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秋辞霜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 察觉到灵力波动就在不远处时藏身在一棵树后。她习惯常年佩剑,眼下突兀将剑取下总觉少了些什么,手下意识伸往腰后扶剑柄, 才想起自己并未佩青云出门。
先前一直有顾无觅在身侧, 她倒将这事儿给忘了。
灵剑不同于其他灵器, 要想使用须得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其余器修则不然,注入程苛,顾无觅就算给支中品竹笛,她也能照常使用。可寻常灵剑根本支撑不了秋辞霜的剑气,故而剑修没了常伴的剑,可谓是实力大幅削减。
来时的方向景象与眼前完全一致,星星点点的火光依然辨不出踪影,在镜像中迷失方向很可能再也找不到来处。秋辞霜在树干上用灵力做好标记,然后眼睁睁看着前后左右分别有至少四棵树上同一位置出现的同样的标记。
她漠然环视一周,伸手从距离自己最近的枝干上揪下一把叶片。
继而放轻了脚步向前走去。
那一瞬间似乎穿过一道虚无的屏障, 周遭镜像变换, 四面的树都换了模样。
新的镜像与身后彻底隔开。镜妖制造镜像的能力虽强大, 可终究范围有限,每隔一段特定的距离就得重新以一个特殊真实为中心向外发散,而在这发散的镜像中心, 包裹着火光与两道人影。
她半眯起眼看过去,竟是熟人。
贺清抱来干柴丢进几欲熄灭的火堆之中,拍净手上的灰, 坐下时往身边望了一眼:“你不睡一会儿吗?”
姚怜顺手挑出其中半湿的木头丢到一旁,闻言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让我怎么能放心睡。”
贺清满不在乎:“有事我叫你?”
姚怜心不在焉:“只怕来不及。”
她又道:“我让你放的幻象,你可放好了?”
贺清:“放了。不过我说, 你哪儿来的拟声符?这可不是仙道的东西。”
姚怜轻哼一声:“你少管,好用就行。之前给的合欢秘术,你不也欢喜得很?”
贺清叹了口气:“只可惜没找到机会用。”
姚怜道:“日子还长,总会有的。依我看,出了秘境,便有的是机会。”
贺清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姚怜细细解释一番,中有下流脏污之词不堪入耳,秋辞霜听了半晌没听出这二人究竟在绕什么弯子,回过神来手中一片叶子已经被捏蔫了。
她不动声色扔了叶片,从袖中取出一片新的夹在指尖。
听着这两人废话,有关贺清、甚至有关姚怜的传闻与故事,便在脑海中一一回忆起来。
起初是贺清先缠上她的。
秋辞霜从开蒙起便坚定了无情道的志向,彼时仙道已没什么人仍在修无情道了。苏云尔也不太希望自己的学生走上这等一失足前程尽毁的道路,那段时日硬是给年不足六岁的秋辞霜塞了一堆人道时兴的风月话本,希望她某日突然开悟入了些别的道。
但她最终没有拗过秋辞霜。苏云尔常年不在峰中,待她又一次云游归来,秋辞霜入道已深,用她的话来讲即是“没救了,就让她过这条独木桥罢了”。
宗门中并不提倡学生之间谈情说爱,可真要是到了能结为道侣的地步,自然也不会多加阻拦。只是她一心向道,无心让情爱之事阻了对大道的追求。
她于感情之事并不敏锐,原先非修炼上的事有苏云尔替她安排,可当时苏云尔云游已有一段时日,还是因着崔沅的提醒,她才知晓贺清近日来对自己的行为颇有异常,她回忆起幼年时被苏云尔强塞的话本,觉得或许称得上是“追求”。
可真是如此吗?
她不懂情爱,却并非分辨不出情绪。贺清在提着王府的仆人在山下排队买来的点心、候在学宫外边儿等她下课时,情绪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明朗。
贺清的眼神好像在看某种唾手可得的猎物,带着高傲与不可一世的。秋辞霜早听说贺清还有些年便要回人道继承爵位,于修道上天赋并不佳,是以无意与她产生过多交集,她送来的东西也是全然婉拒。
直到有一日宗门大会前,负责浣衣的外门师妹送混了宫绦。
她从学宫下学回峰,沐浴更衣后便得前往赤心峰。宫绦的内侧一般用灵力刻有姓名与峰门纹饰,于此前宗门中从未有过混送的先例,是以她并未检查,如往常一般更衣后便前动身。
她下学后回峰又出门,走得急,也未注意自己一向堆放齐整的木箱歪了一角。
到了赤心峰掌门殿里,崔沅拉住她的袖子悄声问道:“师妹,我怎觉你的宫绦有些怪?”
