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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雨水混着血水流逝,路梨矜艰难地扒开楚淮晏箍紧自己的手,摸到手机给曲楚打电话。


    曲楚赶来时携风带雨,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被应长乐扯着才忍着没踹晕倒的楚淮晏一脚,“不是哥,你有病吧?”


    他是真的出了事,就跟路梨矜他们收到的消息一样。


    楚淮晏的车在环山公路上与重型卡车相撞坠崖。


    少年时代玩赛车,楚淮晏对车的要求很高,喜欢改装,关键时刻车的性能救了他一命。


    楚沁生在战争年代,少女时代赶上了改革开放,在经济发展最好的时期创业,一生风风雨雨,谋局千万。她给楚淮晏留下了偌大的家业,同时也留下了自己最信任的副手与团队。


    没人能知道楚淮晏的事是谁动手,所以在他获救的第一时间,连曲楚都被隐瞒。


    “抱歉曲少,我们收到的命令是,危机时刻为小楚总排除所有危险因素,而您并没有被列入信任名单内。”柯叔不卑不亢地解释道,他跟了楚沁四十年,知她所知所想,忠心耿耿。


    讲话时曲楚、路梨矜、应长乐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处在昏迷状态的楚淮晏共处一室。


    语毕后病房里霎时间安静的针落可闻。


    楚淮晏并非楚沁亲生,曲楚才是,但她在争夺权力这个项目时,将曲楚的位次排在了楚淮晏之后。


    无怪乎楚淮晏对楚沁胜似亲生母亲,也好在曲楚没有半点儿争权夺利的心。


    柯叔出于情份为楚沁辩白,“你也别怪你母亲,她姐姐还在时,就把小楚总托付给了她……”


    楚沁未曾在曲楚和楚淮晏的成长过程中表现出厚此薄彼的意思,所以两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


    “查到了是谁动手了吗?”曲楚直接跳过了这个无谓的话题,蹙眉问。


    柯叔点头,“上午刚刚查到,幸好路小姐回来了,我必须向你道歉。”


    看路梨矜搞不明白这句话的因果关系,精神紧绷数日的柯叔也难得浮出丝和蔼的笑容,“我们救到他的时候,他生命垂危,腹部贯穿伤,血已经快流干了,再偏两厘米就伤到肺,在icu里抢救了五个钟头,医生说熬不到明天就回天乏术。”


    “我也没办法,看他实在活不起,为了激起他的求生欲。只好在他耳畔反反复复的念叨,说他死以后,路小姐会遇人不淑,被人背叛、独自残疾有自闭症的孩子,每日以泪洗面,伤心至极,最后带着孩子投海自尽,留下遗书说如果当时没有离开楚淮晏就好了……反正就是把我这辈子听到的家长里**血剧情都凑上了。”


    路梨矜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表情很少的应长乐都忍不住眉心拧紧。


    “然后呢?”路梨矜追问。


    曲楚从床头的果盘里摸出只桔子,去皮一分为二,抛了半只给路梨矜,“然后就是医学奇迹呗,他奇迹般的苏醒了,不光醒了,还能真的在听说你回国后垂死病中惊坐起,硬撑着去戏台找你,来这死出来了。”


    他垂眼,剥着手里的另半只桔子,慢条斯理地扯干净白色丝洛,才又分好瓣塞进应长乐的嘴里。大小姐被他养得很好,这几天又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之前心思都在楚淮晏上,现在才有空关注应长乐,心疼的打紧儿。


    “给你开间病房,睡会儿吧。”曲楚揉她的脑袋,温和哄。


    路梨矜跟主治医师打听楚淮晏的病况。


    他受了很多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而能在第三天拄拐不顾一切的出院淋雨,更是离奇。


    “我其实不肯让他出院,但拦不住他,就好像许多新闻报道里,孩子生命受到危及时,母亲徒手抬起汽车救子一样,被称为歇斯底里力*,指在极端情绪状态下,人类展示出的超乎寻常的力量。我从医十数载,许多解释不了的东西,我愿意称之为奇迹。”


    奇迹本人目前正昏迷不醒,吊针顺着静脉缓慢地流淌进躯体。


    暴雨未歇,水流顺窗蜿蜒而下,模糊景致。


    在得知楚淮晏“死讯”时,路梨矜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万物流离失所。


    她握着楚淮晏没打针的那只手,感受尚温热的体温,一点点的抹干净身体里残存的恐惧。


    兀自走出十万八千里,才在每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意识到,你在就好了。


    楚淮晏睁眼时就看到伏在床边沉眠的路梨矜,长睫打下小片的阴影弧度,眼尾那颗红色的泪痣生动,他的第一反应是阖眸,再睁开,确认自己不是在梦境中。


    上次看到路梨矜的睡颜,要追溯到许多年前了。


    他就那么安静的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到急雨方歇,云破日出。


    卸下了心头郁结,路梨矜这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沉进深潭般的狭长黑眸,勾唇粲然调侃,“我大小也算个明星,看我得付费。”


    “我付的。”楚淮晏喑哑应,“回头给你本签好的支票。”


    路梨矜直起身体,握拳假作要打他,被裹着纱布的手包住拳头,放在唇部,很轻的啄了下。


    “你不会是被柯叔的话气醒的吧?”她笑问。


    “你就当我是吧。”楚淮晏认下来。


    他们都有陪伴照顾病人的经验,轻车熟路,路梨矜用吸管给楚淮晏喂水,听他面无波澜的平静讲道,“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要看到走马灯了,熟悉的声音在向我复述,我走以后你的糟糕镜况。”


    帝都的夏日,艳阳在短暂的时间里烤干水汽,蒸腾出闷热气息,聒噪蝉鸣又起。


    路梨矜撑腮伏卧在楚淮晏的病床边,听他说下去。


    “我不可以把我心爱的女孩子,让给不爱她的人,你过得好还则罢了,我放手也没什么。”


    “那要是过得不好呢?”路梨矜追问。


    离开楚淮晏的第二年,参加师妹婚礼时,她真的隐约动过以后跟他人结婚的念头,只是幻想里那位他从未有过完整的画像与喜好,每每琢磨起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结局都会似有还无的指向楚淮晏这款。


    舒悦窈这样评价:你其实就是偏好能为你人生抗旗的爹系男友,楚淮晏在这个赛道上确实一骑绝尘。


    有个认真读文学的朋友,好处是选书不用自己操心。


    某日路梨矜翻阅起舒悦窈留下的书,在《香蕉的低语》中给自己的恋情找到了最为贴切的注释。


    “当我们在一个人身上可以看到通往另一种人生的大门时,我们会爱上这个人。”


    楚淮晏顿了半晌,才把心底的阴暗面竹筒倒豆般讲出来,“如果你跟别人在一起过的不好,那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抢回来,强留在我身边。”


    路梨矜眨眼,眸光流转,“这样啊。”


    强行转圜的大前提是自己遇人不淑。


    而最初相遇时,就是因为自己想要逃离跟渣男陈扬订婚这件事。


    12年初到19年夏,七年整,意外的完成了一个闭环。


    梦里想见的人,九死一生后拄拐狼狈不堪也要相见。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给我母亲捐献过骨髓的事情?”楚淮晏倏然发问。


