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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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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劝她旷课用来补觉的人,现在仿佛是转了性。


    楚淮晏:[好好上课,你的奖学金不想要了?]


    路梨矜不假思索地打字。


    一只梨梨:[我准备请个病假,就说我痛经或者发烧了,我们导员挺喜欢我的,不会不批假。]


    楚淮晏:[嗯,你们辅导员是男是女?]


    路梨矜挑眉,打开班级群,截了张图发给他:[图片]


    一只梨梨:[我导是大美人好吗。]


    楚淮晏:[我们梨梨人见人爱。]


    三言两语都是暧。昧,唯独没有绕到点上,路梨矜忍不住追问。


    一只梨梨:[所以明天要不要一起过呀?]


    原本秒回的楚淮晏过了近三分钟才发消息过来。


    楚淮晏:[我明天有事。]


    言简意赅的回绝。


    或许是工作上走不开,又或者是有特别的人要在这天陪伴。


    路梨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急流勇退,方为上策。


    可她的手不受控制,打出来的是:[我可以等你忙完,几点都好,我都能等。]


    你骗骗我也可以,在这种谐音风月无边,又与你生日接轨的日子,我是否有资格做占据一点时间的那位?


    楚淮晏越不想她去,她越想去。


    那股执拗的劲儿又上来了。


    楚淮晏:[也行,那来吧,明天早上八点,来柘潭寺找我。]


    路梨矜咬到发白的唇终于得以解脱。


    一只梨梨:[好。]


    尹悦华评价今天下午选内。衣和香水的路梨矜为,“恋爱脑成精。”


    她潇洒的选购了三套,统统下水洗完,再仰头对着用点一点二点麻花的方式纠结明天应该穿哪一套。


    最后选择了相对保守的白色系带,来搭配楚淮晏送的丝绸白裙。


    Bra是法式三角蕾。丝,内裤更是能从两侧扯开蝴蝶结拆掉。


    路梨矜反复试验明天要用的香水,甚至连洗发水,都是新选的西柚果香。


    谋划太多,所以失眠了。


    路梨矜闭着眼睛,幻想明天见面后的流程,他们会牵着手在香火鼎盛的寺庙里祈祷,自己的心愿里必然有一条,能与楚淮晏……长久的维持现状,再往后就是脸红心跳的场景,她选择暂时跳过。


    ****


    柘潭寺位于帝都西部门头沟区东南部,距离中。央音乐学院三十余公里,打车差不多要一个多钟头。


    寺庙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始建于西晋,后经明清两代多次修整和扩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坊间有先有柘潭寺,后有北京城的说法。


    楚淮晏和她约了八点,路梨矜五点便蹑手蹑脚的起来收拾自己,六点出头就打车出门了。


    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乐呵呵地搭着话,“去这么远拜佛啊,我看多数人都去雍和宫,离市区近,还能顺便去拜个国子监和孔庙,你拜得有点儿早了,大学生一般都是期末去的多。”


    路梨矜莞尔,“是啊,去拜佛,远点儿好,才显得我诚意足。”


    “有道理啊。”司机接腔,有聊起了自己的女儿,“她也喜欢唱歌跳舞,总说着以后想考艺校,闺女,你是学这个的,跟叔说说,你们搞曲艺的,发展怎么样啊?”


    “如果您家孩子感兴趣的话,可以报个班系统性的学习一下……”路梨矜起初只是出于礼貌回答,“像我是学声乐的,我们班小部分人可能进娱乐圈,大部分人以后都进艺术团或者继续深造,然后当老师。”


    答着答着就联想到了她自己。


    未来会是怎么样的呢?


    遥远又近在咫尺。


    路梨矜曾经对自己的规划是,本科五年后读硕士,毕业后最好能考入国家剧团。


    工作稳定、五险一金,年节发奖金,再随便兼职两份家教,把奶奶接回北京。


    答应陈扬订婚,都没能影响到路梨矜对未来的期许,但现在不一样了。


    楚淮晏所需要的妻子是什么样,路梨矜无法探知,但已知绝不是她未来的样子。


    “行,那我回家跟孩儿她妈再商量商量,你要是困的话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喊你。”大概是从后视镜里看到路梨矜阖眸,司机大叔体贴地说道。


    路梨矜亦不愿再聊,索性开始装睡。


    帝都的早高峰向来是前往市区堵,去远郊倒是通行无阻。


    出租车在山脚下被关卡拦下,司机降下车窗和人沟通,“山上停车场现在不能上了吗?”


    对方公事公办地回答,“今天有人包了寺庙搞活动,不对外开放。”


    “……”司机和路梨矜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司机先开腔,“那现在怎么办,我送你回去?”


    路梨矜摇头,“不用,我在这儿下就成,谢谢您。”


    她利索的掏钱包付了车费,对司机无法拉到回头客颇有歉意。


    设卡出的工作人*员西装革履,袖挽白花,路梨矜拿捏不住是对方家中在治丧,还是今天的活动是祭祀,试探性着讲,“是楚淮晏让我来的,要我联系他一下吗?”


    工作人员颔首,“没带邀请函的话,还得麻烦您联系下楚总。”


    路梨矜给他打电话,打到第二通,快挂断时才被接起。


    “到了?”楚淮晏的音色磁性低沉,“把手机给人家吧。”


    半分钟后路梨矜拿回自己的手机,且得到了进入的机会。


    树荫斑驳日光,路梨矜走在人行道上,身边一辆又一辆豪车与她擦肩而过。


    寺庙被群山环绕,抬眸见朱楼翠阁掩映在茂密林间,古树参天,晨钟暮鼓,清幽雅致之极。


    路梨矜的心却是不静的,她揣测过许多种可能。


    最后望着一水儿黑白、神色肃穆的人群,竭力把自己藏于无形处。


    如无意外,该是楚家某位长辈的祭日。


    她不该出现,但因为自己坚持,楚淮晏就真让她来了。


    现在进退两难,发消息离开像逃避,可又以何身份祭拜?


    路梨矜垂着头玩俄罗斯方块,想等大家都走完,自己再跟上。


    肩头蓦地一沉,路梨矜心跳加速,抬头,撞上张素净可人的脸,舒悦窈浑身缟素,头戴香奈儿的发饰,很小声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接着快步流星的跟上了父母的步伐走了。


    有无比庆幸自己穿了楚淮晏送的这条白裙,没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有其余的花色。


    走神儿的间隙方块触顶,游戏结束。


    路梨矜切回微信界面,她和楚淮晏的聊天终结在最后自己发的两条上。


    6:15


    一只梨梨:[我出发了。]


    7:49


    一只梨梨:[我到了。]


    路梨矜叹了口气,余光里关注着人群的动向。


    柘潭寺在山上,要走段很长的台阶登顶才是庙宇。


    她一直拖到几乎没有人再上台阶,才缓慢地踏上第一阶。


    石阶宽长,两侧有修竹耸立,红瓦映苍翠,寺庙塔影若隐若现。


    路梨矜走在人群最末,没人在意她的存在,她跟着人流走过巍峨的寺门,在门口的敬香处领香,三拜九叩,把许愿的事情统统望诸脑后。


    最后走入正殿,前面人影憧憧,踮脚勉强能看到神色落寞的楚淮晏,路梨矜的呼吸都被拉长。


    这个环节是对着遗像鞠躬、再敬香,每次三两个人,大概是以家庭为单位。


    长明灯昏晦,内殿暗沉,压得路梨矜喘不过气来。


    路梨矜排在最末,等前面的人散得差不多时,她才看清楚现状。


    楚淮晏着熨贴的黑色衬衫西裤,双手捧着遗像,站姿端正,他身侧站着穿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的甄乐,陪着他对每位来客鞠躬,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


    那样美艳漂亮的一张脸,任谁看了,都要道上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路梨矜尚来不及难过,就被惊愕冲淡。


    遗像中的女人笑容温婉,却赫然与最左侧,宝相庄严的妇人,有着张如出一辙的脸。


    她蹙眉,这算什么意思?生祭?还是别的什么?


    心思千回百转间,前面遮挡的人就已经拜别了逝者,路梨矜退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前去。


    楚淮晏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他对她微微颔首,甄乐旋即递来三只香,路梨矜刻意垂眸,看她的左手。


    素白的手指上空空如也。


    终于松了一口气,路梨矜机械性地上前,对着灵堂中的遗像毕恭毕敬的鞠躬,敬香,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跨出门槛。


    山风吹进大殿,扬起高悬幡旗,大愿地藏王菩萨俯瞰众生,佛乐悠长。


    那么漫天神佛在上,今日究竟渡过谁了呢?


    路梨矜请了整天的假,无处可去,随便挑了条古朴小路沿着走下去,走到尽头才发现是个水潭,潭中有盘龙,山体有砌文——“龙潭”。


    柘树千嶂,她抱膝坐在树荫里,脑袋垂得极低,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住,快要掐爆。


    不管想不想承认,甄乐与楚淮晏,都有种出乎意料的般配,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能站在他身旁的人,定是人尽皆知的关系。


    路梨矜蹲到腿都麻了,才收到楚淮晏的消息,就两个字。


    [等我。]


    他要她等,她就乖乖等着。


    路梨矜坐在龙潭边,脑海里全是刚才那幕。


    楚淮晏与甄乐并肩而立的场面。


    有些事不必多问,它就明晃晃地呈现在眼前。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再亮起时是尹悦华发来的消息。


    恭喜发财:[怎么样啊梨梨!你们不会白日宣。淫去了吧?]


    路梨矜抿唇,敷衍的回应:[就那样。]


    恭喜发财:[就那样是哪样啊?你不是去柘潭寺?拜佛去了?]


    一只梨梨:[没有,他喊我来参加。]


    路梨矜卡壳了几秒后,才补全这句话:[他母亲的祭典。]


    恭喜发财:[啊这,节哀,不过往好处想,这是认可你的表现哎,他带你见他妈妈了呢。]


    路梨矜心说,如果事情真像尹悦华理解的那般就好了。


    楚淮晏他妈要是知道自己跟楚淮晏的关系,怕不是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她在水边枯坐,低头就着水面观察自己哭笑不得的脸。


    杨千嬅那首歌怎么唱得来着?


    ——明知爱这种男孩子,也许只能如此。


    路梨矜深知自己未必能成为最令楚淮晏牵挂的人,可什么声音在躯体里回响,要她坚持等下去。


    今日寺庙不接待香客,僧侣照旧做打扫和祭拜,修缮性保护也在今日进行。


    路梨矜顺着石路往前殿走去,有处工人们正吊顶给佛像粉刷金漆,外围做了遮挡,她绕路随意闪进一座大殿,供者敛目合什,隽秀端庄。


    读罢介绍牌,才知供奉的是文殊观世音菩萨,负责保佑学业的。


    既来之则安之,路梨矜跪蒲团,虔诚的许愿自己跟尹悦华今年期末能拿到好成绩。


    她从西路庄严肃穆的观音殿,拜到中路的天王殿,再往后的大雄宝殿,重檐庑殿顶,黄琉璃瓦绿剪边。


    路梨矜叩首佛前,心中念的全是红尘业障。


    正午的钟声沉闷响起,楚淮晏没有新的消息发来,路梨矜无处可去,干脆就俯首佛前,从期盼奶奶身体康健,到自己无处倾诉的感情,再小到旷课别被发现这种事,都统统跟佛祖讲了两轮。


    “你跟这儿是求了多少东西呀?”玩世不恭地嗤笑在身后响起,路梨矜迟缓地直起身子,回眸看过去。


    楚淮晏立在殿门口,逆光站着,室外明媚的日光模糊他的神态,路梨矜眼睛蓦地一酸。


    “跟菩萨求了点儿什么?”温热的手掌拉着他起来,路梨矜跪得腿部血液不畅,顺势跌进檀香清雅的怀抱里。


    路梨矜所答非问,她讲,“楚淮晏,我有点儿怕。”


    一语双关,既怕刚才看到的照片和真人,也怕甄乐的存在。


    “你怕什么?”楚淮晏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哄人,哂笑揶揄,“当代大学生都不考马列?不该是无神论者?”


    路梨矜被他问的破涕为笑。


    “裙子穿得挺好看的。”楚淮晏的顺手揉了把腰揩油,女孩子很瘦,单手就能圈着人,他拨开路梨矜额前的刘海,吻了下去。


    炙热的呼吸扑打过来,路梨矜怔然成熟着这个吻,从额头,到鼻尖,楚淮晏快吻到唇角时,她猛得意识到什么,偏头躲开,喃喃自语道,“这是在佛前。”


    楚淮晏笑得漫不经心,“怎么?菩萨不准我亲你了?有本事他说话呀。”


    路梨矜蹙眉去捂他的嘴,不许他当佛祖的面谤佛。


    他们下山时,工人依然顶着烈日,在为佛像修葺金身,一滴金漆从高空坠落,被日光晃照,金粉折射出绚烂色彩,好似佛祖垂泪,怜悯地凭吊着芸芸众生。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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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吃点儿什么?”楚淮晏的嗓音慵懒低沉,有几分说不出的倦怠感,才应付过那么多人,是真的累。


    路梨矜偏头看他,眸光流转,又去勾他的手,小小声问,“你没吃吗?”


    楚淮晏揉着微胀的太阳穴,“吃不下。”


    这是真的,自幼年起,每年这时候他的情绪都相对低落,闻够了焚香的气味,到大家一同吃席时,就不太动筷子。


    路梨矜默然,拍了拍自己的腿,提议道,“你要不要睡一下呀?”


    楚淮晏余光里扫见她的动作,勾唇问,“枕梨梨腿睡?”


    “……”路梨矜红着脸瞪他,有的事直接做就好,说出来反而、反而羞人。


    楚淮晏很高,他躺后座的姿。势相当扭曲,长腿一条曲膝,一条踩着地,不算舒适,但温香软玉,枕起来的确舒服。


    路梨矜身上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楚淮晏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对着前月匈丰。盈圆。润的弧线。


    女孩子身上的香水闻清甜,柑橘调的果香,可口至极。


    他伸手,很随意地戳了下那处软雪,惊得路梨矜打颤,低头红着脸训他,“你不要乱动。”


    楚淮晏好整以暇,又换了手掌直接覆过去,很大,是五指张开勉强能笼住的大小。


    后座的电格挡板早在他躺下时升起,旖。旎的气息充。盈狭仄的空间。


    路梨矜阻止未果,这样的姿态是她自己选的,又不能有大动作,只能由着楚淮晏作乱,把脑袋别开不去看他的眼睛。


    长指抚过下缘,再向上,隔着薄薄的法式蕾。丝,触碰到某块高感知度的小圈。


    “楚淮晏!”路梨矜娇嗔呵。


    楚淮晏懒洋洋地哼了声,“嗯?”


    路梨矜揉鼻尖,无奈讲,“你就不能好好睡觉吗!”


    “这样睡不舒服。”楚淮晏理直气壮。


    “……”路梨矜气急败坏,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下意识的倾身,妄图以行动阻碍楚淮晏的调。戏。


    结局是整个人压下来,胸。膛贴在楚淮晏的脸上。


    正常人谁能想出这个办法?楚淮晏现在是真想君子了,但他张嘴,呼吸就透过丝绸质地,扑打进深邃沟。壑。


    “梨梨。”楚淮晏叹气,手勾到细腻的天鹅颈,把人硬生生提溜回原处坐直,“我再给你个机会,想想这样合适吗?”


