为我的死感到难过。当然这不是我的目的,我不是为了不让你难过而这么写,我是想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我。
我想你已经看到田复燃发在网上的文章和视频,我和她一样,都是雏菊阳光助学计划的受害者。为了能上学,我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
上大学以后,我特别努力在学业上下功夫,不是我勤奋好学,而是我为能继续上学,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我比你认识我更早认识你,我听室友提起过你的家庭,你妈妈是与我们学校齐名学校的校长,你爸爸是西南地区最好医院的院长,你的家庭,让人羡慕,羡慕又嫉妒。你出生的起点,是别人穷尽一生无法达到的终点。
我以为你会很优秀,天资聪颖,光芒万丈,但是我发现你连手术刀都不敢拿。
那一刻,我内心是狂喜的。我想不管你有多么优渥的家庭背景,不过是一个手术刀都拿不起来的蠢货。
上天是公平的,她给了你这么好的家庭背景,却让你如此不堪。
我内心得到十足的欣慰。
但是我发现你并没有放弃,你怕被同学耻笑,大晚上独自抓田蛙去实验室里继续练习。我偷偷观察你,看见你一次次因为下不去手术刀而崩溃哭泣时,我在默默地笑。
我总拿自己和你比,我想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家庭背景,肯定比你优秀千倍万倍。
我有时候甚至希望你能被锋利的手术刀割伤。
你永远不知道,在自己孜孜不倦,努力克服内心恐惧练习的时候,有人悄悄盯着你,散发着人性最大的恶意。
我深知你对自己不能从事外科医生行业*的恐惧,知道你家庭带给你的压力,但是在你彻底崩溃大哭的时候,不是鼓励你继续,而是让你换个专业。
你以为我是善意的提醒你吗?
不是,我是出于对你的羡慕嫉妒而产生的坏。
我不想让你做家里期待的职业,我想让你平淡昏暗,碌碌无为过完这一生,这样才能让我感觉到公平。
以墨,你根本无法想象像我这样的人有多阴暗。
你是那么的纯粹,你的努力纯粹,你的善意纯粹,你的一切都是透明可见的干净清冽。
你越是这么纯粹,我越是厌恶你,因为你越是纯粹,越是显得我的肮脏和不堪。
我鼓励你,让你坚持学法医,学自己感兴趣的专业,这都是出于我的算计和嫉妒。
可是你呢,你把我当成自己坚实的后盾,和家里人一次次抗争,有时候受到委屈到我这里哭诉,让我成为的避风港。
我喜欢听你讲你不开心的事,这样我很欣慰。
我希望你不好,因为我知道就算你再不好,你都有你的家庭为你托底。
我一直这么阴暗地算计着你,直到有一天,你和我说起出国读博士。
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我能上大学,已经是我人生可以触碰的极限,我从来没想过要出国读书。
但是你很坚定,就像是坚定学法医一样。
我记得你当时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这个学校读博费用的确高,但是可以申请奖学金,而且帮老师干活还有钱,而且只要成绩好,可以申请国家助学金名额。我就是没你优秀,要不然我肯定也能申请上,哎,这就是庸才和天才最大的区别。”
你说了那么多,只字不提我的家庭,我的经济条件,而是告诉我方法和可行性。你小心翼翼,充满善意的维护着我的自尊心。
那一刻,我羞愧到无地自容。
为什么这么卑劣的我,值得这么高洁的你如此呵护?
你伤害过我吗?
从来没有。
可是我却盼着你失意,仅仅是因为我对你出身的妒忌。
你对我这么好,完全没有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是希望我好而已,可我却和你截然相反。
以墨,现在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如此的不堪,如此阴暗龌龊,根本不值得你因为我而伤心。
你还记得大学刚毕业,被分到西北小县城经历过的连环杀人案吗?
死的都是底层的依靠身体作为性服务的女性。
我当时在读书馆点开你发给我的邮件,看到你悲愤又心酸的发泄,深刻地意识到,我此生,无论读多少书,都不及你。
我还记得你说那些女人走上这条路是因为沉重的家庭负担,是急需钱却无法挣钱的无奈。她们可悲,可怜,但是死后家人却因为她们的职业而感到丢脸,甚至不愿意来认领尸体。
你咆哮,你愤慨,你给每个家属打电话痛骂他们,你为她们鸣不平。
你说真正杀死她们的不是那个变态,是原生家庭给她们的枷锁。
每当你想到这里,你会感到窒息,为这世上还存在千千万万的她们而难过。
你说你想救她们,哪怕只救一个人也可以。
我看到你这封信是震撼,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她们持这个态度,看到你这封邮件,我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卑贱。
你的优秀,是清醒、善良又坚韧的底色铸就,你的灵魂圣洁又美好。
我感受到和你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再次承认你的优秀和不凡。
如果我身上有闪光点,那一定是我努力经营想要呈现出来的结果。
如果你身上有闪光点,那是你毫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魅力。
光从这一点,我永远比不上你。
我曾经羡慕嫉妒你,现在依旧。
不同的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因为我的事受到太多影响。
我把曾经对你的所有恶意,变成善意。
如果真的有鬼魂,真的有在天之灵,我一定会保佑你,只保佑你一个人,成为你唯一的神。
以墨,话是说不完的。
我就写到这里了。
愿意你以刀为墨,寻线索,查真相,洗冤屈。
行你所爱
幸福快乐
另外,我要强调一点,你不是蠢才,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
夏未至
第146章 “我见她,麻烦帮忙安排下。”
为了方便审讯,田复燃这几日一直被关在公安局的看押室,没有送看守所。
寒流南下,黎城一夜间入冬,没有任何阳光的看押室阴寒萧冷,但田复燃却没有感到一丝寒意。顾思周给她送来保暖的毛绒毯子,电热宝,甚至给她点了三次奶茶两次咖啡。每次顾思周给她送东西,不是从铁栏里塞进来,而是打开门直接送进来。
田复燃在这里没有时间概念,但是通过顾思周送过来的餐食能推断出大体时间。早上一般是豆浆、米粥、煎蛋等,有时顾思周没时间,会托别人送过来,不论是谁送饭菜都是热的。
从小到大,除了姐姐,田复燃从没有人这么细致入微的照顾她。
顾思周又给田复燃带换洗的新衣服,田复燃好奇问,“思周,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顾思周目光很坚定看着她说,“你永远是我的燃姐。”
“可我是个杀人犯。”
“或许,以你自己的力量,已经找不到除了杀人更好的方法。如果你有权有势,可以用其他途径,又怎么会选择这条路?”