    路梨矜怔了怔,坦白讲,“因为那会儿我跟你分手了,而且查过甄乐的家世,也不知道她其实喜欢女孩子,你们没有实质性的订婚情侣关系,我没想过后来我们会和好,也并不想以此作为筹码相挟。”


    利用你的权势、拿你些什么,我都坦坦荡荡,情爱跟婚姻不该被用来交易,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疼吗?”楚淮晏静默片刻,薄唇开合问道,他有系统的了解过捐献流程,穿刺针那样长,要反复取样许多次,明明她是个不太会忍受痛楚的人,平时弄得狠了都会泪眼汪汪。


    路梨矜摇头又点头,她选择诚实的面对,“我不记得了。”


    太久了,当时的感知已经远去。


    “就跟你其实为我做过许多事,但也并没有桩桩件件的列明,要我回报一样。”


    开始带祝君好进圈后,才发觉原来要料理打点的那样多,过程中有时慢了半拍,隐约能察觉到是有人先替祝君好铺了路,不是楚淮晏,还能是谁?


    分手以后给旧情人的新徒弟牵线搭桥,做好事不留名,称冤种也不为过。


    情之一字,都是应该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捐献过骨髓的?”路梨矜心念电转,浅笑着反问,“我出车祸短暂失明那会儿,其实你是在的对吧?”


    这件事瞒了许多年,胡彦与顾意没理由突然对楚淮晏讲,那就只剩下尹悦华这个漏洞。


    楚淮晏颔首认下,“我在,怕你不许,骗了你,很抱歉。”


    她耸肩,无所谓地回,“感觉到了一点儿,不确定,毕竟没瞎过,在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相信我朋友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不过也不算是输。”


    在度过一切后,路梨矜终于能同楚淮晏敞开心扉,无所顾忌的对谈。


    “沁姨临终前反复拉着你的手要你承诺,不许娶我,你从不应声,我都听到了。”她拾了只圆滚滚的石榴,从左手倒至右手,“我知道你难做、也尽力了,沁姨走后,我帮忙收拾东西,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你撕碎的遗愿,最后那刻,她说不出话,还在要你保证不能娶我这件事,所以我也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


    也曾以为名份不重要,有你爱我就好,可得到的越多,就越想要更多,达不到平衡,干脆选择一刀两断,认为彼此都能轻松。


    楚淮晏微怔,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应答。


    “我给你唱首歌?”路梨矜软音讲,自顾自地唱起来,“没甚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


    “路梨矜。”楚淮晏打断她,换了粤语,字正腔圆地说,“张国荣的《共同渡过》,所以你跟住准备畀我唱,活在你心内,分开都好似同渡过,系嘛?”


    原以为加密的语种被识破,路梨矜宛若晴天霹雳。


    “你跟舒悦窈顾意他们那么熟络,没人告诉过你,我听懂的绝大部分粤语词汇,曾经在港中文交换过一年这回事吗?”楚淮晏曲指骨,轻轻刮她的鼻尖,漫不经心地问。


    “……”路梨矜哑然,总算明白过来,之前唱粤语歌流露出准备离开的意思,楚淮晏为什么会有应激反应。


    他们之前的交流不算少,但都是情侣间耳热缠绵,因为谈及未来伤情,所以都避之不及,多得是彼此不知道的事。


    实际上哪有人好过了?


    “不是这样的。”路梨矜给自己开脱,“我准备唱串烧,下边串张国荣的另一首《有心人》,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楚淮晏乐了,“行,我就当你是真的,那要不要考虑下,以后都留在我身边?”


    “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了吗?”路梨矜反唇相讥,“答应你,你死那天我会在你身边的啊。”


    楚淮晏敛气笑容,肃然讲,“我说名正言顺,作为我妻子那种。”


    第62章


    路梨矜别开头,不去看楚淮晏的眼睛,目光游离在医院的白墙间,随性问,“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那现在我就死给你看。”楚淮晏混不吝地接腔。


    “你去死呗。”路梨矜粉拳轻捶他胸。口,娇嗔道。


    但有的事总要直面,无可回避,同楚淮晏闹了会儿,路梨矜轻伏在他胸口,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等下回君倾帮我收拾点东西过来?”楚淮晏轻声讲,“顺手帮我把书桌上的日记本也拿过来吧。”


    路梨矜悠悠吐槽,“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而且你这样还能握住笔吗?”


    楚淮晏从善如流回,“那就不能我口述,小梨矜替我写吗?这样久不见,就是替我写满本的我爱你,又怎样?”


    不怎样,我曾以为冗长一生,再不会与你共度。


    到如今,一生其实也很短暂,花开花谢数十秋。


    时隔数年,路梨矜又一次重新以主人的身份踏足楚淮晏在君倾顶层的总统套房。


    格局如似昔年,酒柜旁的偌大浴缸里,“无由”的后代正摆尾恣意游动。


    她从卧室开始拿东西,这些年里楚淮晏的习惯没有改变,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想要的东西,却在拉开衣柜柜门的时刻,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客卧后来被改成了她的衣帽间和化妆间,主卧楚淮晏的衣柜里单独分了一栏,挂路梨矜的睡衣。


    那些睡衣还熨贴的挂在原位,仿佛主人也不曾离开过那般。


    然后是主卧的卫生间里,深色漱口杯旁放着只嫩粉色的,杯里甚至有未拆封的牙刷,明明分开的时间已经比一起还要长了。


    镜中的路梨矜眼眶泛起薄红,指尖顿在虚空里,很轻的对空气打了个招呼,“我回来了。”


    她把楚淮晏住院要用到的生活用品巨细无遗的打包好,最后拿起了桌上粉红色鳄鱼皮的本子,放在行李箱最顶层。


    冰箱中冷藏着路梨矜从前爱喝的橘子汽水,海外不怎么好买,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戒了。


    开了瓶,窝在沙发上饮尽,客卧的门虚掩着,路梨矜盯着夕阳与门框犄角出的影,然后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化妆台的摆柜里陈列着未拆封的护肤品与彩妆,护肤品是路梨矜惯用的,彩妆是当季最新的。


    丝绒盒子排列整齐的放在面上,大小都有。


    随手开一个,就是价值连城的粉钻戒指。


    路梨矜没有去开放在最中间的那个戒指盒,惶恐提前看到楚淮晏准备好、未能亲手送出的惊喜。


    而衣帽间内,多了许多按照她尺码购入的应季衣物。


    今夜无风,穿堂而过的是什么呢?