    路梨矜捂着月匈口,疯狂摇头。


    楚淮晏意味深长的笑笑,“好了,不逗你了。”


    他说到做到,真就规矩了起来。


    路梨矜平复了会儿,才垂下眼睫,楚淮晏阖眸,呼吸匀称,像是睡着了一样。


    男人的轮廓很深,睫毛长而密的让人嫉妒,路梨矜起初是小心翼翼地打量,发现楚淮晏没有睁眼的意思后,干脆盯着看了起来。


    细长的手指在快触碰到高挺鼻梁前收回,下一瞬路梨矜手腕被抓住,下移,摩。挲到锋利喉。结,覆上去能感受到喉。结的滚动与紧绷颈线的牵扯,带动她的心跳急速起伏。


    楚淮晏唇角微扬,“好看吗?”


    路梨矜点头,轻声答,“好看的。”


    “那就多看会儿。”楚淮晏悠悠道,他拉着她的手,贴在心口不放,又闭目继续养神。


    窗外的景色不断后置,路梨矜的心跳渐渐平缓,直到跟楚淮晏跳动的节拍无限趋近。


    ****


    君倾位于繁华商区,附近就有大型购物商场,地下一层是生鲜超市,楚淮晏陪路梨矜逛。


    圈子里其实从不缺漂亮姑娘,看顾意换人的速度就知道了,楚淮晏在答应路梨矜陪她去商场的时候,以为是等久了生气了,需要楼上某些奢侈品柜台扫空来弥补,没想过会是楼下。


    楚淮晏多数时候都喜静和厌恶人群,从不下厨,遑论会亲自选购生鲜食材,楚淮晏有怀疑自己是疯了,才会陪着个小姑娘,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可看到她认真的侧颜,又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从前这个日子,楚淮晏总是在午宴过后回到家里,饮酒到酩酊。


    路梨矜推车,步调与楚淮晏相似,走在他身旁,穿过琳琅满目的货架,时不时地往里面堆东西。


    偌大的酒店套房里毫无烟火气,家常用的调料……最多只有盐和黑胡椒,还是组合体的黑胡椒海盐。


    皓腕高扬,路梨矜垫脚,去勾最上层货架的蚝油,骨节分明的手先她半步替她拿到。


    楚淮晏把蚝油放进购物车里,又被路梨矜拿了出来,扭。动瓶身寻找着什么,最后递还给他,命令道,“你拿稍微后面点儿的。”


    这语气颇有几分正宫的意思。


    “为什么?”楚淮晏挑眉问询道。


    路梨矜耸肩解释,“因为日期不太好啊,售货员都会把好日期往后面堆的,你有没有生活经验呀?”


    楚淮晏生来就不需要为了生存发愁,自然没有这种生活小妙招,不服气的帮她换到后排的,接着噤声。


    就如路梨矜所料,后排的日期比刚才拿到的那瓶,要新鲜上大半年。


    路梨矜莞尔,露出一副“你看我就说是吧”的俏皮表情,又弃购物车小碎步跑向另一排货架选购去了,楚淮晏无可奈何地推车跟上去。


    路梨矜在做饭上是个相对虔诚的人,坚信以真挚对待食材,就会得到比较美味的食物。


    她会立在垒得高高的松花蛋柜台边上,捏松花蛋对光,眯着眼妄图看清哪只纹路更好,亦会在包装好的鲜肉柜台前,对着导购阿姨卖萌,双手合十拜托对方帮自己挑块漂亮的里脊。


    楚淮晏单手推购物车跟着路梨矜,原本焦躁的心情意外地平息下去。


    甜品似乎是女孩子们无法放弃的领域,这家超市有独立的面包坊,荔枝与芒果正当季,主打的是荔枝芝士慕斯与芒果冰酪。


    前者有漂亮的分层,慕斯芝士蛋糕打底,上层是整颗去核的荔枝被浇筑在果冻封层里;后者是清凉解暑神器。


    “你吃芒果吗?”路梨矜倏然发问。


    楚淮晏直接帮她拿了,“想吃就买,我总还养的起梨梨。”


    “不是哦。”路梨矜否认,眸光流转道,“因为我不太喜欢吃芒果,可我想尝尝。”


    潜台词昭然若揭:你能帮我打扫剩下的吗?


    楚淮晏乐了,“行,我应尽的义务。”


    某些生活必需品被放在了结账处,各种口味和花样的避。孕套在一层,二层小孩子能够到的地方放着巧克力跟糖果。


    路梨矜心虚地扫过,又很快收回眼睛,弯腰把购物车里的商品摆上结账台。


    余光里楚淮晏气定神闲地伸出手,拿起两盒对比了下,贴过来附耳讲,“喜欢什么口味的?”


    “柠檬?”路梨矜下意识地应他,突如其来的热息熏得脸颊发烫,楚淮晏仍在她耳廓低吟,“眼睛都快黏上去了,可爱死了。”


    路梨矜急切地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楚淮晏直接把两盒都扔到了结账台上,收银员见怪不怪,低头扫着条码。


    他一边把东西往上放,一边揉着白皙圆润的耳垂,漫不经心地讲,“但我不喜欢戴。”


    随口调戏的结果就是路梨矜直接撂挑子跑了,楚淮晏结完账,拎着购物袋,在超市门口的鲜芋仙里捉到只角落面壁的小猫咪。


    “尝尝。”他把芒果冰酪的吸管戳好,推到路梨矜面前。


    路梨矜头不抬眼不睁,全当没有看到,勺子舀着芋圆往嘴里送。


    楚淮晏也不生气,他拉开旁边的座位坐下,等佳人消气。


    “那个、您好。”忽有甜美的女声响起,楚淮晏掀眼皮,漠然地看向对面站得两个女生。


    开嗓的推了朋友的肩膀,小声怂恿,“你快点儿啊。”


    红衣女孩子支支吾吾地念,“你好、请问我能要您一个联系方式吗?”


    “不能。”楚淮晏回绝的干脆利落,反手指了下路梨矜,冷淡讲,“我家宝贝儿在这看着呢。”


    路梨矜侧目睨他,配合道,“还不过来!”


    “遵命。”楚淮晏起身,坐到她对面,熟稔地拿过她面前那杯芒果冰酪。


    粗吸管上沾了口红渍,楚淮晏旁若无物的喝起来,蹙眉评价道,“太甜。”


    路梨矜惯性把自己手边的矿泉水瓶也推给他,“那漱漱口。”


    他人看来,显然是对令人羡慕的热恋情侣。


    只路梨矜知道不是这样的,横亘在彼此中间的,绝非一张桌子的距离。


    ****


    楚淮晏的酒店式公寓是应慎行妻子顾辞亲自设计的,简约金属风,在了解他本人后做了适合不怎么下厨的开放式厨房。


    配家具时倒是买了锅具与餐具的,只是使用频率低到可以不计。


    才买的米被路梨矜封进保鲜袋,扔至冰箱冷冻层,路梨矜在水池前刷锅洗菜,楚淮晏开了抽油烟机,在她旁边抽烟,水流稀里哗啦,他的心也离奇的随之泛起涟漪。


    小姑娘下手干脆利落,黄瓜下面垫两根筷子,前后落刀不切断,拎起来意外的能被拉得很长。猪里脊沿着的纹理逆切成薄片,再改成细丝,嫩姜削皮后切成大片,与淀粉、生抽和白胡椒一同入碗抓匀腌制。


    还挺有模有样的。


    “剥蒜会吗?”路梨矜歪头,眨了眨眼睛问。


    楚淮晏轻嗤,咬着烟去解袖口,“放那儿吧。”


    皮蛋被按在菜板上来回滚了两圈,剥壳轻松完整,路梨矜另取了把小刀,用水冲过才切,手起刀落,没有沾染到流心的蛋黄。


    路梨矜把料都备好,才看向楚淮晏,骨节分明的手指掌控着白。嫩蒜瓣儿,剪得干净的指甲正一点点的撕着白色薄膜,青。筋脉络微微起伏。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让这人剥蒜了。


    谁家好人剥蒜,剥得这样色。情啊?


    “咳。”路梨矜虚咳出声,冲他讨要,“这样就可以了。”


    楚淮晏放到她掌心,温声讲,“还有点儿没剥干净。”


    路梨矜横刀轻拍,再去拾起那层白膜,“好了。”


    “既然如此,梨梨为什么还让我剥?”楚淮晏勾唇,懒洋洋地问。


    路梨矜一噎,楚淮晏也没追问。


    菜刀剁蒜的“嗙嗙”声回荡在厨房内。


    直到将蒜末扑至黄瓜上,路梨矜才开嗓,缓慢地挤出句,“因为想你多陪陪我。”


    早起赴约、尴尬祭拜、寺庙祷告。


    都不过是想你多在我身边陪陪我,仅此而已。


    “我几时没有陪梨梨了?”楚淮晏掐了烟,意味深长地捏着她的后颈,长指不轻不重地掐着块皮。肉把玩。


    路梨矜扶着橱柜勉强站稳,用轻到可以忽略的鼻音答,“是吗?”


    楚淮晏把问题扔回来,“不是吗?”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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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粒在沸水中翻腾、爆出米花,路梨矜和楚淮晏在接吻。


    她学不会如他般举重若轻,不能把情话说的绵。软婉转,于是路梨矜选择扭过头来亲吻楚淮晏。


    鼻尖时不时的触碰,唇齿相依时才感觉到这个人真切而短暂的,是属于自己的。


    路梨矜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边唾弃,边竭力捉紧。


    漫长的吻终止与粥锅的扑溢。


    楚淮晏用沾湿的厨房用纸包着,把锅挪到另一侧的炉灶上,为她收拾残局,戏谑讲,“梨梨这手艺,还有待进步啊。”


    路梨矜搓了搓鼻尖,她的手艺是不太好,父母去世后,基本是奶奶一个人抚养她。


    平素学业忙碌,近乎十指不沾阳春水。


    现有的厨艺,还是假期里缠在奶奶身边看会的,都是些简单的清粥小菜,再进阶一点儿的都不太行。


    “那你喜欢吃什么。”路梨矜搅着粥喃喃,“我学还不行吗?”


    楚淮晏轻拍她的脑袋,“不用,我舍不得。”


    水蒸气熏得人眼睛发酸,路梨矜把锅盖半斜防止再扑锅,回身凝视楚淮晏。


    甄乐的名字就在唇边来回打转,被路梨矜硬生生的吞回腹中。


    “你想问什么?”楚淮晏有双深邃漂亮的眼睛,仿佛有看破一切的力量。


    路梨矜长睫颤动,“你喜欢吃醋吗?”


    楚淮晏笑笑,没正形地回,“只要是梨梨做的,我都不挑。”


    于是她又往蓑衣黄瓜里加了些醋。


    或者这是与楚淮晏吃得最后一顿饭了,路梨矜想好好吃完。


    被冷冻过的粥米容易熬碎,她又往里加了一指捏的面碱用来增稠,出锅前放了皮蛋碎和浆好的肉丝,关火,盖锅盖焖熟,最后佐以鲜嫩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碎出锅。


    一粥一凉菜,出离的简单。


    路梨矜与楚淮晏对坐,热气升浮,午后的阳光蔓过半张餐桌。


    某个须臾里,她是真的祈求过此刻长久的。


    皮蛋与肉丝碰撞,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入口鲜香醇厚;蓑衣黄瓜腌渍得当,酸辣开胃,楚淮晏一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路梨矜把着一碗还没见底,慢吞吞地用汤勺搅着粥,眉眼低垂,看着就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路梨矜。”楚淮晏低声唤她的名字。


    路梨矜抬眸,眼底闪过丝不自在,她抢先问,“好喝吗?”


    楚淮晏捻了张纸巾擦嘴,颔首答,“很好喝。”


    “那就好。”路梨矜弃勺端碗,仰头将剩得粥喝光,大有种英勇就义的架势,直接把楚淮晏看笑了。


    “怎么?”楚淮晏朝后仰,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神色寡淡地开嗓,“吃断头饭呢?阎王让你三更死,你准备二更报道,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心事被戳破,路梨矜叹了口气,“我帮你把碗洗了?”


    “……”楚淮晏见过的人很多,形形色色,求名图利,唯独没见过,纯粹到陪他吃饭,末了准备洗个碗再说告辞的主。


    他反手敲了敲桌板,征求意见道,“不再陪我一会儿?”


    路梨矜撑着桌子与他对视,圆润的杏眼里荡着层雾气,楚淮晏觉得自己只要再多说半个字,那片雾就会化成水汽,擦过脸颊,哄起来会更费劲。


    僵持不过半秒钟,楚淮晏起身,横腰抱起路梨矜,把人扔进柔软的沙发中,俯身压下去。


    清淡的檀木香混着苦艾酒的气息,路梨矜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淮晏,温热的吻落在额前、眼睑、鼻尖,最后是脸颊。


    虔诚而不带一丝情。欲。


    是算是挽留吗?路梨矜咬不准,她过往的感情经历如同张白纸,遇到楚淮晏后才开始逐渐被着色。


    “你。”路梨矜的手推搡着楚淮晏精壮的胸。膛,“想做什么?”


    楚淮晏混不吝地在她脸上吹气,“陪我午睡?”


    路梨矜别过脑袋,念叨着,“你可以自己睡。”


    楚淮晏又啄了下她的侧脸,“梨梨口是心非的样子真可爱。”


    他单膝跪在沙发一角,与手臂互为犄角地把路梨矜锁在怀抱中,路梨矜试图挣脱,楚淮晏却纹丝不动。


    路梨矜从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里,望见脸颊绯红,满不自在的自己。


    一滴雨水坠入江河湖海,瞬间消失不见,可已经是水滴的全部宿命。


    路梨矜叹了口气,收回推搡楚淮晏的力道,转而去撑沙发,微微支起自己的身体,去亲吻他。楚淮晏很快占据了主导位置,舌。尖抵着上颚轻轻的描摹,酥。麻感直击天灵盖,后月要也被揉得瘫。软。


    “梨梨。”楚淮晏沉声喊她的昵称,性感醇厚,他换了个姿势把女孩子圈进怀里。


    手指抚上额侧的太阳穴,失眠早起加之信息量过载而肿。痛的太阳穴被按压着放松,怀抱又过分温暖,路梨矜在不知不觉间坠进梦乡。


    雷声轰隆,暴雨滂沱。


    年幼的路梨矜穿广袖的戏服,坐在飘窗边背词本。


    稚子读不懂《锁麟囊》中想表达的感情,干巴巴的背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再唱及时已经是戏中人。


    惊雷由远及近,再耳畔炸开,闪电的白光掠过眼前,晃得人什么都看不清。


    路梨矜在雷声中惊醒,屋内昏晦,恍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梦里的雷雨,还是现实中的。


    身上搭着条空调被,楚淮晏已经不在。


    她坐直,敲着睡到混沌的头试图迅速清醒过来。


    回眸看到落地窗前背影,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城景,楚淮晏负手立在窗边,形影孤寂。


    路梨矜盯着他的背影发怔,莫名读出了几分萧索和哀愁。


    她光脚踩地,朝楚淮晏挪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脸颊贴着宽阔的脊背,双手在前腰交握,紧紧怀抱着劲瘦的腰。身。


    可能这次抱紧也势必落空,但路梨矜已经无法克制自己去抱抱他了。


    “你……”路梨矜犹豫着问,“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眼前是雨幕茫茫,楚淮晏回神,手掌覆到路梨矜的手背上,没有讲话。


    后来有人问楚淮晏为什么对路梨矜最特别。


    他总是答:因为路梨矜是个会在我对着窗外发呆时,抱我问怎么了的人。


    楚淮晏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嗓。


    他生平第一次同别人讲自己的家世,语塞至难以找到切入点。


    若笼统的将他父母与继母的关系划分,大概可以归结为,拥有家族助力的人注定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姻,门当户对的联姻是正道。


    但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母亲和继母是双胞胎姐妹。


    许多年来帝都豪门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甚至于每年的母亲的祭日都像是在捂嘴。


    “我随母姓,我父亲姓曲。”楚淮晏的声音平和无波,这样的姿势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路梨矜轻声“嗯”了下,示意自己有在听。


    楚淮晏摸出烟,衔在唇边,打火机开合了两次才点着,他讲下去,“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随父姓,叫曲楚。”


    路梨矜拧紧眉头,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再婚后给孩子取名,来缅怀亡妻了?


