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不服气地又咕噜噜了几声,似乎在抗议说它真的非常饿了。


    这其实不能怪李微澜的胃。


    李微澜从小一个人住,没人管他死活,本来就不正常吃饭。基本是想起来就吃点阿姨做的饭,要是懒得吃就继续躺着。一天吃一顿也是常有的事情。


    昨天就只吃了一顿,还大半夜在街上荡,被风吹了这么久,饿到肚子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沈宜团笑了笑,温柔地说:“那是我想吃了。你陪我吃吧。我请你。”


    沈宜团猜到李微澜可能因为联姻的事情跟父母吵架了。


    大半夜地离家出走。


    虽然上次分开的时候不算一次友好的告别。


    但是看到李微澜一个人在大半夜拖着行李箱在街上乱逛,他还是问了出口。


    你想要吃鱼丸吗?我请你。


    沈宜团就是那种性格。


    看到有需要帮助的人,比起计较曾经的情绪,沈宜团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走向对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击垮他这种习惯温柔的性格底色。


    沈宜团站在玻璃台后面,温和地笑着,耐心地等待李微澜的回答。


    李微澜拖着行李箱在便利店的门口站了好久。


    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唰唰”的声音,如此反复许多次,看起来有点滑稽,像坏掉的电视机反复播放的雪花片。


    最终李微澜自暴自弃了。表情还要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撇撇嘴:“好吧。”


    说着,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去,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回头看沈宜团拿了拿了两个纸碗,放在关东煮的机器旁边,然后又拿起一个银色的大勺子,捞了捞汤锅。


    瞬间,便利店里弥漫起了关东煮汤汁的香味,清甜的海带木鱼花味道配合着各类丸子的肉香味,在浓稠的汤汁里起起伏伏,空气中有咕嘟咕嘟丸子沸腾的声音,滚来滚去,李微澜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更加饿了。


    李微澜觉得沈宜团太坏了,他是故意弄得这么香的。


    偏偏身体不听话,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得更响了。李微澜偷偷舔了舔嘴唇。


    沈宜团还在不断地搅拌着稠汤,好几下之后,才温声问:“鱿鱼卷你喜欢吗?”


    “随便。”


    沈宜团观察了一下李微澜的脸,看起来是喜欢吃的表情啊。


    李微澜皮肤白,喉结突出,喉咙咽动的动作特别明显。偏偏嘴硬得不得了,两只眼睛也不看他,懒洋洋地样子,好像真的不在乎。


    沈宜团感觉他有种诡异的萌感。


    沈宜团说:“哦,好吧。那我们不吃这个了。”


    李微澜:“随便。”


    可是沈宜团明明看到李微澜的嘴撅了一下,明显是不太高兴的表情。


    沈宜团还是偷偷地把鱿鱼卷加上了。


    “蟹籽福袋呢?”


    “一般。”


    沈宜团忍不住说:“喜欢要直说啊,又不丢脸。”


    李微澜顿了顿:“关你屁事。”


    沈宜团给他加上了三个福袋:“脾气真坏啊。如果很喜欢很想要的吃的,要是因为不好意思说,真错过了怎么办?”


    李微澜满不在乎,漫不经心地抠着手指头:“错过了就错过了呗。”


    “好吧。”沈宜团觉得强求一个人改变他的性格是很困难的事情,于是笑笑,不再说了,转而问,“包心贡丸呢?”


    “……还行。”


    “豆腐,白萝卜和土豆,昆布呢?”


    “都可以。”


    “桂花卷呢?”


    李微澜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比了个ok的动作。


    沈宜团问:“要三个?”


    李微澜摇摇头,“不。


    他又严肃地:“勉强吃三串吧。”


    沈宜团哭笑不得,给李微澜烫了三串桂花丸,剪到纸碗里,问:“细粉丝,乌冬,河粉,你喜欢吃哪个?”