秋辞霜一怔,翻转到灵力镌刻的部分才发觉,刻的竟是贺清的名字。
她猜想是浣衣的师妹不留神送错了,只待散会后送还给贺清便好。
近日事多,再加上贺清近来总来找她送些东西。她并不想因此被人误会,好在不同峰的宫绦除了细微的暗纹式样差别,其余皆是一致的,想必应当看不大出来。
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挂在心上,送错宫绦不是大事,想也闹不出什么事端。她将宫绦理了理,尽力掩住赤心峰的纹饰,便没放在心上。
可那日却不知是怎的,掌门姚知之一眼就看见了贺清腰上宫绦的奇异之处。秋辞霜耳力好,听见她懒懒唤了贺清的名字,问她的宫绦为何是逍遥峰的纹饰。
秋辞霜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贺清事先策划好的。
贺清跪地扯了一通心悦之语云云,姚知之虽对最近宗门中的留言早有耳闻,可还是被惊得足足有好些时候说不出话来。她转而询问秋辞霜,可后者也没能给出什么令她满意的答案。
直到贺清说,“秋师妹对学生亦有心悦之情”。
她指出秋辞霜与自己互换的宫绦,多日来往的书信,并说门派中师姐妹的皆有见证。
她还说那些信件秋辞霜也珍藏着,放在卧房中东南角的第二个木箱里。
姚知之的神色从不解变得认真,问秋辞霜是否确有其事。
秋辞霜言否,贺清却说,秋师妹兴许是忘了,不如让何峰主算一卦。
何爻阖眼片刻,她说,确有其事。
卦相骗不了人,种种迹象似乎变只指向一件事,那便是她应当是心悦于贺清的,就如同贺清同样心悦于她一样。
无情道人难谈感情,有时自己动心而不自知,这种事情往常也是有的。姚知之有些拿不准。苏云尔没回峰,按照惯例,她便能为秋辞霜的婚姻大事做主。
贺清说,不出几年她便要回人道继承爵位,再不过百年,秋师妹大可另寻良缘。
姚知之端着掌门的架子,可身后的伊紫芙骤然变了脸色。秋辞霜听见她轻声道:“这是在拿皇权威胁我们凌霄宗呢。”
宗门中的窃窃私语有些压不住,秋辞霜不知她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最后连如何收场都有些忘了。
……若是顾无觅在场,定会同996感慨上一句,这便是主角光环啊。如此不缜密的逻辑,漏洞百出的说辞,却还是能够得偿所愿,这不是主角的特权是什么?
可秋辞霜并非顾无觅,她只是在此时想到这许多事来,待到回神时,才觉贺姚二人已熄了火焰,隐约有暧昧的水声。
她在此前并不认识姚怜,只知对方来自外门,修为不高,姓姚,或许与姚知之有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姚知之向来公正,不然姚怜也不至于这个年纪了还身在外门。
她与贺清什么时候搞在一处,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她一概不知。
也是在今日白昼撞见二人接吻,才知晓二人想必已厮混有一段时日。
而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合欢秘法,想来便是贺清几次三番缠着自己双修,甚至恼羞成怒给自己下药的原因了。
正好就着这个理由,出去之后将婚约解除。秋辞霜没什么别的想法,说恢复自由身高兴么,她似乎一直都挺自由的;可若说因着贺清的背叛而难过,她倒一直没信过贺清。
她好像对这些事提不起兴致来,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例外,破了她无情道身的,便是顾无觅。可身破心愈正,她在近日的修炼中,甚至由于那日洞穴中的经历而多有新体悟,这倒是意外之喜。
如此看来此间并无甚异动。她对这二人虽没有什么好感,可也总不能砍了留在原地喂镜妖。她猜想顾无觅也不会希望这二人在队里,是以便准备回程,只望二人自求多福,撑到她们将镜妖本体毁灭之时。
可她往后退了半步,却突兀地踩到一段枯枝。
秋辞霜微微蹙眉,低头看时,却见那段被水浸得半湿的枯枝从中央开裂,四方旋转复制出相同的裂纹。她下意识望向贺姚二人所在之处,火堆周边被挑出来的湿柴在新的镜像作用下,突兀变了位置。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皆传来枯枝破碎之声。
暧昧声蓦地停滞,姚怜循着记忆中声音最早出现的方位,几乎是顷刻便到了她身后。
那段被镜像投射出的湿柴火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无光的黑夜里,姚怜勉强辨出她的身形:“秋辞霜?”
