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棠站直身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走,下山。”戏看够了,自然也该她们出场了。


    连亭注意到,她踏起身时脚步似乎轻盈了几分,二人一先一后掠下山坡,隔着老远的距离,晏青棠就大声道:“原来是贺家的道友——”


    她轻巧的落在了钟霄桐等人身边,笑盈盈道:“不过一只结丹境的妖兽,送给贺道友又何妨?”


    钟霄桐三人:“?”


    他们不知道晏青棠打的什么算盘,但出于对她的信任,都默契的噤了声,没有和晏青棠唱反调。


    贺家二人也怔愣片刻,贺尧风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晏青棠,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他对晏青棠的印象并不太好,虽然她姿容甚佳,但那张嘴巴太毒了些,他还是喜欢小意温柔的女子。


    贺尧风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未表现出来,反而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晏姑娘这是何意?”


    晏青棠目露感激之色:“多亏了贺归道友帮助我斩杀了数十只妖兽,青山宗有如今的分数排名,贺归道友功不可没。”


    “我代表青山宗感谢来自贺家的馈赠。”晏青棠说到这里,眼神中透出一丝戏谑来,目光看向地上的妖兽尸体,“这只妖兽,便算是我们青山宗的回礼。”


    她声音没有收敛,清清楚楚的传出水镜,秘境外的人瞬间爆发出哄笑声。


    这晏青棠简直是杀人诛心。


    他们的目光落在热心肠的贺归身上,见他气到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撕下晏青棠一块肉来。


    只可惜隔着一道水镜,便宛若隔了天堑,他连晏青棠的半片衣角都触碰不到。


    秘境之中。


    贺尧风肉眼可见的面色一僵。


    贺归帮青山宗杀妖兽?晏青棠在开什么玩笑?


    但自入秘境之后,他确实没能联系到贺归,贺尧风心下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冷声质问:“贺归呢?”


    “就在这。”晏青棠说。


    那枚被她捏断的玉牌划出一道流光,精准的落在了贺尧风怀中,察觉到玉牌上贺归残留的气息,贺尧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两个筑基期的低修,贺归竟然栽在了她们手里。


    “我竟不知,晏姑娘有这般好手段。”贺尧风声音微冷,掌心已然按在了剑柄之上。


    剑拔弩张之际,耳畔忽有人出声:“方才见此处剑气四溢,原来是青山宗与贺家的道友。”


    来人一身水蓝色宗服,面容温婉秀美,她像是没有看到两方之间的冲突般,自顾自走近,目光似有似无的在江云淮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晏青棠身上。


    “我们见过的,我是叶眠秋。”她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让开身子,露出她身后抱臂的少年,介绍道,“这是我师弟,苏群玉。”


    苏群玉是个娃娃脸的少年,闻声向晏青棠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因着叶眠秋两人的突然出现,原本凝滞的气氛得以缓和,贺尧风握剑的手松了松,一双桃花眼落在叶眠秋身上打量片刻。


    “原来是碧华宗的道友。”他眉眼间露出松快的笑意,“叶师妹眉宇间似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晏青棠:“?”


    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她下意识的往叶眠秋身前挡了挡:“贺道友这话倒像是俗世中男子搭讪女子的常用的话术,怎么?道友是又看上一个?”


    她这个“又”字用的很是传神,叶眠秋眉梢微挑,带了几分讶异的出声:“……又?”


    贺尧风:“?”


    他额角青筋直跳,看着晏青棠这个凡事都要插上一脚的烦人精,努力维持自己谦逊有礼的人设:“晏姑娘何处此言,莫非是误会了什么?”


    闻声,晏青棠适当的露出一丝茫然,而后突然恍然大悟般,一派惊慌的瞪圆了眼。


    “啊——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泫然欲泣,一双笑眼都失落的垂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我嘴太笨了,总是说错话给贺道友添麻烦。”


    “贺道友绝对没见一个爱一个,这都是我杜撰的,是我失言。”她话落,揪着叶眠秋的袖子欲盖弥彰的补了一句,“真的没有。”


    贺尧风看着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晏青棠忽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柔弱的摸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番话好像替他解释了,但听在人耳朵里反倒是越描越黑。


    贺尧风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禁不住对晏青棠动了杀心。


    看来她这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到底了。


    但此时显然不是动手的好时机,青山宗五人齐聚,还有两个立场不明的碧华宗弟子,单凭他和贺从思两个人,若是硬碰硬必会吃亏。


    晏青棠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的挑衅他,怕是也看准了这点。


    也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贺尧风勉强逼自己平复下心情,扯出一抹冷笑:“我还有同门尚未找到,便不多留了。诸位再会。”


    随着这俩烦人精的离去,周围空气都显得香甜了几分,钟霄桐捧腹大笑:“你看他们落荒而逃的模样,真是活该——”


    ……


    ……


    这一通折腾下来一天都过去了,不过小须弥境中无日夜,天空总是一成不变的发光云彩,永远明亮如白昼般。


    晏青棠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先吃个晚饭。


    她喜欢吃东西,连亭的芥子戒中便装满了各种点心,被他仔细地用灵气护起,维持在它们最美味的时刻。


    诱人的香气环绕在众人鼻尖,穆珩等人看了看手里食之无味的辟谷丹,一番思想斗争下,选择了和晏青棠连亭一起大快朵颐。


    “一起吗?”晏青棠招呼叶眠秋二人。


    叶眠秋:“……不了吧。”