    “你要不要坐着听?”楚淮晏话锋一转。


    路梨矜不明所以,“啊?”


    楚淮晏轻柔地掰开她环保自己腰的手,“回沙发上去吧。”


    “那你也坐。”路梨矜拽着他的手,在虚空轻晃,就是不肯放。


    楚淮晏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颔首说好。


    路梨矜坐长沙发,楚淮晏坐西侧的单人沙发。


    他整个人陷进去,头往后仰,一点星火在暗室内明明灭灭,也点燃了路梨矜的眼睛。


    锋利喉结滚动,楚淮晏的音色嘶哑沉闷,伴随着雨声,娓娓道来,“我父亲跟母亲、还有继母都勉强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家门当户对,他们在二十三岁这年结婚,次年生下了我。”


    路梨矜蓦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坐姿端正而僵硬,她紧张时会不不由自主的咬唇,食指指甲抠。嵌进拇指。


    耳畔楚淮晏的声音在继续,“我母亲在我出生的第二年被查出白血病,或者用它的另一个名字来形容比较合适——血癌。”


    “抱歉。”路梨矜颤音道歉,“我不该问。”


    楚淮晏仍保持着望向天花板的姿态,淡淡回,“没什么,反正梨梨总要知道的,我对我母亲的印象其实不算太深,她撑到了病发后的第二年,那时候我即将四岁,她曾经尽力,想为我庆祝完生日,但没有捱过去,所以我从不过生日。”


    风雨潇潇,球形闪电划破天穹,室内有一息的明亮。


    路梨矜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听见自己牙关咬紧时,骨骼碰撞而发出的嗡鸣。


    楚淮晏猝不及防地被路梨矜扑了个满怀,连忙用手指夹着烟移远,生怕烫到她,散漫慵懒地拍着脑袋哄,“不想听了?”


    “不。”路梨矜脑袋蹭着他的颈窝,软音否定,“我要听。”


    是个三言两语无法道清的故事,楚淮晏讲得相当平和,直接印证了路梨矜的猜想。


    “我有个弟弟,叫曲楚,融合了我父亲与继母的姓名。”


    “我母亲去世三年后,我父亲力排众议,与我母亲的双胞胎妹妹相恋。”


    暴雨敲窗,声声砸在路梨矜头顶,她抱楚淮晏的指尖发颤,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可就是卡在喉头发不出任何声响来。


    反倒是楚淮晏若无其事地揉她的后颈,“旁的人讲宛宛类卿也好、深情厚谊也罢,反正我外公和我祖父没反对,其他人就没资格评价我父母的结。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那时候还很小,我小姨、也就是我现在的继母,她一直对我很好,完完全全的视如己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我曾一度分不清我生母和她的区别。”


    身居高位有挣脱不了的束缚,有悖人伦又如何?


    谁敢拿曲家和楚家的事情当作笑谈呢?


    “那他们,是真的。”路梨矜哑然许久,才吐出半句,未问完的问题。


    豪门世家里,几分真,几分假?荒唐至此。


    楚淮晏轻描淡写地为她补全,“你是想问他们是真的相爱吗?”


    路梨矜低声“嗯”了*下,算是肯定。


    “我不知道。”楚淮晏坦白,他讲的版本是美化过无数次的,有些事不是抽丝剥茧后就能看到真相的,“只能说十几年后他们离过婚,各自另找过,没半个月,又复婚了,仅此而已。”


    出于种种原因,两家的确要联姻,但不至先娶姐、后娶妹。


    个中真心,除开当事人外,他人谁都评价不了。


    路梨矜听得心疼又难受,窝在楚淮晏怀里,温热的泪水滚落时来不及拭,就滴打在他肩头。


    “好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死了呢,伤心成这样。”楚淮晏的手指摸到后背的拉链,随性的拉了下去,光洁白皙的脊背莹。润如玉,白得晃眼,法式蕾。丝的后系带暴露无意。


    楚淮晏勾唇,转而换了方向撩起裙摆,摸到侧腰系蝴蝶结的内。裤,旋即了然了小姑娘非要今天见面的意思。


    指腹温热,带着薄薄的茧,点燃每一寸肌理,路梨矜在他怀里颤。栗瑟。缩。


    小白。兔的耳坠被来回拨弄,楚淮晏附在她耳侧逗弄,“成套的?”


    “……”路梨矜撑着他的肩头坐直,红着眼框瞪他,又慢吞吞的点头。


    这副模样可爱极了,楚淮晏觉得自己不多欺负她一下,根本禽。兽不如。


    傍晚时分,暴雨使天色更为昏沉,唯一的亮光是彼此的眼睛,路梨矜看着楚淮晏逼近,不退不避,吻落在她眼睑,轻柔的吮干了泪珠,“那月兑给我看看?”


    其实只是句玩笑话而已,楚淮晏欺负她习惯了,今天也是真没有多余的想法。


    “好哦。”路梨矜眸光流转,认真回他。


    她这样讲,也就真准备这样做,在楚淮晏怀里的姿势不方便穿月兑,她挪下去站直,弯腰刚准备去扯裙子,就被楚淮晏的手制住了。


    “不需要。”楚淮晏摇头,眼底幽深晦涩。


    路梨矜那股子倔劲儿突然上来,她退了半步,挣开他的手,嘟哝着,“你管我。”


    楚淮晏挑眉,又懒洋洋地摊回去,不再阻止。少女的躯体曼。妙玲珑,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纯白蕾。丝包裹着呼之欲出的柔软,长腿笔直纤秾合度。


    哪里都恰到好处,精准的掐在他的喜好上。


    路梨矜注定缺乏该类经验,她无措地看着楚淮晏,心跳催着她下定决心,膝盖跪到柔软的毛毯上,脑袋无限贴近他,小手摸到腰带的纽扣,皱着眉胡乱按着。


    “路梨矜。”楚淮晏嘶哑地唤她,手把手教学,“是要这样打开。”


    金属扣砸地的声音清脆。


    弹跳打在手掌心时,路梨矜还在发呆,她模仿着看过的小说片段,低下头去亲吻,每一下都生。涩又大胆。


    楚淮晏低头,路梨矜仰头,粉腮微鼓,杏眼潋滟无辜,眼眶泛着微微的红,含糊地问,“是我弄疼你了吗?”


    “没有,继续吧,把牙齿收一下。”楚淮晏将她散落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揉到细腻的肩头,快。慰在令他疯狂,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小姑娘头部的浮动,她在极力取。悦自己,光是这种认知就足够愉快。


    路梨矜根本没有所谓的技术,只是努力张开唇接纳着,呜呜。咽咽的掉眼泪也不肯放弃,尺。寸过于不匹配,唇角喉头都酸。涩也无法顾及周全。


    楚淮晏感到灭。顶的快意,大掌拢到浑。圆,发出舒服的喂叹,得到反馈的路梨矜仿佛受到鼓舞,吞。吐的更为用力,唇角淌下银丝。


    “宝宝很棒。”楚淮晏磁性沙哑的夸赞。


    路梨矜微微抬头看他,这个角度的仰视美妙绝伦,惊心动魄的一眼,楚淮晏的最后一丝理性都烧灭,他闭上眼,安抚性的摩。挲了两下后,直接按住毛茸茸的后脑压了下去,“吞下去。”


    他诱。导着。


    路梨矜照做了。


    这些狂暴的欢。愉,终将以狂暴结局。


    潮水般汹涌的感知淹没过所有的伤痛与过往,路梨矜被捞起来,带去卫生间漱口,又搂回怀里抱着。


    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空气里湿漉漉的,混着特殊的气味。


    “楚淮晏。”路梨矜哑着嗓子喊他,“楚淮晏。”


    她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楚淮晏的手指挽着她的发丝把玩,每次都给到回应。


    楚淮晏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理智告罄,因为温香软玉在怀,所以把要赴约的局拖到不能再拖,才开始收拾自己。


    “我有个局,梨梨是跟我去,还是在这里等我?”他亲吻路梨矜的发旋,温润问。


    路梨矜今天的出现、到后来的失控,都不在楚淮晏的计划之中。


    她摇摇脑袋,讲自己好累,就在这儿乖乖等他回来。


    于是楚淮晏把她抱去主卧的床上,边系衬衫的扣子,边叮嘱着饿了直接打电话让前台送餐这类细枝末节的注意事项。


    路梨矜侧躺着看他,暖黄灯光之下,楚淮晏的侧影极好看,腰。身劲瘦,肩颈宽阔。


    ——这个人起码现在是她的。


    “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楚淮晏突如其来地解释道,“我继母曾经为了一视同仁,计算过大概的预产期,希望他跟我同一天生日,但是曲楚来的有点儿着急。”


    医院是个悲喜交织的地方。


    产房的啼哭是新生,病房的恸哭是送往。


    路梨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楚家这两姐妹,都偏执到了某个程度吧。


    前者因为想陪楚淮晏生日而硬撑;后者为了让楚淮晏再过生日,而选择自己孩子的出生日期。


    好在她们都是为楚淮晏,这样就足够了。


    楚淮晏很快换好了行头,简单的西裤搭配丝质衬衫,舒适慵懒。


    他回到床边,轻捏路梨矜的脸颊,俯身落下个吻,“等我回来。”


    路梨矜莞尔回,“生日快乐,楚淮晏。”


    第24章


    —————————


    类楚淮晏这种出身的人,生日宴往往是需要分两拨的。


    宴会厅里大摆特摆的是给旁人看的,特地避开了母亲的祭日,选在了下个月中旬。


    真实的生日是几号,原本就不重要。


    今天是跟朋友们的聚会,随意得出离,耳畔都是碰杯的清脆与闲谈的欢笑声。


    Lenmon灯火通明,蜿蜒的雨水模糊四面落地窗外的景致,也模糊了人间的爱与恨。


    楚淮晏端了杯龙舌兰,瘫坐在沙发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胡彦聊着近期的形式。


    “我叶清妹妹今天怎么没来?”顾意才从牌桌上输下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打趣。


    胡彦抿了口酒,摩。挲着食指上的扳指,冷冷讲,“闹脾气了,爷都不知道她想怎么样了。”


    “啊?”盘腿坐在地上跟甄乐玩大富翁的舒悦窈仰起头来,好奇宝宝似得发问,“叶清姐姐原来还会生气啊?”


    “……”胡彦被她直接问住。


    舒悦窈她们比胡彦与楚淮晏要上小九、十岁,万千宠爱的千金大小姐原本就无所束缚,更何况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除了惯着也没其他什么办法。


    原本在玩牌的闻落行忽然从沙发上薅了三个靠背,弯腰递给坐地三人组,“垫着坐。”


    舒悦窈懒得动弹,被他拽起来点儿,硬塞了过去。


    胡彦咬了根烟,满脸无奈地吐槽起来,“她来找我吃饭,撞见了另个妹妹坐在我腿上,天地良心啊,我可什么都没干。”


    顾意斜靠着沙发靠背,揶揄问,“是没来得及,还是真没干啊?”


    “有区别吗?”胡彦耸肩,语气薄凉,“君子论迹不论心,再说了,我要做点什么,有必要让她撞个正着吗?”


    顾意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那你没哄哄去?”


    不提还好,一提胡彦更来气,“我哄了啊,甩我脸子,我去她家楼下等,人也不见我,还给门锁换了……”


    楚淮晏沉默地听着这出闹剧,喧嚣热闹里,他莫名其妙的有点儿想念路梨矜了,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好好睡觉,嘴还酸不酸。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微信消息寥寥,楚淮晏懒得回复。


    胡彦还在念叨着,“什么毛病,爷绝对不惯着她。”


    “胡彦。”甄乐掀眼皮望了过来,她是跟楚淮晏胡彦一起长大的,三个人算是青梅竹马,后来甄乐高中出国才分开,她在英国念高中、本科,大前年硕士毕业回国。


    这些年甄乐鲜少参与大家的聚会,只在固定的时间出现,例如生日、再如长辈贺寿,关系不远不近,全靠年少情谊撑着。


    胡彦掐了烟,没什么情绪,“怎么了?”


    甄乐起身,给自己斟了半杯威士忌,音色冷淡,“我记得叶清比你小好多岁。”


    “所以呢?”胡彦不解。


    霓虹灯火落在甄乐身上,衬得眉眼更加冷艳,“我建议你每天告诫自己八百次,不要一边占有她的青春,一边抱怨她没你所想的乖巧懂事。”


    胡彦蹙眉,瞥了眼楚淮晏,“你不管管她?”


    “她说的不对?”楚淮晏懒洋洋地反问,“再说了,我几时管得了她了?”


    嘈杂纷乱里有须臾的安静,顾意抄起台球杆和曲楚开始唱双簧,以最快的速度热络了场子。


    失去了游戏搭子的舒悦窈耷拉下脑袋,在沉思着什么。


    楚淮晏与甄乐的婚约,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比起相看两厌或应谨言之前那桩订婚前连对方人都没见过的联姻,这对总算是青梅竹马,关系颇佳。


    那么路梨矜呢?


    转瞬即逝的悲凉感向舒悦窈冲来,很快又褪去,她连自己的感情都无力控制,何况是他人的呢?


    她爬起来,去找角落里打游戏的晏柠橙贴贴。


    管它呢,开心一时是一时吧。


    ****


    散场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楚淮晏特地放轻了动作开门。


    玄关的感应灯灵敏的亮起来,让人意外的是客厅灯还是亮着的。


    “你回来啦。”鹅黄的一团从沙发上跃起,飞速朝他冲了过来,楚淮晏下意识地张开臂膀,接了个满怀。


    纤细的长腿环着腰,熊抱的姿势,贴得密不可分,楚淮晏单手轻而易举的托住她往室内走。


    小姑娘洗过澡,用得是他的洗发露,清冽的薄荷气息。


    楚淮晏独居多年,久违的感受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感觉。


    怎么讲呢,还不错。


    路梨矜下颌抵在他肩头,嗅到清淡的烟酒味,软声问,“你玩的开心吗?”


    她不问他去哪儿,跟谁一起,只在乎他开心吗?


    乖顺的出离,像是只讨好主人,试图得到罐头的小猫咪。


    楚淮晏轻揉她的脑袋,“不困?”