    她离开过楚淮晏三次,第一次半年、第二次四个月,第三次四年半。


    每一次再回到此处,都仍旧是这间套房的主人。


    论迹也论心,楚淮晏都没得挑。


    还好以后不会再离开了。


    楚淮晏伤得不轻,用药后昏沉时间多,路梨矜带着东西回到病房时,他已经在此陷入沉眠,路梨矜弯腰替他捻被角,在纱布外露的额头处落轻吻,又犹豫了一小会儿。


    才根据楚淮晏发来的微信语音内容,开始翻阅楚沁的日记本。


    说是“日记”,其实更贴切点,应该称为回忆录。


    这样一位亲手创立了京航的精英女性,理应有传世的回忆录。


    开篇讲了她少年时代的求学经历,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文笔生动,字里行间能读出少女的欢乐,绕不开的还有楚泠——她的双胞胎姐姐,有远渡重洋学习时的惶惑,在陌生的环境里一遍一遍的发誓会学成报国,壮志凌云。


    有大篇幅的提到甄乐的父亲,他们青梅竹马,打打闹闹长大,直到对方在两山轮战中以身殉国。


    也讲述了生前许多不能讲,楚沁这样写到:[我须在生命即将终结时,勇敢的直面过去。]


    于是她写了中学时代暗恋上过清俊的男孩子,耻于表白,回国后发现对方即将与姐姐订婚,遂努力把前尘旧梦忘了个干干净净。


    光风霁月,坦坦荡荡。


    她在姐姐病重后尝试捐献骨髓,但受限于当时的医疗水平,到底未能成功,遑论他人如何评定自己在姐姐过世后作为“续弦”嫁给姐夫这件事,楚沁本人都无愧于心。


    [姐姐临终前把淮晏的手交到我手里,我发誓要待他如亲子,尔来母子三十二载,不曾辜负。]


    [起初我与他结为连理,是考虑到家族与淮晏日后的教育问题,然而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再度爱上了他……所谓的大义里夹杂了私情,我为自己不齿,可感情是很难控制的,人是很可悲的。]


    [我病态的要剖腹产,让曲楚能跟淮晏同天生日,生怕今后端水不平,亏待淮晏半分……这段偷来的婚姻在第三年开始名存实亡,分庭抗礼的两个人本就并不合适,独独遗憾,当初抵抗全世界的勇气消磨殆尽。]


    路梨矜从落日熔金看到月上柳梢头,她借着清冷月色和一盏暖黄的夜灯,一字一句地读下去。


    楚沁的文字随着时间线的推移逐渐变得平实质朴,几场动荡的商战和决策里透着杀伐果决和冷硬,她有意将楚淮晏培养成继承人,就不得不有所强求,允许他本科读自己喜欢的建筑学,但附带条件是硕士必须读金融……除开楚淮晏的婚姻是祖辈定下,剩下未接手京航前,多有楚沁的干预。


    无关成败对错,这是一个人的生平,有的只是经历过的事,和当权者的不得已。


    回忆录所剩不多时,路梨矜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


    [那是个长相很讨喜的小姑娘,无怪乎淮晏会喜欢她,只大家都在局中,万般不由人。]


    [鬼门关前,我看到了母亲和姐姐在冲我挥手,让我不要过去,但我很想念她们,最后倚仗着小梨矜为我移植的骨髓活了过来,我乐意用很多东西回报她,却不能包括淮晏的婚事,所以我选择了隐瞒下这件事,不要淮晏知道。甄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除开祖辈们的血誓外,还有我跟他父亲的交情在,甄家不能失去这门联姻。]


    小梨矜,很亲昵的称谓,只有楚淮晏会这样叫,窈窈她们偶尔模仿着打趣,可楚沁在回忆录中也这样唤她。


    哪怕路梨矜可能此生此世都不会知道。


    轻风拂过叶片,婆娑成曲,路梨矜垂眼,又翻过了一页,这页中还是多提及自己,她风头无两那阵子,楚淮晏也忙,偶有没能兼顾到的地方,就跟她无意间撞见的类似,是楚沁亲自出面为她铺的路。


    接着是楚沁预知到自己大限将至,一些商业上的谋局部署和对楚淮晏的嘱咐。


    最后的最后,提到了她跟楚淮晏的关系,且换了第一人称。


    [我知道你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少有忤逆我的时候,你我“母子”三十载,与至亲无异,过往种种,人死债消。


    想来某日你会翻看至这页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的时刻吧?


    那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尽全力善待甄乐,这是你的责任与义务,另一个是不管今后感情上如何,情份上都不要负路梨矜。


    然而人世潇潇,你们该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模糊了许久的视线倏地清明,盈睫的泪珠滚落,将钢笔字迹晕成墨花,路梨矜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抹,还是糊掉了最后半句。


    破晓时分楚淮晏醒来,侧目看到屈膝抱着日记本坐在窗边发呆的路梨矜,轻声唤她,“过来,我的小梨矜。”


    “怎么办呀楚淮晏。”路梨矜悻悻把那页递给他看,“我弄花了。”


    楚淮晏哂笑,安抚道,“没关系,花了就花了,我们要如何走,不用天来指点,这次我不会再放任你离开。”


    日出东方,璀璨金光斜照进病房里,给相拥的一对璧人冗上薄薄的绒光。


    策划这起车祸事件的幕后黑手亟需处理,内鬼也有待肃清,楚淮晏有的忙碌,不过这些都跟路梨矜无关,她需要做的只有安静的待在他身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济合是私人医院,更准确的说楚家是最大股东,特护病房自然有许多例外,在征求了医生的建议后,路梨矜甚至可以偶尔拥有朋友们送来的可爱猫咪作伴。


    经常是她追剧逗猫到睡着,被楚淮晏亲醒起来吃饭,或是枕着他的腿刷手机翻看纸质书。


    活脱脱一对病号情侣。


    病号饭清淡补气血,大半个月下来,路梨矜还胖了三斤。


    “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楚淮晏揉着她纤细的腰身,无奈讲。


    路梨矜盈然回眸去蹭他的颈窝,“海外食材没那么好买,我经常是一个人吃饭,也懒得顿顿四菜一汤呗。”


    在海外那些日子诚然潇洒自如,无所顾忌,却也能挑出些许的弊端,不能随时与朋友相约、无法看到想看的戏曲话剧、异乡终究非故国。


    “很辛苦吧?”楚淮晏默了默,问道。


    路梨矜挑眉,反唇相讥,“那倒是不及某些人在我楼下站一宿等不到人辛苦呢。”


    楚淮晏失笑,“谁让我心头好在楼上呢,我有点儿担心你,还好你选择了回国。”


    因为结局是好的,所以千回百转的心思与有违身份性格的事情,都能拿来摊在对方面前,当作笑谈一桩,博对方开心。


    为了楚淮晏的安全和休息,这层就只有他一位入住,故此也很方便月黑风高时做一些取乐的事情。


    上秋后,他的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路梨矜惯性伏在他坏里吵闹,被卡着下颌亲吻,呼吸乱。缠,唇。瓣被轻柔的含。着,舌。尖交错。


    “换气。”楚淮晏微微松开她,轻捏绯红的脸颊,“怎么越活越回旋?”


    路梨矜气鼓鼓地反驳,“是你吻技太差,我跟别人亲就挺好的。”


    楚淮晏勾唇,握她腰的手掌收紧,距离被拉得更近,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威胁,“是吗?让我看看,小梨矜都跟别人学会了些什么?”