    “你别管她。”


    一边的江云淮咬了一口肉包,浓郁的香气在他口中炸开,他不禁反思自己以前到底是过得什么贫苦日子。


    眼见着穆珩这个没吃过饭的饿死鬼狼吞虎咽,抻着脖子差点把自己噎死,江云淮不禁扶额,他神识探入芥子戒,片刻后掏出来一个丹炉。


    “要煮个汤吗?”江云淮拎着丹炉问。


    穆珩大惊失色:“江师兄,我以为我们在秘境中相处的很是友好,可你为什么想要我的狗命?”


    用江云淮的丹炉煮汤,谁敢喝?又不是嫌命长!


    江云淮:“?”


    他迟疑的看看自己手上的丹炉,头一次意识到刻板印象这个东西毁人名声。


    “这个丹炉没炼过毒丹,毒不死你——”他颇为无奈,拉长语调表达自己被质疑的不满。


    晏青棠一听,瞬间放下心来,高高兴兴道:“刚好我在秘境中捡了些灵笋,用来熬汤最合适不过。”


    连亭一言不发,默默的从芥子戒中掏出来一只老鸭与灵笋相配。


    叶眠秋和苏群玉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在芥子戒中放点心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放着一只鸭子?


    两人眼睁睁的看着用来炼丹的丹炉被装上了一锅水,架在了柴火之上,随后,江云淮祭出他的丹火,灵焰升腾而起,火舌卷曲着攀上丹炉。


    叶眠秋:“……”


    灵焰是用来烧水的吗?丹炉是用来煮汤的吗?你这么做考虑过丹修们的感受吗??


    快给我们全天下的丹修道歉!


    叶眠秋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那只鸭子,被掐住脖子发不出声音。


    大家兴冲冲的剥笋剁鸭子,倒是一时没能注意到叶眠秋和苏群玉的神情。


    连亭抽出没名字,对着那只老鸭比划,似乎在盘算着该从哪里下手,晏青棠见状,大惊失色:“你这剑杀过妖兽吧!”


    她又想起妖兽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一时面色有点嫌弃。


    连亭手上动作一顿,他沉默了一下,反手掏出了翠微。


    这还是容潋送给他的拜师礼,可他已经有师姐送的没名字了,这把翠微剑就一直放在他的芥子戒里吃灰,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翠微出鞘,凌厉的剑气刮向四周,穆珩眼睛微微发亮,赞叹道:“好剑!”


    秘境外的段长老看着这剑光陷入了沉思。


    确实是一把好剑,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翠微吧?


    这可是容潋年轻时的心头爱,若要是被他知道翠微最后的作用竟然当菜刀,用来削笋剁鸭子煲汤,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气翻。


    看台上的众人也不禁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别宗弟子都在奋力诛杀妖兽,就青山宗的这五个奇葩半点正事不干,围在一起吃点心聊天,甚至还想现场煮个汤。


    ——你们青山宗是来秘境度假的吗?


    玄剑宗长老默了默,还是忍不住出声吐槽:“贵宗弟子还真是出人意料。”


    张长老:“……”


    他还是经历的少,忍不住羞愧的低下头。


    倒是段长老梗着脖子神色不虞,他瞪着水镜中的几人,恨不得将他们抓出来打一顿。


    他骂道:“这几个小兔崽子。”


    “确实是不像话,”贺长老冷眼扫过,趁机拱火,“我贺家弟子就从不会这般。”


    “真的吗。”段长老羡慕道,“那你家弟子真孝顺,不像我家这五个。”


    他吹胡子瞪眼:“喝汤也不记得带上我,孽徒!”


    贺长老:“?”


    在场众人:“?”


    不是——


    所以你在那蹙眉隐怒半天是因为他们喝汤不带你,而不是因为他们不务正业?


    青山宗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秘境之中。


    晏青棠打了喷嚏,她揉揉鼻头嘟囔道:“谁在骂我?”


    丹炉咕噜咕噜作响,灵笋老鸭汤的香气溢出,苏群玉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垂头看向掌心黑糊糊的辟谷丹,有点下不去口。


    “大师姐,”苏群玉说,“我觉得这个辟谷丹味道有些寡淡,你可以把它做成老鸭汤口味的吗?”


    喝不到老鸭汤,只能吃老鸭汤味的辟谷丹解解馋这样子咯。


    叶眠秋:“……?”


    她和蔼道:“我可以把你做成老鸭汤。”


    苏群玉大惊失色。


    “……我突然觉得辟谷丹挺好吃的,我愿意吃一辈子辟谷丹。”


    叶眠秋被自己的蠢师弟无语到,叹着气转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埋头整理芥子戒的江云淮,她神色微动,几步上前坐在了江云淮身边。


    “那一日,我在云舟之上并未见到你,”叶眠秋声音压低,眉眼之中带着些微叹息,“你是在躲着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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