秋辞霜陷在镜妖的幻象之中,难以脱身,冷冷看着她。
“真是巧,”姚怜短促地笑了声,“方才你都听见了?”
她也没指望秋辞霜真的回答,只自言自语一般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清还没反应过来:“这……”
姚怜却打断她:“你的灵物短时进化类符咒呢?都拿出来。”
灵物进化类符咒等级不低,至少不是贺清这个修为能够画出来的东西。
不过她既贵为人间亲王世女,大内之中不乏修行者,人皇舍得在这个侄女身上砸资源也不足为奇。
外行人或道灵物进化类符咒一般为兽修所用,其实不然。她们养着自己的宝贝灵兽,大抵也就跟剑修对剑的态度差不多。
事实上灵兽的实力提升与修道者的修为一样,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短时进化符咒虽能让灵兽的实力暂时提升,却是以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再加上绘出一张符咒所需要的修为与耗费的心力甚高,是以寻常兽修鲜少使用此符。
拥有这类符咒的,往往是寻常富家出身的修行者,怀揣此符用以备不时之需。
可没想到,这符咒竟然有一天会用在秘境中的灵物身上。
秋辞霜身陷幻象,她一动,周遭景象便变幻无穷。她在这样的环境中辨不出真正的方位,可姚怜还是觉得,她一眼看见了自己真正所在的位置。
她对秋辞霜这幅冷静的样子很是不爽,似乎一切全在掌握之中。她算什么?不过是被苏云尔捡回峰中的小孩,她们逍遥峰的来历出身皆不明,凭什么独占着一峰的资源?
秋辞霜漠然道:“将进化符用在镜妖身上?小心自己折在此。”
这似乎是顾无觅惯常的反讽语气,她不知为何在此时想起这些来,好像答应过她师妹自己会回去。
不过眼下再一耽搁,只怕是顾无觅迟早找来。
“不劳秋师姐费心,”姚怜冷笑着,“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眼下夜已黑尽,离白昼也就不远了。若是再出不去,可就要在这镜像之中困上个十年百年。”
她惊讶地道:“哎呀,忘记了。秋师姐可还没能得道飞升呢,百年后只剩下枯骨一具也说不定。”
秋辞霜仍垂眼看她,语句在镜像中被切分破碎,传到耳中能拼凑猜出大概意思,她只是陈述事实:“你我无怨无仇。”
“谁让你修为高呢?”姚怜从贺清手中将符咒尽数薅来,捏在指尖让贺清帮她一张一张点燃,“怀璧其罪,秋师姐不是学识渊博么?”
她在指尖符咒燃烧殆尽的过程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感,凌霄宗这一代剑修第一天才埋没于此,砸在她一人身上的资源大抵够养活好几个内门学生。兴许等出去之后,内门学生的名额便会空出几个来,自己也便能早日进入内门。
秋辞霜微微摇头:“你既心有旁骛,难以入道不违常理。”
姚怜下意识攥紧拳头,握碎了手中符灰:“闭嘴。”
秋辞霜好像从中体会到几分顾无觅日常将贺清气得跳脚的乐趣,闻言又道:“你既不爱听内门教导,又缘何执着于修行呢?”
姚怜沉了脸色,不过片刻后,她又笑起来,放轻了语调:“秋师姐连我的话也听不清了吧?镜像到了这种程度还能保持清醒的,典籍上从未有过记载,秋师姐你倒是头一个。”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前的人影逐渐融入进无法被看见的幻象里,“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随手扬了符灰:“自求多福。”
接着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贺清,道:“走。”
贺清指尖还有未燃烧完的五行火符,这是方才用来为姚怜点灵物进化符的。闻言她熄灭火符,随手将剩的小半张扔下:“去哪儿?”
“西北方,”姚怜略一思索,“方才镜像是往东南方蔓延的,若是不错,镜妖正往东南方移动,我们往西北去,远离中心为好。”
贺清问:“何不就此将镜妖斩杀?”
