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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请求


    阮笙捧着奶茶,道了声谢。


    寒暄几句后,戴静到对面的停车场,坐进车里。


    然后,给沈知竹拨了通电话。


    “有事”沈知竹简洁道。


    戴静如实说了她在楼下看到阮笙的事,并问道:“沈总,要我带阮小姐到楼上来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


    “不用管她。”沈知竹道,“以后,也不许放她进公司。”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指示某件工作上的小事。


    通话结束后,戴静若有所思——看来这次,沈总和阮小姐闹得的确有点僵。


    凭心而论,阮小姐这次捅的篓子也真够大的。


    即使那十个亿已经通过警方被冻结追回,可葛维夏依旧不见人影,只要她不在国内,就很难被缉拿归案。


    一个不着调的骗子,和沈总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阮小姐怎么会一时糊涂,和那样的人联手诈她呢


    戴静并没有急着开车回家,而是将车挪到另一个停车位。


    从这个位置,她可以从后视镜的角度,偷看到阮笙的方向。


    八卦毕竟是人之本性嘛,连她这样优秀的女人都不能避免。


    沈知竹出现得比戴静想象中还要快。


    细算起来,应该是挂断电话没半分钟就下了楼。


    后视镜里,沈知竹面无表情,走到阮笙跟前。


    阮笙怯怯地看着她,张唇说了什么。


    沈知竹不置可否,没有应声。


    这时,司机将车开了过来,停在路边。


    沈知竹拉开后座车门,对阮笙不知说了句什么,后者便先坐了进去。


    随后,沈知竹也坐进车里,阖上了车门。


    车内,沈知竹将后座与前座的挡板升了上去。


    阮笙浑身依旧在抖。


    不知道是因为在寒风里站得太久,抑或是面对沈知竹时的胆怯。


    周遭气压低沉,阮笙鼻尖发酸。


    沈知竹别过脸,视线落向窗外:“需要我打电话通知蒋庄仪,让她派车来接你”


    她没有问阮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也对此并不在意。


    除夕夜的那句放过阮笙和自己,竟然不是一时的气话。


    就连方才见到彼此的第一面,阮笙鼓起勇气一句“沈知竹,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换来的也只是不以为然的冷嗤。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阮笙的身体逐渐变得暖和,心口处却依旧在寒风倒灌。


    面对这样的沈知竹,阮笙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见她沉默不语,沈知竹眉眼间浮现一抹翳色。


    她拿起手机,竟当真准备给蒋庄仪打电话。


    “不要——”不想就这样被赶走,阮笙忙抬起手挂断了屏幕上的电话。


    她顺势握住沈知竹瓷白般的腕骨,眼底蕴着泪光:“沈知竹……你可以惩罚我,辱骂我,甚至是打我,可是你不能……”


    沈知竹终于偏过脸来,舍得看她一眼:“我不能什么”


    阮笙像是不小心跌入了雪堆里,冷峭寒意扑面而来。


    眼泪沿着脸颊淌落:“你不能……就这样无视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是意识到,眼下让沈知竹收回分手两个字,无异于难于登天。


    于是用商量的口吻道:“就算是分手也好,可是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吗”


    就算是分手也好。


    沈知竹眼底浮现几分冷意,轻呵——她接受得倒是够快。


    阮笙从国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打听到沈知竹在公司后,就一直守在楼下。


    她又冷又饿,思绪早就不清醒了,根本无法领会沈知竹这声轻呵真正的意味。


    只是更加六神无主,继续毫无底线地退步:“不……我知道自己不配做你的朋友,可是……”


    阮笙喉间哽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不做恋人也好,不做朋友也可以,你缺床伴吗我很乖很听话的……”


    阮笙的呼吸在颤,声音在抖。


    趁着沈知竹短暂的愣神,阮笙拉过她的手,落到自己肩膀下方。


    “就算讨厌我这个人,你对我的身体应该很满意吧沈知竹,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我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说着,她带动沈知竹的指尖缓缓向下移去。


    似乎丝毫不介意这是在车里。


    沈知竹眸光一片漆黑:“你真是这样想的”


    轻飘飘的语气与往日并无二致,落入此时阮笙的耳中,竟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


    绯红沿着阮笙的脖颈,染上了她的脸颊。


    她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黏黏糊糊的口吻:“只要你喜欢,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抛下所剩不多的自尊和体面,说出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


    沈知竹注视着她。


    在这种注视之下,方才冷得瑟瑟发抖似乎只是阮笙的错觉,她像放在烤灯下蜡烛,快要融化。


    直到沈知竹缓缓收回手:“可我并没有和你维持这种关系的打算,阮笙,你似乎高估了自己对我的吸引力。”


    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来,阮笙睁大眼。


    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方才的话语有多么残忍,沈知竹似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


    “阮笙,你知道为什么我报复了当年所有的霸凌者,却迟迟没有对你动手吗”


    阮笙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她们每个人都喜欢什么,又畏惧什么,能够精准无误地让她们感到最深的痛苦,唯独你——”


    年少时,沈知竹始终没有读懂阮笙。


    她不似那些霸凌者一样虚荣傲慢,反而胆子小得可以,连参与暴行时都吓得脸色苍白。


    她讨厌运动,却又会接受体育委员的委托参加接力赛。


    她时好时坏,好像无论什么人或事,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就像水底的荇草,水往哪个方向流,她就随之被摆布。


    活得既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木然和顺从。


    偶尔沈知竹也会窥见她的一点鲜活,但这鲜活转瞬即逝。


    出国留学那段时间,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沈知竹在想着要怎么报复阮笙时,都难以寻到她的痛点。


    沈知竹几乎都快要忘记了,她回到梅市,原本是要报复阮笙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她知道阮笙在害怕什么了。


    阮笙这个胆小鬼,最害怕的,是没有人再去关注她。


    别人对她的漠视和冷淡,远远比虐待和欺凌更让阮笙难以接受。


    沈知竹发出低笑声,笑意愉悦到了极点。


    阮笙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笑,只本能地感到不安。


    沈知竹抬手,放下与前座之间的隔板,吩咐司机:“帮我送阮小姐回家。”


    说罢,她没有多看阮笙一眼,便已推开车门下了车。


    不等阮笙反应过来,沈知竹已经阖上了车门,看着轿车开走。


    阮笙被困在车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外沈知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停车——”阮笙对着司机道。


    “抱歉,阮小姐,这是沈总的吩咐。”


    阮笙作势放下车窗:“快停车,你要是不停的话……”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沈知竹的来电。


    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阮笙连忙接通了它。


    “沈知竹……”阮笙的嗓音里带着哭腔。


    “乖乖听话回家,你需要休息。”沈知竹的语气很温和,温和得仿佛先前提分手只是阮笙的错觉。


    “我只是暂时还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会再见你。”


    “真的吗”得到了承诺,阮笙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自欺欺人地忽略那丝不对劲的感觉。


    “嗯。”沈知竹道,“所以在我气消之前,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安静一段时间,好吗”


    她说得不无道理,阮笙吸了吸鼻尖:“我知道了,那你……”


    话未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阮笙想回拨过去,却想起沈知竹方才说的话。


    在她气消之前,不要打扰她。


    这是应该的——自己犯了这样大的错,沈知竹会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等她消了气,应该就会原谅自己了吧


    阮笙重新看到了希望。


    她没有再要求司机停车,而是给沈知竹写短信:“等你不生气了,我们一起过元宵好吗”


    打完字之后,想起这也是一种打扰,于是又全部删除。


    她会乖乖听沈知竹的话,不去打扰她,直到她原谅自己。


    然而——


    转眼数十日已过,阮笙再没有收到沈知竹的任何消息。


    直到元宵节那一日,沈知竹依旧没有半点音信。


    阮笙趴在卧室的窗边,每听到车轮碾过地面的动静,都会探出头张望。


    沈知竹承诺过的,她们会一起度过每个节日。


    可是,花园外路过的每一辆车都不是她的。


    直到午饭时候,赵佳丽来催她:“笙笙,下楼吃饭了。”


    阮康成跨年夜二度中风之后,就一直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情况并不明朗。


    但无论如何,元宵这样的节日还是要过的。


    只不过今年这个节日,未免太过冷清,与阮家翻脸后,蒋庄仪理所当然地不在,阮锦鹏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满满一桌子菜,桌边竟只有母女俩。


    赵佳丽往阮笙碗里夹了块葱烧鲈鱼:“多吃点,这阵子怎么瘦了这样多,家里的事又用不着你一个孩子操心……”


    “嗯。”阮笙低下头吃饭,却始终没有动那块鱼肉。


    饭后,阮笙找了个借口出门,让司机将车开到沈知竹家的公寓楼下。


    她当然没有忘记约定,不会去打扰沈知竹。


    她只是忍不住,想要看她一眼。


    她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面了。


    阮笙当然还清楚记得沈知竹的模样,以及她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


    可是……她想念着她的气息和温度,如同瘾君子般,一旦戒断,便从骨头缝里都生出疼。


    等阮笙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沈知竹的家门前。


    她伸出手,输入门锁的密码。


    沈知竹会在屋子里吗


    如果她在,自己该说些什么


    如果她不在,自己是看一眼就走,还是留下来等她


    阮笙的心情开始忐忑,又隐隐生出欢喜。


    无论如何,进入她的房间,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至少也可以缓解自己的思念。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冷冰冰的电子音,打断了阮笙所有的遐想。


    她愣了下,盯着电子锁的屏幕,仔细地重新输入了一遍密码。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重复的回答。


    阮笙瞬间如坠冰窟,终于清醒了过来——从上一次分别开始,沈知竹都在骗她。


    准确来说,是在戏弄她。


    根本就没有什么等气消了就会原谅,那不过是她打发自己的借口罢了。


    她连房间的门锁都更改了,显然是要将自己拒之门外。


    一个人失落到极点的时候,竟然是真的会笑出声。


    阮笙没有资格失望和伤心,她唇边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平静地拿起手机打电话。


    “戴助理,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一下,沈知竹她现在在哪儿吗”


    “抱歉,阮小姐。这是沈总的私人行程,我不能透露给您。”