    脐橙女上位,路梨矜从前就体力不支学不会,现在被楚淮晏借以他伤口不便要求着,久不经事,何况是自己来主导,没两下就受不了,泪眼婆娑的盯着楚淮晏,不上不下的难受。


    微糙的指腹擦蹭过眼睑薄/嫩的肌肤,楚淮晏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继续了?不是跟别人亲的很开心?那人没教你吗?”


    路梨矜咬唇委屈巴巴的愁他不接话,没坚持到半分钟就丢盔弃甲的投降,喃喃讲,“你欺负我、我没有、我不认识别人、我口嗨的。”


    楚淮晏挑眉,宽大的手掌摩。挲过瓷白细腻天鹅颈,指。尖顺着脊柱一路滑到尾椎,猛地向上隆。起用力时把小家伙往下压。


    “唔。”


    干涸数年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倾泻如流,润泽万物,生机复苏,翠绿的嫩芽抽长拔节般昂首蒙受雨露浇灌。


    雨下了整夜,到天明时分,嫩芽长成藤蔓,紧紧的裹。住万事万物,不肯在放开,也不必在放开。


    ****


    朋友们来探视楚淮晏时看到路梨矜,半数人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另半数则是难以置信。


    他们的决裂算不上轰动,但断得一干二净,和好竟也一蹴而就。


    没人有资格再质疑。


    时过境迁,反对他们的人都已经逝去,连反对的理由都消失。


    甄乐的布偶猫是路梨矜最近拥有频率最多的小猫咪,甄乐在去年公开出柜后直接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


    她背离了整个家族,旁系的流言蜚语漫天乱飞,这样决然的出柜方法,令希望相助如楚淮晏都难以插手。


    人在红尘中,便受红尘苦。


    路梨矜明白甄乐的难捱,她走过甄乐正在涉足的路,区别是那时自己还有楚淮晏相伴,而甄乐身侧已无爱人。


    甄乐的布偶猫寄养在属实的宠物店主那里,借给路梨矜玩那会儿,才又重新联络上,她换了个微信号,朋友圈多是冰川岩洞极光。


    定位也不是冰岛就是瑞典——两个同性恋合法的国度。


    可惜没结果,徒留一声叹息。


    “所以爱真的能抵挡万难是吗?”此时应长乐因为表白被曲楚回绝,正准备递交出国交换的申请书。


    路梨矜难得在大小姐这张冷艳淡漠的脸上看到迷蒙。


    秋风揉皱池水,荷叶垂头枯败,掌心握的热可可余温尚存。


    路梨矜惶惑地回忆起应长乐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才十三岁,眸里覆霜载雪,她是整个帝都身世最复杂的大小姐,加上楚家,有四家人的宠爱,却也是最不可说。


    不能有身份、不能显露人前、不被亲生父母喜爱。


    到如今,能怀拥着小猫咪,笑容浅淡的讲冷笑话说长句。


    曲楚养孩子花足了心思,路梨矜能理解应长乐为什么会倾慕曲楚,也能理解曲楚拒绝的理由。


    那是他宁可自毁前程也要亲自照料的寒梅,顶风冒雪到如今,不能有、也不该有多余的心思。而且谁敢肯定应长乐的爱恋不是基于雏鸟情结的演变,她刚刚十九岁,切实接触过的异性也就只有曲楚,她的人生还有一万种可能。


    路梨矜笑自己不知何时居然也开始立足于年长者的视角看待问题,可还是如实讲了,“其实不能的,爱不能,相爱也不能,人与人之间尽力就好,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多看天命。”


    如若可以,路梨矜并不想经历陈扬的背叛、不想在飞机险些失事时认清自己的心、希望楚淮晏能安稳的活在世上,不要车祸遇险。


    “我知道了。”应长乐抬眸,桃花眼潋滟,她注视着枝头青黄参半,风中飘摇欲落未落的叶片答。


    翌日应长乐上交了交换申请表格。


    这回反倒换了曲楚来找路梨矜谈心。


    “你们俩怎么回事?左一个右一个的。”路梨矜莞尔揶揄。


    他们约在医院外,曲楚点了根烟立在你风向抽,烟雾飘散不到路梨矜这边,他摇头讲,“早稻田政经不如沃顿商学院,她想出国可以等明年再交换的,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好生冠冕堂皇的理由,路梨矜差点儿就相信了,她直接戳破,“应长乐需要靠着学历赚钱吗?她高兴就好,这个议题应该是你舍不舍得放手才对。”


    “不舍得。”曲楚不假思索,“但我不得不放。”


    路梨矜接腔,“理由。”


    “为不后悔。”曲楚答。


    路梨矜在应长乐哪儿也得到了一摸一样的回答,都是这四个字,暗自感慨不会是曲楚亲自养大的孩子。


    “为你还是为她?”路梨矜继续发问。


    曲楚平和地回击,“那你为什么回到我哥身边?”


    路梨矜伸手冲曲楚讨了只烟,夹在指尖,认认真真地回,“为不再后悔。”


    第63章


    中秋节那天是回路家祖宅四合院过的,庭院宽阔,屋檐下秋千还是原貌,但其实换过新,路梨矜不在的日子里,楚淮晏时常来这边坐坐,甚至负责找人打理修缮这间四合院,让她每次回来,都一尘不染。


    意外的是路梨矜从来没有动过换锁的想法,开始是走得急,后来是几次回京都是为红白两事,白事低落无力、红事喧闹愉悦,也都不记得这茬,特地换了反倒才刻意。


    谁都懒得做,直接叫了非常烤送货上门,外卖员体贴的帮忙在要求的地方支好炉子点上碳火才离开。


    科技改变生活,各类肉串架上后有滚轮自动翻烤,省心又省力。


    客堂的大门敞着,电视开着。


    “盛世逢秋节,共赏明月升,2019年中央广播电视台中秋晚会……”


    路梨矜搂着圆润的布偶猫坐在摇椅里,低头就着楚淮晏的手喝他递过来的椰子蛋,又被喂了半只椰子肉。


    椰汁清甜,椰肉脆生弹牙,肉串被逼出油脂,滴在烧红的木炭上“噼里啪啦”的炸出红色火星,圆月高悬,清凌凌的月光铺在庭院石板上,如积水空明。


    “小口咬,有点儿烫。”楚淮晏取了只烤好的牛肉串,吹了几下才喂到她唇边,腌制入味,外焦里嫩,路梨矜吃得满足。


    她昂起头,凝望那轮明月,喜欢的人在身边,共看此明月,熟悉的环境,电视机里上演着阖家欢乐的节目,可爱的猫猫头睡着了。


    这一幕像极了影视作品里大团圆结局的落幕定格。


    然而路梨矜知道的是,未来她与楚淮晏,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温馨的瞬间。


    寻常当时会一直反复重演,直到大家的生命都消逝。


    二十岁到二十八岁。


    相识的第八年秋,来回往复,送别至亲友人,终得此刻长存。


    “楚淮晏。”路梨矜小心翼翼地把猫放到一侧,轻声唤他。


    楚淮晏抬眸,“要吃点什么?”