    路梨矜气他的明知故问,低头轻咬。住脖颈,不敢用力,犬齿细细。密密的含着。


    楚淮晏的喉。结边有颗黑痣,每次滚动时都被颈线牵扯着轻动,在路梨矜想吻上去很久,现下终于如愿以偿。


    “明天也不上课了?”楚淮晏驻足在客厅中央,似笑非笑地问。


    路梨矜小小声嘟哝着,“不上了,你冒充我家长,去给我请假吧。”


    楚淮晏干脆应,“可以。”


    路梨矜又被抱回了主卧,床褥因重量下陷。


    床头的护眼灯暖黄,散进楚淮晏眼底,是闪烁星光。


    “在这儿等我?”他啄路梨矜的脸颊,温柔问。


    深夜、同床共枕的含义不言而喻,路梨矜胡乱抓到只枕头,搂在怀里。


    她眨了眨眼,没回答,算是默许。


    主卧配了浴室,水声稀里哗啦,路梨矜用被子把自己裹成只蚕蛹,她其实做过许多的准备,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紧张。


    楚淮晏只围了条浴巾,打赤膊,精。壮的躯体展。露无疑,灯火下腹。肌块垒分明,人鱼线顺畅。


    他拉开抽屉取出只指甲刀,对着床边的垃圾桶慢条斯理地修剪起指甲。


    细弱的声响在耳旁荡,路梨矜侧目望过去,发现楚淮晏正在用指甲刀背后的挫甲面打磨。着手指边缘,直至磨到与游离线持平才停下。


    楚淮晏的手非常漂亮,骨肉匀称,手掌宽大、手指修。长,骨节恰到好处的分明,用力时会有青。筋若隐若现的浮起,路梨矜从前没察觉到自己其实是手控,光是盯着楚淮盐的手就会怦然心动。


    喜欢与他牵手、喜欢他手摸到自己,喜欢他夹烟和掌控方向盘时松弛懒散的姿态。


    楚淮晏打磨得相当精细,每根都没放过,细致到路梨矜开始怀疑有没有这个必要。


    “改做蚕宝宝了?”楚淮晏终于修剪好,伸手,拽着被角轻扯。


    路梨矜的手轻轻地往胸。膛处挡了下,触到炙。热紧实的肌肤,指。尖蓦地蜷缩起来,咬着唇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楚淮晏用力直接拉开被子,轻车熟路的把她抱起来走出卧室,带进衣帽间。


    路梨矜朦朦胧胧间并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夏日的薄睡裙根本阻隔不了滚。烫体温,快被烧化了。


    “还记得梨梨穿过我哪件衬衫吗?”楚淮晏低头,在她耳畔低吟,“自己拿出来。”


    这人的衬衫很多,按照色系排布,路梨矜凭着记忆在一众黑色衬衫里迷蒙的挑着,隐约记得是件袖口有黑色刺绣纹路,内领用金线绣了“yan”的。


    “这个?”她不肯切地呢喃。


    楚淮晏惩。罚似得咬她的后颈,感知着怀中人的颤。栗,“我要是梨梨的话,绝不会记错,是这件。”


    他精准的选出件黑衬衫,命令道,“穿它。”


    路梨矜扶着楚淮晏的肩头勉强站稳,身前的软。团被揉了两把,人还在昏沉中,不解其意地“唔”了下。


    楚淮晏也不催促,他直接上手帮忙换,睡裙被剥掉,衣帽间中有面巨大的落地镜,映出白雪和还未绽放的红梅。


    男士衬衫宽大,直接套头就好,卡在大月退中端,变成新的“睡裙”。


    “之前就想看你这样穿了。”楚淮晏眸光一黯,拨出长发,又吻了上去。


    路梨矜仍未掌握接吻的全部技巧,被亲的五迷三道,缺氧而昏沉,软糯问,“什么时候?”


    原本就大开的领口被往下拉,楚淮晏弯腰,薄唇口允住红梅,让它在温热的口腔里盛放,路梨矜站不稳,急切地去找寻支点,被十指紧扣着抵上衣柜。


    楚淮晏不会告诉她,三月某个收购案出了点儿问题,他连着熬了两个大夜,在回帝都的飞机上小憩。


    那不是他第一次梦到路梨矜这个小没良心,却和之前都不一样。


    他梦到了初见的那个雪夜,她穿自己的衬衫,烧得周身泛粉,倒是还会要人抱,然后他很不做人的撕掉了这件碍事的衬衫。


    ****


    瘦长的手指描摹过女孩子漂亮的眉眼,捻过圆。润耳垂,顺着流畅的颈线一路往下,触到翩跹与飞的蝴蝶骨,再到精致的腰窝,所过之处烈火燎原。


    “你可以把灯关掉吗?”路梨矜的呼吸紊乱,断断续续地憋出这句。


    “不行。”楚淮晏无情地拒绝了她,喑哑讲,“因为我想看,梨梨很美。”


    上好的甜白釉,灯光晃下来,美玉无暇,水莹厚如堆脂,那件高定的黑衬衫还半挂在路梨矜身上,只是彻底缺失了遮挡作用。


    长发如瀑,垂丝在指尖萦绕又坠落,路梨矜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混乱。


    她想起年幼时喜欢的蹦床,只要站上去,起落就再也由不得自己全然掌控。


    指。腹带着薄茧微微粗粝的部分准确的触碰到外露最细。嫩的部分,路梨矜像是把拉满的弓,蹦床的弹力向上,指腹则在转着圈,催发着花朵绽放。


    耳畔是性。感低沉的哄骗,“梨梨要看吗?”


    路梨矜不敢低头,眼前一片氤氲,她终于明白了楚淮晏为什么执着于修剪指甲,强忍着还是泻出微弱的闷哼。


    倾斜的暴雨都没能掩盖过室内的水声,楚淮晏的右手禁。锢着她的腰,不许她逃离,并认真观察着小姑娘的每个反应,咬到发白的唇微微开合,羞赧和异样的舒适让路梨矜略微啜泣。


    “喜欢吗?”他幽幽问。


    路梨矜违心的摇头,支吾地提醒,“床品。”


    他住酒店式公寓,平时会有专人来打扫,但现在怎么办?


    “啧。”楚淮晏哂笑,“看来梨梨还可以再吃一些,省得有空胡思乱想。”


    路梨矜哭腔念,“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两根手指就已经是路梨矜的极限,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大脑放空,血液在奔腾叫嚣。


    难以抑制的在他掌心释放。


    余波仍旧在荡漾,泪花也泛滥成灾。


    “怎么上下都这么会哭?”楚淮晏拍着她的肩膀哄,“好了,乖,这很正常,等下我来换。”


    第25章


    —————————


    路梨矜第二次在楚淮晏的怀抱中深眠,抵是因为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体验,所以睡得异常踏实,无梦到天明。


    帝都的雨季总是阴雨连天,泡得人筋骨酥。软,路梨矜被生物钟催着睁眼时雨还在下,室内昏沉,辨不清具体的时间。


    她整个人都缩在楚淮晏的怀抱里,被圈揽着,正对着白玉般的胸。膛,微微仰头能看到下颌角流畅的轮廓。


    路梨矜的视线一寸寸的描摹过楚淮晏的睡颜。


    他有双漂亮的含情眼,平时能综合掉周身的冷峻,现在阖眸,整个人都透出几分不可触及的孤高凉薄。


    又或者这才是最真实的楚淮晏,那些温情脉脉,不过是被人为美化过的错觉。


    路梨矜的心在悬崖峭壁边摇摆不定,楚淮晏似乎从未意会到她昨天在煮好粥后想说,“我们就到此为止。”


    好像她每次为自己下定决心,都会再抹杀掉重新规划。


    不退反进到现在这种亲密的程度,等他到凌晨三点多,又被楚淮晏用手照顾了一遭,路梨矜只睡了三个钟头,头昏脑胀,来回理不清思路。


    算了吧,路梨矜对自己这样讲,现在能在他怀抱里,就很好,以后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荆棘满身,她都认了。


    苦艾酒的气息散到最末,有种安神的功效,路梨矜再次闭目睡了过去。


    这次做了个没头没尾的梦,世界沦亡之前,所有人都在绝地求生的逃命,路梨矜抱着奶奶的遗像站在马路中央,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周遭车流人群都略过她,远处的高楼开始坍塌,尖叫与哀嚎鼓动耳膜。


    有个人逆流拨开人群奋力冲向她,拉起她就往前狂奔,路梨矜试图看清他的脸,但太着急了,她跟不上他的步调,永远落后半步,怎么都看不清明。


    “做噩梦了?”楚淮晏低沉的嗓音推开天空中掉落下来的石块,将路梨矜从混沌睡梦中唤醒。


    耳尖被细细密密的吻着,宽大的手掌正宽慰地拍抚着脊背。


    路梨矜睁开眼,撞进狭长深邃的眸底,楚淮晏的目光极温柔,仿佛月光下的汪洋,有吞并一切的力量,她别开眼,将头紧紧的贴附在他胸膛。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传过来,路梨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确认道,“楚淮晏,你喜欢我吗?”


    爱是仅存于都市传说中议题,她并不奢求,亦不敢多问。


    楚淮晏嗤笑,揉了把翘。挺的臀,漫不经心地回,“不喜欢的话,梨梨为什么会在我怀里?”


    路梨矜不满意于这样玩笑的回答,她气鼓鼓地去咬楚淮晏的喉。结,又很快泄气缩回原处,手拽着被子拉扯试图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但很快就拽不动了。


    “一点儿被子都不准备留给我?”楚淮晏戏谑着问。


    “……”路梨矜哑然,细弱地提醒道,“你膈到我了。”


    “嗯。”楚淮晏相当坦率,“所以呢?”


    路梨矜慢吞吞地讲,“那我、那我帮帮你?”


    乖巧的让人不忍心多欺负。


    楚淮晏揉了把她的脑袋温声哄,“不需要,过会儿就好。”


    ****


    路梨矜喜好留长发,且愿意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她们寝室限电,能用的电吹风功率很小,吹头困难,夏日还好,她会在吃过晚餐后的傍晚洗头,然后自然晾干,冬日里就异常遭罪,总要拿着小电吹风吹上足足半个钟头。


    尹悦华对她这种活受罪的行为很不理解,但常会帮她在查寝时掩护电吹风的存在。


    昨夜全是混乱,发绳不知所终。


    路梨矜寻找无果后放弃,等收拾好坐回餐桌前时,酒店的服务人员已经推着餐车将吃食送了上来。


    楚淮晏正摆弄着咖啡机,没回头,懒洋洋地问她,“今天想喝什么?”


    “除了美式都好。”路梨矜拉开椅子落座,补充吐槽,“实在太苦了。”


    提神醒脑的效用好,但整个上午都是苦的。


    昨天等楚淮晏的时候,路梨矜让尹悦华帮忙看看今天早课点不点名,小班教学,专业课逃不了,但今早的是马克思主义,阶梯教室公共大课,三个专业六个班一起上,点名几率对半开。


    侍应生一道道往餐桌上搬菜,路梨矜注视着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十点,尹悦华的消息在同时发来:[警报解除,老爷子下课前抽点,没抽到你,你下午也不来吗?]


    路梨矜回她:[嗯嗯,不回去。]


    紧接着切去辅导员的对话框,还是准备延续昨天请假的方式。


    [迟导,我今天还是发烧,嗓子说不出话,想跟您请个下午的假。]


    她正删改着,忽然嗅到清冽的檀木香,耳廓发丝撩过,楚淮晏含笑的嗓音想起,“骗老师呢?”


    路梨矜回眸瞪他,娇嗔道,“我因为谁啊!”


    楚淮晏把加了足量炼乳的西班牙拿铁放到她手边,挑眉,满脸无辜,“那吃完饭,我送梨梨去上课?毕竟不能耽误学业。”


    “……”路梨矜转回去,直接点了发送。


    楚淮晏又笑了声,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肩头,去取摆好的银筷子,利落的将快及腰的长发挽成结,以筷子做发簪固定住。


    举措熟练的让路梨矜心惊。


    侍应生裹着防烫手套,打开砂锅的盖子,水蒸气袅袅散开,熬得浓稠的潮汕海鲜粥,虾油与蟹膏浮在表面,橙橘色的一层,葱花与香菜碎被撒入其中,色香味俱全。


    路梨矜用的餐具是昨天逛商场时顺手买的一套,粥碗内。壁有可爱的猫咪,外围还有可爱的三角形防烫手耳朵。


    其实是情侣款,也有蓝色猫猫头的,只是她没敢问楚淮晏用不用。


    “谢谢。”路梨矜道谢,从侍应生手里接过自己的粥,仰头看绕去对坐的楚淮晏,他是那种极适合穿衬衫的人,能把宽松的棉质家居服穿出韵味,楚淮晏没有马上落座,而是垂眼将袖子挽到手臂中端。


    初夏晌午的日光柔和,穿过明亮的玻璃窗,半数落在精致的食材上,半数泼洒在楚淮晏身上。


    路梨矜拿碗的手顿停在半空,食物发散出馥郁的香气,催着五脏庙进食。


    楚淮晏倏尔望向她,笑着问她,“不烫吗?”


    路梨矜莞尔,摇了摇头,含糊讲,“你也坐呀。”


    至少是在此时此刻,他们俩脑海里都意外的浮起同一个念头。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很经典的粤式早餐,虾皇饺晶莹剔透,入口弹牙;干蒸烧卖油润鲜香,蛋皮轻薄劲道;冬菇豉汁蒸凤爪浓油赤酱,一口咬下去软。烂脱骨……三鲜肠粉爽滑可口,与路梨矜那些年在港城吃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的楚淮晏把食不言发挥到了极致。


    他看起来有点儿忙,吃饭的途中时不时的握起手机回消息。


    路梨矜用汤匙舀着粥,慢悠悠地送进嘴里,满脑子都是他在回谁,今天生日,哪怕不怎么过,亲密的人还是知道的,那么能让他有耐心,回这样久的,又会是谁呢?


    有些事不该想,可念头一旦萌生,就再也无法停止。


    “楚淮晏。”她小小声唤他。


    楚淮晏应声,“嗯?”


    路梨矜给他夹了只烧卖,“这个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梨梨。”楚淮晏似笑非笑地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情绪多写在脸上?”


    路梨矜粲然一笑,反驳他,“没有哎。”


    幼时学戏,嬉笑怒骂都跟着台本走,长大后读声乐,反复练习某首歌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唱出。伪装这件事,路梨矜从小修习到大,自认精良。


    楚淮晏将手机倒置,直接推到她面前,语气平和却不容置喙,“你自己看。”


    路梨矜没有马上低头,而是固执地跟楚淮晏纠。缠,“我真的表现出过不高兴吗?”


    她引以为傲的情绪管理似乎总在楚淮晏面前失去效用。


    日光斜照进来,眯起眼能看到空气中翩跹起舞的尘埃,手机的屏幕由亮转暗,楚淮晏慢条斯理地转着咖啡杯回,“也可能是我感觉到了。”


    路梨矜苦笑,把手机又推回去,“密码。”


    这次终于看清了界面的聊天内容——是跟顾意的。


    楚淮晏:[上次路梨矜捞的那条鱼,给我送过来吧。]


    顾意:[???]


    顾意:[听听,这是人该说的话吗?寿星了不起是吧,都多久了,我以为路梨矜不要了,你把手机给她,我和她谈谈!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


    楚淮晏:[什么时候能送来?]


    顾意:[……]


    顾意:[再过一个点吧,我跟我家宝贝儿道个别。]


    路梨矜哑然,耸肩问,“我能用你的手机回他吗?”


    楚淮晏把她夹过来的那只烧卖吃掉,咀嚼完才答,“随你。”


    指尖在屏幕上飞跃,楚淮晏:[引用——我在呢,所以是什么道理?]


    顾意:[梨矜妹妹,近墨者黑,你这是吃了几个淮晏哥啊,语气学的这么像?]


    路梨矜换了自己的手机跟他聊,之前加了顾意的好友,但是交流寥寥。有两次是顾意三缺一喊她来玩牌,被拒绝后也没多说什么,路梨矜估计他就是顺手群发的消息。


    顾意详细的问了她的喜好,精确到鱼缸底部铺什么鹅卵石,造景用水藻的形态。


    路梨矜认真的回应好,她放下手机的瞬间,楚淮晏的声音响起,不咸不淡,听不出情绪,“和他聊得很开心?”