    戴静公事公办地回答,又扭头吩咐旁边的助理小陈:“告诉后勤部那边,沈总回国的飞机下午五点抵达,晚上八点有一场会议,记得准备好餐食。”


    飞机上,卫游风百无聊赖地打游戏。


    打完大boss,游戏通关,她放下游戏机,走出了游戏室。


    这是一架私人湾流飞机,机内装潢一应俱全,有卧室,餐厅,甚至是书房。


    卫游风来到餐厅,要了杯气泡酒,并随口问正在整理文件的戴静:“她呢还在工作”


    这个她指的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戴静点头:“沈总最近一直都很忙。”


    “这哪里是忙,简直是自己折磨自己。”


    卫游风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酒杯朝书房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沈知竹不急不缓的声音。


    卫游风推门而入,看向书桌后的人:“你这个样子,真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沈知竹毫不避讳地回答。


    “医生是怎么说的像你这样一恋情不顺就压榨所有人的卷王,是不是都该关起来。”


    沈知竹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


    她只是抬起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半框眼镜。


    ——沈知竹原本并不近视,只是近来工作太久用眼过度,在眼科医生的建议下戴上了眼镜。


    “医生建议我,要远离痛苦源。”她淡淡道。


    阮笙算痛苦源吗沈知竹并不清楚。


    如果算的话,她自认为误打误撞做到了这一点,已经很久没有联系阮笙。


    但只要一回到家,房间里依旧充斥着阮笙留下的痕迹。


    衣柜里挂着阮笙的睡衣,厨房里有她做甜品的工具和食材,冰箱里还冻着她做的蛋糕。


    那天看完医生回到家,沈知竹秉着远离痛苦源的原则,将它们全都收拾出来。


    原本各种不起眼的小东西,堆积起来竟然占了客厅小半的面积。


    沈知竹原本是打算扔掉它们的,却又发现垃圾分类很麻烦,将各种崭新的物品扔掉也很浪费。


    以及甜品拿出冰箱后,如果腐烂在房间,气味应该会很难闻。


    于是,她又将甜品放回冰箱。


    还有那条内裤,这样私密的物品,不便让别人碰,只能又挂回衣柜里。


    至于阮笙的衣服是她的财产,应该让保洁整理好给她寄过去。


    可保洁每周一才来,还要等几天。


    衣服放在客厅里太碍眼,也只能收回衣柜。


    忙了大半个晚上,结果大半的东西又放回了原位。


    沈知竹思来想去,如果不是还有法律和人性和约束,她真想将这房子一把火全都烧了,这样也就不会去思考该怎么处理阮笙留下的痕迹。


    第72章 玩具


    下午五点,飞机准时抵达梅市。


    沈知竹坐车回公司大楼。


    过完了年,公司已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下季度项目规划。


    她身为这家公司的掌权者,理所当然地开启了连轴转模式。


    会议晚八点开始,沈知竹七点半进*入办公室。


    接连数日的高强度工作之后,在这短暂的间隙里,沈知竹靠着椅背浅寐。


    殊不知大楼外,阮笙下了车。


    她仰头看了一眼高处的楼层,似下定某种决心般,走进大楼里。


    电梯里,阮笙轻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余进来的人。


    电梯越往上,随着其余人陆续出去,轿厢里只剩下阮笙独自一人。


    她鼻息失控地发出一声低哼,扶住了轿厢里的扶手。


    一直上到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她看向镜中倒映出的自己——面色潮红,眸中盛着水光。


    阮笙深呼吸镇定心神,她走出电梯,高跟鞋鞋跟在地砖上发出回响声。


    刚走到沈知竹办公室门外,却被人拦了下来。


    “这位女士,沈总现在正忙,请问您有预约吗”来人问她。


    阮笙回过头,拎在手包链条上的那只手收紧:“我……预约”


    对方有些脸生,应该是新来的助理:“是的,如果没有预约的话,沈总她不方便见您。”


    阮笙几乎快站不稳一般,呼吸遽然急促:“麻烦你进去说一声……要见她的人是阮笙……”


    小助理坚决地摇了摇头:“抱歉,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请尽快离开这——”


    “小陈。”话音被戴静打断,“你过来一下,帮我把这份文件印出来送到市场部去。”


    “来了。”被称作小陈的助理连忙应声。


    阮笙趁她不备,快步朝前走去,拉开了沈知竹办公室的门。


    “这位女士……”小陈忙上前要拦她,却被戴静阻挡了。


    “以后见着这位阮小姐,用不着拦她。”戴静小声叮嘱道。


    小陈不解:“可沈总昨天不是才吩咐过,不能随便放任何人进她的办公室”


    结果今天就来了这么一位,就好像沈总有预知能力一样。


    戴静哑然失笑——小陈到底还是刚进公司,不清楚其中的底细。


    事关上司的个人隐私,她不便解释太多,只是好心道:“总之……你拦了呀,只是恰巧没拦住而已。”


    见她仍然一头雾水,又道:“放心吧,我跟你保证,这位阮小姐既不会被赶出来,事后沈总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闻言,小陈看向那扇门。


    阮笙已经进去有半分钟了,却丝毫不见任何被赶出来的动静。


    她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多谢戴姐指教!”


    阮笙进门的时候,沈知竹正在闭目浅寐。


    办公室的门隔音很好,沈知竹理所当然地没有听见阮笙和小陈方才的对峙。


    门开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戴静进来提醒自己该开会了。


    沈知竹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镜,将其架到鼻梁上,方才睁开眼。


    阮笙第一次看到戴眼镜的沈知竹,愣了一下。


    本就气质疏冷的她,更多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镜片下长睫掀起,瞳光漆黑而又冰凉。


    对上这样的视线,方才还义无反顾闯进来的阮笙,莫名胆怯了起来。


    她站在门边,发不出丁点声音。


    沈知竹亦在看着她。


    阮笙今天穿的是一条纯白绒面长款大衣,大衣的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毛绒领围着她巴掌大的脸,令她看上去干净又无辜。


    “你来,是有什么事”沈知竹眉头皱了下。


    皱眉的动作,深深刺痛了阮笙的眼。


    她身体不禁颤抖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她走过去:“今天是元宵节。”


    “嗯。”沈知竹顿了下,“所以呢”


    阮笙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你说过的,每个节日我们都会一起过。”


    “恋爱时说的话,分手后应该做不得数”


    沈知竹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有将过往的承诺放在心上:“况且,上一个除夕夜,你不是照样忘了这条承诺。”


    在辩论这件事上,阮笙全然不是她的对手。


    即便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面对这样不带一丝感情的沈知竹,她依旧懵了:“不……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所以呢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沈知竹不假思索地反问。


    “是不是一定要我为你,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和理智,活得像条狗一样,任你呼来唤去,最好每时每刻都像你摇尾乞怜,你才会觉得满意”


    “阮笙,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条狗。”


    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沈知竹亦不例外。


    破坏她,毁掉她,将她牢牢紧握在手心——沈知竹时常会生出这样阴暗的念头。


    真的就像条狗一样,在看到肉骨头的时候,彻头彻尾地被欲。望操纵,只想将其占有。


    但与此同时,沈知竹也有着作为人类才有的理智。


    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念头是病态极端的,只会将自己和阮笙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句脱口而出的“分手”当然带着置气的成分,但在置气过后,沈知竹开始直视现实。


    ——自己和阮笙之间的感情,真的能够被称**吗


    如果这真的是爱,那她们为什么都感受不到幸福


    更重要的是,阮笙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明明伙同别人诈骗自己,为什么到头来,她却哭得比自己这个受害者伤心


    太阳穴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沈知竹闭了闭眼。


    那句“为什么”将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清醒一点,难道自己被阮笙当狗玩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究竟要上当多少次才能够看清……对阮笙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沈知竹很好地将所有情绪藏起来,保留最后一丝自尊,视线若无其事地扫过阮笙。


    许是被沈知竹的一番话问住,阮笙忘记了流泪,唇瓣动了动:“我……”


    难以启齿般,阮笙嗓音轻颤,又忽地止住了声音。


    “怎么不继续哭了”


    沈知竹很是镇定地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离我开会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再哭十分钟。”


    阮笙却只是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她一步步走上前:“我给你准备了节日礼物。”


    沈知竹垂下眼睫:“不用……”


    在她出声之前,阮笙已经解开大衣外套的纽扣,从最上方的纽扣,一直解到最下方的那一颗。


    外套很轻柔地落到地毯上。


    阮笙里面穿的是一条裸粉色针织连衣裙,贴身的款式,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似再难以支撑般,她弯下腰,伸手扶住书桌的边沿。


    被泪水浸湿的长睫之下,眸光迷离。


    “沈知竹。”阮笙嗓音黏得像化开的牛奶糖,“你要将手伸出来,我才能够将礼物给你呀……”


    分明片刻前才冷着脸说过狠话,可在听到她讨好的软语后,沈知竹仍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她已经彻底完了,沈知竹心想。


    生怕她反悔般,阮笙柔软指尖抓住她的手指,意味不明地摩挲了一下,方才将礼物送到了她的掌心。


    是一枚圆形的遥控器。


    沈知竹并不明白它遥控的是什么,指腹无意识抚过其中一个图标。


    突如其来,阮笙发出一声颤音。


    沈知竹忽地明白了什么,她呼吸停住,就连血液似乎也忘记了流动。


    与她的动作定格不同,阮笙呼吸乱得更加厉害,即便咬住了下唇,也挡不住细微的浅吟。


    “这是什么”沈知竹明知故问,怀揣着几分报复的恶劣心思。


    阮笙已分不出精力来回答她。


    “沈知竹……”她只是委屈地唤着她的名字,似求饶,又似期待。


    这是阮笙自己送上门的,沈知竹想要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法律和人性不允许她烧掉那间房子,烧掉两人过往的痕迹,欲。望又在催促她去做些什么,将所有的情绪发泄。


    一切都再顺理成章不过。


    感性又一次凌驾于理智之上,沈知竹不禁抬起手,指尖轻轻抚弄阮笙被泪水沾得湿津津的脸颊。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春天,阮笙逃课来找她,她们去公园闲逛,并排涂石膏玩偶。