“谢谢你。”田复燃被捕后第一次哽咽,泪水一直在眼圈打转。
顾思周:“燃姐,你换好这些衣服要去看守所了。你放心,我已经让她打过招呼,那里的管教会照顾你的,应该没有人欺负你。”
田复燃开玩笑,“怪不得我老家的人都说有人好办事呢,原来是真的。”
顾思周随她一起笑,带她出看押室。看押室外李知著看到两人出来走近她们,“田复燃,你姐姐田盼儿登记信息是失踪,后来找到了吗?”
田复燃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没有。我姐说出去打工挣钱,再也没回来。”
李知著:“那我认识的人可能是她。她们年龄相仿,名字相同,只可惜我没有她的东西可以做DNA比对。”
田复燃随着顾思周往出走的脚步停下来,定定看向李知著,“那你认识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李知著微微垂头,避开田复燃的目光,轻声说,“死了。她被骗到东南亚的代孕机构做代孕母亲,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
田复燃听到这里突然笑了,她明明在笑,但眼里全是酸涩和痛苦,泪光闪闪却倔强的不溢出来。
“她有没有和你说起她的家人?”
“她说她有个妹妹,很聪明,学习很好,她要挣钱供妹妹读书。代孕机构骗她生完五个就放她回国,她一直期盼着生完五个孩子,拿着五万块钱回国,然后供妹妹读书,读大学,读研究生,她觉得这些钱够了。”
“她是我姐姐,她肯定是。”田复燃语气笃定,用力抿着唇压制着难以名状的悲痛,“她临走前和我说,让我好好读书,她打工挣到钱供我读书,我想读到哪里就读到哪里。可是,她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田复燃眼角红透,只有嘴角弯成弧度,看似在笑,“我姐姐,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李知著微低着头,不敢直视田复燃,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是因我而死的。”田复燃笑得凄然,“她要是不出去打工,而是嫁人,现在也许还活着。”
“不是你杀了她,是S。”李知著想到S眸中再次泛起杀意,她看向田复燃,牙根紧咬,“有机会,我一定会帮她报仇。”
“算了,不需要。谢谢你,李队,谢谢你给我一个结果。村里人都说我姐在城里当小姐,挣钱一个人享受,不敢回去。只有我坚信,她出事了。我做记者,就是为了去更多地方,见更多的人,去找她。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谢谢你给我答案。”
“挺好的。”田复燃挤出一丝笑,一串泪在眼角滑落,“知道她的下落,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
“挺好。”
“挺好。”
田复燃重复这句话,带着手铐的双手垂在身前,继续往前走。
她欣长的身影投在狭窄的走廊上,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从泥沼里拔出。
*
正如顾思周所说,看守所已经打好招呼,田复燃没有洗冰凉的冷水澡,而是好好洗一次热水澡,洗澡后被单独关押。
田复燃不知道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死刑宣判什么时候下来,但是时间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活着,却已经死去。
所有她想做,要做的都已经做完,至于能起到什么样成效,她控制不了。
她被关入看守所第二天,管教说她的律师要见她。
田复燃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有律师,不花钱雇,也会从法律援助中心分一个。想到律师,就会想起徐林,她有些不情愿,“我不想见,反正我是板上钉钉的死刑犯,法庭上我就说接受一切判决结果,律师走个形式得了,没必要见面。”
管教:“那我帮你转达一下。”
田复燃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她吃完两顿饭后,管教过来说,“我们要交班了,但是那个律师还是没走,坚持说要见你,你要不然见她一下吧。”
田复燃听管教这么说心像是被棒槌用力敲了下,紧张又不安,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激动,“那个律师,叫什么名字?”