她知晓秋辞霜之所以会陷进如此强的镜像之中,多半是因为刚巧踩中了镜妖在本体附近设立的镜像迷阵之中,而她们在这旁边歇息生火,竟是运气好,没有触碰到迷阵边缘。
姚怜反问她:“你若是有这个能耐,我不拦你。可你要想清楚,秋辞霜谨慎得很,错过今天,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朝秋辞霜陷入镜像的地方一指,像是惋惜:“不过倒也晚了,镜妖行踪不定,早在将秋辞霜拖入镜像后便隐藏起来了。”
贺清叹了口气,姚怜还以为她还陷在方才的行为中难以撇清干系。可秋辞霜分明是自己踩进迷阵的,她若真有实力,早不等她们燃进化符便脱身了。
谁知她说:“我知仙门没有这般规矩,可我与她的婚事已上奏陛下。她这一殁,照着规矩,我至少得守孝一年。”
原来是担心这个。
姚怜暗自松了一口气,收起方才的恼意,只露出些许撒娇似的不满来,道:“你我既心意相通,孝期又何尝能拦?”
贺清道:“正是。经此一事,我也想通了。婚约并不能真正约束人,不过是一纸空谈罢了,心意相通才是要紧的。待此事过去,你便随我回京,我们上奏陛下,早日成婚可好?”
谁要跟你早日成婚。
姚怜心中翻了个白眼,她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个愿意为了她试验合欢秘术的,她从古籍上抄来时只得半卷残缺,也不知有用没有,试验品没了可再难找。
但她只微微一笑,道:“好啊。”
“如此说开了便是,”姚怜催促道,“快走吧,一会儿遭人看见了可就难解释了。”
贺清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一同向着中心的反方向行路。
至于她们辨错了镜像,一路上走走停停,到最后也没能如期所愿远离镜妖本体,而是在周遭撞上顾无觅与程苛,便是后话了。
姚怜此前从未与顾无觅打过照面,可她只消一辨贺清惊恐的神色,再一与传闻中此人的面貌相合,便对上了名姓。
被顾无觅居高临下俯视着,要想逃开得先站起,这样一来,能够顺利逃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更何况,她余光瞥见贺清被另一人控制住。那人眼生得很,绝非凌霄宗之人。她不知顾秋二人使了什么手段才让秘境中的生人心甘情愿为了她们卷入这场纷争。
能让生人为她们卖命的,想来多是利益相关,只可惜她虽是姚知之的侄女,却并不能享有姚知之那般天之骄女的待遇,吃穿用度与寻常外门学生无二,没有足够多用以笼络人心之财物。
她收回手,方才惊异之下主动将视线移开让她输了气势,这并非她的本意。眼下再度抬眸,好像天然处在了弱势地位,开口却是平静道:“想必是顾师姐?失敬。”
因着不能进入内门,她甚至要唤这位一看年岁就小她许多的顾无觅作师姐。
修道之人在得道之时便停止衰老,再有不济,修为到了一定高度也会延缓衰老。像秋辞霜这等被誉为这一辈最有希望得道飞升的,从容貌上看,与十八九岁女子无异。
而顾无觅么,瞧着甚至比秋辞霜的年纪还要轻上一些。
顾无觅原以为她同贺清一样只是背地搞小动作能力惊人,没想到如今却好像真有几分镇定在。她对姚怜起了兴趣,好像有几分能理解为何原著中她与秋辞霜的主角之位会争得不相上下了。
将配角写得过于聪明,于作者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配角并不能够因此成为主角,换做是她,有的是办法让与配角勾搭的主角从此沦为炮灰。
“失敬倒谈不上,”顾无觅轻笑一声,“你们这不是为我备了好大一份礼么?”
姚怜丝毫不怯:“顾师姐此为何意?”
顾无觅道:“残害同门、偷习禁术。”
她问:“需要我再说得详细些吗?”
姚怜却惊讶道:“顾师姐这是在说什么* ?我怎么有几分听不明白?”
她笑了笑:“口说无凭,顾师姐拿得出证据吗?”
顾无觅似乎很是为难,姚怜笃定了她没能来得及用留影珠录下方才的情景。而就算是录下了,短短几句话而已,亦难以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岂知顾无觅却说:“我若说是有呢?姚师妹身为掌门师姑的侄女,可不能仗势欺人,不对,可不能倚老卖老啊。”
姚怜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平生最恨两件事,一是自己虽为掌门侄女却连半点权势富贵也无,二是修为太低,衰老的速度几乎与凡人无异。顾无觅一句话戳了她两方痛处,难保她不翻脸。
“是吗?”可她早听贺清说了她与秋辞霜的事,“不如顾师姐先想一想该怎样向峰主们解释你与秋辞霜师姐的关系?想必苏峰主也不愿意看自己的学生在有婚约在身时,被同是自己门下的学生搞得身败名裂吧?”