    她摇头,起身冲楚淮晏开双臂,“要抱抱。”


    楚淮晏取湿巾,仔细的擦干净手,上前把她拥进怀里,他抱得很紧。


    有过那样多水乳交融,嵌。入彼此的时刻,可这样无关情。欲的月下相拥,无端端令人眼热。


    “乖,我在呢。”低醇的嗓音在耳廓萦绕,“永远都在。”


    你我已经渡过了一切,这就该是应得的结局。


    深夜布偶猫被楚淮晏锁进客堂,他单膝跪在摇椅上,跟他的小梨矜亲吻。


    天地开阔,朗月清风,左边是李澄的院子,落路梨矜的名,右边原本是陈家的,自12年路梨矜遇到楚淮晏时就已易主,是楚淮晏的,不过才让她知道。


    “宝宝可以叫大点儿声,因为左右都是我们家,不会有人听到。”楚淮晏边说边加大了力道,食指触碰着路梨矜后。腰腰。窝处,自己的名字,喑哑道,“我以为你会洗掉。”


    路梨矜被弄得死去活来,泪眼婆娑的呢喃,“因为没必要。”


    离开你的时日里,我没有遇到别的爱慕对象,当初是我选的,不会后悔,也不用后悔,洗掉也会痛。


    “我爱你。”楚淮晏吮她如玉的后颈,滚。烫气息灼热肌肤。


    “我……唔,也爱你。”路梨矜被丁页得支离破碎,回应得也断断续续。


    到后半夜承不住,伸手去推阻楚淮晏的胸膛,被握着手腕拉到面前,楚淮晏很轻的舔。舐过白。嫩掌心,酥。麻瞬息间涌上心头。


    “最后一次。”他温柔的哄骗,路梨矜信了,因为后来她没什么意识,记不起自己究竟到了几次。


    同有情人做有情的事,纵情恣意又何妨?


    ****


    车祸发生在八月中旬,楚淮晏能彻底出院时已是深秋,他住的病房是多年前,路梨矜住过的那间,窗外有颗参天的枫树。


    两个月里,他们一同看着枫叶顺着季节的变换而发黄,最后彻底变成火红色。


    凉风有意,卷起枝头枯败叶片,楚淮晏伸手出窗,稳稳的接住,举在眼前,透过五角叶片的锯齿间隙,看坐在床头打植物大战僵尸的心上人。


    路梨矜着件兔子印花的真丝睡裙,领口有布艺花边,趁得本就没什么棱角的脸更显幼态,他靠近,坐到她身侧,撸起袖子给她按摩肩颈。


    力道适中,按的路梨矜舒适放松,她暂停了游戏,后仰直接栽进楚淮晏怀里,梨涡轻浅,“看不出,楚总还有这手艺,按前女友学会的?”


    “是啊。”楚淮晏允许她闹,顺着话往下讲,“我前女友没事就喜欢夜场点男模,让男模给她按摩,我痛定思痛,学了这手手艺,这不才又挽回成功?正给她白嫖求她点我呢。”


    皮一下很开心,被倒打一耙的路梨矜涨红了脸,“那我喜欢新鲜的,今晚就去重点模子哥!”


    楚淮晏颔首,狭长眼尾微挑,慢条斯理地回,“可以啊。”


    事实向路梨矜证明了,永远不要挑战素了几年的男人,更不要再他面前树立假想敌的存在,哪怕是单纯的口嗨。


    当天晚上回到君倾,路梨矜再度在落地窗前、卧室内、客卧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最后连洗手间都没放过,楚淮晏握着她的腰逼问,“我和你喜欢的男模谁技术更好?讲话。”


    路梨矜的唇被手指阻堵着,说不出半句,第二天下午才迷蒙睁开眼,气急败坏地咬楚淮晏的肩膀,娇嗔着骂,“混球!”


    楚淮晏温柔地抚她脊背哄,“嗯,我混球,下次注意。”


    “……”路梨矜凝眸,她白皙的肌肤上还残存着昨夜恣意留下的浅淡指痕,嘟哝道,“你到底哪次注意过了啊?”


    楚淮晏也不反驳,只轻拍着她。


    窗帘没有拉严,露了条缝隙,秋日暖阳钻进来,眯起眼就看到光柱中翩跹起舞的尘埃。


    路梨矜委屈巴巴地在他月匈口划画,她还没有完全自混沌里清醒过来,依着惯性贪恋温暖怀抱。


    炙热气息扑在头顶,楚淮晏低头吻她发旋,“再睡会儿?”


    “不要。”路梨矜阖眸,撒娇提出要求,“你唱歌给我听吧。”


    似乎还从来没有听过楚淮晏唱歌,这是她杀疯了的领域,往往轮不到别人来唱,挺无理的要求,可楚淮晏真唱了,还是拿粤语唱的。


    他唱侧田的《命硬》,尚算标准的粤语,磁性的嗓音,没多少技巧,全是感情。


    楚淮晏愣生生唱出了那种决绝奔赴命运的感觉。


    “谁狂怒,谁拦路,谁话我共谁,不登对……这盼望很悠长,亦决心等到尾,等得起。”


    路梨矜忽然轻声和,“等整个世界换风气,历劫还是再在一起,这种坚决无人可比。”


    总有不为世俗认同祝愿的情感,所幸你我都还存着义无反顾的勇气。


    午晚饭是楚淮晏下厨做的,路梨矜负责趴在倒台上做吉祥物,大闸蟹正当季,黄满膏肥。


    蟹腮处理得干净,自中劈成两半,横截面蘸淀粉下锅慢煎,香气弥散。


    他的厨艺很好,毕竟在少年时代在外有过漫长的留学经历。


    只是多负责早饭,晚餐一般总由路梨矜着手。


    开背的青虾落入油锅,瞬间炸开成蝶形,楚淮晏取了只,沾辣椒面塞进路梨矜嘴里。


    “好吃哎。”入口酥脆,路梨矜不吝夸赞,紧接着又得到了一小盘炸薯条,附送番茄酱。


    楚淮晏熟稔的炒香底料,下入各种配菜翻炒均匀盛出,后放入虾蟹,得到满满一盘的香辣虾蟹,特地留了半份虾,给自家咸甜口都喜欢的小朋友做了份芥末虾球,又拌了个三丝,就开饭了。


    两人三菜,没有汤,以冰啤酒替代。


    蟹黄满得快溢出,吸足料汁,咬下去唇齿留香,配菜也都选了脆嫩的藕片、西芹等,精准符合路梨矜喜欢爽脆菜肴的口味。


    充饥又能作零嘴的一餐,从餐桌前吃到茶几前。


    客厅有整面的落地窗,圆月再度坠落于杯盏之中,路梨矜靠着楚淮晏的肩头,慢条斯理地剥着蟹肉。


    电视机随缘打开,是电影频道,恰好放的是《夜奔》,池妄和祝君好兄妹那一部,路梨矜有友情出演,她拍那会儿,这个本子还叫《重关暗度》,取自昆曲《夜奔》中的唱词。


    然而定档上映前改了名,虽然是青春文艺片,但总归要向市场扶手。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出换台或是放碟片,各自有看下去的理由,路梨矜是为祝君好看的,而楚淮晏则是因为有路梨矜。


    已经开演了几分钟,池妄着白衬衫,穿梭在阴雨连绵的江南小镇里,有种不符合时节的肃杀气质。


    他也是真的容貌出众,路梨矜毫不怀疑,这部片子根本不需要剧情,就能热卖。


    影片口碑极佳,票房春节档第三,上映期间路梨矜没有回国,但是包了祝君好所在城市影院的几天场贡献票房。


    她没有亲眼看到荧幕里的自己,而是依偎在楚淮晏身边,看完了此生


    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影片。


    《夜奔》爆红后涌现出不少cp粉,造谣式拉郎,路梨矜退圈后不再关注,还是托某次记者采访知晓的。


    池妄这人行事谨慎,挑不出半分错,没绯闻且高冷,总会有人好奇他的私生活。


    “您跟池妄私下熟吗?”