    “……”路梨矜摇头如拨浪鼓,急切地否定,“没有,我在和他说鱼。”


    楚淮晏取了张纸巾擦嘴,继续逗她,“你紧张什么?”


    路梨矜从带着笑意的俊脸上读他的揶揄,作势威胁要去拍他的头,楚淮晏没躲,宁定地看着她,路梨矜没敢真的拍,怯怯地缩回了手,搓着鼻尖嘟哝,“你欺负人。”


    “所以呢?”楚淮晏慵懒问。


    路梨矜跳下椅子,握着手机扭头跑开了。


    她踢掉拖鞋,盘腿窝在沙发里打植物大战僵尸,甚至没敢开音效。


    豌豆射手艰难阻碍着僵尸的进程,余光里楚淮晏捧笔记本电脑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两人不讲话,各做各的事情。


    多年后,功成名就的路梨矜回忆起学生时代的这个晌午,只觉得眼眶酸。涩。


    ****


    顾意来得比他说的要早,人还是亲自到的,楚淮晏在起身给他开门前扔了条空调毯给路梨矜,叮嘱讲,“盖腿。”


    “来来来,小心点儿搬。”顾意领了四五个人,抬着足有半面墙高的巨型鱼缸。


    “淮晏哥,我给你放哪儿啊。”顾意熟稔地同楚淮晏打招呼,又看向穿着楚淮晏衬衫的路梨矜,笑容轻佻,“呦,我们梨矜妹妹也在啊。”


    路梨矜对他的明知故问置若罔闻,暂停了游戏,把大部分的关注都放在了漂亮的白金龙蝶鲤上。


    她其实分不清是不是之前天台酒醉捞的那一条,只这条也足够貌美。


    雪白的鱼鳍如蝴蝶的羽翼般宽大,凤尾飘逸,水波中游弋,仿若仙人水袖起舞,美妙绝伦。


    偌大的鱼缸底部铺着细碎的鹅卵石,最简约的裸缸,最大限度的呈现出白金龙蝶鲤的貌美,底部打幽蓝的灯光,层次感更分明,雪白鳞片映光,圣洁而优雅。


    美得令人惊心,价格也漂亮的够换辆顶配奥迪a8。


    顾意又一次启动了他的算命技能,先帮忙确定了方位与朝向,最后是楚淮晏要路梨矜拍得板。


    路梨矜把空调被抖开,围在肩颈处当作长斗篷下的地。


    楚淮晏有半面墙的开放式酒柜,鱼缸最后被立在了酒柜前,透过玻璃能看见形态各异的酒瓶,有种光怪陆离的梦幻感。


    “这鱼娇贵,半个月换一次水,每次只能换三分之一,我会定期安排人上门换水清洁的……唯一要注意的是喂食。”顾意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每天喂一次就够了,切忌不能多喂,如果多喂的话。”


    他的语气蓦地沉重下来。*


    路梨矜好奇追问,“会撑死?”


    “不是。”顾意否定,“比死更可怕,会变丑,它吃多了会变肥,不长尾鳍光长胖。”


    “……”那的确很可怕,这种暴遣天物的事还是不要做,路梨矜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


    楚淮晏按了下她的发旋,“梨梨选的宠物,记得自己喂好。”


    路梨矜从空调被底伸出手,去拽他的手臂,虚空中轻轻晃动,甜糯问,“那我哪天忘了来的话,你会帮我喂吗?”


    顾意用手掌挡眼,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撂下句“走了”,就匆匆带着人离开。


    等门关上,楚淮晏才悠悠扯下路梨矜披着的空调被,单手把人揽到怀里,饶有兴味地说,“这鱼娇贵,饿几天可以,饿久了就不知道了。”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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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抽搅打着鸡蛋清,缓慢地变白,白砂糖被分次加入,蛋清蓬松到原体积的数倍,气泡绵密,拎起来呈现出倒三角形,另一盆个不锈钢盆里放着筛入了低筋面粉的蛋黄糊,正待使用。


    路梨矜其实没想过,自己有天会乐于为某人挽手做羹汤,还是在旷掉专业课的情况下。


    在她不算漫长的人生中,早年单纯是父辈们的外传,后来才渐渐转化为自诉。


    笔记本的薄膜键盘发出细弱的响声,只要路梨矜回头,就能看到一个在认真处理着工作事务的楚淮晏。


    附近的商场电动打蛋器缺货,路梨矜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手动打发蛋白,她根本没做过蛋糕,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拍着胸。脯跟楚淮晏保证,讲她今天亲手做给他庆生。


    不过也罢,还能跟他同处一室,本就是勇气可嘉。


    都不喜欢晒,懒得出门,工具是按照教程拉得清单,找人买完送上来的。


    六寸的方形模具,等把混合好的戚风蛋糕糊全倒进去才发现,勉强就能填到一半。


    “楚淮晏。”路梨矜掐着腰,沉重地叹了口气,“要不我现在打电话给你订个蛋糕吧。”


    楚淮晏的视线从笔记本屏幕上挪开,看着一脸失落的小家伙哂笑,“你直接去酒店餐厅选就行。”


    那语气就像是从未相信路梨矜能成功似的。


    不争馒头争口气,路梨矜反手敲桌面,“你别笑,我肯定行!你等着。”


    “行。”楚淮晏温柔回,“那我就等着吃梨梨做的蛋糕。”


    路梨矜在烤箱前硬生生站了半个钟头,时刻观察着炉内戚风蛋糕的形态,谨防烤糊,紧接着她得出了一个至理名言。


    ——有些钱,就该让别人赚。


    明明每个步骤都完美复刻教程,食材用量分毫不差,结局却得到了个烤得金灿灿的,曲奇软饼。


    像极了无常的人生,什么都没做错,但就是不按你意愿来。


    “梨梨。”楚淮晏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虚虚环过纤细的腰,调侃道,“我生日蛋糕呢?”


    路梨矜扭头,讨好地去啄他的脸颊,委屈巴巴地呢喃,“那我现在下楼给你订还不行吗?”


    就很乖,楚淮晏突兀的想起小时候“母亲”养得那只波斯猫,会在打碎玻璃杯后跳到主人的膝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你,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原谅。


    “没事,我不需要蛋糕。”楚淮晏伸手,撕了软曲奇的一角送进嘴里,口感绵密,不怎么甜,在能吃的范畴内,谈不上好吃与难吃。


    路梨矜紧张的盯着她,以手作托盘,“不好吃就吐出来吧。”


    楚淮晏垂首,很轻的舔了下白。嫩的掌心,又在路梨矜蜷缩起手指时咬住了食指,牙齿缓慢地磨。


    “你!”十指连心,电击般的酥。麻感涌上大脑皮层,路梨矜颤音愤愤,但完全没能阻止楚淮晏的动作,她被抱起来,安顿在餐桌上坐好。


    “安分点儿。”楚淮晏俯身,从额头一路吻到唇角,“在这儿陪我一会儿。”


    ****


    晚餐是在楼下餐厅吃的,路梨矜正好把预订的蛋糕取回来,她不喜欢奶油的甜腻感,楚淮晏又对甜食兴趣寥寥无几,干脆按照自己的心意选了个芝士口味的,火龙果与黄桃夹心。


    款式则选了最素的基础款,无功无过,唯独是数字蜡烛用心挑了“2”与“8”的。


    她把蛋糕塞进冰箱,等着消消食再食用。


    夏日昼长夜短,在月亮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刻,落地窗外的华灯璀璨已如星河,繁华迷人眼。


    “想做点儿什么?”楚淮晏淡声问,今天的事情已经集中在下午处理完,晚上的时间特地空了出来陪她,现下论睡觉还太早,总要有点儿别的安排。


    路梨矜转过身,背着手绕着他坐的单人沙发走了两圈,笑盈盈地讲,“要不你陪我看电影吧?我们就在家看。”


    选择的余地很多,楚淮晏绝不在乎一掷千金来博美人一笑,唯独在这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注视自己时,有须臾的晃神。


    人在不知道自己能给得起什么的时候,往往最没底。


    2012年的互联网方兴未艾,碟片和dvd还是家用放送影片的主流,楚淮晏的电视柜下就有抽屉专门放碟片。


    路梨矜在一众悬疑和文艺片里筛了半天,最后拿了张没拆封的,盒子上是黑白的海报,一对男女紧。密的相拥,英文片名占据海报的三分之一。


    《Knife in the Water》《水中刀》


    看起来像是部浪漫法国爱情片。


    “我们看这个可以吗?”路梨矜扬起cd盒冲楚淮晏挥了挥。


    楚淮晏颔首,“随你喜欢。”


    路梨矜忙前忙后,为了看电影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各色的水果被洗净装盘,甚至还记得帮楚淮晏拿了烟灰缸过来。


    半个钟头后,电影拉开序幕,伴随着轻快却疏离的钢琴曲,车窗上映出树枝桠影影绰绰的倒影,人物的面容不断被遮蔽,偶然露出几个略显冷漠的神色,纵然是亲吻都显得异常诡谲。


    夫妻两人在驾车前往航海旅途的过程中,遇到了个青年人,丈夫出于炫耀的想法,邀请青年一同乘帆出海,接下来的事情趋近于不可控。


    画面很简单,一艘破帆船,一对中产阶级的夫妻与青年人。


    三人的关系反复多变,各怀鬼胎的目光在狭仄的空间中来回碰撞,暗流涌动。


    正在苏醒过来的情。欲与无法忽视的危险步步紧逼。


    路梨矜选修过门摄影美学,老师讲黑白影像因为没有任何色彩干扰,往往在表现人物的轮廓、布景或自然风物的质感方面有卓越的视觉感染力。


    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路梨矜依偎在楚淮晏肩头,安静的观看荧幕上三人的心理角逐,刀的意向反复出现多次,直到中产男奋而夺刀沉入水中。


    刀划破了平静的水面,但水也最终淹没了刀,剧情在此刻进入巨大的转折,青年为了寻刀跃入水中,消失不见,女人误以为青年出了意外,在破口大骂丈夫后跳下水去救人,丈夫在慌忙中一同下水。


    但其实青年会水,他去而复返的爬上船,在女人的打骂中与她拥吻、肆无忌惮的偷情,两人自始至终的沉默,结束后青年再度入水离去,女人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路梨矜在翻云。覆雨的间隙里很轻的别开头,那种绝望的自我唾弃感又一次翻涌至心间,被楚淮晏捏着手指的小动作压下去。


    影片的最后女人同丈夫在岸上相见,女人告知决定去报警的丈夫,青年没有死,并坦白他们曾在船上偷情的事实。


    开场的那辆车停在十字路口,抛锚般的不动。


    压抑到喘不过气的一部影片,时刻在拷问着人心,与路梨矜幻想中的法式浪漫情怀毫不相干。


    路梨矜在电影结束时滚动的英文字幕里终于看清楚导演的名字,罗曼。波兰斯基。


    “他的


    第一部作品。”黑暗中星火明灭,楚淮晏点了支烟,像是看穿她的心声,幽幽答,“好像是一九六几年拍的。”


    “……”路梨矜偏头,借着香烟的猩红看向他,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其实看过了?”


    楚淮晏轻嗯了声,“看过英文版。”


    所以他就这样沉默而认真的,陪她看了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谁的生日。


    小时候爷爷常对路梨矜说得一句劝诫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千万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事物身上”,她被这句话禁锢许多年,以至于偶尔的玩乐都觉得极具负罪感,常常熬夜或早起来弥补。


    长大后才逐渐从其中挣脱出来,乐得挥霍的时间,怎么能叫浪费?


    所以是不是可以拿来反证,最最起码,楚淮晏是喜欢在自己身上花费时间精。力的。


    这样的念头让路梨矜心潮澎湃,有什么东西快漫溢出来,急需宣。泄口,她在楚淮晏将烟从唇边挪开的时刻,迎头吻了上去。


    这不是路梨矜第一次吻才抽过烟的楚淮晏,他抽的烟其实并不浓烈,尼古丁的气息清淡,唇齿纠。缠后近乎消弭殆尽,可还被呛到了。


    “梨梨。”楚淮晏把烟挪远,单手托着小姑娘圆润翘。挺的臀,这种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很难不让人生出旖。旎的念头来。


    路梨矜也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某处的变化,扶他的肩头咳嗽着站起来,“我去拿蛋糕。”


    ****


    “打火机借我一下。”路梨矜没开灯,借着手机电筒的微光把蛋糕搬运到了茶几上,她回身,冲楚淮晏摊开手掌。


    磨砂质地的打火机盒被放进来,烛火能照亮的范围不大,倒映在眼底,有细碎的星光闪烁。


    “让我们祝28岁的楚淮晏生日快乐。”路梨矜布置好一切,坐回他身边,清唱起了生日歌,她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软糯甜美,吐字清晰。


    楚淮晏借着那抹火光看她清秀的侧颜轮廓,小姑娘唱生日歌已经超脱了认真的范畴,堪称虔诚。


    以至于楚淮晏有点儿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在七岁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同时,就不许生日愿望了,平时他连佛都不拜,难道还会指望对方大发慈悲?


    “你许了什么愿望呀?”路梨矜眨着眼睛好奇。


    楚淮晏轻笑,摸她的脑袋宠溺哄,“我许愿梨梨所想所念,都能如愿以偿。”


    路梨矜忽然后悔问了。


    是谁说的来着。


    被说出来的愿望不会成真。


    被鱼缸形成隔断的酒柜别有一番风味,路梨矜背靠着鱼缸坐,白金龙鱼正对着她的方向摆尾,沉默地窥伺着新主人。


    骨节分明的手搓着青柠表皮,取最中端,切成不薄不厚的片,红宝石般的石榴被捣碎,渗出鲜红的汁液。


    楚淮晏在选酒前特地征询过路梨矜的建议,毕竟她上次酒醉戏水捉到的战利品目前回首可及。


    “我现在超能喝的!”路梨矜梗着脖子倔强喊,“谁还没有点儿马失前蹄的时候了!”


    闻言楚淮晏似是而非地笑了声。


    路梨矜皱紧眉头,“你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楚淮晏扬眉轻佻回。


    路梨矜拍桌子,嘀咕着,“我都听到了,你还说没有。”


    楚淮晏喉结滚了滚,无可奈何讲,“我只是觉得梨梨就算喝醉也没关系,反正是在我这儿。”


    “是哦。”路梨矜向前仰,托腮趴在桌面上看楚淮晏继续调配。


    龙舌兰冲入装了冰球的酒杯中,石榴汁一滴滴的沉底,形成漂亮的分层,青柠片正好能覆盖酒杯杯口。


    “喜欢巧克力粉还是咖啡粉?”楚淮晏用带着青柠酸涩的食指挠了挠她的下巴,姿态散漫地仿佛在逗猫。


    路梨矜拍开他的手,“巧克力粉吧,我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


    糖粉与巧克力粉被堆在青柠片表面,楚淮晏捏了瓶细长的酒,往上喷洒,糖粉溶化后透过青柠果肉的缝隙渗入酒杯,像是倒置的冰山。


    “给你变个魔术。”楚淮晏把玩着打火机说。


    路梨矜还保持着趴桌的姿势,“你变。”


    下一瞬,火苗燃烧起整片柠檬,底部幽蓝,顶端橙红,烈火舞动着身姿,糖粉被点燃后爆。裂开来,升向空中又落下,顷刻间有大雪纷纷坠落。


    路梨矜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团跳跃的火,楚淮晏冷静地往火焰上泼洒酒精。


    火焰更盛,杯中的冰球自中碎裂,噼里啪啦。


    分不清是心跳更快,还是冰碎得更快。


    冰中火,烧到尽头。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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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榴果汁并无法中和掉龙舌兰的度数,烈酒滚入喉头,路梨矜险些呛出眼泪,她就那么含着氤氲的水雾看楚淮晏,看不清,就眨眼竭力去看,调子绵。软得惹人心颤,“楚淮晏。”


    楚淮晏空出左手,去揉她的脑袋,睨了眼问,“这就是梨梨所谓的超能喝?”