“徐林。”
“我就知道是她。”田复燃叹了口气,略思片刻,“我见她,麻烦帮忙安排下。”
第147章 徐林抬眼瞄她,“越看越像精神病。”
“徐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田复燃欢快声音传来同时,会见室的门被推开,田复燃笑嘻嘻出现。
她一身轻松的自在模样,和冰冷压抑苍白的会见室格格不入。
徐林冷着一张脸,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田复燃在椅子上坐下来,兴冲冲说,“我和你说,这犯罪,还得搞个大的,我现在是重刑犯,单独关押,住得可是单间!别人可都是集体关押。”
田复燃语气像是朋友聊天般轻松随意。
徐林打开面前的笔记本,拔掉笔帽,“你把和警察交代的事情再和我重复一遍。”
田复燃睁大眼睛看她,“你要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想要为我辩护吧?我杀了十个人,可是死刑犯,还是死刑立即执行那种。”
徐林:“你有自首行为。”
田复燃:“哈???”
徐林:“你发《白色泡沫箱的隐秘》时@了黎城公安官方微博,我已经截图留证。虽然你没有直接去警方自首,但是你的行为可视为自首行为。”
田复燃彻底懵了,“等、等、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因为自首了,可以量刑减轻?”
徐林:“对,你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详细交代作案细节,这些都是可以争取量刑减轻,我们争取无期。”
“你一定是疯了,徐林。”田复燃激动站起来,拍着胸口,“我、我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无期!我这可是证据确凿,我要被判死刑立即执行的!”
徐林:“看你这模样,很想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是吗?”
“对啊!我难道不值得一个死刑立即执行吗?”田复燃迷惑反问。
徐林鹰一样的黑眸看着她,几秒后在笔记本上记录,“我给你申请精神状态评估,你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你犯罪的时候,应该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
“不是不是!徐林,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是精神病?你才精神病呢!你侮辱谁呢!我是这个正常人好不好!”
徐林抬眼瞄她,“越看越像精神病。”
“徐林,你来见我,是故意来气我是不是!我本来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可平静了,结果快要被你气死了!”
徐林神色严肃:“废话少说,把你和警察讲的和我再讲一遍,我看还有没有其他辩护点。”
“去你的吧!老娘才不讲呢!”田复燃用力拍一下桌子,隔着厚厚的透明隔层指着徐林,“我和你说徐林,你被炒了,我不用你了!”
“我——你老板,”田复燃拍着胸口,扬起下巴,挑衅又得意,“把你炒了!”
徐林紧紧握着手中的签字笔,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田复燃,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就那么想死吗?”
“对啊,我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和遗憾了。”
“一点——”徐林声色发狠,像是咬着牙,从牙缝挤出来,“也没有吗?”
“没有。”田复燃依旧仰着头,俯视着徐林。
“就是想死?”
“就是想死。”
徐林忽而笑了,笑得肆意又张狂,眼里透着决绝发狠的光,“好,好。田复燃你非要死,我偏不让你死,我就是要给你辩护,就是要把你从死刑变无期。”
徐林站起来,平视田复燃,“你可以炒我,但是你不管用哪个律师,她的辩护策略绝对是我提供的。”
田复燃切了一声,一脸鄙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造出了轰动全国的碎尸案,若是有律师能把你从死刑辩护成无期徒刑,那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自己不用费力找证据,思考辩护策略,却有这样的机会,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觉得会有人拒绝吗?”
田复燃收回鄙视的神色,整个人像是泄气的皮球,“徐林,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啊?”
“原因你不知道吗?”
田复燃微怔,凝望着她,“我发的新闻你应该看了吧?你识字对不对?你不会是阅读障碍人群吧?”
徐林直视着她,“我看了,第一时间看到。”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你和我,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三四岁就在艾弗尔铁塔下拍照片,而我三四岁不知道在哪里扣泥巴。我经历什么我说得很清楚,你好好想一想,不觉得恶心吗?你不是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吗?我清楚记得你说过这句话。”
“那是他们的错,又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迫无奈下的选择,就好像我为了救我妈,在舅舅家门口跪了三天,我们都一样。而且,你不是东西,怎么能用‘用过’与‘没用过’这样的词来形容,不要物化自己。”
田复燃终于绷不住了,泪水在她眼眶打转,她用手心在两只眼睛上按了按才继续说,“无期徒刑以后呢?就这么死在监狱里吗?”
“无期徒刑以后有很多可能,你可以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如果可以,能提前刑满释放。”
徐林说到这里眼角发红,微微抿了下唇才鼓起勇气,“我等你,一直。”
“你有病吧!”一行热泪滑过田复燃脸颊,她激动大喊,“就算我刑满释放,那也得二三十年之后,那时候我们都快五十岁了,你等我出去干什么?我求你了,现实一点吧!”
徐林郑重其事,“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田复燃彻底败下阵来,眼里的泪水被这句“理想主义者”硬生生憋回去,徐林聚聚话都会让她破防。
她略思片刻说,“我杀了十个人,是个变态,杀人魔,你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变态?”
“你不是变态,是殉道者。你所作所为像是蝴蝶的翅膀,正带起一场风暴。我很多同行说他们接到很多性侵的案子,被害者很多都是之前被伤害,在你视频播放后才报警。你成功的唤起受害者的思考,给他们面对这件事的勇气。你照亮了他们,给他们勇气。”
徐林自说自话,“我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件事,你在我心里已经上升到一个新高度。你和我都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都拥有着共同的信仰,只是你比我更崇高。”
田复燃单手扣在脸上,无奈又无语,“徐林,我真的,特别想爆粗口。你才是精神病,你才需要做精神评估,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听你说这些话,我浑身发麻!你真是……我、我无话可说。”
管教打断她们,“时间到了。”
徐林合上笔记本,“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还会来找你,你明天早点出来。”
“明天我是不会来见你了!”