    路梨矜无法准确的界定那段鲜衣怒马的时光,干脆没有回答。


    是伯乐,是十五岁时冲她抛出橄榄枝的人,也是十九岁签下她的唱片公司老板。


    最熟络的时候他们在一张牌桌上插科打诨,楚淮晏让池妄给自己唱歌,他就唱歌,同个屋檐下躲过雨,讨论过理想。


    但确实没有再多的了,从池妄把晕倒的她送到楚淮晏身边那一刻,就注定没有更多。


    命运有轻轻的推过一下,继而擦肩。


    这部电影楚淮晏其实是看过的,还在影院包场看过六次,直到看到心爱的女孩子搂着曾经假想中的情敌夜奔,从嫉妒的发狂到心里再翻覆不起一点儿波澜才彻底停下来。


    他其实觉得不应该揣度池妄或路梨矜任何一个人,前者是他多年兄弟,后者对自己的爱写在眼角眉梢,卑劣的思维曾困扰楚淮晏良久,终结在池妄愤然让他接低血糖晕倒的路梨矜时。


    池妄是真君子,他不过是困于情爱里随便吃醋的那位,理应道个歉。


    电影中,池妄立在暴雨中,振臂高呼,“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与我何有哉!”*


    电影外,楚淮晏侧目看向路梨矜,叹了口气讲,“其实当年。”


    “我们不提当年。”路梨矜捂住楚淮晏的嘴,摇了摇头,“今后我奉陪到底。”


    ****


    楚淮晏最近的爱好是养女儿般打扮路梨矜,她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他一如既往的出席拍卖会,拿奢侈品季度宣传页,在想念路梨矜的深夜里,勾画出觉得配她好看的订下。


    日复一日的积攒着或许永远不会有主人的东西。


    也终于理解了老一辈人所说的“留念想”是什么意思。


    我知那人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可我殷切的期待某日能同她再会,即便已不能相拥。


    好在路梨矜现在就在面前,会在饭后吃撑了开始由着楚淮晏的意思,试他这几年买的衣服。


    人在成年后的体型基本上没什么变化空间,尤其是路梨矜这种戏曲演员出身的,尺码都契合。


    有剪裁得当、设计出众的奢侈品,哪怕过了季也是经典款;有日牌op的小裙子,可可爱爱,穿上像是只可口的小蛋糕……珠宝首饰更不必说,曲家甚至是专门的收藏世家,年年举办拍卖会,是楚淮晏的老本行。


    让人着笑的是楚淮晏确实知道路梨矜的审美,有不少裙子她本人都买过。


    “哥哥惯是会买衣服的。”路梨矜掐着嗓子拿戏腔逗楚淮晏,把丝巾当作水袖,轻扫过楚淮晏脸颊,“是不是给别人挑衣服学会的呀?”


    “……”楚淮晏挑眉,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膝盖,这个动作瞬间勾起了路梨矜的回忆,她下意识的想寻找软垫跪下,扬起下巴任楚淮晏抚摸脑袋和摩。挲下颌。


    他们原来就会在情。事方面玩很大,有过安全词与某些动作的特指含义。


    不管是肌肉记忆还是真实的记忆都没有忘记,人总会有需求,空窗的几年中,路梨矜每次也都是靠与楚淮晏的经历来疏。解,她没有别的实践对象,再与他之前也都忙于学业和生计,接触良少,只能如此。


    那天的打扮女儿游戏因为楚淮晏拉出个压箱底的行李箱而技术,里面装满了成套的内。衣。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反复观阅我们曾经的视频,或你穿它们的样子,聊以慰藉。”楚淮晏指尖翻覆,灵巧的将纯白系带打好蝴蝶结,满意欣赏,没过多久又亲手解。开,扔到地板上。


    路梨矜主动迎合,享受快意。


    ****


    春季舒悦窈与闻落行闹得不可开交,热搜上了好几轮,跟池妄的亲兄妹关系曝光,同样她的词作署名也大白天下。


    路梨矜公开站台了舒悦窈,自然也在她的词作演唱会上出席,接连献唱三首。


    近年来歌坛式微,传统歌手出身的,除开祝君好外,竟再无耳熟者。


    路梨矜长留国内的消息不胫而走,她跟阅响的合约是五年期,已到期三年,没有再续,更没新作面世,不少经纪公司和独立制作人纷纷投来合作邀约,她都礼貌的回绝掉了。


    帝都的冬日萧索凛冽,她躺在有地暖的房间里,望着天花板出神。


    楚淮晏发了消息晚上加班,等回来一起去吃宵夜,今天的塑形操跳过了、陪鱼玩了一会儿、跟朋友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现下无所事事,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在舞台上唱歌的自己了。


    微博不常上,每次上去私信和评论区总有歌迷或票友还记得她。


    原来人到某个年纪,真的会怀念起过去。


    即将过二十九岁生日的路梨矜,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全世界都需为她铺路的能力。


    决意在红馆开一场演出会,她只花了半顿宵夜的时间。


    跟楚淮晏在熟识的店里吃四川火锅,老板娘特地为他俩留的菜,食材九宫格里沉浮,才忙完的祝君好回了她的消息。


    她回路梨矜:[我愿意。]


    抛开教小朋友唱歌、唱戏外,路梨矜这辈子就收过祝君好这一个正式的徒弟,名利场浮沉几遭,她都坚持唱歌,真正做到了不负初心。


    路梨矜重新签回了阅响,原因无他,她有股份在,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为是被誉为歌坛最后一位天后的路梨矜,所以很多事都顺利的惊人。


    红馆的场地预约申请批复成功,静候一月一日的抽签来决定档期,路梨矜的运气极好,心想事成,她抽中了二月中旬,连开两场,宣发也随即跟了上来。


    大大方方的写明了,是[路梨矜x祝君好]双人演唱会,曲目也都完全公开。


    路梨矜在转发宣传的时候措辞了良久,最后讲:[承蒙厚爱。]


    为了这场演唱会,路梨矜开始了严格的训练和身材管理,她不肯在多吃半口小蛋糕,终于能早起跟楚淮晏晨跑,晚上再来一组无氧运动,请了专门的舞蹈老师来为自己跟祝君好设计双人演唱时的走位和姿态。


    楚淮晏心疼她,却不会干预阻止,只是讲,“你似乎比以前更在乎演唱会。”