顾无觅对996说:“看,她转移话题了,她吵不过我。”
996敷衍道:“宿主加油,宿主真棒。”
顾无觅伸手摁住她的肩膀,这下阻断她所有的退路:“这就用不着姚师妹操心了,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什么,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以姚师妹你的能耐,要想走出这阵镜像,难是难了点,却并非不可能之事,不然你也不会在此浪费如此之久。”
黑暗之中一道金色光芒闪过,那一瞬间姚怜辨出她手中之物,皱眉道:“缚灵索?仙门明戒堂所用的东西,你怎会有?”
顾无觅当然不可能与她说这种东西自己储物袋里有一堆,而是随手丢了另一根给程苛:“劳驾帮个忙。”
程苛拽着缚灵索若有所思:“许久不见,你的行事风格倒是变了许多。”
“如何制裁,凌霄宗自有定夺。”
顾无觅懒得想原主从前是怎样的行事风格,她总不能现在将这二人碎尸万段,只将贺姚二人捆了个结实。
“在秋辞霜从险境中脱身之前,”顾无觅最后放狠话道,“你们休想离开此地半步。”
若是秋辞霜出不来,便一起喂给镜妖当养料。
第026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顾无觅盘算着进入镜妖本体附近的领地后该如何是好。越是靠近镜妖本体, 周遭环境的灵力波动就越强烈,如此反倒比先前容易定位许多。疾行穿过又一片全然不同的景象,她才发觉程苛跟在自己身后。
顾无觅怔了下, 道:“你为何……”
程苛说:“进入镜像对身心的伤害都极大,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真定了决定, 我为你护法。”
护法这等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外人之事,程苛竟主动提出。顾无觅不清楚她与原主究竟是何关系,不过见她神色坦然,想必关系并不会浅。
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哪怕程苛只是装作一副与她相熟的样子,她亦无计可施。既如此,便应允了她的跟随。
她究竟是如何把恋爱任务做成随时可能丧命的冒险的?
顾无觅百思不得其解,但下一瞬,四面环境骤然变换——
岩洞潮湿昏暗,水声滴落, 惊起一阵心悸。
这是……
秋辞霜的幻境。
镜妖本体虚弱, 是以为了自保, 其附近最为危险。大范围的镜像为环境原原本本的复制,可本体附近却是对失足跌入者灵识的模仿。
镜妖能够将猎物的心魔投射到镜像中制成幻境,却因灵力有限, 并不能够同时支撑起两人的景象。顾无觅在秋辞霜之后闯入,故此时所见的镜像为秋辞霜的。
其实“心魔”一词并不准确,原书中的秋辞霜一心坚定无情道, 并无常人所有的“心魔”。镜妖只好拙劣模仿了她心中最有可能动摇无情道的镜像——
顾无觅认出,这是她们初见那日。
她在秋辞霜面前装乖已有好一段时日, 都快忘了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如何以一种强硬顽劣的姿态对秋辞霜尽数索取。昏暗的光线成了容貌最好的屏障,心跳好似下一刻就要突破胸腔, 喘息与低吟本不该出现在仿若谪仙的人身上,顾无觅很轻地闭了一下眼,似乎这样就能让脱离原书的剧情走向从脑海中剔除。
那可是秋辞霜。
用文字堆砌成的人设终究不比正面交锋来得更为直观,她在多日的相处中知晓她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原本被次元壁阻隔的产物与她拥吻,如蝶翼般轻颤的眼睫末梢挂着生理性的眼泪,衬着泛红的眼尾仍旧不落凡尘。
她开始后悔那日对秋辞霜不敬、干下此等荒唐事了。
可眼下多说一切都是徒劳,顾无觅无意识咬着下唇,轻微的刺痛提醒着她专注于眼前之景。分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视物却更为清晰,周遭一切都无处遁形,倒显得她在光明磊落中一败涂地。
秋辞霜应在何处?