    阮笙左边的脸颊,无意中沾上了颜料。


    沈知竹抬起手,用指腹很小心地为她擦干净。


    本以为早该尘封的回忆,于这一瞬间清晰起来。


    沈知竹眼眶微微发热。


    原来……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样病态的,扭曲的,不堪的交流。


    只是想回到那个春日的午后,她和阮笙在公园的湖面划船,她们面对面坐在木船两端,阮笙认真地看着她——


    “不用去管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才不是短头发就是男生呢。”


    “而且——所有的男生讨厌得很,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少女的眼波比湖水更加清澈,船桨漾起湖波,水面阳光亮得刺眼,沈知竹的心境就像湖底的水草被扰乱。


    沈知竹深深吸了口气,按下所有的情绪:“想让我原谅吗,阮笙”


    第73章 游戏


    临近开会的前十分钟,沈知竹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路过助理的工位时,她目不斜视地留下一句:“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入办公室。”


    小陈忙应声:“好的。”


    直到沈知竹走远,她方才思忖着看向办公室紧闭的大门——


    那位阮小姐迟迟没有出来,应该是在等着沈总开完会。


    至于沈总说的不准任何人进去,估计是阮小姐本人不想被打扰吧。


    看来戴姐教自己的没错,以后可千万不能随便拦这位阮小姐了,规矩是一回事,但也要看对象是谁。


    小陈的心思全在这点人情世故上,殊不知隔着一扇墙的办公室里,阮笙正像猫一样在椅子上蹭着。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下淌,她仰着头,却看不到上方的天花板,而是视线被一片白茫茫的光所覆盖。


    身体颤抖着时轻时重,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悬崖。


    失重时的刺激感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四面八方涌来的空气又像是深湖中的暗流,带着她身不由己的上浮下落。


    阮笙甚至就连试图伸手抓住什么,将自己从这种难捱的处境之中脱离都无法做到。


    ——沈知竹在离开之前,早已从休息室的衣柜里取出两条领带,将阮笙的双手分别束在工学椅两边的扶手上。


    她哪里也去不成,只能在这里乖乖等着她回来。


    阮笙对此甘之若饴。


    因为沈知竹许诺过,只要阮笙这样受着,等她回来后,就会考虑是否要原谅她。


    只要能够被原谅……无论她要对自己做什么都没关系。


    自尊也好,羞耻心也罢,完全都不重要。


    只不过……沈知竹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自己真的快要没力气了。


    决定权完全不在她的手中,阮笙想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却又被一阵暗涌向上卷起。


    这场两个人之间的游戏,开始与结束的权力都彻底落入沈知竹手中。


    会议室。


    沈知竹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钢笔,在市场部经理结束了自己的汇报后开口:“将倒数第二个计划点展开讲讲。”


    经理以为是自己先前哪里讲得不够好,连忙整理西装站起来,将PPT往前翻,详细地讲了一遍。


    中途,不忘暗中观察着沈知竹的脸色。


    见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反应,才略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会议里,沈知竹一反常态,对每位下属的工作汇报都盘问得异常详细。


    搞得这些下属皆惴惴不安,暗自揣度着沈总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不成公司想裁员了


    不应该啊,去年财报的利润还增长了十几个点,公司不可能差钱。


    不过也未必,沈总工作态度一向严苛,从来不会容忍闲人……


    回型式会议桌的桌旁,与会的新老员工皆心神不定,沈知竹却没有半点心情在乎这些人。


    她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半身略向后躺去,背靠着椅背。


    略一走神,左手已经探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枚圆形的遥控器。


    沈知竹的动作顿了下,被烫到一般,蓦地将手收了回来。


    正在进行汇报的财务部经理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止住话音,将目光投向她,似等待着她的指使。


    “继续。”沈知竹面不改色。


    “好的,从这张图表上可以看出来,利润重心出现了一定的转移……”


    ……


    会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直到结束时,与会人员陆续离开了办公室。


    本该走在最前头的沈知竹,这回却最后一个离场。


    在靠近办公室时,她将视线投向一直留在工位的小陈。


    小陈会意:“沈总放心,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沈知竹颔首,上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玄关处靠墙的厚书柜阻挡了视线,沈知竹并不能第一眼就看到办公椅上的阮笙,但已经闻见了阮笙的气息。


    像熟透的桃子淌出的汁水,香甜充盈整个房间。


    房间里本该是尤加利香薰的清新气息,被这香味混合着,也变得堕落了起来。


    沈知竹再走半步,看到了办公桌后方的阮笙。


    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即便工学椅足够宽敞,要想睡下一个人还是有些勉强。


    坐在椅子上,她的双腿无处安放,便整个人蜷缩起来,只有小腿半悬在椅子边沿。


    针织长裙的裙摆之下,肌肤白皙得像雪一样。


    沈知竹停下脚步,隔着书桌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


    阮笙的头向侧面偏着,脸颊被凌乱的金发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她的卷翘睫毛和绯红鼻尖。


    想来她是捱到最后一刻方才昏睡了过去,并未被脚步声吵醒。


    直到沈知竹绕过书桌,从桌面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湿巾纸,握住阮笙的脚踝向上擦拭。


    冰冷的湿巾擦净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肌肤,阮笙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


    她仍是泪眼朦胧,一张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沈……知竹……”


    阮笙忘记了双手还束在扶手上,本能地想要去抱眼前之人。


    上半身刚坐起来,却又闷哼一声软倒了回去。


    换来沈知竹低嘲般的笑声,她一边给阮笙擦身体,一边问:“怎么办,我好像该换张办公椅了”


    阮笙难为情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心里却又隐隐约约怀揣着期冀——这一回,沈知竹或许会原谅自己了吧


    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等沈知竹发话。


    沈知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擦完身体后,又解开了阮笙的手,从休息室里取出自己的衣服为她换上。


    然后,她问道:“你的司机还等在楼下吗,或者是要我的司机送”


    她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就好像片刻前为阮笙擦拭身体和穿衣时的温存根本不存在过。


    阮笙心中咯了一声,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站稳的她扶住书桌桌沿。


    “已经很晚了……我不想要别人送,只想要你送,可以吗”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谁知沈知竹垂眼看了她半秒,竟点了点头:“好啊。”


    第74章 送药


    阮笙穿好外套,和沈知竹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迈步走进电梯里,伴随着轻呼声,像是因体力不支难以站稳,她的身体向前跌去。


    沈知竹手疾眼快将人扶住,落在她腰间的手却又很快松开。


    “谢谢。”阮笙小声道。


    沈知竹略微颔首,没有应声。


    她的视线始终直视前方,不分给阮笙半点。


    直到坐进车里,两人都再没有交谈。


    入夜后的城市大街上,车辆和行人都少了许多,轿车一路畅通无阻,抵达阮家别墅。


    夜色静谧,阮笙一推开车门,冷空气便侵入,拂出的气息随之化作白雾。


    她转过头来,眼巴巴看着沈知竹:“你……要上楼坐坐吗”


    本以为沈知竹会不假思索地拒绝自己,没想到她竟应了声好。


    阮笙唇角略微勾起,下车后的脚步轻快了几分。


    别墅的管家和保姆都早已歇下,阮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让沈知竹先进。


    随后她一进去,便拉住了沈知竹的手:“我们先去楼上吧,免得吵醒了别人。”


    对于她得寸进尺的小动作,沈知竹却并没有任何抗拒的反应。


    阮笙又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她的神情,也没有看出丝毫的排斥和厌恶。


    心中更滋生了几分欢喜,勾住她温度略低些的手指上了楼。


    没有哪一次牵手,比这一回更让阮笙怀揣着憧憬。


    就这样进了卧室,房门关上的瞬间,她顺势朝沈知竹靠过去,将人压在了门上。


    沈知竹后背抵着门板,任由阮笙双手攀上自己的脖颈,仰着头将唇送了过来。


    却在两人的唇瓣相距不过半厘米之际,偏过了头。


    阮笙的吻落了个空,唇堪堪擦过沈知竹微凉的耳垂。


    “先等一等,阮笙。”身前之人开了口,“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回答,是否要原谅你这个问题。”


    阮笙动作僵了一瞬,揽在她颈间的双手收紧了几分。


    还不到火候,她不敢说什么耍赖的话。


    只是将脸搭在沈知竹颈间,小心翼翼地蹭着:“你就原谅我好不好嘛,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都不知道,你不理我这段日子我吃不下也睡不好……”


    这倒是真的。


    半个小时前,在办公室里替阮笙擦身体的时候,沈知竹便发觉她瘦了一圈,只是因为冬天穿得厚才不大看得出来。


    可沈知竹并没有因此心软,而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那枚遥控器:“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阮笙余光瞥见它,呼吸一下子又变得滚烫。


    被沈知竹冷落得太久,她几乎是走投无路才想出先前那般冲动荒唐的法子。


    眼下理智回笼了许多,还要面对自己的胆大妄为,阮笙倒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沈知竹也并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是将手伸长了些,松开了遥控器。


    啪嗒——


    遥控器准确无误地掉进进门左手边的垃圾桶里。


    阮笙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击破,脸上的期冀化作茫然。


    沈知竹看着她,眸光没有丝毫的波动:“阮笙,这就是我的答案。”


    阮笙将遥控器当做礼物送到她的手上,而现在,沈知竹将这份礼物丢进了垃圾桶里。


    回绝的意味显而易见。


    看上去,沈知竹像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的。


    所以……她让自己硬生生在办公室里熬了两个多小时,又故作态度软化的模样,送自己回家上楼,又是什么意思


    是在戏弄她吗


    阮笙搭在沈知竹肩上的双手变得僵硬,缓缓放了下来。


    她后退半步,试图从沈知竹脸上看出她这样做的缘由来:“为什么”


    沈知竹发出声轻呵。


    她略弯下腰,视线与阮笙平齐:“看来原来你也知道,被人戏弄的滋味不好受。可一直以来,你这样戏弄我,不都是乐在其中吗”


    是因为这个原因


    沈知竹觉得被自己戏弄了,所以这算是她的小小报复


    阮笙生出几分委屈:“我……”


    “你用不着解释什么,我没有半点要听的兴趣。”沈知竹打断道,“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家了,再见。”


    说罢,她反手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还没走出半步,衣袖被人紧紧捏住。


    “沈知竹……”阮笙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仍似不死心,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直到她看见沈知竹原本淡漠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仿佛要是阮笙再这样纠缠下去,她还能表现出不耐烦来。