“那我就等你,我还没有和你聊完,我的功课没做完之前,绝对会天天过来。”
“你……你不接别的案子吗?要在我这里一直耗着吗?”
徐林微笑,“还有什么案子比你的更重要吗?”
田复燃微微歪着头看她,“徐林,你怎么一根筋,你有大病你知不知道?”
徐林不理她,像以前一样不屑瞪她一眼,转身离开。
徐林走后,田复燃曾经安睡的每个夜晚,现在变得辗转反侧。她以为徐林看到她的新闻知道她的过去会感到厌恶。
她曾经为忍不住亲徐林而自责懊悔很久,她以为徐林知道真正的她会愤怒,会感到恶心,没想到,徐林居然跑过来说这些话。
她认真回想和徐林相处的细节,没发现自己一丝优点,她想不通,徐林为什么喜欢她,根本想不通。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等着管教找她,带她去见律师。
她等啊等,等到下午徐林才来。
“你怎么才来!”田复燃有些幽怨瞪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见我?”
第148章 我要做个道德感低的人
“我就是想问你,如果我直接被判死刑,你怎么办?”
“继续上诉,我会想其他办法。”
田复燃嘲讽,“坐在摩天大厦的天台上,喝着AD钙奶想办法吗?”
“我已经改掉这个习惯。”
“如果我就是死了呢?”田复燃右手做出枪的姿势,食指抵在自己太阳穴,眼睛睁大,“嘭的一声,我就这么被处决了。”
徐林冰冷的眸子带着一丝厌烦的看着田复燃把舌头伸出来,斜眼睛装死的浮夸表情,“死就死吧,我尽力了。”
田复燃收回舌头,调整好表情,“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害怕万一我死了,你太爱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为我殉情。”
“想得美,谁会为你这种哈奇士殉情。”徐林瞪她,低头翻开笔记本,打开录音笔,“别废话了,说正事。”
徐林问她什么,田复燃老老实实回答什么。徐林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时间快到的时候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在这里面,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比如衣服或者一些生活用品,我给你送来。”
“不用你,思周都帮我准备了。”田复燃微微扬起下巴,露出得意表情,“我现在也是衙门里有人的人了!”
徐林脸色再次阴沉下来,用力摔了下笔记本,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在整个会见室回响。徐林把笔记本装入包里,头都没回直接走了。
田复燃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说,“这脾气,估计这辈子是改不了。”
徐林走后第二天,李知著来见田复燃。田复燃没看到顾思周问,“李队,思周呢?她没和你一起来?”
李知著:“她在接受隔离调查,来不了。”
“因为苏尔吗?”
李知著点头。
“她会因此丢工作吗?会受到什么处罚吗?”田复燃担忧问。
“现在还不确定。”
李知著神色一直很平静,看不出对顾思周的担忧。
田复燃开玩笑,“丢工作也没事,反正已经是豪门阔太,只要不和我一样进局子就行。”
李知著被她的话逗笑,“不用担心她。我来是想告诉你,上面已经成立专门调查组,去调查当年雏菊阳光助学计划。你现在很火,很多人奉你为神,在网上发起请愿贴,希望法官能对你宽大处理。”
“而且,我们最近受理很多类似案件,很多受害者都是看完你的视频鼓起勇气来报案。”
“那我就放心了,就算是唤醒一个人,也值得。”田复燃目光似乎望着缥缈的远方,“希望每个受害者都能从曾经的阴影走出去。”
“那你……走出去了吗?”
“我当然走出去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对他们的恨意已经冲淡,并没有恨到一定要杀他们的地步。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只是单纯站出来去揭露当年的案件,这件事可能会在网上引起讨论,但很快就会过去。”
田复燃无奈耸了下肩,“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而这些加害者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反而会利用自己的社会地位,想方设法污名化我们这些受害者。最后的结果,也许我们是贪慕虚荣,为了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为了物质追求主动献身,去用年轻的身体勾引他们。亦或者,我变成下一个姜寻真,成为造谣生事的无良媒体,一个宁愿毁损自己,也要恶意造谣的疯女人。”
田复燃眸光变得狠绝,“只有付出血腥的代价,才能让事实无法轻易被他们颠覆,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才能给受害者真正的力量。”
李知著:“你把你刚刚说的这番话,在法庭上对法官说一遍。”
田复燃笑了,“不用了,我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
“徐林来找过我,想让我单独写一份你配合警方调查,协助警方尽快破案的材料,我已经答应她了。”
田复燃凝望着李知著,“是她让你来做我的说客?”
李知著点头,“她对我说,你是受害者勇气的源泉,你的存在就是力量,如果你死去,这种力量会在他们心中逐渐消失,所以,争取从宽处理,才是抗争的开始。”
田复燃嘟囔,“她为什么不自己说?”
“也许是怕你不往心里去?”
“可是我杀了很多人,杀人,难道不应该偿命吗?”
李知著深邃的眸子里映出田复燃迷茫又悔过的神色,她不禁笑了,“如果是这样,我早就死了千万次。我见过很多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他们竭尽全力给自己脱罪,一次又一次翻供,不停找新证据上诉,只为能多活一阵子,哪怕一天,一个月,他们也觉得赚到了。有时候,不要给自己设置那么高的道德感。我觉得女人最大的缺点,就是道德感太高。我小时候满口脏话,骂人的话比男生难听,他们骂我,我就更难听骂回去,他们动手打我,我就把他们打得哭着求饶。我从小,就没什么道德。
田复燃怔怔看着李知著。
李知著笑意更浓,“你难以置信我是这样的人?”