此地地形再简单不过了,顾无觅也不期望无情道剑修能有多丰富的内心世界。她提着洞穴入口的油灯往里走,洞底的弃剑越堆越多,曾经削铁如泥的灵剑随着主人的修为增长而一次又一次地被扔进炉火中重锻。顾无觅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生出一层薄汗,氧气减少,不自觉地带起低沉的呼吸声。
她看见秋辞霜。
秋辞霜也看见她,不过她此时分不清幻境与现实,不会想到顾无觅主动入了自己的幻境。
她只当自己是幻境中的一部分也好,知晓自己的真实也罢。顾无觅冲进来时一腔孤勇,此时反倒开始思忖究竟要如何才能不伤秋辞霜灵识,而将她从幻境中带出。她于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她了解得太少,而需要考虑得太多。
可秋辞霜究竟认出她了吗?视线相对时二人都无言,可她眼睁睁看着秋辞霜对自己好感度上升、再上升,最后在60%波动。
她知晓短时的好感度波动算不得任务进度的推动。
青云剑摆在石桌上,秋辞霜不复当日狼狈,而是衣冠楚楚坐在石桌后,一袭白衣笼着玉骨冰肌,见她走来,气息也并未紊乱。反倒是顾无觅受了热意,面色微红,好像一切都与当日对调。
身居高处的秋辞霜。
顾无觅仰头看她,幻境中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似乎连视觉的错位也不放过。秋辞霜身上沉寂着久居上位的气质,那双眼里无悲无喜,可顾无觅知晓她在打量自己,作出评判。
秋辞霜问道:“你为何至此?”
顾无觅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她被秋辞霜注视着撒不了谎,但996疯狂警报着劝阻她暴露任务本身。缄口不言落在上位者眼里是不敬之举,可秋辞霜却只是漠然,似乎对这样的回应早有预料。
顾无觅觉得这不是秋辞霜。
至少不该是原书中描写的秋辞霜。
可这的确是与她朝夕相处的人,她能够辨出独属于秋辞霜的味道,淡雅兰香萦绕在鼻尖,比仙露琼浆更要醉人香甜。她好像触碰到温热一片,潮湿的空气滴出水来,搅弄起涟漪留下印痕。
996好似蓦地被摁下了关机键。
顾无觅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跟我走吗?”
她以问句回应,秋辞霜大抵不会满意。无情道绝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的每一个决策,她作出最精准有利的抉择,然后将一切旁骛摒弃在心神之外。顾无觅紧盯她泛白的唇瓣,想为其添染一抹血色。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发出邀请?以短暂的、带有目的性的求欢换取书中人的一片痴心,她清楚自己不配拥有一朵芬芳,甘露滴落在凸起岩石上时她们都有着并不单纯的心思。混乱的场面只作掩饰,荒诞的情节倒映在各自的眼中,平分一半春色旖旎。
眼下秋辞霜反问:“为何?”
为何呢?
但顾无觅只说:“这便是最动摇你无情道心的东西吗?”
毫无征兆地,她走到秋辞霜面前,位置陡然倒转。秋辞霜被圈禁在一方狭窄的空间中,油灯忽地熄灭,只剩下印象里描摹的眉眼、唇线。
秋辞霜的呼吸微微变了频率,她伸手摹着顾无觅的眉、眼,下落到柔软的唇,灵活地撬开了两瓣,精密好像在检查某种昂贵的灵器。
不多时湿了纤细的指节,顾无觅自己好像也染上秋辞霜的气味。离得这样近,这样近,触手可得的,亵渎的。
秋辞霜抽出了手指。
水珠落在石桌上晕出深色不规则的圆点,顾无觅舔了舔虎牙,听那人喃喃道:“原来如此。”
什么?
秋辞霜自然不会洞悉她心中想法,而是借着这个姿势伸手挑起她腰下坠的一块莲纹玉佩。她们隔得如此之近,在方才的交换中几乎只隔着轻薄的衣物相贴,妖冶的纹路在白皙的手腕内侧压出泛红的印痕,与顾无觅眼尾是同一种颜色。
顾无觅眼里都是那白、那红,纹路似乎有着某种莫名的吸引力,引得人无限下坠。秋辞霜的潜意识掌控着幻境中的一切,她猜不透对方平静无波的神色下藏匿着如何的思绪,闷热占据了全部的身心,只让她在潮湿中浮沉溺亡。
温热的手指攀上脆弱的脖颈,滚落的汗珠顺着滑过手背,顾无觅察觉到常年握剑的薄茧,刮起丝丝痒意。
她伸手抓住了往下没进衣领的指尖。
“师姐……”后背抵上坚硬的石桌,依着这具身体的显伤程度,想是硌出一片难以消下去的青红。
闻言,秋辞霜微微偏头,方才诸事似乎并没能真正将她打动,而只是徒增她的兴趣。
无情道也会对大道之外的事物感兴趣吗?