    不愿看到这样的沈知竹,阮笙心头一慌,松开了手。


    下一秒,沈知竹已转过身,留给阮笙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


    阮笙只能这样看着,甚至连追上去送她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沈知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一会儿,窗外传来她开车驶离的声音。


    阮笙早已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浑身一软,坐倒在地板上。


    为什么……要这样子戏弄她呢


    难道看着自己为她流泪,为她抛弃自尊的模样,沈知竹真的就一点心软都没有


    她真的……好过分。


    阮笙鼻尖一阵酸涩,泪水充盈在眸中,她轻声自言自语:“为什么……”


    难道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和办法,她都再难以挽回沈知竹了吗


    只要想到这一点,莫大的恐慌将阮笙包裹,令她连上下牙都开始轻轻打颤,身体都快要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绝对不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绝对不可以……


    阮笙深吸一口气,将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快想想办法啊,阮笙。


    一定会有办法的,别那么蠢,这样子只会将沈知竹推得越来越远的。


    阮笙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在书桌前坐下。


    就像是在解数学题,她甚至找出一张白纸,对着它试图写出解决问题的答案。


    然而,就这样拿笔坐着,阮笙却迟迟写不出答案。


    她甚至连半点思绪都没有。


    阮笙很清楚,从前自己能够试探着“拿捏”沈知竹,是因为有她的纵容。


    可现在无论她做什么,沈知竹都不会有任何反应,更别说回心转意。


    她真的好狠心,居然可以说不爱就不爱,说不要自己就不要,离开得那样决绝。


    想到这里,阮笙又悲从中来,终究还是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会儿。


    哭过一场,她擦干泪水继续想解决办法。


    办法想不出来,委屈又开始蕴集,没一会儿泪水又漫了出来。


    就这样循环往复,等阮笙反应过来时,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


    窗外传来鸟儿在枝头的啼鸣,天色不知不觉亮了。


    无论如何,阮笙都应该睡觉了。


    她放下笔,朝浴室里走去。


    熬了一整夜,却什么结果都没有等到,镜中的她就像是一只没有活人气的女鬼,脸色苍白,眼底乌青。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水光,爬上了鲜红的血丝,心如死灰般没有光质。


    她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了,除非……


    阮笙已经整整三天没有来找她了,像是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


    沈知竹工作的时候,会下意识朝门口看一眼。


    似乎下一秒,阮笙就会如同上次那般突然推开门出现。


    门的确推开过很多次,进来的人却都不是阮笙。


    下班时候,她状似无意问戴静道:“最近有没预约的人来过,被拦住了吗”


    “沈总是问阮小姐她这几天都没来过。”


    沈知竹没出声,冷着脸下班回家。


    独自一人,晚餐只是一份很简单的煎牛排。


    饭后,本该洗沐休息的沈知竹,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软件连接的是正门口的监控,可以看到半个月之内的记录,沈知竹将近三天的监控记录都回顾了下,阮笙也没有出现过。


    不像之前,几乎每隔两天,她都会贼心不死地来沈知竹家门前试电子锁密码。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沈知竹抬手轻揉眉心,将手机屏幕向下翻转扣在岛台上,起身朝卧室走去。


    刚走出不到几步,门铃声响起。


    沈知竹停下脚步,定了定神。


    这一回,她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对阮笙温和些。


    就像是训不听话的小狗一样,要让她意识到主人的生气,但又不能真的让她心灰意冷到连尾巴都不摇了。


    ——这是沈知竹下意识浮现的比方。


    将阮笙比作小狗似乎有些不尊重她,可她又的确……


    而且沈知竹很确定,阮笙应该算是看上去乖巧听话,实则藏着坏心眼的某种犬类。


    就连自己也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被这种伪装出来的乖巧听话蒙蔽过。


    打开门,门外的人却并不是阮笙。


    是一位穿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员。


    “您好,这是您点的外卖。”


    “你送错了,我没有点过外卖。”


    外卖员重新核对地址:“嘉里公寓三栋二单元1501号,阮笙小姐,请问不是您吗”


    地址没有错,姓名……阮笙是故意还是不小心选择了这个地址


    无论如何,外卖员算是履行了职责,没理由让对方重新跑一趟。


    沈知竹接过了外卖袋。


    袋子比想象中还轻,明黄色包装,上头印着“某团外卖,送药就是快”的广告语。


    沈知竹看了一眼小票上的商品信息,里面是几种退烧药。


    阮笙发烧了


    沈知竹唇线抿紧。


    她拿起手机,给阮笙打了个电话。


    电话的忙音响了很久,几乎是快要断线的时候,那一头才接通。


    “喂……”弱得跟猫儿一样的声音。


    “你外卖的地址选错了,买的药送到我的门上,你……急着用的话我让人送过来”


    沈知竹不着痕迹地询问她的病情。


    又忍不住从手机里传出的呼吸声里,判断阮笙现在病得是轻是重。


    “送错了吗怪不得一直没等到。”阮笙轻声似自言自语,“那你放着吧……我马上就过来拿。”


    “你过来拿”沈知竹不确定阮笙是烧得糊涂了,还是故意要用苦肉计。


    她家和自己家隔着大半个梅市,她发着烧来拿药


    似察觉到沈知竹误会了什么,阮笙解释道:“我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和你住在同一个小区。”


    沈知竹默了几秒钟。


    随后,她问道:“门牌号是多少,我给你送过来。”


    第75章 手铐


    沈知竹先出了门一趟,去了最近的药店。


    在店员的推荐下,又买了外卖里没有的退烧贴,维生素,和温度计。


    然后,她才回到小区,来到阮笙的家门前,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后,约莫过了半分钟,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正是阮笙,她穿着毛茸茸的白色睡衣,看上去病恹恹的,雪白肌肤透着发烧时才会有的不正常的红。


    许是上一次真的被沈知竹伤到了,她耷拉着脑袋,都不敢正眼看沈知竹。


    只朝她伸出手,嗓音虚弱道:“谢谢。”


    门只开了一道虚缝,似乎丝毫没有要邀请沈知竹进去的打算。


    沈知竹将药袋放到阮笙手上。


    不等她要问些什么,眼前的门便急忙要关上。


    在门将要合拢的刹那,沈知竹伸手抵住了门框的边沿,将它向前推去。


    论力气,阮笙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沈知竹不过稍微用力,房门已经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


    沈知竹径直走了进来,将药袋重新拿回自己手上,顺便关上了身后的门。


    她什么也没有多说:“你先去休息,我先帮你把药都准备好。”


    “你……”阮笙唇瓣动了动。


    沈知竹似猜出她想要问什么:“不要多想,上一回我发烧时是你照顾的,我总不能当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阮笙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她很轻地嗯了声,走回卧室。


    阮笙应该是刚搬来这套房子不久,饮水机里连喝的水都没有,也找不到其余烧热水的家电。


    沈知竹只能用厨房的小奶锅烧了锅开水,用来冲开感冒冲剂。


    再取出各种药片放在掌心,端着冲剂走进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沈知竹顺手将灯打开,床上阮笙便小声请求道:“可以将灯关掉吗好刺眼……”


    病人的需求优先,沈知竹又关掉了灯。


    借着从客厅方向照过来的暗光,她走到床边坐下。


    阮笙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床头,小口小口地喝药。


    吃完药后,沈知竹又取来温度计让她含着。


    在等待体温测量出来的几分钟里,她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沈知竹。


    等沈知竹看去时,又掩耳盗铃般别过脸,似唯恐叫人看了出来。


    直到沈知竹拿起温度计,朝卧室外走去,阮笙终于按捺不住,捏紧了她的衣袖:“……不要走。”


    语气里藏着卑微的哀求。


    沈知竹长睫轻颤了一下:“我暂时还不走,只是这里太暗,要去客厅读温度计才行。”


    她并未察觉,自己的语气已然放得极低极缓。


    阮笙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放开了手。


    37.5°,低烧。


    没有烧到要送医院的程度,沈知竹拆了包退烧贴,走回卧室给阮笙贴上。


    ——她说是照顾阮笙,就真的是在照顾,就连贴退烧贴这种事也是亲力亲为。


    阮笙只需要闭着眼,感受到独属于沈知竹的冰凉气息,伴随着她的动作幽然拂过脸颊。


    但很快退烧贴贴好,沈知竹收回手,她的气息便似有若无般脱离。


    阮笙睁开眼,偏过头看她:“沈知竹……我好困,可就是不敢睡,我怕自己一睡着,你就会走掉。”


    明知她这话有故意装可怜博同情的成分,沈知竹却也难以在此刻嘲讽什么。


    “你睡吧。”她道,“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阮笙摇了摇头,试探她的底线一般:“那你能抱着我睡吗……这样你要走的话,我就能感觉得到。”


    沈知竹没有出声,而是垂眸凝视着她。


    眼神似是在忖度着什么。


    正当阮笙以为是自己的小把戏被她看穿,而生出心虚之际,沈知竹开口道:“我先*换个衣服,房间里有多的睡衣吗”


    洗沐过后,沈知竹穿上了为客人准备的均码睡衣。


    来到床边,掀起被子的角落躺了进去。


    床上只有一只枕头,阮笙朝左边挪去,给她让了一大半出来。


    两人睡在同一只枕头上,身体便不可避免得挨近。


    “沈知竹……”阮笙又开始唤她,“我感觉自己的背心好热,像是出了汗,你可以帮我摸一摸确认一下吗”


    她身上的确热烘烘的,要是出了汗的话可能会睡得不舒服,得擦干净才行……


    沈知竹这般计划着,朝阮笙的后背探出了手。


    黑暗之中,指尖刚触到阮笙的后背,腕间却忽地有什么冰冷的坚硬之物覆了过来。


    咔哒——


    沈知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是手铐收紧时的动静。


    且这手铐的圈,是套在了自己腕间。


    沈知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手收回来,不料手铐的另一端像是固定在某处,根本由不得自己挣开。


    沈知竹用力扯了几下,响起的只有链条碰撞时的清脆声响。


    耳畔传来极低的笑声,带着几分得逞的意味:“不用挣扎了,这种铁链是我让人专门为你打造的,不可能会一扯就断。”