    她不是第一次在红馆唱歌,春晚都上过几次的人,不应该紧绷到这种程度。


    “是啊。”路梨矜抹开额角的汗水,眼神坚毅,“因为这次有君好,还因为,我不可以让对我有期待的人失望。”


    以前我开演唱会是为名为利,现在则是单纯的因为我想唱,大家来看我也是因为相信我能唱好。


    是我的愿景在被大家实现,惶恐辜负。


    “那可以留一点儿时间给我吗?”楚淮晏捻着手帕,为她擦拭汗水,神色自若地讲,“在安可以后就可以。”


    练歌房巨大,隔音棉铺了满墙。


    今夜的月色太亮,能看清楚楚淮晏深邃眼眸里,闪烁的是满载的爱意。


    路梨矜忽然意识到楚淮晏准备做些什么了。


    大家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当众表白、求婚这种事,提前说了是盛大的惊喜,没说很可能是让人骑虎难下的尴尬逼迫。


    泪意乍然涌上心间,年少时不抱希望种下的葡萄藤,春秋几度,枯萎后不再理会,某日逢甘霖重新萌芽熟透,到被酿成香醇的美酒。


    足足花了九年的时间。


    “可以。”路梨矜哽咽回他,“如果安可完,还有空的话。”


    楚淮晏颔首,“如果没有,就完成演出后再说。”


    决意要做的事总要做完。


    第64章


    —————————


    这场演唱会斥资近半亿,打造了立体多元的舞台布景,直达红馆顶篷的led屏幕直播舞台,让普通坐席的听众也能看到舞台全貌。


    紧锣密鼓的排练了三个月,连春节都未曾停歇,力求给到观众最好的视觉体验。


    事实证明路梨矜做到了,她甚至为每位购票的听众准备了票价相当的伴手礼。


    在漫天星光中,戏腔高昂,极具穿透力的响彻整个场馆,布幕上播放的是路梨矜幼时学戏的录影,画质经过修复,清晰度也不算太高,小小的一只,还不及成人腰高,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戏,然后她一点点儿的长大,少女时代扮花旦、更多时候唱青衣,水袖轻舞,姿态曼妙。甚至不再唱戏,开始在各种歌曲比赛上唱流行曲目……时间停在路梨矜十七岁时,祝君好的画面出现。


    没有人永远十七岁,但永远有人十七岁。


    遇到路梨矜这年的祝君好十七岁,接着画面开始切换变换,是在亲戚家器材店打工,趁着没客人戴着耳麦尝试录歌的祝君好,画质模糊。


    滚动的速度其实非常快,五分钟,足够概括两个人的歌者生涯。


    最后一幕落幕时,空灵的低吟接续戏腔,路梨矜与祝君好着同款不同色汉服,乘升降台出现在观众眼中,象征着这一路走来,到如今,能在红馆唱饮歌。


    现场气氛高涨,手机荧幕汇聚成灯海,浪潮般迎接着她们。


    追光灯拢着路梨矜,她粲然对着观众席挥手,接着向观众作揖、万福致谢,这是戏曲演员戏幕时的最高礼仪,路梨矜用以开场,言辞质朴无华。


    “我已经许多年不在公开场合唱歌,但是票卖得相当好,感谢这时代仍旧为我留了座。”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出了“不用谢,因为你值得!”


    声音旋即震彻整个红馆。


    路梨矜眼眶微红,气息却平稳地异常,随着她的挥手示意,管弦乐队开始演奏,第一首是师徒俩合唱的古风曲目,大气磅礴,让人听来有提刀纵马,征战四方的侠气。


    每一首都是经典作品,掌声雷动、排山倒海。


    全部曲目唱完后,大有欲罢不能之势,安可叫好不停。


    祝君好与路梨矜接连返场,足足多唱了六首歌。


    最后一首是路梨矜单人唱的,她翻唱了《最后的茱丽叶》,着火红的长裙,声嘶力竭的放声高唱。


    “火山爆发、冰川震断、地上插着一艘客机。


    乌烟障气,我也在找你,也未回避,好想见你……”


    路梨矜阖眸,脑海里是瞬闪过的画面,绝望的雪夜抓握住楚淮晏的手,被抱在怀里时温热的体温,心如刀绞也无法忍痛割舍的时光,预言末世那天十指紧扣的相拥。


    人生到处知何似,到今天,能常伴他左右就已经足够了。


    她睁眼,继续唱下去。


    “海底割破、山丘拆碎,极目四望,只得废墟苍天降咒。


    世界在反对也未赔罪,只知这秒很思念那是谁。”


    升降台在路梨矜唱至这句时,将手持捧花,西装革履的楚淮晏升到舞台中央——她的身侧。


    他们的恋情风风雨雨,曾是路梨矜身上最值得称道“黑料”。


    没有歌者能拒绝爱人在自己主场、万众瞩目下的求婚,即便心思剔透如路梨矜,也无法免俗。


    楚淮晏出场时,路梨矜还没有唱完,台下无数人认出了楚淮晏,在曲终时,如雷的掌声翻涌,盖过窃窃私语,数以万计的殷切目光注视着台上,似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肩宽腿长的楚淮晏是个完美的衣架子,高定衬衫勾勒出宽肩摘腰,一黑一红,煞是相配。


    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里只映照出路梨矜一人的身影,恰被摄影捕捉到,投屏至led大屏上。


    真正做到了,透过某人的眼睛,看向另个人。


    楚淮晏凝视路梨矜,缓慢单膝跪地的同时,摸出只戒盒,粉钻闪烁夺目。


    “嫁给我,可以吗?”低沉磁性十足的嗓音被扩散在巨大的场馆。


    简介明了的求婚,没有附加任何多余的承诺与保证,但路梨矜知道,楚淮晏什么都能为自己做到。


    他是个会在分手后也待自己如旧的人,教养人品都挑不出错,而且路梨矜没有说过,她在楚淮晏住院那会儿,意外的在君倾看到本票据夹。


    里面多是机票,近年的是往返洛杉矶的,再早是自己各地演出时的了,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看了自己很久很久。


    票据里夹杂着张泛黄的纸条,笔力遒劲,墨水透纸。


    我爱她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我再也不能不爱她。*


    观众们发出惊呼,却没有赶鸭子上架般的起哄喊出“答应他”,全场静默,屏息等待着路梨矜的回答。


    “我愿意。”路梨矜伸出手,笑靥如花应道,冰凉的钻戒被套上无名指,旧时那些不值一提的介怀被彻底洗刷的干净。


    尖叫和祝贺声再度响彻云霄,路梨矜跟楚淮晏的最大粉头祝君好在台下哭得泣不成声。


    楚淮晏起身,将路梨矜紧紧拥入怀中。


    那些萦绕在她身侧的流言蜚语终被击碎,这场感情名正言顺,举世见证。


    “可以了。”路梨矜贴在他耳侧,小声耳语,带着哽咽。


    楚淮晏揉她后颈,温柔道,“再抱会儿,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辛苦了。”