田复燃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对,要是这些话夏未至能听到,也不用带着负罪感跳崖。”
田复燃眼神从迷茫变得坚定,“我要做个道德感低的人,在某些事情上。”
*
李知著从看守所出来,查看于强发来的消息:顾思周隔离审查结束了,你来接她?
李知著:现在过去,让她等我。
李知著到时,顾思周坐在会议室里,目光空洞看向远方。她脸上浮起一层油光,头发也油亮打绺,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呆呆吸着。她听到脚步声,头缓缓转向门口,像是卡顿的机器人。
看到李知著,顾思周露出笑意,但目光还是有些呆滞。
李知著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站在旁边的于强,他是审查委员会的一员。
于强:“应该没啥事,带她回家休息吧,这七天几乎没睡几个小时。”
李知著扶着顾思周站起来,嘴角微抽,语气阴森,“我是不会放过这群老东西的。”
顾思周笑了,贴在李知著身上,身体整个重量倒向她,懒懒洋洋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啊,我很喜欢审查委员那几个领导。”
顾思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死我了,回家我要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李知著从她手中抽走奶茶,搂着她的腰,架着困得无力走路的顾思周走向车,她刚扶顾思周坐上副驾,顾思周眼睛已经睁不开,瞬间睡着了。
在顾思周隔离审查这七天,李知著把顾思周的所有东西搬回到玫瑰公馆,把那些画一幅又一幅挂回去。顾思周最喜欢的两盆龟背竹没有浇水枯死,她又买两盆相似的放回去,力争还原家里每一个细节。
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刚刚停稳,没等李知著叫她,顾思周打了个激灵醒了。
顾思周看着地下停车库流光溢彩的玫瑰灯,打开车门感叹,“又回来了。”她推开房门,看到客厅里挂着自己一幅幅画,似乎它们从来没有被摘下来过。
她情不自禁笑了,语气威胁,“这些画,你挂上去两次,不准再挂第三次了!”
“绝对没有第三次,我保证。”
“这还差不多。”顾思周哼了一声,回自己房间找换洗的衣服,拿着衣服走向公共卫生间。
李知著拦住她轻声说,“去我房里的卫生间吧,在浴池里洗,泡泡澡好好放松下。”
顾思周微微挑了下眉,拿着衣服转身走向李知著房间。
虽然李知著已经给浴缸消过毒,但她还是不放心,拽着花洒,水温调到最高,再次冲洗浴缸,卫生间里顿时水雾弥漫,白气飘飘。
顾思周嘴里含着牙刷,看她认真冲洗的模样,忍不住把牙杯里的水直接甩在她身上。
李知著身体本能躲过那道水,直起身,“顾思周,你干什么!”
顾思周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说,“没干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欺负你了,手痒。”
李知著没理她,继续清洗浴缸,直到认为彻底干净才开始放水。
顾思周刷完牙,迫不及待脱光衣服,浴池里刚刚放水,她只好先坐在浴池边缘,把脚放入水中。
水很浅,刚刚没过她的脚背,但她还是很惬意地用脚在水里荡来荡去。
李知著瞧着她,无奈摇头,拿起旁边浴巾到她身边,“就这么坐在浴池上多凉啊,已经深秋了。”
顾思周配合地站起来,李知著在她身下铺好浴巾,她又坐上去,笑嘻嘻说,“真舒服啊……”
水放好后,顾思周如人鱼般滑入水中,把身体全部泡在水中,兴奋地浮上浮下。
“我记得上一次穿着衣服坐在浴池里,你帮我洗头,那时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可以真正在这里面泡澡。”顾思周两臂搭在浴缸边缘,看着摁洗发水的李知著,笑眯眯说。
“以后想泡每天都可以。”李知著手心托着透明的洗发水过来,顾思周转过身背对着她,让她给自己洗头,很快顾思周头发是浓密的白色泡沫。
顾思周头枕着浴缸边缘,眼眸里全是李知著的倒影,享受着李知著微有力道的头皮按摩。
李知著:“你隔离审查这段时间,我去见过田复燃,她现在状态不错,徐律一直为她想办法。”
顾思周:“徐律那么厉害,我相信她。”她抬起手臂,湿淋淋的手拉住李知著的手腕,“给我洗完头,你下来和我一起洗吗?”
言语间,全是暧昧的邀请。
第149章 李知著反攻
李知著收敛神色,“我洗过了。”
顾思周眼里黠光浮现,手在水面上滑动,“那你可想好,你错失一次给我洗澡的机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李知著微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么说……对我的惩罚结束了?”