    “沈知竹,你要是弄疼了自己,我会心疼的。”


    怪不得阮笙方才不让她开灯,原来是藏着这样的工具。


    沈知竹停止了挣扎,她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模糊身影:“阮笙,将它解开。”


    语气中带着几分命令的冷然,阮笙却没有应声,一点也不像片刻前生怯怯的态度。


    她双手撑着沈知竹身体两侧,缓缓坐了起来。


    尚在低烧中的身体还有些发软,她坐在沈知竹的大腿处,呼吸带着些喘。


    黑暗之中,阮笙半弯着腰,摸索身下之人的脸:“解开沈知竹……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你非得将我逼到这一步。”


    除了拿手铐将她困起来,阮笙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她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便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大抵是没料到阮笙竟能胡来的这般地步,沈知竹一时沉默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阮笙却不大满意,“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就应该多说话才对。”


    “你觉得我的声音好听”沈知竹巧妙地捕捉到重点。


    阮笙点了点头,甚至将指尖落到她的喉骨处:“你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么可为什么就是比其他人的听起来更干净舒服”


    她就像个好奇的孩子,用疑惑的口吻认真询问着。


    浑然不觉得眼下的场景,她的天真,亦是一种挑逗。


    沈知竹喉咙略微发紧,竭力压抑着自己逐渐变沉的呼吸。


    阮笙发着烧,没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又自顾自道:“我真是好蠢……你和别人本来就不一样。”


    “你的头发比别人的要浓密蓬松,皮肤比任何人都要白,眼瞳是漆黑的,看人时总有些冷漠,唇瓣却又很柔软……”


    她每说到一处,指尖就会抚上去。


    像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若即若离。


    就连沈知竹自己都不怎么在意的细枝末节,阮笙却如数家珍:“对了,锁骨这里还有一枚痣,总是晃眼得很。”


    指腹在锁骨处轻轻按了按,像是在确认那颗痣的存在,又继续向下游离。


    沈知竹呼吸蓦然收紧。


    从前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阮笙大多都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而不是如同现下这般,动作不安分得很。


    她的指尖甚至挑开衣摆,在沈知竹的腰间徘徊着。


    “你可真厉害……”阮笙用由衷的语气叹道,“连腹肌都练得出来。”


    她不像是在发烧,更像是喝醉了酒,想说什么都坦坦荡荡地说出口,想做什么便随心所欲去做。


    ——光是摸沈知竹的腹肌不够,还顺手在她腰间捏了一下。


    “阮笙……”沈知竹呼吸变得有些乱。


    “你不喜欢吗”阮笙反问,“可是总不能只准你捏我的肚子,却不准我捏回来……那也太不公平了吧。”


    她说得似不无道理。


    而且,阮笙要施加回沈知竹身上的,似乎并不止捏肚子这件事。


    沈知竹不过略微反抗了一下,便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到她的颈间。


    阮笙带着哭腔,似一直发了狠的小兽:“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心喜欢过我连碰都不让我……”


    “你发了烧。”沈知竹闭着眼,无奈到了极点,“现在不能太累。”


    阮笙不听:“反正又死不了……沈知竹,要是哪天我真的死了的话,你会想我吗”


    沈知竹的眉头皱了下:“别说胡话。”


    阮笙又笑了声:“看来,你还是舍不得让我死的。”


    她将唇贴到她的耳边:“沈知竹,你就让我一回,好不好嘛……”


    缠绵中带着哀求的语气,就像在讨糖吃的小孩子。


    阮笙嘴上说着,手也没安分。


    沈知竹忍无可忍,没被铐住的那只手握紧了她的手腕,一个翻身将阮笙带下来,用力将她压在怀中。


    “先等你发烧好了再说。”她道。


    阮笙挣了几下,挣不开她的怀抱。


    更何况为了将沈知竹骗过来,她实打实地泡了一个多小时冷水澡,将自己弄到低烧。


    此刻药效上来了,阮笙挣扎了一会儿就累得失去力气,闭上了双眼。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八爪鱼紧攀着沈知竹,不愿意松手。


    黑暗中,沈知竹伸手为她将背后的被子压好,也闭上了眼睛。


    翌日。


    日光透过窗帘照亮房间,沈知竹习惯性比阮笙醒得更早。


    她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腕。


    扣在腕间的,果然是一把手铐。


    这应该是专门用于床上的设计,手铐内圈甚至还贴心地有一圈软垫,防止硌到被铐的人。


    手铐的另一端死死焊在床柱上,要想徒手将它解开显然是不可能。


    手铐上有一个锁眼,唯一能够脱离它的办法,应该就是用钥匙将它打开。


    沈知竹收回了视线,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


    “你在想什么”刚醒来的阮笙微笑着道,“我说过的,你不可能挣脱它。”


    和之前那一出装成被绑架的好戏相比,这一回阮笙的行为只能算得上小风小浪,沈知竹很是平静:“阮笙,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犯法的”


    “那你要报警抓我吗”阮笙问着,拿起床头的手机,输入了报警的号码,将屏幕对准了沈知竹。


    只要沈知竹愿意,她随时都能抬起未被束缚那只手,按下拨号键。


    可她却什么都没做,半阖着眼,长睫遮住眸中情绪。


    阮笙满意地勾了下唇角。


    她将手机放到一旁,弯下腰,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沈知竹,我的烧已经退了,你昨晚答应过的……”


    显然,她是在等着沈知竹兑现昨夜的承诺。


    后者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应声,阮笙按捺不住了,将手往枕头底下摸去。


    咔哒——


    另一枚手铐,就这样束住了沈知竹的左手。


    阮笙开始吻沈知竹。


    她们有多久没接过吻了


    就连亲吻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生疏。


    阮笙心中生出酸涩,舌尖带着报复一般,不停地去勾弄沈知竹的舌。


    沈知竹既不主动,却也不推拒来自阮笙的吻。


    她只是从始至终睁着眼,读着阮笙眸中所有的情绪。


    委屈,不满,执拗,贪婪……这就是阮笙的真面目吗


    在过往的时光里,这些情绪全都被她隐藏了起来,只化作乖巧温顺的假面。


    于是在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沈知竹出声了:“阮笙。”


    “嗯”


    “伪装了这么多年的好孩子,不觉得累吗”


    阮笙愣了下,旋即与她蹭着脸道:“你不说,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伪装了。”


    她支起上半身,指尖轻抚着沈知竹的眉眼和脸庞。


    “沈知竹,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是一颗埋在石缝里的种子,永远晒不到太阳,淋不到雨水,除了腐烂,别无选择。”


    “可是因为你的出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你就像石缝中生出的乔木,给一颗种子带来了生长的希望,就应该预料得到,当它疯长起来后,会缠绕住你的手脚,占有你的身体……试图与你合二为一。”


    阮笙说着,指尖沿着沈知竹的脸颊往下。


    呼吸交融,挣脱了桎梏的种子化作藤蔓,紧紧缠住树木的身体。


    沈知竹蓦地倒吸了声气,于无声中谴责着什么。


    阮笙将脸埋进她的颈间,讨好着道:“我是第一次……你就原谅我嘛。以前我数学题做得很差的时候,你也会鼓励我的呀。”


    沈知竹气到忍不住发出了声冷笑。


    ——就阮笙这样子,她之前哪里来的资格,暗示说自己技术差的


    许是察觉到沈知竹的鄙夷,阮笙咬了下唇,决定勤能补拙。


    ……


    半个多小时后。


    两人的身体都被汗水打湿。


    阮笙学着沈知竹以前照顾自己时一样,取来打湿的毛巾为她擦拭身体。


    又殷勤地解开她左手的手铐,将右手处的链条延长了些,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一切过后,阮笙已经累得不行。


    她一头栽进沈知竹怀里,开始睡回笼觉。


    她的脑袋正好压在沈知竹胸口处,闷闷的痛觉,叫沈知竹不由暗叹了声气。


    她抬起手,动作很轻地托着阮笙的头,让她枕到了自己肩上。


    指腹触到她脸颊处细腻的肌肤,沈知竹下意识摩挲了下,低声问道:“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只是有时候太蠢,用错了办法而已。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够确定这一点,就已经够了。


    阮笙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才醒。


    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在沈知竹的唇上啄了啄:“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说罢,也不用等沈知竹回答,便离开去了厨房。


    离开前,甚至还不忘将手铐的链条又解锁得更长了些。


    沈知竹下床后试了下,长度刚好够自己在这间卧室里活动。


    她算是明白,阮笙这几天都在忙什么了。


    也难为她能够想出这样的主意,为自己打造出这样的“囚笼”。


    第76章 撒谎


    卧室的门没有关,厨房里传来阮笙做饭的动静。


    沈知竹受制于手铐,无法走出这道门。


    阮笙既然做到了这种地步,那肯定就不会给自己逃脱的机会。


    沈知竹没有将心思花在逃跑上,而是走进浴室开始洗漱。


    刚擦完脸,床上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来电人是卫游风。


    沈知竹接起电话:“有事”


    “沈总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不是有一场招商会要参加,怎么没见着你的人影”


    “嗯,这两天可能都来不了公司,还要麻烦你帮我顶上。”


    卫游风之前休了年假,当了快两个多月的甩手掌柜,也清楚自己该做点正事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前阵子不是还工作忙得连天连夜吗怎么突然又不来了。”


    “要陪女朋友。”


    沈知竹用最轻描淡写的话语,满足了卫游风那颗八卦到了顶峰的心。


    “咳咳……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玩得开心。”最后四个字,卫游风说得意味深长。


    放下手机后,沈知竹弯腰将床单上的褶皱整理好,叠好了被子。


    不得不承认,阮笙还挺有小聪明的,知道提前备一层防水床单,昨夜用过就换掉了。


    沈知竹又转头看向几步之外,窗边的书桌。


    桌上除了游戏设计的专业书,还有几本高中数学练习卷。


    沈知竹看着那几本练习卷,蓦地哑然失笑。


    ——阮笙她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在她看来,自己当初陪她做那么多数学题,是因为喜欢数学吗


    百无聊赖之中,沈知竹坐在飘窗上,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阮笙走进卧室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到她的脸上。