    “乌冬。下到咖喱鱼蛋里,我要吃咖喱乌冬。”


    “好。你喜欢吃软一点的?给你烫久一点好不好。”


    李微澜确实喜欢吃软乎乎的东西。原因是懒得咬。


    但是沈宜团是怎么知道的。


    他望向沈宜团,沈宜团好像不抬头也能读懂李微澜的眼神,熟稔地剪着丸子,说:“上次在泰和年会看到了,你们那桌的玉米软糖几乎都被你一个人吃光了。别的硬糖你都不吃。”


    李微澜感觉关东煮的热气都快扑到他脸上来了,有点烫:“爱吃软糖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沈宜团想到什么很好笑的,笑得眼睛弯弯的:“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练习生,只喜欢吃巧克力。餐桌上其他人都没怎么吃糖果,可能是怕公司骂。因为要控糖。”


    “哦。”李微澜重新面无表情。


    很快,沈宜团煮好了两碗关东煮,用托盘撑着送到吧台边,拿了一根筷子和几根竹签,递给李微澜:“来,吃。”


    李微澜的声音很小:“……谢谢。”


    李微澜用竹签戳起了个桂花卷,吹了吹,然后放进嘴巴里。


    桂花卷烫的时间刚刚好,脆脆的很有嚼劲,而且很吸水,嘴巴里咬了两下,瞬间就有浓稠的汤汁在口腔里爆开,甜甜的,还带着海鲜的香味。


    李微澜认真地吃着,脸上不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臭脸表情,就连鼻尖右侧的那枚小痣也鲜活许多。


    吃完一个,他立刻戳下一个桂花卷,放到嘴边吹了吹。


    李微澜的头发看起来近看便感觉质感更好了,而且好像微微卷,就显得愈加蓬松了。


    在灯光下两只眼睛垂下来,认真地盯着手里头的关东煮,表情竟像小孩子一样甜甜地在期待着什么。


    沈宜团是第一次见,觉得新奇,他忍不住又笑着问李微澜。


    “好吃吗?”


    李微澜脸上那种真挚的表情迅速退散,重新恢复臭脸。


    他抬起眼睛,眉峰冷冷地,看着沈宜团,抬手一口吞掉桂花卷。


    等到全部吞下去了,李微澜才慢悠悠地想了想,说:“一般。”


    沈宜团说:“好吧。”


    过了一会,沈宜团又问:“你怎么了啊?大半夜地不在家睡觉。”


    李微澜卷着乌冬面,一副懒得理沈宜团的样子。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李微澜冷笑了两声,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


    沈宜团看得又想抽他。


    但是鉴于这个人很爱掉眼泪,又麻烦,沈宜团想想还是忍了,又给他拿了一瓶椰汁。


    两个人在便利店里安静吃着关东煮,直到墙壁上的时针转过一整圈,外面的天色渐渐变亮,淡紫色的黎明光影铺满整个天空,临窗街边的一点一点地逐渐被阳光照亮。


    第二天的清晨到来了。


    随着天空越来越亮,便利店里的顾客多了起来,很多都是在附近上班的人,来便利店买便当和饭团当作早餐。


    沈宜团又要开始忙了,整理卫生,煮关东煮,收银,整理补充货架,李微澜就穿着睡衣趴在木头桌子上睡觉,完全不在乎别人若有若无的微妙视线。


    反正睡衣有毛绒帽,扣下来盖住整张脸,趴着,别人也不认识他谁。


    直到早上八点钟,便利店交班的人来了,沈宜团可以下班了。


    沈宜团摘掉围裙,推推李微澜的肩膀,轻声说:“我要下班了。走了哦。这里不好停车,停车的位置我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要是有朋友来接你,你就直接报地址就行。”


    根本不会有什么朋友来接他。他谁也不认识。


    李微澜坐起来,摘下睡衣兜帽,睡得有点懵懵的,费力了好一会才理解沈宜团的话。


    他要走了啊。


    然而李微澜没有多挽留。


    他拉起兜帽,盖住自己的脸,重新趴回桌子上,声音低了下去:“走就走,叫醒我干什么。”