    “……”路梨矜气鼓鼓地仰头,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


    灌得急了反倒品不出辛辣滋味,只有苦涩残留在舌苔之上,无法消弭。


    鱼缸底部的幽蓝与调酒台侧边的昏黄灯柱是室内唯二的光亮,路梨矜举起杯子,眯着眼睛透过两层玻璃去看楚淮晏。


    镜面扭曲后,那人的站姿不再端正,身型更不修。长,连狭长漂亮的眼睛里都少了些许的深情,可是为什么,还是很喜欢呢?


    清醒还是酩酊都无法改变既定事实。


    楚淮晏给自己调了杯橙香芝华仕,抽完一整根烟,确认路梨矜没有昏睡的想法后,才来了点儿兴致开始逗人。


    “看了这么久,看出点儿什么来了?”他的音域很低,大提琴般动听。


    路梨矜饮酒上脸,白皙的脸颊泛着粉,曲手臂把空酒杯环在怀里,摇头晃脑地回答,“你真好看。”


    “……”楚淮晏到今天过完二十八岁生日,已经记不起上次被人这样直接了当的夸奖容貌是何年何月了。


    他狭昵地刮了下小醉鬼的鼻尖,又问道,“还有呢?”


    路梨矜醉后总副听话的模样,也不反抗,由着他摸头捏脸的举动,温吞地讲,“你这双眼睛,怕不是看狗都深情吧。”


    怎么说呢,楚淮晏佩服她的勇气可嘉。


    他微笑,引导着路梨矜,“那你汪一个给我听听?”


    “喵喵喵。”路梨矜敲桌子,超大声念,“我们喵喵教才是正统。”


    这话听了白金龙鱼都得犯委屈。


    “行。”楚淮晏也不同她争论,就安静的转着酒杯抽烟,偶尔才掀起眼皮看她一小会儿。


    路梨矜并非那种国色天香的长相,以至于楚淮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儿喜欢看着她,喜欢那双秋水剪瞳里浮现出自己的身影,连带着眼下的泪痣都生动可爱。


    尼古丁与酒精混杂,拼凑成这个长夜的开端。


    究竟是怎么吻到一起去的,已经不得而知。


    路梨矜的双手被楚淮晏拉高,脊。背贴着冰凉的鱼缸,不由自主地倾。身往温暖胸。膛中缩。这一整天里绝大部分时间路梨矜都真。空穿楚淮晏的衬衫,临晚饭出门前才换上他送的那条丝绸白裙。


    楚淮晏没有亲手为她穿,但能亲手月兑。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手感顺滑的长裙被录刂落,堆叠成圆圈。


    “我……”路梨矜眨着长睫,小小声地讲,“我有点儿怕,你可以轻点儿欺负我吗?”


    酒醉让她坦诚直白许多,楚淮晏吻她的额头,瘦长的手指顺进指缝,喑哑发问,“那梨梨是允许我用这里,还是这里?”


    酒精在侵。蚀路梨矜的神智,却无限放大了她的感官体验,粉唇被咬。紧,不肯回答。


    楚淮晏轻笑,叼着她的耳廓慢慢口允,“那我自便了?”


    再次陷入沙发中,路梨矜默许楚淮晏的行径。


    ****


    帝都的天气再好的时候,肉眼都难找到几颗星星。


    路梨矜懒洋洋地窝在阳台的躺椅上,长发垂坠在椅外,眨着眼睛搜寻。


    楚淮晏找移动锸座拉了条电线来给她吹头,大少爷哪干过这种体力活,吹吹停停好几次,干脆把吹风机扔到一边,自己也挤上躺椅,把人圈进怀里,放任半湿的头发自然干,浴袍的前襟被打湿一大片也浑不在乎。


    背后的光透过玻璃映过来,暖融融的,这氛围异常温馨,跟电视剧里大结局画面似得,就很合适闲话家常。


    路梨矜乖顺地依偎在他胸。口,跟楚淮晏讲自己的趣事,“我小时候住的宅子里有一颗榆钱树,榆钱很好吃,那时四季都在树下练习唱戏,夏天经常有蝉附在树干上聒噪,我就跟它比谁唱的更大声。”


    楚淮晏笑得不行,调侃问,“那当你邻居挺遭罪啊,大早上就听你嚎。”


    “……”路梨矜握粉拳锤他,娇嗔道,“我唱得很好的,而且我邻居也是同行,还是我老师,我才没有扰民。”


    多年前李澄就住路梨矜家隔壁,站在自家就能听路梨矜练习,还时不时的溜达过来指导二三。


    其实最最开始,就真是一点儿恻隐。


    路梨矜唱得不好被爷爷骂哭,李澄不忍心听,过来多看了一眼而已。


    这些年来,人事皆非。


    唯有老师还在原处,如暗夜明灯般指引着她。


    路梨矜每次过去吃饭,都会特地从胡同的反方向进去,以免路过自家旧宅别扭。


    楚淮晏也和她提自己往事,都默契地隐匿了不那么愉快的部分。


    他讲胡彦是个混世魔王,为了能溜出去打街机,怂恿一众人溜进机要室帮忙转移视线,大院里站岗的各个都是精锐,全部按下,遣。送回家接受教育……你别看应慎行现在是个靠谱的人,其实以前也够不着调的……


    自此路梨矜终于把之前聚会上和楚淮晏攀谈的两个青年人名字认全。


    楚淮晏不怎么刻意的抹去了甄乐的存在,路梨矜也配合的详作不知。


    她不喜欢胡彦,但她根本没资格评价楚淮晏的朋友,其实他们根本没什么接触,连话都没说过,一面之缘而已,反倒是之前跟着胡彦的叶清给到过她提点。


    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后者永远无法演变成前者。


    顾意和舒悦窈他们跟楚淮晏不是一辈人,没有出现在他的少年回忆里,楚淮晏讲了一会儿就不再说了。


    人到了奔三的年纪,再提年少,总有种寂寥感。


    “那你弟弟呢?”路梨矜思忖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楚淮晏挑眉,反问她,“你没见过吗?”


    为了满足好奇心,就必须付出代价,路梨矜挑了根长发,往他手指上系,撒娇撒痴讲,“那天聚会人好多,我认不全,见过也不知道哪个是呀。”


    “那天他值班,没来。”楚淮晏说得云淡风轻。


    路梨矜一噎,心说你们有钱人家大过年的,哥哥夜场笙歌,弟弟还得上班啊?


    “想什么呢你?”楚淮晏点她额头,“我弟学医,救死扶伤,医院值班。”


    路梨矜笑容灿烂,反驳道,“我哪儿有?”


    楚淮晏戳穿她,“你就差给无良资本家刻脑门上了。”


    他边说边抬起右手,细软的青丝在无名指上绕出个蝴蝶结,没有任何的牵制力,一扯就会立刻断开。


    “怎么不再多系几根?”楚淮晏问。


    路梨矜反掌去跟他握手,眉眼含笑,“不啦,我头发少,掉多了会心疼。”


    陈奕迅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那时青丝,不会用上余生来度量。


    轻柔的夜风缓慢烘干着路梨矜的长发,她在楚淮晏的怀抱里睡去,那绝不是个舒适的睡姿,睡得不够沉,在被抱起移动到床上时,路梨矜就已经醒了。


    楚淮晏抱她的举措堪称谨慎小心,花了不少功夫。


    路梨矜阖眼装睡,直到楚淮晏的呼吸绵长均匀,眯着眼睛确认他睡着后,才彻底睁开,接着错愕地发现,自己无聊系的那根发丝还系在他无名指间。


    似是怕扯断,楚淮晏的手就垫在她头侧,只要微微滚动,就能压。到。


    所以歌词后半段是什么来着?


    以为青丝,不会用上余生来量度?


    路梨矜闭上眼,又回忆起刚刚在浴室发生的事情。


    楚淮晏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握。住路梨矜两只,另一只覆上柔软细。腻的丰。盈。


    在还没有彼此交。融的时刻,楚淮晏最先贴近过路梨矜心口的位置,滞留良久。


    有巨。蟒拍。打着雪团留下痕迹,骨节分明的手抓。握住蟒。蛇尾巴,控制着它雪上滑动,腊梅被催。发盛放,红得乱人眼。


    口今哦在静夜里异常的清晰,楚淮晏喜欢听,不许她强忍。


    在雪崩之前,酒终于醒了七八分。


    再烫的水温都不及刚才的情。热,浴室中烟煴密布,镜面自然难以幸免,路梨矜依附着楚淮晏的怀抱勉强站稳。


    “楚淮晏。”路梨矜哑着嗓子哭腔叫他。


    “怎么了?”楚淮晏不解。


    路梨矜仰头应,“我看不清楚。”


    楚淮晏垂眼,“看不清什么?”


    “好多东西。”路梨矜含混不清,她的叹息被流水汩汩淹没,“我看不清你,也看不清镜中的自己。”


    *****


    路梨矜失眠到天亮,在清早起床前,她拽着那根发丝,从自己头上扯断,拔掉一根头发的痛楚轻到可以忽略不计,却有什么尖。锐物戳着心房,试图将它贯。穿。


    “早安。”路梨矜跪坐,认真的端详了楚淮晏许久,将长发捋到耳后,俯身虔诚地吻了下他的唇。


    学生手册明文规定了请假超过三天需要提供医院病历,条例是死的,人是活的,路梨矜大可以再骗辅导员一下,今天是周五,就能串联周末再陪楚淮晏一个小长假。


    但还是算了吧,他也未必有空,总是陪着自己。


    路梨矜走之前按照顾意的嘱咐投喂了白金龙鱼,且双手合十致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即便以后养了猫也会保护好你的,宝贝儿要相信我。”


    白金龙鱼可能真的只有七秒记忆,只顾着进食,没甩路梨矜半个正脸。


    ****


    今天叫醒尹悦华的不是即将响起的催命闹钟,而是食堂酱香饼的馥郁香味。


    “梨梨?”尹悦华扶着围栏从床帘里探出个脑袋,正对上路梨矜的脸,她打着哈欠,睡眼迷离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呀?”


    路梨矜把手里的早餐提高,“左太后的课,我还是不旷为好。”


    尹悦华倒吸一口凉气,“有理,好汉不吃眼前亏。”


    左太后本命左颖,是声歌系研究生导师、博士生导师,现任本系系主任,执教三十年,以严厉著称,挂科和低分率惊人。


    学生们戏称每次专业课都像是上演中式恐怖片,你永远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你对视,会问你哪个专业问题。


    别的专业课老师是答对了加平时分,这位没有加分,答错还直接倒扣,前排座位全靠早到抢。


    路梨矜从衣柜里挑了件衬衫搭牛仔裤,正准备把身上裙子换掉,忽然被尹悦华喊住。


    “怎么了?”她系着b.ar的搭扣转过来,对上尹悦华审视的视线,路梨矜猛的意识到了什么,昨天楚淮晏留下的指。痕还没有消褪下去,就明晃晃地挂在月匈前。


    尹悦华摩。挲着下巴,笑得狡黠,评价讲,“你们玩挺大呀。”


    路梨矜以最快的速度穿好,扣到顶扣,沉着应付,“你以后还想不想吃早餐了?”


    “我近视,没戴隐形,什么都看不见。”尹悦华举手投降。


    路梨矜坐进教室就开始进入听课状态,到


    第一节课下课,才看到楚淮晏发来的信息,简直恶人先告状。


    [睡完我就跑啊?]


    第28章


    —————————


    路梨矜思忖了半天,才试探性的发过去条:[那我应该留下来买个单再走?]


    她没能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得到楚淮晏的回应,故此整节课都心不在焉。


    左太后没有拖堂的习惯,下课铃打响,路梨矜以最快的速度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空空如也。


    楚淮晏就是随便一逗弄她,根本没准备多聊下去,甚至懒得多回一句。


    路梨矜悻悻将手机暗灭,单手搓了把脸,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在意。


    但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如愿以偿的。


    在路梨矜不知道第几次望向手机屏幕又挪开后,尹悦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啦?”


    “……”路梨矜摇头讲,“没有。”


    实际上这就是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她总是说很多句,楚淮晏翻检出自己感兴趣的回一下,忽略大多数,绝不因为过去两天的“交心”或“肌-肤之亲”再前进半步。


    那些亲密举措是真的,疏离淡漠也是。


    路梨矜笑自己像站在殿外等候送折子的臣子,不知君主何时会召请,主观上不能离开,客观上不想离开。


    下午是排球课,这学期没有姜琦,路梨矜与尹悦华正好搭档。


    老师照例简单的教了几个动作后就放任大家自由活动。


    看台靠墙根的阴影处是女孩子最乐意扎墩儿的地方,路梨矜买了两瓶冰水回来,原本笑着接电话的尹悦华已经拧着眉在破口大骂。


    她沉默地坐到尹悦华身边,帮忙尹悦华扭开属于她那瓶的瓶盖。


    “我是没你活不下去了还是怎么样?周省,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干的那叫人事吗?你对得起谁啊……我要是你我现在就投河自尽。”尹悦华越骂越来劲,嘴上不饶人。


    她的音域高,骂起人来尖锐刻薄的要命,连颤音都没有,如果路梨矜看不到她泛红的眼眶,可能会为她鼓个掌。


    最后尹悦华以诅咒的方式终结了通话,“你去死吧。”


    路梨矜将水举起递给尹悦华,嘱咐道,“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谢谢。”尹悦华仰头一股脑儿的灌了大半瓶,贴着她也坐了下来,路梨矜借半个肩膀给她靠。


    路梨矜这个人是公认的性格好,好到什么程度呢?


    军训第二天,路梨矜奶奶突发脑溢血进医院,她家庭情况特殊,系领导特批的假,路梨矜回港照顾奶奶,错失了跟最初搭建感情的平台,再来上课时候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


    结果每年评选助学金和院级奖学金评选投票环节,路梨矜总能无争议的得到最高票。


    她不参与任何班级内部的八卦抱团,从不妄议他人,除开姜琦外跟谁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如果你有事找她帮忙,能做到的,她一定帮你做到最好。


    有一回尹悦华请假和当时的男友出去旅游,结果老师有事调课,提前发了期中论文卷纸,下周一上课未上交,期中考试成绩记零,把尹悦华急的团团转。接过路梨矜跟她讲没关系,然后帮她写了一份,没有半分糊弄,一笔一画,特地纠正了字迹,防止被发现。


    也从不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哪怕是从前姜琦在熄灯后聊起感情问题,路梨矜也只是单纯的被倾诉对象,她的多数闲暇时间都用来兼职赚钱或者去老师家学戏。


    跟尹悦华室友两年,最亲密的时刻不过是被尹悦华拉着去酒吧小酌。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赶上两人的情绪都在决堤。


    路梨矜下午回寝室睡了一觉,醒来时夜幕低垂,而她梦里反复出现的那位,依然没有再主动发来任何消息。


    门锁被扭动,尹悦华顺手开了灯,像是在发泄什么,摔摔打打的声音响起,床帘隔挡掉大部分光线,路梨矜拢好情绪,探出脑袋,刚准备讲一句,“我在。”


    就噤了声。


    学校配的垃圾桶装不下大束的玫瑰花,歪歪倒倒的倚在柜边,尹悦华正捏着张纸巾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鼻尖。


    她的五官大气,是那种很艳丽的长相,今天穿了条贴身的吊带小黑裙,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路梨矜跟尹悦华同寝近两年,见多她换人如流水,暧-昧对象按车算,看过她微醺跳入舞池热辣的扭腰,唯独没见过她为情所伤、痛哭流涕。


    以为是恣意人间的潇洒客,实则不然。


    尹悦华啜泣起来没有声响,泪就那么顺着脸颊淌下,将妆面一点点融开。


    路梨矜堵了大半宿的心跟着下陷,她想为尹悦华做点儿什么,安慰的话在脑海里筛了半晌,到底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矜矜。”尹悦华用手背抹眼睛,哽咽请求讲,“你陪我去喝酒吧。”


    “只要你别哭了。”路梨矜登时拿出陪君醉笑三万六千场的气势,“我就*陪你去。”


    尹悦华这人,着调的时候是真着调,她没选酒吧,而是带路梨矜去了家ktv,开了间包房,甚至给路梨矜点了碗牛肉面,怕她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五彩缤纷的灯球在头顶旋转,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与摆开的两打冰啤酒格格不入。


    尹悦华给她拆筷子,仔细地磨光分开处的毛刺才递过来,“你先吃吧,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有种不顾自己死活的乐观。


    路梨矜叹了口气,反问她,“你吃了吗?”