    沈知竹本就瓷白的肌肤,显得更加干净澄澈,像一尊冰雕的人。


    ——前提是要忽略她脖颈之间,昨夜被阮笙吻出来的斑斓。


    阮笙走过去,弯着眼眸看她:“我炖了汤,很快就可以喝了。对了,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客厅里有游戏机,要我帮你拿过来吗”


    沈知竹抬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阮笙,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阮笙微微一笑:“手机就在你的手上,你要是不想被关着的话,随时都可以报警抓我的呀。”


    沈知竹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出声。


    阮笙眼底更多了几分愉悦,她得寸进尺地弯下腰,将额头抵上沈知竹的额头:“你看,沈知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的……”


    她轻声笑着,笑得像是一条偷着鱼腥的猫。


    正当这时,门铃声响了。


    阮笙遗憾地叹了声气,起身朝门口走去。


    沈知竹听到她和来人的对话——


    “阮小姐,这是您要的沈总的电脑和平板,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是戴静在说话。


    “没什么别的事,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交谈之中,戴静无意问起阮笙的病情。


    “泡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结果就发烧了。”阮笙似难为情道,“其实我自己都觉得快要好了,也就你们沈总非要陪我……”


    “沈总也是关心您……”


    寒暄几句之后,戴静离开了。


    阮笙走回卧室,将沈知竹的电脑和平板放到书桌上。


    又坐到她的腿上:“你看,我不过是随口撒个谎,连你的助理都不会怀疑。沈知竹,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只有你自己不承认。”


    她发烧才刚好,脸上还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唯独眼底闪烁着狡黠和偏执的光彩。


    沈知竹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应声。


    第77章 惩罚


    没过一会儿,阮笙将做好的饭菜端进卧室。


    房间里的飘窗很宽敞,她搭了张小桌子在上面,用来当饭桌正好。


    临近中午,冬日的阳光正好,隔着玻璃窗暖洋洋照在身上。


    两人心平气和地吃着饭,就像一对同居的情侣,就差再添只猫在她们身边打转了。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忽略沈知竹腕间手铐和铁链时而会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阮笙的低烧并没有好得彻底,时不时还会低咳几声。


    饭后,沈知竹主动为她找来药。


    阮笙微笑着看她:“谢谢。”


    接过药的时候,她的指尖似无意识挠过沈知竹的掌心,眼神直勾勾看着她。


    沈知竹不为所动:“我需要午休,你呢”


    阮笙当然是要和她一起的。


    她转身将窗帘拉上:“那我们一起休息吧,晚饭你想吃什么,等睡醒后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沈知竹没有回答她的话,已经躺到了床上。


    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高,她身上只穿着是一件丝质居家衬衫,一躺下去,衣领向两旁散开,脖颈和锁骨就露了大片出来。


    阮笙印在上面的吻痕,已经褪去了初时的鲜红,化作眨眼的淤青。


    自己昨夜真的有这么狠吗


    阮笙有点心疼,又有点小小的得意。


    她走过去,挨着沈知竹躺下来,指尖自然而然地抚在她的锁骨处,又一点点滑下去。


    腕间冷不丁被握紧。


    “阮笙。”沈知竹抬眸看她,“怎么将自己弄发烧的”


    大抵是她眼珠里的漆黑太过纯粹,阮笙被看得心头一慌:“我……”


    又想到无论如何,眼下沈知竹是处于下风的,便多了几分底气。


    她避开了这个问题,轻声问道:“沈知竹,你是不是还睡不着”


    她低下头,含住她微凉的耳垂:“你要是睡不着的话,我来帮你助眠的话怎么样”


    “助眠”


    “……嗯。”阮笙的舌尖已经沿着她的耳廓处轻轻舔舐,“就像这样,我好多次失眠的时候,都会听着助眠入睡。”


    她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时重时缓,舌尖的湿热舔在耳廓处,带着水泽的湿润触感。


    沈知竹的身体先是绷紧,随后逐渐放缓。


    就在阮笙以为自己的转移话题见效时,腕间陡然被握紧。


    沈知竹翻过身,压住了她。


    她周身冰冷的气息随之覆过来,带着些叫人喘不过气的寒意。


    阮笙呼吸窒住。


    不等她做什么反应,双手已经被压在枕头上。


    沈知竹沉眸看着她,一言不发地向上屈起了膝盖。


    “你还没有先回答我的问题。”她一边不轻不重地磨蹭着,重复问道,“是怎么将自己弄发烧的,阮笙”


    阮笙咬住下唇,眸中流淌着水光,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向上仰着头,像是故意一般,露出半截雪白脖颈。


    雪色倒映在沈知竹的眼瞳之中,摇曳了起来。


    如一场由细雪堆积起来的雪崩,漫天晶莹纷飞,从高处铺天盖地般接踵而至,要将人彻底掩埋。


    阮笙闭上眼,任由泪水打湿了睫毛,等待着一场意料之中的窒息。


    然而,雪崩的白光近在眼前,她却并没有等到脑海中的轰然。


    就这样被吊着不上不下,阮笙诧异地睁开了双眼。


    沈知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眼神中写着居高临下的质问,显然是对阮笙不肯诚实回答自己的问题而不满。


    阮笙的呼吸起伏着,像一条缺水的鱼。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渴求,可怜巴巴道:“沈知竹……”


    沈知竹不为所动,也不准阮笙动,圈在她腕间的长指甚至强硬地收紧了几分。


    在渴望的驱使下,阮笙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我……泡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就……”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沈知竹的脸色:“就……发烧了。”


    果然如此。


    沈知竹没有半分的意外,发出一道极浅的呵声。


    声音里带着她一贯的冷意,使得阮笙从后腰处本能地生出一阵酥。麻之感,过电般沿着她的脊骨向上,连带脑中都开始晕晕乎乎地发麻。


    她感觉自己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只小猫小狗,只希望有人能够摸一摸自己,抱一抱自己才好。


    可沈知竹偏偏不肯如她的愿。


    明明她的一只手已经落到阮笙腰间,抚摸的动作却若即若离。


    直到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之后,阮笙反应了过来——她是在故意惩罚自己。


    这样惩罚的手段,远比言语上的斥责更令人难捱。


    ……


    阮笙忍不住,主动去蹭沈知竹。


    奈何自己的双腕还被她按在枕上,腰肢动弹的幅度只能是微乎其微。


    沈知竹单膝半跪在床上,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向下,按住了她不安分乱动的大腿。


    直到最后,在沈知竹有意的引导之下,阮笙出了一身的汗,身体和心灵却还都是空落落的。


    她鼻尖通红,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明明被“囚禁”的人是沈知竹,到头来受到欺负的人却成了自己。


    阮笙伏在床上,气不过,又凶巴巴地朝沈知竹颈间咬了一口。


    沈知竹不恼反笑,笑的时候将她揽入怀中:“睡吧。”


    阮笙想要挣开她的怀抱,浑身却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只能又困又累地闭上双眼。


    她浑身都是暖和的,热气隔着两人的睡衣,朝沈知竹渡了过来。


    沈知竹抬手,挑起落入阮笙衣领之下的发丝,将其贴着后背理顺。


    回想起方才阮笙张牙舞爪的鲜活模样,唇角又略微上扬起弧度。


    她将额头贴上阮笙的额头,低声喃喃自语:“这才是真实的你,对吗”


    没有故作乖巧的伪装,也不会用楚楚可怜的神情等待旁人的怜悯,阮笙于不经意之间,泄露出一丝真实的底色。


    ——骄纵,还有点不讲理的霸道。


    只是这样的骄纵和霸道,她表现得还有些生疏。


    像是被化石封印住的生命,随着石灰和土壤一层层褪去,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动作却难免僵硬。


    可沈知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够看到模样更加生动真实的阮笙。


    从元宵节那日在办公室里的对峙开始,沈知竹便清楚认识到,自己绝无可能真的放下阮笙。


    既然放不下,倒不如狠下心,用故作冷漠的态度,逼着阮笙做些什么。


    所以眼下两人的相处模式,与其如说是阮笙在主导,更应该说是沈知竹自食其果才对。


    她们之间,已经分不清对与错,而是如同阮笙所言,藤蔓和树木彼此缠绕着共生。


    直至永远。


    第78章 埋怨


    午后的小憩,最容易让人陷入醒不来的梦境。


    就算在梦境之中,阮笙也在被沈知竹折磨着。


    和梦境外一样,她故意似要将阮笙送到极乐的顶峰,却又在将要攀上峰顶那一刻猛地松开手,任阮笙无尽地下坠。


    快感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化作失望在堆积。


    阮笙似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口干舌燥得难以忍耐,而沈知竹就像摆在橱柜里,做工精致诱人的冰淇淋蛋糕。


    阮笙被她唤醒所有的渴意,分明离香甜解渴的冰淇淋只有一步之遥,却无论怎么走也够不着。


    她热出了一身的汗,终于在这种彷徨不安之中,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都是梦境。


    阮笙重重叹了一口郁气,睁开双眼。


    身前的怀抱早已消失不见,沈知竹已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对着电脑处理工作。


    许是察觉到阮笙醒来,她敲击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作顿了下,却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继续工作。


    和始终都被失控感笼罩着的阮笙相比,她是如此的淡然。


    阮笙心中不忿,从床上起身,直接跨坐到沈知竹的腿上,阻隔了她和电脑之间的视线。


    “沈知竹,做人怎么可以冷漠狠心成你这个样子。”阮笙双手攀着她的肩,将头搭到她的肩上,低声埋怨着。


    沈知竹落在键盘上的指尖停住,她没有解释什么,任由阮笙就这样抱着自己。


    夕阳余晖透过窗纱照到两人身上,她们似乎要融化为一体。


    这样的静谧,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医院的电话,打给阮笙的。


    “请问是阮小姐吗您的父亲阮先生现在状况不太好,请问您能来医院一趟吗”


    “我”阮笙不由皱了下眉,“他现在没有别人照顾吗”


    按理来说,赵佳丽每天都往医院跑,这会儿她应该在才对。


    “我们无法联络到其他人,唯一能够联系到的人就只有您了。”