“你要是想继续也可以。”
李知著不语,扯过花洒,调试水温给顾思周冲洗头发上的泡沫,洗好后用干毛巾包裹住,随后迅速脱光衣服滑入浴池。
她刚下水,顾思周便贴过去,两手扣在李知著腰侧,把她抵在浴池璧,直接吻了上去。
她已经好久没有吻李知著,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两个人没有任何亲昵机会。
但这次的吻和之前浓烈的情欲不同,舌齿温湿的相融中有细腻的眷恋,也有浸透忧伤的缠绵。
顾思周曾经以为没有什么感受是无法通过语言来表达的,但现在,她只能用深情缱绻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夏未至离开的悲伤,对李知著的爱意和也许她离开自己的担忧,那种复杂的感情根本无法说出口,只能通过唇齿缠绵来表达。
李知著用她的每一次温热的呼吸,每一次主动舔舐告诉她,她有多爱她,绝不会离开她。
直到水温有些凉,两个人才松开彼此。李知著拧开热水龙头,继续放热水,拿过沐浴液,“先洗澡,一会儿水又凉了。”
顾思周很乖,凑近她,与她身前肌肤相贴,“那你一定要给我好好洗洗哦,就像是我给你洗一样。”
李知著后退半分,“你贴我这么近,我怎么给你洗。”
“人家冷嘛。”顾思周两臂抱在胸前,柔嫩在手臂托挤下更是风光旖旎。
李知著不去看她,抬手到浴池边缘,压了些沐浴露到手上,在手心搓开,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就装吧。”顾思周身体后倾,白洁的后背靠在浴璧,“看你能忍多久。”
令顾思周意想不到的是李知著非常安分帮她洗澡,安分到顾思周回忆起小时候奶奶带着她去东北大澡堂,澡堂里专门搓澡的阿姨。
李知著的手,帮她清洗每一寸肌肤,没有任何欲望。她甚至细致到洗每个脚趾的缝隙,手指按压她脚心帮她做按摩。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舒服,很解乏?”李知著问得极其认真。
顾思周微微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嗯”一声,像是小猫被揉摸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多帮你按一会儿,用不用加点力道?”
李知著俨然变成足疗技师。
顾思周瞧着她,微微**,“脚不用按了,帮我洗这里。”
李知著耳垂悄然中红了,她垂眸不敢直视顾思周带有侵略性的眼睛,但是低头又隔着稀疏的泡沫,看到下面隐秘,又不得不抬起头。
“别在水里做,这样对身体不好。”李知著说着,继续帮顾思周摁脚。
“你这样子……”顾思周微微抬起脚,抽离李知著的手*,用脚背在她脸颊刮了下,“像是谁家任人欺凌的小媳妇儿。”
“不对,是我任人欺凌的小媳妇儿。”顾思周说话间,脚轻轻滑下,力道恰好地踩在李知著锁骨处,缓缓下移。
李知著没有阻止她,瞧着顾思周得意小模样,“顾思周,你为什么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吃罚酒。”顾思周收回脚,瞬间倾身过去,贴在李知著耳边,咬着她耳垂,低低缓缓,“就想吃你的罚酒。”
李知著推开她,哗地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踩着浴池边缘跳下去,拿起浴巾快速擦干身体后穿上衣服,又拿着另一条干净浴巾回来。
“哈哈哈,你看起来好像挺生气?”顾思周非常配合站起来,站在浴池里面的台阶上,等着李知著帮她擦身体。
李知著直接用浴巾裹好她,把她横抱起来。
顾思周两臂勾着李知著的脖颈,“你说我再沉个二三十斤,你还能抱动我吗?”
李知著板着脸,“就算是三百斤的猪我都可以抱起来。”
“哼,净吹牛,上次你明明没抱起来。”
“什么时候?”
“就是我去相亲那一次啊,当时我让你抱我,你还不愿意。”
“谁让你往我耳朵里吹气!”
“吹气?是这样吗?”顾思周唇贴在李知著耳蜗,轻轻缓缓往里渡气。温温热热又痒痒的气流顺着李知著的耳蜗直达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让她克制紧绷的身体再难以自持。
她不觉加快脚步,抱着顾思周离开自己房间,一脚踹开顾思周房间的门,两步来到床边,手里抓着浴巾里面一角,把顾思周仍在床上。
浴巾在顾思周滚落中打开,顾思周在海蓝色的床上滚了两圈。她白洁的身体,像是曼妙晶莹的白润珍珠,在海水中随波起伏。
顾思周趴在床上,她细滑的后背呈现出玲珑的曲线,发出洗澡过后肌肤独有的水润光亮。她单手撑住头,如蛇一般勾人的眼睛看着在床边坐下来的李知著。
旖旎香艳。
李知著倾身向下,在她优美的蝴蝶骨处吻下。
微微的疼,但更多的是唇贴近肌肤摩擦的痒,以及李知著唇传来的炙热。
“好痒。”顾思周扭动身体,想要逃离,但却发现李知著已经倾身压下来,一只手摁在她腰身,把她牢牢扣住,薄茧的摁在细滑肌肤上,带动着难以忍受的酥痒。
顾思周最怕痒,她手撑着床,用力向上顶,企图逃离,但她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只是让自己的后背,更贴紧李知著胸口,根本挣脱不开。
“你不是说,想吃罚酒吗?”