    多次返场加上求婚,使得超时严重,巨额超时违约费用楚淮晏出得起,他还要在抱会儿,让所有人都知道。


    路梨矜会是他楚淮晏的妻子。


    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不过那时为情义所困、为家族荣耀捆绑,做不到,干脆没就没提过,小姑娘跟在自己身边,没名没份的度日,即便甄乐表现的跟她亲如姐妹,熟识的朋友不太介意,外人看来也总是不齿的,所以总是尽力在其他方面多弥补。


    再不舍的夜晚也总会迎来天明,这场演唱会物超所值。


    翌日内娱和港娱的头版头条都被路梨矜占满。


    粉丝喜气洋洋、奔走相告,愣是把:[如果你知道我粉谁,你也会夸我命好。]


    送上了热搜榜单。


    被求婚当事人路梨矜正窝在楚淮晏的怀抱里,被捏着肩颈放松,她唱到凌晨,肾上腺素飙升,又迎来了最期待的求婚,兴奋过劲,困意消失,还睡不着觉。


    手机被静音倒扣,祝贺消息暂且忽略。


    “楚淮晏。”路梨矜嗓子很哑,小小声叫他。


    “我在。”楚淮晏回,手上按摩的动作没停下来。


    路梨矜扭头,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看他,口型喊,“楚淮晏。”


    “嗯。”楚淮晏颔首,又给到应答。


    她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阿斯切形切割,整体看起来像是下沉的广场,细看会觉得是有镜面的迷宫,华丽而迷人,使得粉钻内芯变得更为璀璨明亮。


    纵以拥有过无数宝石钻戒,唯指上这枚最得路梨矜心意。


    无论是默声、还是用指尖在他肌肤上划动,都能得到楚淮晏“他在”的恳切回答。


    路梨矜乐此不疲,她是沙漠中蹑屩檐簦过的人,楚淮晏是她渴求且适口,需要赖以为生的水源。


    反复确认对方的存在,是没成本的小游戏,只需要楚淮晏有足够的耐心就好。


    “婚礼我想办两场。”楚淮晏哄着喂了路梨矜小半杯淡盐水,抿了口红酒商议道,“一场要在帝都,另一场看你心意。”


    路梨矜点头应,“好哦。”


    ****


    帝都那场婚礼定在颐和园安缦,这座有百年历史的皇家园林被修缮改造为度假酒店,是中式婚礼的殿堂级别举办地。


    婚纱照的拍摄由晏柠橙负责,不走寻常路,更像是一组日常的情侣合照,自在又随性。


    路梨矜着嫩粉色旗袍,头发低挽,以金丝八宝攒珠鬓发,绾着凤冠,垂珠随着步摇灵动,春日晌午明媚的阳光在青色琉璃瓦上淌过,她踩着古石砖,悠悠绕过朱红的立柱,寻到倚在另跟立柱下跟人沟通工作事宜的楚淮晏。


    微风拂过,桃花如雨。


    凝视楚淮晏的路梨矜被镜头捕捉,小鹿般清澈的眼神。


    落花时节又逢君,如梦似幻。


    下一个镜头是楚淮晏挂断电话,长开双臂冲路梨矜示意,她加速跑飞扑过去,被稳稳当当的接住,悬空举高高,裙摆翩跹。


    没有任何预设,就是他们日常的相处模式,最寻常、也最幸福。


    有亭台楼阁中持扇掩半面,给心上人唱曲的路梨矜,楚淮晏望着她时,眸里有光影浮沉;有竹影错落中,拥吻的他们,剪影美得宛若水墨油画……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耸立着石拱桥,路梨矜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他,弯腰屈膝为她抚去鞋面尘。


    多年前,路梨矜以曲苓茏戏曲老师的身份,进入曲宅献唱,那天她崴了脚,楚淮晏在桥上打电话没注意到她受伤,就只隔了四节台阶,她跨上不去,他没打算下来。


    那是她头一次开始认真的审视他们的感情,楚淮晏并不知情,她也未曾提及过。


    到如今,位置对调,楚淮晏为她,万事低头。


    泪意涌上心间,路梨矜别过头,蓦地红了眼眶。


    “怎么了?”楚淮晏仰头,不解地问,用拇指摩挲过她的眼睑,温声哄,“走累了?我抱你?”


    路梨矜点点头,“要抱抱。”


    后面很长的一段路,她都窝在楚淮晏怀里赏园景,跟拍机器晏柠橙同样松弛,跟林寻舟挂起了语音。


    这或者就是爱侣间最好的结局,你我已经同度过一切风波,连平静寡淡的时刻都熬得过去,还是决意挽手拥抱走完剩下的人生。


    时也、命也、运也,最关键的是彼此相爱这件事,从未动摇过。


    五月中旬,婚礼如期举行,真正的十里红妆,路梨矜的陪嫁里带了两套二环的四合院。


    政商两界要员纷至,师门伴奏献唱古曲,八方来贺,媒体极尽关注。


    缨络垂旒,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路梨矜在古琴声中被楚淮晏以红线牵着走至众人面前,顾盼流转,巧笑嫣然。


    编钟响声清脆,合卺酒交错饮下。


    这场婚礼符合楚淮晏的身份,亦符合了路梨矜的期待,最最名正言顺,站在日光下的圆满。


    另一场则全然满足了情绪,在印度洋石灰石悬崖边。


    悬崖临海,与广袤的印度洋无缝衔接,立在崖边,海天一色,能俯瞰白沙滩与蓝宝石般清透的汪洋,壮阔无比,令人心驰憧憬。


    仅宴请了熟悉的朋友们,甚至没有聘请司仪,睡醒了先吃午饭,才开场,极致的轻松。


    这次路梨矜穿了婚纱裙,及地的鱼尾裙,勾勒出玲珑曼妙的身材,楚淮晏高定西装挺阔。


    “我十九岁那年,最无助的时刻,遇到了你,起初是纯粹的利用,你知道,但仍旧为年少的我铺路平事,会用尽拥有的一切托举我,祝我前途无量,多谢。”


    路梨矜开嗓,以朴实的语言,讲真心话,楚淮晏巍然不动,只是深情的看着他。


    “这些年里我反复权衡利弊与揣度真心,想要的有很多,也尝试过放弃。没有你的日子固然也精彩纷呈,可还是偶尔想起,期望依恋你的怀抱。”


    “这场恋爱长跑里,我能做的不算多,但是呈现了最真正的自我、探索到了我无限大的野心,同样也在相处里看见了最真实你的,看起来无坚不摧,实际上枷锁束缚的你。”


    “谢谢你见过我最不堪的一面,熬过诸多的无可奈何,却仍旧坚定的选择了我。”


    路梨矜语毕,楚淮晏肃然接话讲下去。


    “首先,这段关系的选择权一直都在你,我要谢谢你选择了我。”他鞠深躬,“我对爱情的所有定义都来自于你,从前做的不够好,今后一定。”


    海风忽然大了起来,浪潮拍打山体,呼啸着发出回应,真正的海誓山盟。


    楚淮晏掷地有声,盖过其余杂音。


    “其次,请做我葬礼上,来陈述我一生的人。”


    “一定。”路梨矜莞尔,平和的像是讨论明天吃什么一样回。


    我愿意与你约定至死。


    ——2024年10月6日,全文完,多谢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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