    话已至此,阮笙显然是无法再推拒。


    在答应护士会到医院过后,她放下手机,轻轻在沈知竹唇瓣上啄了一下,将要出门的理由解释了一遍:“乖乖在家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沈知竹垂下眼睫,没有应声。


    直到阮笙换好衣服,挎上包将要出门那一刻,她忽地出声:“阮笙。”


    “嗯”


    “晚上,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甜点。”


    阮笙愣了下,旋即发出轻笑声——沈知竹的话外之意,不就是想让自己今晚早些回来


    “知道了——”她故意拖长嗓音应道,“我会尽快回来的,晚上做斯巴克蛋糕怎么样,你想吃芋泥还是抹茶味的”


    “都可以,随你。”沈知竹看似回答得漫不经心,眼底却泄出几分柔意。


    刚过完元宵节,吸入肺腑间的依旧是冷空气。


    阮笙却从这空气之中,感受到烟花余烬的呛鼻,以及不知是从哪家炒板栗店传来的香甜。


    略显愉悦的脸色,直到迈进医院病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阮康成方才褪去。


    陪她一起进入病房的医生解释道:“病人突然出现呼吸衰竭的现象,考虑到可能是手术后的并发症,医院有告知家属的义务。”


    病床上阮康成脸色灰白,戴着呼吸机。


    他正处于清醒的状态,因缺水而干裂的唇一张一合,似在说些什么。


    阮笙没有认真听,只是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水。


    端着水走回病床边,她终于听清男人沙哑含糊的声音:“蒋……萍……”


    端着纸杯的手一抖,杯子从手中掉落,里面的水洒到地板上。


    阮笙正要扯几张纸巾将地板擦干净,一旁陪护的阿姨殷切道:“阮小姐,放着我来吧。”


    说着,她取来放在角落里的拖把,将地板上的水洗干净,又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拖把。


    阮笙站在病床前,神色意味不明。


    半晌,嘲色从她的眼底浮现:“爸,你应该庆幸站在这里的人是我,而不是姐姐。”


    否则,如果是蒋庄仪听到阮康成假惺惺地念及原配的姓名,保不齐会当场甩他几巴掌,再拔了他的氧气管。


    阮笙在病房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了手机,打算发消息问一下她妈现在在哪里。


    好像自从跨年夜那晚,蒋庄仪和阮康成彻底撕破脸之后,这个家就变得名存实亡。


    蒋庄仪理所当然地搬离阮家别墅,阮锦鹏不知道在外面和谁鬼混,就连阮笙自己这个所谓的“乖女儿”,也成天都不着家。


    让她意外的是,往日总是围着父亲打转的妈妈,这会儿也不见了人影。


    阮笙的电话打过去,那头好半天才接。


    “在外面有点事情要处理……”赵佳丽含糊不清地回答,“先挂了,有什么晚点再说。”


    挂断电话,赵佳丽依旧忧心忡忡地皱着眉。


    此时,她正站在一家人来人往的百货超市入口处。


    这家超市在梅市开了快二十年,入口处的储物柜还是的老式操作系统,按下寄存的按钮,出票口便吐出一张印着条形码的纸片。


    与此同时,右手边的柜门自动弹开,赵佳丽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将它放进柜子里,再关上门。


    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她的视线不忘打量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她放弃了再找寻什么人的念头,快步离开商场,坐回私家车里。


    又拍下纸片上的条形码,将照片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过去。


    几秒钟后,对方回消息了。


    是一个“OK”手势的?emoji。


    和赵佳丽连续几天的提心吊胆相比,这个表情实在是太轻佻,就像是对她的挑衅。


    她按捺着火气,回复对方:“支票上五百万一分都不少,别忘了你答应的,收了我的钱,绝对不会将那件事透露出去。”


    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应该是信封里的支票被兑现,对方才回她道:“阿姨您大可放心,我这人很有职业操守的,收了您的钱,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赵佳丽很敏锐地注意到了阿姨这个称呼。


    对方是个年轻人吗


    可她(他)又从何得知十几年前那桩事的


    难不成是阮笙……不,不可能,阮笙是自己的亲女儿,从小到大都听话得很,是不可能将这种把柄让外人知道的。


    赵佳丽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几乎头疼。


    她靠着座椅躺下去,余光却瞥见车内后视镜里,自己满脸愁容,鬓边竟不知何时多了几丝白发。


    不由得有些愣神——没想到自己也会老了。


    回望前半生,她狗苟蝇营,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抓住。


    丈夫出轨,怀着孩子的小三对阮家的财产虎视眈眈,儿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就连阮笙这个最贴心的女儿都跟自己没那么亲近了。


    要是当年,自己没有走到那一步……


    赵佳丽打住了思绪。


    人生从来都没有后悔药的,既然做了就别想后悔。


    她伸手理了理头发,用黑发将白发挡住,打电话给管家:“帮我预约美发店,我要去染个发……”


    第79章 钥匙


    阮笙并没有在病房里停留太久。


    沈知竹还等着自己回家去做蛋糕呢。


    在病情告知书上签字之后,她便离开了医生办公室,乘坐电梯下楼。


    无论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医院永远是人最多的地方。


    尤其是阮康成住的这家医院,是市内最好的公立医院,一楼有挂号处,取药口,急诊科……简直是人满为患。


    阮笙将口罩往上拉了拉,快步朝出口走去。


    刚走到正门的时候,隔着半透明门帘,外面有人正好要进来。


    看身影对方是个女人,双手还握在身前的轮椅把手上推着病人,进来时不是很方便。


    阮笙下意识掀开门帘,等对方先进。


    “谢谢啊。”女人笑着道。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一下。


    阮笙还搭在门帘上的手微不可察一颤,她本能地应了声“不用谢”,便逃也般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医院的门外,冷风从广场的四面八方灌过来。


    阮笙心头好不容易聚拢的暖意,又被这冷风吹散。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早就回家,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面对沈知竹。


    毕竟一直以来,方才那位女人都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无论是年少时还是多年后,对沈知竹而言,她的的确确都比自己要重要得多。


    阮笙怕自己一回到家,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对沈知竹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她非但没有感到可怕,而是呼吸失控般变得更沉。


    ——是沈知竹心甘情愿走进了自己的囚笼,是她先要让自己失望,一切才会变成这样的。


    拎着手提包的五指不觉收紧,阮笙眼底添了几分暗霾。


    反正她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更过分些又有什么关系……沈知竹应该也会纵容自己的吧


    阮笙逐渐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她走向轿车的脚步变得更快,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看到沈知竹,想要拥抱她,亲吻她,缠住她……就这样一直缠下去,直到她厌烦自己那一刻为止。


    可是如果她真的厌烦了……


    “阮小姐,麻烦您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的女声,打断了阮笙混乱茫然的思绪。


    她身形一僵,装作没有听见,逃避地继续往前走。


    “阮小姐,阮小姐”女人却执意要叫住她一般,很快就追了上来。


    阮笙不得不停下脚步:“有事吗”


    大概是她的面色实在算不上好,女人愣了下,旋即又露出一个热切的笑容:“今天能够遇见您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一直很想感谢您,只不过找不到机会……”


    “感谢我”


    阮笙实在是弄不清楚,对方有什么好要感谢自己的。


    总不能是因为年少时在滑冰场,阮锦鹏撞到她那一次,自己踹了阮锦鹏一脚,命令他道歉吧。


    约莫是她流露出的疑惑太过明显,女人迟疑着开口:“你不记得了吗我叫何安,我的母亲何明……也就是刚才轮椅上那位,是沈总她初中时的班主任。”


    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太过平和,阮笙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炫耀。


    炫耀她和沈知竹的关系亲近,衬得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


    阮笙咬住齿边的软肉,长久以来的教养让她难以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可心头的酸涩和嫉妒却难以抑制。


    见她没有反应,女人自顾自说下去:“总之……真的要多谢您当年出了那么大一笔钱,如果不是您的话,恐怕现在我早已没有母亲了。”


    阮笙愣了下:“钱”


    她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半个字都听不懂。


    一瞬间直觉告诉阮笙,可能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全然不知的。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不带丝毫攻击性的笑容:“我在国外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一场车祸,过去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所以,你能够详细跟我讲一讲,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吗”


    情急之下想出如此拙劣的借口,就连阮笙自己都觉得太过狗血愚蠢。


    偏偏何安没有任何怀疑,而是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是这样子啊。”


    又回头往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真的很抱歉,我妈她还在等着,阮小姐,我们可以先加个微信,等我带她检查完身体之后再细聊好吗”


    阮笙没有异议,掏出了手机。


    天已经黑了,阮笙还没有回来。


    沈知竹阖上书桌上的电脑,偏头看向窗外。


    窗外正对小区中庭,庭院里的路灯已经亮起,灯下飘着细密的雨丝。


    下雨了


    沈知竹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拿起了电脑边上的手机。


    阮笙没有给她发任何的消息。


    沈知竹开始打字:“什么时候回来”


    指腹停在发送键的位置,顿了顿之后,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下一秒,开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沈知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受限于腕间的手铐,她无法走出卧室去迎接,只是坐在椅子上,看向门口处。


    客厅的方向一片黑暗,阮笙也没有开灯,她换鞋的动作很慢,走进来的脚步也极缓。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当她出现在卧室门口时,沈知竹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和出门时还算得上神采奕奕的状态相比,此刻的阮笙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发丝有些湿润地贴着脸颊。


    她的眼眶和鼻尖也是红的,或许是在外头被冷风吹成这样的,也或许是哭过。


    在沈知竹看着她的时候,阮笙同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知竹。


    黑白分明的眼瞳覆着一层水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泪水泫然落下。


    “怎么了”沈知竹起身,朝她走过去,“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刚走到阮笙身前,腰间忽然一紧。


    是阮笙双手用力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肩头,身体轻微颤抖着似是在啜泣。


    沈知竹身形僵了一瞬,即便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仍然抬起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带动手铐连着的锁链发出声响。


    阮笙啜泣的动静止住,她抬起头,注视着沈知竹的脸。


    泪水已经沿着阮笙的脸庞淌落,于下颌线出凝结成晶莹的泪珠。


    她抬起手,指尖顺着沈知竹的腰线上移,掠过她的肩和胳臂,最后握在她被镣铐束住的腕间。


    另一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枚钥匙,对准了手铐的锁眼。


    阮笙一言不发,解开了沈知竹腕间的手铐。


    手铐应声落地的那一刻,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知竹,你自由了。”