顾无觅抽空瞥了一眼好感度,70%,仍在上升。
怎么会。
她分明并非清醒。
但秋辞霜在她掌心勾了两下,顾无觅顿时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手慌忙地藏向身后,身后落空之前被一堵坚硬冰冷的石墙接替,钝痛唤醒了更为敏锐的感官。
她闷哼一声,尾音被秋辞霜吞吃干净。
这下清甜的味道从未有过的明晰,顾无觅觉得自己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染上了兰花的幽香,吐息带起的热气扫在耳侧。她仰起上半身躲避,能够夺人性命的要害就暴露在湿润的眼里,被一只手精准般地捏住声息。
“总是护不好自己,”每一个字都激起细微的颤栗,小兽发出无助的呜咽,“要说多少遍才能记住?”
顾无觅撑着手臂向后逃离,却被强硬地摁住手背钉在原地,喉咙里挤出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呜……”
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痛,上好的伤药好像失去效力,肿胀痛麻攀升过每一寸皮肉。凡躯承受不住神赐的福祉,只能用疼痛来加深记忆,直至不可磨灭。
这一瞬间眼前之人又成为秋辞霜,顾无觅清楚下意识的话语做不了假,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使她慌乱,以至丢盔弃甲,在浪潮翻涌中濒临窒息。
“秋辞霜……”她咬着牙道。
抚摸她脸颊的手兀地停了。
顾无觅茫然睁眼,神色有刹那间的空白。她最讨厌猜不出秋辞霜的情绪,但这才是她们相处的常态。好感度停留在75%不再上涨,隐隐有跌落的趋势。
湿热的空气缓慢褪去,她后知后觉凉意蔓延过腰间。被掀起的衣摆蹭在石壁上,裸露腰肢透过刺骨的寒。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
因她唤了一声“秋辞霜”的名姓?
那双手还染着潮意,从她身上带走的,被捏住衣领一点点擦干,恢复成原先的模样。顾无觅锁骨漾着红,眼尾、脸颊、唇瓣,都添了层色彩,与对方截然不同,好像只她一人沉沦不堪。
狼狈。
她心中翻过思绪万千,想张口问什么却还是动不了,被一手轻抬起下巴。
垂落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第027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暧昧意味的触碰, 秋辞霜眼底倒映着春光点点,细看之下却只有漠然。
顾无觅半垂着眼,在昏暗的洞穴中不受控地听见轻软的呼吸声, 心跳融为一体, 她们靠得太近。
她不知幻境为何忽然变了模样, 分明方才还是暖融春意,眼下却好似初秋微凉,连带着心绪一同平缓下来。她总算能挣扎着去反握住秋辞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抬眼,指尖缓慢摩挲着像是某种安抚:“跟我出去,好不好?”
秋辞霜未答,侧过眼像是未听清这句呢喃般的话语。心不在焉的样子让顾无觅无计可施,她抿了抿唇,微叹一口气。
秋辞霜好像又恢复成她熟悉的样子。
她凑上去吻了一下,换了种问法:“跟我回去, 好不好?”
秋辞霜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欲念的幻境中, 哪怕是她所害怕的。顾无觅在镜像中与她的情感互通, 洞穴中的混乱让她感受到惧意,同时又是从未有过的欢愉。
可这些情绪都笼罩在昏暗之中,叫人摸不真切。正如秋辞霜与她的关系, 试探之下混着几分真心,到如今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秋辞霜的视线与她在半空交汇,清明却伴有疑虑, 她没说话,顾无觅却能想象出她问“为何”的语气, 清清冷冷没有一点波澜,好像人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若是以此成大道, 终年居于雪上,不亦少了人间游戏的乐趣吗?
她有几分难辩,秋辞霜却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只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秋辞霜缓缓地说:“我的无情道心……不再如以往般坚定了。”
顾无觅有片刻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
她不是秋辞霜吗?
一心向道的剑修天才也会落魄到这番地步?
道心不定,这是委婉的说法,顾无觅知晓它在书中更为通俗的说法,走火入魔。
但秋辞霜怎么会……
顾无觅的心猛地沉了下来,她不得不去做最坏的猜测:“是因为我吗?”
秋辞霜抬手抚上她的侧脸,无言。
顾无觅忽地生出惧意,好像眼前的温存下一刻便会尽数消失,幻境中的事又如何当得了真呢?她不该对书中人生出眷恋之情,或许最开始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撮合秋辞霜与贺清,便不会落得眼下这般情境。
但她却生不出悔意,改写书中剧情后它成了自己笔下的故事,她愈发不愿意让秋辞霜与贺清作伴潦草此生。
“……我不知晓。”秋辞霜说。
顾无觅知道秋辞霜不会骗她,她说不知晓就当是真不清楚。也是,心魔幻境哪儿有这么容易被主人知晓得透彻,否则如同儿戏一般,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暂且抛下诸多胡思乱想,将事情摊开了来:“要怎样你才愿同我走?”