    沈宜团安静了好一会,看着李微澜,一会之后,他问:“李微澜,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


    “……”


    李微澜把面子看得比天高,从来不肯轻易示弱。


    一被人戳破就瞬间狂犬病发作一样坐起来,乱用那张漂亮的脸,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


    他又瞪着沈宜团,态度恶劣:“待会就有朋友来接我。你赶紧走。”


    沈宜团始终情绪稳定:“好吧。那我走了。拜拜。”


    李微澜冷笑,动作很粗暴地给自己扣上睡衣兜帽,趴在桌子上,给沈宜团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照顾好自己,拜拜。”


    沈宜团拍拍李微澜的肩膀。


    李微澜还是没理他。


    明明要走了,动作还是轻轻地,很温柔。


    为什么呢,明明就是要走了錒。


    沈宜团跟同事打完招呼就走了。


    便利店电子音很大声,“欢迎光临!”简直吓人一跳。


    李微澜依旧趴在桌子上,许久过后,脑袋悄悄地转了个方向,朝着门口的方向,像只黯然的弃猫。


    李微澜正趴在临街边的桌子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沈宜团真的走了,背影涌入人流里,然后慢慢地走远。


    那么大只的身影,就那样一直团着,趴在桌子上,表情变得有些沉默,一直盯着沈宜团离开的方向。


    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这样独自被留在原地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


    李微澜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而且这是个仅仅见过两三次面的陌生人。


    产生这种情绪实在是过于愚蠢。


    李微澜戴着睡衣兜帽又在便利店的吧台桌边坐了一会,只要不露出脸,他就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后来又觉得莫名其妙地很难以忍受,这个便利店太讨厌了,又亮,又空,又窄,人来人往,吵死了。


    没意思。


    李微澜还是起身,拖着行李箱起身离开了便利店。


    行李箱的轮子滚啊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吵死了。


    同样是咕噜咕噜的声音,李微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晚沈宜团曾经问过他。


    要是真的很喜欢的,却因为害怕丢脸,不愿意说真心话而错过了怎么办?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李微澜模糊地回想着,因为阳光太晒,他的眼睛微微地眯起来,瞳孔是浅琥珀色的,闪烁着细碎的光。


    “错过了就错过了呗”。


    李微澜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


    话在当时那一瞬间是痛痛快快地说出口了。


    可是如今想起来,情绪却微妙地急转直下。


    李微澜黑着脸,拖住硕大的行李箱往前走,软底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拖鞋上的毛绒青蛙舌头被颠得一上一下,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可是李微澜还在一直暴走一直暴走,都快把毛绒青蛙的脑浆摇匀了。


    如果它能说话它真的想求李微澜,我的大少爷你又怎么了,你要去哪里,求你了歇会吧。


    可是李微澜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里位于s市的商业cbd,丛丛耸立的高楼大厦之下,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的。


    高跟鞋和皮鞋的声音咔哒咔哒,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地。


    偶尔转头会看一眼路过的奇怪的李微澜,遮掩不住矜贵傲慢气质,长得特帅,脸蛋特美,却穿着睡衣和拖鞋。


    看不懂。可能是富二代的行为艺术吧。


    这样的念头淡淡地划过,忙碌的人也不会继续深想,吸了一波李微澜的颜值之后就继续忙了。


    只有李微澜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


    李微澜走了半天,最终坐在地铁站的台阶上,翻开手机通讯录。


    找了半天也找到一个靠谱的人。


    正烦躁着想摔手机的时候。


    头顶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李微澜,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家?”


    熟悉的声音。


    李微澜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


    早晨的阳光炽热又茫烈,逆光打在沈宜团的背上,浑身像渡了一层耀眼的光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朦胧感,美好到不像在苦浊的凡间。


    李微澜被烫得眼热,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冷静了两秒钟。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琥珀色的瞳孔依旧落入沈宜团的身影。


    再次,依旧。


    李微澜拉着行李箱站起来,摆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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