这次轮到李知著在顾思周耳边温声低语。
暖暖的,带着湿热的气流瞬间灌入顾思周耳蜗,如丝滑的电流,钻入四肢百骸。顾思周缩着脖子,躲着李知著,“不行不行,我怕痒啊……”
李知著早就发现顾思周身上很隐秘的痒痒位置,之前她手轻轻从顾思周身上划过,顾思周都会躲开说痒,而这一次,她再也躲不开。
在又酥又痒的冲击下,顾思周像是一条打挺的白鲤鱼,用力地拍打着尾巴,但始终挣脱不开,被被李知著牢牢摁住。她才发现,以前在床上,李知著忸怩和推脱是真的没用一丝力气,但凡她用点力,自己决无招架之力。
顾思周在床上打滚,哈哈笑着的同时求饶,眼泪都笑了出来。李知著吻着她笑出来的泪花,一点点温柔向下,滑过顾思周诱人曲线,顺着紧致平滑的小腹向下。
顾思周感觉更痒了,那种密集的酥麻感让她无意识的要合上腿,但却被李知著用手挡住。
顾思周第一次感到紧张,但随之,这种紧张感都被软绵的包裹冲散而去。
她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海蓝色的床单,抓出条条褶皱,就像是一道道波浪在床上泛开,她的意识也在波浪中起起伏伏。
与李知著的隐忍不同,顾思周是毫无顾忌的用变化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愉悦,释放身体各种感官,来体验最爱的人给她带来温暖湿热中的欢愉。
房间里温度并不高,但顾思周额角却有水亮的汗液。
李知著帮她盖上被子,把微有泛红的全身肌肤裹在被子里。
“我……我还要。”顾思周气息都还没有调匀,便紧紧抱住李知著,两腿紧紧缠住她的腿,像是一条蛇绕在李知著身上,在她腿上剐蹭,“给我,我还要。”
“这种事情,不能做太多,要不然身体受不了,我有经验。”
“你分明就是想偷懒,你看看我,我多勤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顾思周说着松开她,堵着气转身背对着李知著。
李知著在她裸露出来光洁肩膀轻轻亲了下,把她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拍了拍被子说,“睡吧,好好休息。”
顾思周背对着她,呼吸急促,肉眼可见身上的被子一起一伏,她猛然转身,想要抗议,却被突入起来的吻把所有话吞进腹中。
李知著像是蹲守的猎人,等待她落入圈套转身,在那一瞬间吻上了她。她把顾思周压在身下,抽离所有的隐忍和克制,似乎要通过吻,把顾思周吸入到自己身体里。
顾思周喉咙里发出细微的轻哼,手指从李知著紧致的后背抓揉向下。
两个人分开,眼眸都映着对方意乱情迷的欲色。
“这次用手。”顾思周嗓音有些沙哑,缠着浓烈的欲望。
“可是,我没有……”
“不需要。我想要,给我……”顾思周说话时已经拉着李知著手。
李知著缩回手,“思周,我怕弄疼你。”
“不会太疼,以后就好了。”顾思周再次抓着她的手,漆黑的眸子泛着浓情的欲色,“给我,我想要。”
这样直率的顾思周,似乎是在李知著心尖抹上甘甜的蜂蜜,泛起浓密的甜。
她爱她至极,无人可以替代。
在欢愉这件事情上,顾思周总是乐此不疲,像是要把人吸干精气的小妖精,明明嗓子已经潮涌的呻吟中沙哑,却还一次次不知餍足。
最后终于虚脱无力,直接睡过去。
李知著无奈又宠溺地在她脸颊轻轻吻了下,帮她盖好被子,准备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一擦身体。
她们的卧室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来到卫生间李知著才发现自己手上有血丝,热水冲洗下,血丝像是细长的蝌蚪,从她修长薄茧的手指滑落,最后钻进下水道中。
李知著想刚才一定弄疼顾思周,但顾思周一点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她格外享受。
李知著对这个贪欢的小妖精喜爱,又有些无奈。
她恍然间想到,是不是手上的血,有一部分是因为手上的茧子把顾思周割伤了?
想到这里,李知著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李知著帮顾思周擦拭身体。
顾思周睡得特别香甜,她做了一个很甜美的梦,梦见她领着李知著去见妈妈。她的妈妈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她们像是姐妹一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睡梦里,顾思周在咯咯乐着,结果把自己乐醒了。
她睁开眼睛,屋里昏暗,视线模糊,但腰腹传来温热的感觉却很真实,那是李知著搂着她的手臂,而她此刻被李知著侧搂在怀里,温暖又安全。
她轻轻拉起李知著的手臂,刚要脱离,腰被扣住,搂得更紧。
“干什么去?”身后传来李知著慵懒声音。
“去卫生间。”
“下床小心点,别腿软摔倒。”李知著松开她。
“怎么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顾思周从床上撑坐起来,那种酸胀的痛意才迟钝地传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腿莫名的酥软。
第150章 你要看我妈妈的日记吗?
顾思周白嫩的脚尖轻轻点在床边的粉色毛毯上,一点点全部放下来,赤脚在毛毯上踩踩找感觉,才缓缓站起来。
站起来后,酸胀的疼痛感更强。
她装作若无其事挺直腰板,往门口走。虽然她尽力控制自己,让走路姿势和平常无异,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走得有些诡异,她忍不住回头看。
李知著侧躺在床上,单臂撑在耳后,透着看透一切的笑意。
她幽幽问,“以后还贪欢吗?”
“贪!”顾思周微微眯起眼睛,“你等我回来的!”
李知著笑意更浓,冲她摆摆手,“快去吧,要不要我抱你?”
顾思周哼了一声,扭头继续往出走,用着她觉得诡异的步伐。
等顾思周从卫生间出来,李知著早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外面,手里捧着顾思周的加绒的皮卡丘睡衣。
“啊啊啊,我居然忘记穿衣服了,好冷呀!”顾思周拿过衣服直接往身上套。
“是啊,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在家里晃?”