    “我吃完饭才跟他吵起来的。”尹悦华拍她的肩膀,走去点歌屏前,划着屏幕选歌。


    声乐生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在唱歌,尹悦华点完也不唱,直接选播放原唱当伴奏。


    她放周杰伦的《晴天》,她们学生时代,曾经红遍大街小巷的歌。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包房的茶几很低,面碗又烫不好端起,路梨矜吃得艰难,她把面码吃完,又挑了三两筷子面就讲自己饱了。


    尹悦华窝在点歌机旁的卡座里,左手握着酒瓶瓶口,喑哑开腔,她直接从结局讲起,“今天我跟我初恋出门吃饭,嗯,就是我下午骂的那个,叫周省,原本就还挺好的,但是我坐在他车上,准备去开房的路上,有另一个女孩子打电话给他,哭得歇斯底里。”


    路梨矜望向尹悦华,她已经卸过妆,幽暗的灯光落在白皙无暇的脸上,眼里泪光闪烁,尹悦华正平静的诉说着另个人不忠的事实,路梨矜哑然,不知道如何宽慰,只能顺着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说,靠边停,我下车,你去哄哄人家吧。要不然呢?还能怎么办呀?”尹悦华哭笑不得。


    路梨矜俯身,给自己也开了瓶酒。


    “我和周省青梅竹马,家住对门,同校同桌直到高二,他出国……”


    “数学一直是我的软肋,他明明要出国,但还是为了我的听课学会,然后教我,我学不会,他也不凶我,一道题换了三种解题思路来教我,直到我能弄懂为止;我痛经,他记日期记得比我自己都准,经常能变魔法似得变出止痛药和卫生巾;三伏天因为我说了句想喝冰可乐,就下六楼给我买,来回一趟衣服湿得能扭出水来。”


    尹悦华讲了个相当言情小说的故事,可惜结局没能落入俗套,走向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第一年高考落榜,整个假期他都陪着我,复读时候焦虑的要死,他逆时差熬夜跟我聊天,告诉我没关系,今年不行就明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高四寒假,他陪我看演唱会,别人都看台上,就他傻子似得看着我。”


    路梨矜想问尹悦华,如果你没看他的话,怎么能刚好发现他在看着你呢?她没问出口,只是沉寂地饮酒,酒入愁肠,愁更愁。


    原来尹悦华也不是一开始就游戏人间的,她那样洒脱的性子,心里也会为某个人留位置。


    “但就是这样,我们还是分开了,周省出轨,在国外有了新的对象,共同的朋友告诉我,他的新对象很像我,我说你别糟。践人家妹妹了。”尹悦华很轻的笑了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我朋友告诉我一个有点儿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出国那群人,很多人国内一个对象,国外一个。”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路梨矜往后仰,头枕着沙发,眯起眼看天花板上的浮光掠影,无奈问,“周旋在两个人中间,不会觉得为难吗?”


    “为难啊,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尹悦华沙声答,“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但大多数时候都能劝好自己,你又怎么可能对方没有别人呢?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多少忠贞不渝的感情,少年情侣,家境相当如我和周省都不行的,那就这样呗。”


    路梨矜举白旗投降,她错愕于自己能无差别的理解尹悦华的感受,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情绪如过山车般的翻覆,明知是错也甘愿沉沦,痛也无力割舍。


    “要说说你吗?”尹悦华凑过来和她碰瓶,玻璃相撞,响得清脆。


    路梨矜颔首,她讲得七零八落,没什么章法,隐去了姜琦的姓名,在描述跟楚淮晏关系时卡壳良久,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找不到确切的词汇。


    这段关系开始时就绝不清白,活到十九岁,最出格的事情都和楚淮晏挂钩。


    路梨矜扪心自问,如果楚淮晏不是人群中簇拥的那个人,自己会选他吗?不会的。


    开局的时候不够单纯,中间再如何赤诚都无用,还能真掏心掏肺给他看,讲自己这次真的除了他这个人意外以外,没有多余的企图吗?


    尹悦华猜到了故事里的女配角是姜琦,但她没有戳破,反而是举起手指,冲天发誓,“今日限定,出了这个门,我就都忘了。”


    暗夜里两个女孩子宛若初生的幼兽,共同分享着食物与秘密。


    友谊在这夜有了质的飞跃。


    ****


    楚淮晏接到路梨矜电话的时候,刚从警局捞完人出来。


    甄恂一口一个姐夫,他叫的亲切,听得楚淮晏头疼。


    “姐夫你千万别告诉我姐我又跟人干起来了啊。”甄恂双手合十,作祈求状。


    耳畔小姑娘的嗓音又糯又娇,含混不清地念着,“我喝醉啦,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非礼勿听,甄恂脚底抹油,匆匆带着狐朋狗友们离开,楚淮晏看向苍茫夜色,低笑了声问,“在哪儿呢?”


    第29章


    —————————


    当下的微。博刚刚兴起,许多明星用来当朋友圈发,常见几位天王天后级别的歌星在KTV点自己的歌唱,被网友戏称为“服务生会震惊,怎么放了一宿原唱。”


    亦有人圈外的人好奇评价:[下班后唱自己的歌,难道不会有上班的感觉吗?]


    如果要路梨矜来答的话,那应该是不会的。


    能把唱歌当成职业,除却老天爷赏饭吃的部分,总带着点儿兴趣爱好在里面的,哪怕如她般自幼被迫学戏,现在无聊了也会来上两嗓子,就好像是融入骨血里的习惯。


    楚淮晏推门进来的时候,路梨矜刚刚给自己点完歌。


    男人修长挺括的身影立在门口,连廊里的光影和包房里的昏暗分割着英俊脸庞,她抬眸,朝他望过去,眸光流转间,匹素浓纤渌水萦。


    他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谁都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尹悦华眯起眼睛,寻着光线也看过去,紧接着叹了口气,又挪开视线。


    低沉的钢琴曲响起,路梨矜垂眼,握紧话筒开唱,“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她的粤语标准,唱腔低回哀婉,这首歌其实有国/粤两个填词版本,表达的情绪截然不同,但直接从前奏就能听出是唱哪一首。


    《富士山下》开头是钢琴曲,而《爱情转移》是弦乐。


    许多事情,开头就定好了。


    路梨矜踢掉脚上的单鞋,抱膝窝在卡座里,低低地吟唱,她并不看楚淮晏,可每个字都在诘问自己与楚淮晏,胸腔中有数以万计的蝴蝶在同时扇动翅膀,即将催成一场失控的台风。


    如果终将做什么了断,那就该在今夜,祈愿以后别再失眠。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楚淮晏倚着门框,安静的听她唱完了一整首,曲终还配合的鼓了两下掌,漫不经心地夸,“好听。”


    路梨矜捧着话筒闷声问,“就只是好听而已吗?”


    再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楚淮晏走近,俯身吻在她眉骨,清冽低沉的嗓音被放的无限大,他反问她,“不然呢?”


    路梨矜憋着的那股气在他吻过来的间隙顷刻流泻一空,弯着唇角灿然讲,“那我以后还给你唱。”


    那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把尹悦华气得直接吹了瓶。


    后来路梨矜好奇问过尹悦华,为什么那么讨厌楚淮晏,尹悦华无可奈何地耸肩讲,“因为我从他身上意识到,年长者真的是无法被打动的,你不是他年少时的恋人,不能任性、不能无理取闹,连歇斯底里唱苦情歌,都只能得到敷衍的称颂,虽然这敷衍里多少带了几分真心。但在他经历的岁月里,遇到过许多人,像楚淮晏那种人,给他表白的姑娘能从食堂排到校门口去,指天指地发誓非君不嫁的承诺听到耳朵起茧,那你究竟要付出多少,在他那里才算多呢?”


    路梨矜也答不上来,只能感慨当局者迷,继续埋头把自己溺。毙在那种安宁里。


    ****


    盲风晦雨,来势汹汹。


    Ktv侍应生贴心的打伞将他们依次送上车。


    “送你朋友去哪儿?”楚淮晏淡声问,已然是将路梨矜化为了所有物的模样。


    路梨矜扭头看向后坐的尹悦华,她喝了不少,但不见醉态,寝室有门禁,当下是回不去的。


    尹悦华报了个小区名称。


    豪车配伞,路梨矜的本意是送尹悦华回去,但没成功——有人已经撑伞在门口等她。


    这是路梨矜第一次见周省,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带着青涩的少年气,对她点头道谢,又皱着眉头去扶尹悦华,被连着甩开几次,仍好脾气地将伞尽数倾斜为她遮风挡雨。


    “我知道你生气,可你先别气。”


    ——“滚啊。”


    “行,那你自己把伞拿住。”周省真就退开,泼天的暴雨立刻将他淋透。


    尹悦华高声呵斥,“我让你滚你就滚,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听话啊?滚回来吧。”


    口是心非的可爱。


    路梨矜转身往楚淮晏停车的方向走,尹悦华和周省的声音渐远,直至被雨声吞没,她也站到了车灯打出的光柱里。


    雨刷拂开前窗的水痕,楚淮晏咬了根烟,神色寡淡地注视着窗外的路梨矜。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露肩的衬衫,搭配牛仔短裤,很清爽利落的学生打扮,她是那种骨架小的美人胚子,纤细娇小,毫无侵。略感,美得让人想接触,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叫起来甜糯好听,绝大多数情绪都写在脸上,好哄的要命。


    楚淮晏察觉到什么,他大可以现在打方向盘离开,却反常的开始犹豫不决。


    路梨矜缓慢地理顺思绪,她拉开主驾驶车门时,楚淮晏的第二支烟已经烧到中段,她毫无征兆地倾身往他腿上爬,楚淮晏怕烟烫到她,一扬手,星火被雨水湮灭。


    “怎么了?”带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如玉后颈,抚着纤。瘦蝴蝶骨。


    倾盆暴雨砸着车顶棚,噼里啪啦的响,路梨矜扶着他的肩头来回调整坐姿,直到能够平视他的眼睛,也感受着某处的炽。热,丁页在自己腿间。


    一双圆润的杏眼锁着楚淮晏,楚淮晏看进她的眼底,里面有场飓风正在成型,他猝然心一惊。


    “楚淮晏。”路梨矜叫他的名字,字正腔圆,声音清明,“你喜欢我吗?”


    楚淮晏挑眉,玩世不恭地笑笑,“别问这种傻问题。”


    不喜欢你的话,深更半夜睡大觉我好不好?何必陪你风雨里走这一遭。


    路梨矜笑容璀璨柔软,目光灼灼如炬,她换了个问题,执拗地继续问下去,“那你会对爱情永远忠贞不渝吗?”


    楚淮晏怔忪,玩世不恭的笑容一点点地褪干净。


    这样近的距离,再前半寸,就能亲吻彼此,本该衍生出无尽的暧。昧旖。旎,此刻却有种诡异的清寂。


    路梨矜是有点儿醉的,他大可以应答如流的敷衍来哄这只小醉鬼,但楚淮晏不想,也没有这样做。


    他拨开路梨矜垂坠到额角的碎发,温柔地别到耳后,又很轻的吻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波澜不惊,但极尽残忍的发问,“初遇那个雪夜,梨梨是因为我才唱的《暗涌》吧?”


    回应楚淮晏的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默然,路梨矜就那样看着他,有种少女式的孤勇,像是信徒渴求神明的垂怜,也等命运的审判。


    楚淮晏眼底晦涩难明,他讲下去,以陈述的方式,“如果我不是楚淮晏,你也不会跟我走。”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查到些什么易如反掌,陈扬没有纠。缠不休、姜琦也以最快的速度退学离开,连当天出席了订婚宴的二叔都对这件事情缄口不言,路梨矜其实什么都明白的,楚淮晏有帮她善后。


    她也不是没有劝过自己都算了,只是又遇上了,走到这一天,就还是想要更多的东西。


    是人非神,欲。壑难平。


    从前会疑惑戏文里那些痴。缠悱。恻的爱情故事,真落到自己头上,方知飞蛾赴火,心不由己。


    楚淮晏降下车窗,潮意蓦地涌进来。


    雨水打在窗边,溅跳至路梨矜手臂肌肤,砭骨的凉。


    楚淮晏又为自己燃了根烟,尼古丁滚入肺腔,隔着青白的雾气又看清楚坐在腿上的小姑娘,她没哭也没有闹,就很安静的呆着,蒲草般柔软,又韧如丝,让人不忍割舍。


    说来也奇怪,最最开始只是一点儿恻隐之心的怜悯,进而在日常相处里演变成无可奈何的舍不得。


    也讲不出路梨矜哪里好,就是觉得特别。


    这刻若是路梨矜问楚淮晏的是,“你会永远爱我吗?”


    那楚淮晏大概率会遵从本心的告诫她,“我未必。”


    情之一物,千丝万缕。


    然而她没有,所以他也没有。


    路梨矜等到楚淮晏把指尖的烟抽完,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一直觉得,人要到八十岁,土埋眉毛的时候,才有资格总结生平的成败对错,你所要求的忠贞不渝,在我这儿也是同样的概念。”楚淮晏破天荒地和她讲起了道理,带了点儿年长者的循循教导,“所以没到盖棺定论,我都说不准这事儿,但我愿意为你试试。”


    路梨矜黯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雀跃无比地讲,“只是试试吗?就不可以,再为我努力一点儿吗?”


    “……”楚淮晏活了二十七年,从没见过这种乘胜追击的方式,但他还是回了,回完连自己都发笑。


    他答,“我会为你努力的。”


    多年后网上流传一个热梗: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什么人拼过命?