    腕间忽然变得空荡荡,竟让人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沈知竹抿唇,没有在意这样的细枝末节,视线依旧黏在阮笙脸上,连语气都放缓了许多:“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她的关心,阮笙却只是摇了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好好睡一觉,可以吗”


    当然没什么不可以。


    沈知竹又想到了什么:“你在外面吃晚饭了没有”


    阮笙低着头,没有应声。


    答案不言而喻。


    “那就先吃完饭再睡。”沈知竹不容分辨地说着,握着她的手走出了卧室。


    阮笙就这样被她带着,走到了厨房。


    她在岛台边上坐下,看着沈知竹打开冰箱,寻找食材。


    已经很晚了,沈知竹能够感受到身体的饥饿感,料想阮笙应该和自己一样,她决定不在煮饭上浪费太多时间,而是开了一包速冻汤圆。


    从等水沸,到汤圆下锅,再到将它们盛入碗中,整个过程不过十多分钟。


    热气腾腾的汤圆端上了桌,阮笙咬了一口,香甜的芝麻馅在齿间蔓延开。


    她忽然开口:“抱歉,本来说好今晚要给你做蛋糕的……”


    “蛋糕今天没有,明天吃也行。”沈知竹淡声道,“你需要的是先休息。”


    阮笙极低地“嗯”了声。


    半晌,她又问道:“明天,你能够陪我回普明中学一趟吗”


    第80章 过往


    作为普明中学最为杰出的毕业学生,沈知竹的突然到访,可谓是令学校老师和领导都喜出望外。


    原本还在隔壁市开会的校长收到消息,连忙坐车回来,赶上了接待她和阮笙。


    一群人簇拥着她们,热情地为沈知竹展示学校这些年来的变化。


    在经过优秀校友的告示栏时,校长煞有其事地示意道:“沈总您看,这么多年过去,您的照片一直都贴在最上方,可谓是激励了咱们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


    沈知竹不过是淡淡瞥了那张照片一眼,嗯了声。


    反倒是阮笙看得很专心。


    隔着一层擦得纤尘不染的玻璃,最上面那一排贴着沈知竹学生时代的照片,旁边一行行楷体字记载着她的成就。


    她优异的高考成绩,出国留学时斩获的奖项,创业后收获的声誉……写得密密麻麻的成就栏旁边,是沈知竹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从学生系统里拷贝出来的,再放大数倍后贴上去的,画质略微有些模糊。


    照片中身着蓝白校服的沈知竹,那时候还是一头蓬松的短发。


    雪白的脸庞,漆瞳静若寒潭。


    只是看了一眼,便让阮笙回想起当初运动会的接力赛上,两人不小心撞到一起的那刻。


    鼻息间,似乎还能闻见彼时她校服上的淡淡皂香。


    阮笙唇角略微翘起。


    在簇拥着沈知竹参观完校园之后,校领导又热情地邀请她,临时进行一场讲座。


    讲座在教学楼的礼堂里举行,受邀而来的只有各班成绩最名列前茅的学生。


    她们拿着笔记本,认真做笔记,记下沈知竹讲的学习和创业经验。


    沈知竹言简意赅,不过十多分钟便讲得差不多,轮到学生自由发问。


    到底是一群年轻的孩子,不似成年人那般客套和迂回,而是一个接一个地积极举手,抛出她们心中的问题。


    “沈老师,你认为现在电子信息专业就业还有前景吗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还值不值得选择呢”


    “沈老师,我个人对贵公司的游戏很感兴趣,如果将来想要入职贵公司,需要从现在开始做什么准备吗”


    “老师您好,听说您在中学时一直是数学满分的存在,请问有什么学习技巧吗”


    ……


    面对着接二连三的提问,沈知竹没有透露出丝毫不耐,而是从容地回答。


    直到一位戴眼镜的女生在举手后站起来——


    “沈老师,听说您是在国外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想必创业初期会遇到许多不顺利的时刻,请问在那种时候,您是靠着一种什么样的信念撑过来的呢”


    沈知竹搭在讲桌上手不由得一顿。


    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她的视线朝礼堂座位最后排落去。


    然而本该坐着阮笙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竟空无一人。


    沈知竹目光在礼堂内逡巡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阮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去了哪儿


    沈知竹强行按捺着心头生出的浮躁:“抱歉,我并不确定那时候是靠着怎样的信念坚持下来的,所以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讲台下方传来小声哗然,学生们脸上都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毕竟在她们过往参加的讲座之中,无数成功人士讲起在困难期时如何坚持下来时,大多都是侃侃而谈。


    有的人会承认自己是为了名利,有的人会说是为了父母家人,也有人说保持优秀是一种习惯……


    但没有人会像沈知竹一样,坦然承认自己在那个阶段的茫然。


    ——最初,她以为自己是靠着想要报复阮笙的心态而撑下来的。


    可这样的报复心态,从回国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烟消云散,化作旁的情绪。


    在国外那段日子,沈知竹自以为怀揣的是对阮笙的恨,可后来她才发觉,那只是不甘在日复一日地酝酿。


    或许就算是不存在阮笙这个人,自己也可能会成功,但绝不会成功得如此之快。


    对阮笙的感情是某种催化剂,令沈知竹不敢有片刻的停歇,只为有一天能重新站到她的面前,与她进行平起平坐的交流。


    沈知竹垂下眼,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很抱歉。”她道,“我想讲座进行到这里就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说罢,她径直从数百人的礼堂中离开。


    交流会的主持人很快反应过来:“好了同学们,沈老师应该是有工作上的急事要处理,大家整理好笔记,有序离开……”


    礼堂外依旧不见阮笙的身影。


    沈知竹抿住唇,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手机。


    在要给阮笙打电话之前,看到了她在十多分钟前发给自己的消息。


    ——“我在琴房等你。”


    普明中学从建校之初,就是国际贵族中学的定位。


    学校的建筑从一开始就是请国外大师进行设计,多年来维护得当,不存在类似于公立中学时常会翻修的状况。


    是以十多年过去,就连琴房所在的楼层和门号都没有变过。


    沈知竹一上楼,便听到叮咚琴声。


    她放缓了步伐,经过窗边时,一偏头就看到坐在钢琴前的阮笙。


    她弹的正是那首她们曾经为五四晚会准备的《Flower Dance》。


    时隔多年,阮笙的指法变得有些生疏,琴声也时断时续。


    直到沈知竹推开门,琴声戛然而止。


    阮笙回过头,看到站在琴房门口的她。


    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走廊外盛满了晃眼的亮光。


    沈知竹就站在那片光芒之下,静静地看着她。


    令阮笙不禁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下午,她们也是这般对视。


    然后,轰然而来的阵痛,将两人过往的情谊彻底撕碎。


    “我好像弹得比那时候烂多了。”阮笙有些叹息道,“你还记得该怎么弹吗”


    沈知竹没有应声,只是拉过一张琴凳,在她身旁坐下,将双手搭到了黑白琴键上。


    指尖先试探着压在琴键上,然后几乎是肢体下意识的反应,手指又按上另一个调。


    流利的曲调从她指尖淌出。


    似是受到她的鼓舞,阮笙的指尖也不由自主动起来。


    伴随着二重奏的琴声响起,尘封的记忆被开启。


    在这间小小的琴房里,有那么多她们共同的回忆。


    夏日的微风和阳光,少女用手指比成相机的形状,为心上人偷偷拍下一张照片。


    柠檬味的香水气息,无声荡漾。


    那时候,她们都不约而同地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是永远。


    直到琴声谢幕。


    阮笙的思绪从旧忆中抽离,回到了当下。


    她意味不明地发出低笑:“你真厉害,居然连整支琴调都还记得。我还以为那时候你每天都忙着帮何安补习,该将这支钢琴曲都忘得差不多了才对。”


    听到何安这个名字,沈知竹瞳中墨色更深。


    自己从未与阮笙提起何安这个名字,她又是怎么知道的,除非……


    再联想到阮笙昨晚回家时的失魂落魄,沈知竹隐约明白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阮笙本该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她的喉咙几乎是被哽住,眼眶酸胀。


    “沈知竹……”阮笙所有要问的话全都噎在喉咙处,她伸出双手,捧住身旁之人的脸。


    泪水在不争气地流,阮笙捧着脸的双手轻轻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说出话来:“既然你当时是为了要钱,救对你有恩的老师,为什么不坦白些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去承担那些本不该落到她身上的痛苦


    掌心的肌肤光滑细腻,阮笙在泪眼朦胧当中,却看到了学生时代穿着校服,那张落满巴掌印,写满倔强的脸。


    心头有细细密密的刺痛,叫她难以呼吸。


    ——她怎么可能想得到,当初沈知竹从霸凌者父母那里要到的两百万,竟然一分钱都没有留给她自己。


    沈知竹脸颊蹭着她的掌心,低下头。


    她用指腹为阮笙擦去脸上的泪水:“都已经过去了。”


    太过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当初在那个雷雨夜,受到霸凌的人并非她自己。


    她越是淡然处之,阮笙就越是止不住眼泪。


    分明曾经受委屈的人是沈知竹,阮笙却哭得像个孩子,沈知竹怎么擦也止不住她的泪水,只得无奈地叹了声气,将人抱入怀中。


    阮笙的泪水很快洇湿了她肩头的布料。


    沈知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免得她哭到喘不过气来。


    直到阮笙终于收住了啜泣:“我想听你讲讲当时的事,可以吗”


    沈知竹落在她后背的手掌僵住。


    那是她最为困窘难堪的时光,那些记忆并不光鲜。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与阮笙的关系是好是坏,沈知竹都对其避而不谈的原因。


    沈知竹并不是一个容易因为家境而自卑的人,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每个人出生时无法选择家境,但最终可以依靠自我寻找出路。


    但当对方是阮笙时,那些被她藏起来的自卑,总是无处遁形。


    令她虚张声势一般,不愿意流露出半点软弱和无能。


    可现在阮笙抱着自己,贴着她的身体,带着哭腔的声音很软,想要听她讲述过去。


    即便它们是如此令人难堪,沈知竹也难以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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