“还不是为了勾引你!”顾思周没好气瞪她,继续套裤子。
“嘶——”顾思周发出满足的声音,对李知著说,“真暖和。”
“我给你熬了鸡汤,喝完更暖和。”李知著拉起顾思周微凉的手,牵着她往厨房走。
“媳妇儿,你真的越来越贤惠了。”顾思周在李知著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发出啵的一声。
李知著笑着躲她,“你口水都亲到我脸上了。”
“一会儿还亲到你嘴里呢!居然嫌弃我!”
李知著在砂锅里盛起一碗金黄的鸡汤,放在顾思周面前,贴心地把白色的瓷勺递给她,“尝尝,好不好吃。”
“肯定老好吃啦!”顾思周接过勺子满满舀起,迫不及待吹了吹,送入口中。
“又香又浓,好喝!”
李知著嘱咐,“多喝点,补血。”
顾思周闷头喝了一碗,喝第二碗的时候才得空问,“我睡多久了?”
“18个小时。”
“这么久了,怪不得这么饿。等我吃完,有力气,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顾思周故作神秘,“去了就知道了,是关于我的秘密。”
李知著犹豫片刻问,“和苏尔有关吗?”
“算是有关系吧。”
“你和她……”李知著虽然知道顾思周和应还清“接吻”的照片应该是错位,但还是忍不住好奇,“是什么关系?”
“这件事,于队可比你先知道,他没和你说吗?”
李知著摇头。
“我们俩是一起长大的,更确切说,是她照顾我长大。小时候,我爸妈经常不在家,会把我放到她家。”
李知著修长的手中捏着瓷勺,在碗中搅动,漫不经心问,“她会晚上哄你睡觉吗?”
“会。”
“会抱着你吗?”
“……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很小,小孩子,什么都不记得。”
“所以,她看过你小时候可可爱爱的模样?”李知著搅动白瓷勺的手停下来,但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李知著轻笑一声,“谁会吃这种醋。”但想到应还清和顾思周几乎度过整个童年,酸涩在心中蔓延,她舀起汤送入口中,“我从来不吃醋,太酸了。”
顾思周笑颜展开,“看你这模样,明明你很介意,就是嘴硬。就算她看过我小时候可可爱爱的模样,但是没看我在床上风情万种的模样,不是吗?”
李知著被她逗笑,“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自夸风情万种。”
“谁让你不夸我!我就是风情万种!”顾思周用力白她,继续喝汤。
“好好好,你风情万种,妩媚迷人,这样的你只有我才能见到。”李知著顺着她的话说,不知不觉,刚才的酸涩一扫而空。
两人吃完饭出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顾思周开车,驶出城市繁华街区,来到城郊一家破落仓库,用钥匙打开库门。扑面而来的是冰冷的潮湿气息,以及灰土特有的味道。
顾思周拍开灯,仓库正中间立着的东西被白布盖住。
她走过去,扯住白布边缘用力拉下。白布向上飘起,鼓起一个曲度才缓缓下落。
长满眼睛的世界之树油画缓缓出现。
顾思周望着画,“这是我16岁那年画的。”
这幅画李知著在应还清的画展看过,她曾经被这幅画深深吸引,她也曾怀疑这幅画是顾思周所做,没想到真的是她画的。
“这幅画中藏着一个秘密。”顾思周看向李知著,语气不确定,“知道这个秘密会有生命危险,在我说这个秘密之前,你可以拒绝我。”
李知著:“和大华化工厂,柳善的失踪,你母亲的意外车祸和父亲自杀有关的秘密?”
顾思周眼睛微微大睁,“没想到,你私下调查这么多,连柳善的失踪也调查出来了?”
“但是线索很少,我没找到串联这件事的关键。我只知道付春雨,李金贵,冯勇民还有被分尸的陈仁杰都因为这件事而死,我想关键线索应该在柳善失踪这件事上。”
顾思周点头,走到画背面,从兜里摸出匕首,戳进画后面的纸板,划出一道口子。她手伸进去摸索,拿出牛皮纸包着的一沓资料。
“这些资料,是当年柳善阿姨搜集到,大华化工厂书记侵吞国有资产的所有证据。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失踪的。她失踪之前,感觉到危险,把这些资料交给我妈妈。”
顾思周脱下后背淡蓝色双肩包,从里面拿出散发着浓烈霉味的黑色笔记本,“你还记得我刚刚搬过来那天,落在你脚边的笔记本吗?是我妈妈的日记。”
“我记得笔迹里面被人撕去几页。”
“那是我撕下来的。”顾思周走到那幅画前,望着那幅画,“因为她记录的内容最关键,看着也最压抑,我就把它们撕下来单独存放。不过……”顾思周把笔记本递到李知著面前,“我已经粘好了,你要看吗?”
李知著握着黑色笔记本,想要把它从顾思周手中拿过来。
顾思周用力拽住笔记本,“这个笔记本,像是潘多拉盒子,你确定要打开吗?”
李知著没有回答她,只是更用力几分抽走笔记本。
两个人在冰冷潮湿的仓库里找到一块白色泡沫,身体紧贴着坐在泡沫上。李知著把笔记本放在两人紧贴的膝盖上,一臂搂着顾思周的肩膀,另一只手翻开散发着浓烈霉味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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