    楚淮晏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路梨矜雨夜逼问的这天,挺不贴切的,但真的,他毫不怀疑自己否认的话,下一瞬就会失去,他竟也为此感到恐惧。


    路梨矜笑容绚烂,鼻尖和他的相贴,一呼一吸间争夺着赖以生存的氧气。


    “你说我就信。”她嘟哝着,“全世界我最喜欢你啦。”


    楚淮晏的掌心淬过火,抚在她月要间,灼。热发烫,这样的坐姿刚巧方便了他,微微低头就能啄到白皙的天鹅颈,再往下是被衬衫纽扣禁。锢的软甜。


    “光是这样就开心了?”楚淮晏喑哑讲,手指已经顺着下摆的缝隙滑了上去。


    路梨矜咬唇,含糊地回,“想怎么样都随便你。”


    楚淮晏很轻的笑了声,指尖摆弄着云母扣,一颗颗的拨开,露。出美味的果肉,低头含吮吃到餍。足,逗够了泪眼婆娑的路梨矜才肯放过。


    “梨梨。”磁性微沉的嗓音在耳畔厮。磨,“车上都是你的水。”


    路梨矜羞怯的咬他肩头,恨恨骂,“还不都是因为你!”


    “还能继续吗?”楚淮晏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清洁着手指,征求着意见。


    “……”路梨矜锁着眉头望向窗外,暴雨还在继续,凌晨三四点,街上空无一人,她正犹豫不决,下颌就被捏住,楚淮晏迫使她昂头看向自己,哭笑不得地讲,“想什么呢?我倒也不至于性急到在这儿吧?”


    怎么解释都是无用,路梨矜放弃辩白,反咬一口,“那你在这儿问?”


    楚淮晏懒洋洋地答,“不然我应该在哪儿问?天地良心,我是准备陪你捱到天亮再送你回宿舍的。”


    路梨矜眼神闪烁,轻声讲,“明天是周六。”


    ****


    香薰蜡烛的幽微烛光是卧室里唯二的光源,此外的是楚淮晏的眼睛,松木与琥珀的尾调覆盖葡萄柚的清香,火焰顺着引线向下,融开蜡油,也烧断最后的理性。


    纵然路梨矜有再多的心理准备,到了真刀真木仓的实践时刻,还是下意识的想要退缩。


    “乖。”楚淮晏耐心的哄着她,婆娑泪光里,是他覆过来的脸庞,“叫我名字。”


    路梨矜娇糯地喊他,带着点儿求饶的想法,“楚淮晏。”


    克制的汗水滑过下颌,滴在她脸颊,楚淮晏彻底撕碎温柔的面具。


    颈间的玉牌吊坠摇晃,被青。筋浮现的手调转倒带至背后。


    长痛不如短痛,他如是宽慰她。


    事实也诚然如此,内心比身体更先接纳,随后感官都为之打开,路梨矜因他而震。颤愉悦,如涨潮的浪,被一波又一波的送到更高处。


    抓皱床单的手指被掰开来,楚淮晏顺入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路梨矜再也听不见窗外的惊雷暴雨,只有身边人急促的呼吸与自我剧。烈的心跳。


    第30章


    —————————


    这场云雨翻覆到中段,路梨矜就已经无法再完整的叫出楚淮晏的名字,灵魂都被撞的支离破碎,更遑论原计划中的表白,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沙滩上搁浅的鱼,不能自行掌控生死,全仰仗潮汐的起落。


    路梨矜在浴缸里昏昏欲睡,险些呛水,红着眼圈求楚淮晏才勉强得到了休息,趴在他肩头被吹头发,继而又迅速的跃入了千奇百怪的梦境中。


    她梦见年幼时被奶奶牵着去买蛇酒,爷爷早年腊月寒冬登台落下了风湿的毛病,久治不愈,到底开始寻求偏方。晌午的“药房”里光线明亮,形态各异的长蛇被以扭曲的姿态封存在巨大的玻璃罐中,开。膛破。肚,鳞片纹路清晰,路梨矜害怕的躲在奶奶身后,用小手捂着眼睛不去看,但她总不能一直逃避,那酒罐就放在正厅的桌上,她被迫习惯,可恐惧不会因为与之相处太久便消弭,每次见了,还是怕的。


    梦里成年的路梨矜又一次回到了旧居的庭院中,榆钱茂盛,高大了许多,她迟滞地推开屋门,积灰扑扑簌簌地落下,再抬眸,正对上那罐八分满的蛇酒,高度酒精是良好的保鲜剂,罐中的蛇头与她隔着时间海对望,路梨矜踉跄的退后半步,被门槛绊倒,手掌触地,擦得血肉模糊。


    多荒唐,记忆中怀念的地方还在给予她意外的伤害。


    路梨矜是硬生生把自己哭醒的,楚淮晏的手臂被她当作枕头,身体则给她当抱枕,因此她的异动也能带动他的感知。


    “怎么了?”楚淮晏向来睡眠浅,在她之前醒来,用拇指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无可奈何地讲,“梨梨怎么就这么会哭?”


    “……”路梨矜迷迷糊糊,反应了半拍,花了点儿时间才搞明白他指什么,气鼓鼓地捏他的腰,没掐动,反而被抓住了手腕。


    在动。情时抓挠楚淮晏的肌肤,食指指甲劈断了一小块儿,清理时被他悉心修剪过,现在看着要比其他手指短一些。


    楚淮晏亲吻她的指。尖,黑眸噙着笑,“痛吗?”


    路梨矜摇头,抽鼻子否认,“不疼的。”


    那时的感知范围不再此处,楚淮晏也明显低估了女孩子们平时美甲打磨指缘时要遭的罪。


    楚淮晏勾唇角,“我没问你手指。”


    路梨矜仍旧否认,不过这次讲的是,“不疼了。”


    如果痛是他带来的,那完全可以忍耐。


    她恍惚间想到上学期那门文学鉴赏的选修课,在课上读完了狄更斯的《双城记》,比起开头处脍炙人口的排比句,路梨矜更喜欢另一句。


    ——倘若命运垂青,我能有机会或有能力做出牺牲,我愿意为你和你的至亲至爱做出任何牺牲。


    后来她也的确做到了。


    “你……”路梨矜哑着嗓子犹豫道,“可以亲亲我吗?”


    她说这话时候还带哭腔,长睫颤。抖,眼里有清凌凌的光闪动,看的楚淮晏心生出无限的柔软。


    楚淮晏没有马上应允,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安抚,翻身下床。


    怀抱就此落空,路梨矜微不可查地叹息。


    天已大亮,窗帘没能完全盖住光线,路梨矜扫到宽阔背脊之上,鲜艳的抓痕,来不及道歉,楚淮晏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她把自己瘫。成大字状,凝视雪白的天花板,脚步声由远及近,失落被拂扫而空,楚淮晏含了口温水,以亲吻的方式渡过来。


    路梨矜被亲得猝不及防,流水润过干涩的喉。管,唇。舌又被缠。绕,楚淮晏的手掌扣着她后脑,无限加深了这个吻。


    “不是要亲?”楚淮晏舌忝着唇角,戏谑问。


    路梨矜瞪他,娇嗔讲,“那我、那我也没有,让你这样喂我喝水啊。”


    楚淮晏哂笑,将杯凑到她嘴边,“拿得动吗?”


    瞧不起谁!路梨矜双手捧过水杯,仰头喝空大半杯,递过去个挑衅的眼神。


    “厉害。”楚淮晏伸手接杯,揉她的脑袋夸讲。


    路梨矜趁他往床头柜放杯的间隙,轻轻触碰后。腰的抓痕,认真致歉,“我以后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楚淮晏将玻璃杯贴墙根放好,明知故问道,“轻点儿抓?那倒也不必,都随梨梨。”


    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纤。瘦脚踝,顺着滑至大月退中端,不容置喙地强石更分开撞了进来,路梨矜没能逃开,听之任之的被摆弄,指甲再度陷入他后背的皮。肉里,窝在匈口无力的大口呼吸着。


    楚淮晏喜欢听她吟。哦的声音,不许她把自己埋进枕头里沉默,他的每一下都嵌。到深处,全然忽视路梨矜的求。饶。


    她这种事上的经验全部来源于楚淮晏,以至于在结束后的温。存时刻,感知到滚。烫流出时,才晴天霹雳般的记起些什么,提前购入的措施完全没有派上过用场。


    余韵的持续让路梨矜难以平复,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楚淮晏,她主动去啄他的唇角,欲言又止,“你……”


    楚淮晏只当她是累了,漫不经心地哄着,“再陪我睡会儿。”


    “嗯。”路梨矜轻哼,乖顺地缩回温暖怀抱里。


    已经发生的事无可挽回,纠结无用,那么现在,起码还能抱着楚淮晏安眠。


    ****


    被折腾的惨,路梨矜再苏醒时筋骨酥。软酸。痛,堪比连轴练了八个钟头身段。


    她摸索着抓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通讯录里存为“A”的名片。


    “睡饱了?”楚淮晏带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那边叮铃桄榔的,听不清再做些什么。


    路梨矜软语撒着娇,“我起不来,你可以来抱我吗?”


    “可以。”这句话响起时,卧室的门也被推开。


    楚淮晏换了套她没见过的家居服,纯白的休闲t恤和黑色长裤,他穿高定正装时给人一种倨傲矜贵,高不可攀的感觉,现在反倒有点儿邻家学长的意思在了,但路梨矜知道这不过是错觉,楚淮晏这人就算什么都不穿,也不是善类。


    “抱。”路梨矜从柔软的被褥里伸出手,主动去拢楚淮晏俯身倾斜下来的脖颈。


    二十五厘米的巨大身高差,能让楚淮晏轻而易举地单手把人抱起来,他的视线一寸寸掠过后。腰自己留下的指痕,又拨开长发,在雪白肩头印下一吻。


    举止亲昵温柔的快要把人溺。毙,路梨矜的手在他月要间乱摸,被拽住牵好。


    她会以为这就是爱,此刻当我牵你手,哪有余力想以后。


    ****


    凌晨开始时在楚淮晏的卧室,床品被弄湿,宿在路梨矜之前住的客卧,楚淮晏舍近求远的回自己衣帽间找衬衫给她当睡裙穿,款式颜色都随她挑。


    客厅的钟摆转过巨大的钝角,下午两点四十才起床,怎么讲呢,还真是……因寝忘食?


    餐桌上摆了丰盛的餐食,对放的两套餐具都没动过的痕迹。


    楚淮晏把她安放到座椅上,看小姑娘眼睛滴溜转,用筷子轻敲着碗沿问,“你怎么不先吃?”


    “在等你。”他这样答,一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起初仅仅是不乐意旁的人看到路梨矜这副刚醒的柔软模样而已,后来感觉两个人吃饭才好。


    等人的空隙中,还帮她喂了遍白金龙鱼。


    路梨矜莞尔追问,“那我要是不起来的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吃呀?”


    楚淮晏打开珐琅锅锅盖,给她添了满满一整勺的饭,轻慢讲,“那就只能再吃一下梨梨了。”


    “……”路梨矜双手去接碗,粉唇开合,默声嘟哝了句“混球”,没敢当他的面指责,毕竟自己也有享受到,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乐在其中。


    白灼基围虾、莴笋胡萝卜清炒牛肉、松茸蒸蛋、凉拌菠菜,意外的都是清淡口的菜色,汤品则是滋补养气血的红枣枸杞乌鸡汤。


    楚淮晏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口并不淡,路梨矜除却生食外少有忌讳,跟着他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纯养生的饭局。


    就挺反差的。


    据路梨矜的观察,楚淮晏烟酒不忌,常在深夜里神情倦怠的熬大夜,闲来无事的早上还会晨跑健身,她刚知道时候有被这种猝死作息惊到,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他已经保持这种习惯十几年了,总不能凭空因为她忧心就改吧。


    人与人的精力向来不相同,哪本鸡汤文学说得好,有些成功人士每天只需要四个小时睡眠即能精神奕奕,比普通人凭空多出许多时间。


    “吃不惯?”楚淮晏瘦长的手指熟稔地剥去虾壳,点了薄醋放到路梨矜的吃碟中。


    她小幅度的摇头讲,“也不是,就是感觉很奇怪。”


    楚淮晏哂笑,又给她剥了只,“都哑成这样了,还想吃辣?”


    “……”路梨矜羞赧地睨他,飞速埋头吃饭。


    不锈钢勺舀着嫩。滑的蛋羹出现在余光中,路梨矜把碗往前推推,方便楚淮晏送进来。


    声乐歌剧和登台唱戏都对体态容貌有苛刻的要求,十个学生里八个常年在减肥,剩下两个吃不胖,路梨矜控制体重的方法相对健康,晚上基本不吃碳水化合物。


    没有下饭菜的情况下,冒碗尖的米饭还是稍显困难,路梨矜努力了一阵后举手投降,“我吃不下了。”


    “你多少斤?”楚淮晏开腔,懒洋洋地问。


    路梨矜愣了下,如实回,“94斤。”


    她一米六五,之前长期在九十斤上下浮动,学业和兼职繁重时候常掉到八开头,这些日子被楚淮晏喂胖了些。


    楚淮晏视线在她身上梭巡了圈,肯定道,“再胖点儿就好了。”


    现在其实也很好,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就是感觉腰细的再用点儿力就会折断。


    “我胖了不好看。”路梨矜嗫喏反驳。


    楚淮晏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揶揄说,“谁说不好看?你以前那个弱智未婚夫?”


    路梨矜蹙眉,沉默地盯着他看,眼眶还是红的,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楚淮晏还在犹豫要不要哄一下子,路梨矜就已经开口,“没有,他根本没有资格评价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都没有过正常恋人的交往过程,我们异国,三五七天不联系是常态。我从来没喜欢过他,哪怕是一秒钟,对亲密行为极其抗拒,会答应订婚纯属发疯和得过且过的心态。发现他背叛我以后生气的原因都不是他没喜欢过我,而是我遭到了最好朋友的背叛,他们在合谋算计我的一生。”


    她的语速极快,吐字清晰,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条例。


    楚淮晏神色平静的听完,给她盛了碗汤,“知道了,润润嗓子吧。”


    “我不喜欢你提他。”路梨矜的倔劲上来,不肯退让,“这种黑历史有什么好提的?”


    每次提及都好像是一巴掌,在揭示自己接近楚淮晏时的居心叵测。


    楚淮晏耸肩,似笑非笑地讲,“以后不拿这个逗你了。”


    做不到他这般举重若轻,路梨矜深呼吸,垂下脑袋,靓汤瞥去了油花,瓷盅里清亮的一泓汤水如镜面,映出她失落表情。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路梨矜听见胸腔震颤发出的声响,牙关在颤抖。


    想留在楚淮晏这种人身边,应该将眼耳都封闭,听之任之,漂亮的玩具永远不需要情绪,符合主人心意即可,能谋求到的有很多。


    金钱、名利、向上攀爬,跨越阶级的机会。


    唯独不包括爱。


    但不知道是楚淮晏给的宠溺过多,够她开起染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路梨矜还是问出了口。


    楚淮晏把玩着那串紫檀木的佛珠,淡淡回她,“什么?”


    睫毛打下的阴影弧度遮盖住路梨矜的落寞。


    汤勺沉底,了无声息。


    她扭捏地补充,“都弄在里面?”


    楚淮晏只花了半秒钟就搞明白小姑娘的隐晦意思,坦率而认真的应答,“不一定,我又没有跟别人做,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路梨矜愕然仰头,对上那双深邃的含情眼,冷水寒潭,暗流汹涌。


    楚淮晏是不屑撒这种谎的,也没必要,答是或否,都改不变了路梨矜狂热迷恋他的事实。


    退一万步说,哪怕是骗,总还是愿意哄哄她的,路梨矜因为这个而感到雀跃开心,默认了他喜欢对自己这样的事实,含混念叨,“那好吧。”


    乖顺无比且无条件纵容自己的恶习,楚淮晏越发觉得喜欢,留她在身边挺好的,处处都舒心,他笑了声,抛出个给她余地的问题,“梨梨就这么好哄?”


    路梨矜笑容璀璨,“因为你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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