秋辞霜想了一会儿,道:“看你表现。”
简简单单四个字再次将顾无觅打败了。她发觉秋辞霜在幻境中说话的方式似乎变了虚度,然而内里还是跟原先一样的。“看你表现”就是理性判断究竟何种选择对她更有益的意思。
996方才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宕机,顾无觅试着再次敲了下它,得到虚弱的回应。
996声音飘忽:“宿主有什么诉求?”
顾无觅:“你刚才怎么回事?”
996:“信号不好掉线了。”
顾无觅:“……”
996没有任何说服力地解释着:“毕竟我要与书中世界里的幻境产生联系,需要跨越两层次元壁,你体谅一下。”
顾无觅懒得跟它瞎扯,直问道:“这个幻境怎样才能出去?”
996查阅原书……原书没有写过幻境的剧情,996通过查阅系统数据库得知:“一、让制造幻境者无法再提供灵力支撑;二、使幻境主人领悟到幻境的虚假性,主动脱离幻境的欲望强烈。”
欲望?
顾无觅觉得现下的问题是秋辞霜对幻境与现世两边都没什么欲望,甚至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过“欲望”的体验。更别说从方才的情形来看,秋辞霜此时全凭本能行事,她如何能够让秋辞霜主动希望脱离幻境?
顾无觅作为旁观者能够清晰地想明白的事,却正是秋辞霜作为主人走不出幻境的原因。
她回过神,秋辞霜还维持着方才的只是看她,顾无觅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再次被打量了个遍。她顺着秋辞霜的目光瞥到自己腰间玉佩,似乎从方才起秋辞霜的眼神便落在上面许多次。
她莫名觉得这纹路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玉佩被她拎起来晃了晃:“你在看这个?”
秋辞霜顺着玉佩抓住她的手,冰凉的玉横隔在二人交握的掌心之内,她听见秋辞霜低声道:“族徽。”
顾无觅微蹙起眉。
是了,这莲纹并非是装饰物的样式,反倒像是世家大族的族徽。
可原主出身魔道……
顾无觅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她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放了回去,垂落在大腿根的凉意明显得很,与发烫的肌肤隔着轻薄的衣衫相贴。
仙魔两道于对方其实知之甚少,例如顾无觅在凌霄宗岱了这样久,其实亦不知魔道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魔道了无拘束惯了,时不时便有杂修混进仙门百家。可仙道总带着些清高的傲慢,算下来倒是她们对魔道的了解不足。
是以这莲纹虽看上去像是族徽,可秋辞霜也不一定能辨出它究竟是何世家。
顾无觅环视了一圈四周,光线并没有比先前亮多少,可她视物比起先前更为清晰,显然秋辞霜又悄然改变了她们的适应能力。
“你的佩剑呢?”她挑了个秋辞霜大概会感兴趣的话题。
秋辞霜伸手从石桌上拿起灵剑,顾无觅认出这是青云,可又与她所熟悉的青云有着细微的差别。
是了,看上去品级并不如青云。
“这是……”顾无觅伸手碰了一下剑身,秋辞霜十分大度似的将剑给了她,“磨损得有些厉害,许是该重锻了?”
她对剑并不十分了解,眼下全凭直觉,却误打误撞说中了。
“非也。”秋辞霜从她手中接回剑,却在下一刻,剑身从中断为两半。秋辞霜将短剑扔在地上,桌面便出现一柄新的。
顾无觅:“……”
这是直接实现灵剑自由了?
她想起来时路上铺砌的满地断剑,表情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师姐,”她忽地扯了扯秋辞霜的袖子,“你舞剑给我看,好不好?”
她只见过苏云尔舞剑,可也只敢在殿外遥遥一瞥。可她甚至从未见秋辞霜的佩剑出鞘——除了御剑之时。
这合该像是宗门里外门小孩的请求,换做平常秋辞霜大抵不会答应。可幻境之中,她思索片刻,便道:“可。”
顾无觅心中一喜。她知晓秋辞霜练剑时对环境的要求极高,讲求天时地利人和,连时辰都得分毫不差。眼下如此,应当是要出洞穴了。
岂料秋辞霜带她穿过一片乱石,向着洞穴更深处走去,来到一块宽阔的平地上,四周燃着不灭的火把,霎时间照亮了二人所在的空地。
……她觉得秋辞霜不见天光到这个地步想象力也是很丰富的。
秋辞霜优雅地挽了袖子,问她想看什么。
顾无觅哪里知道自己想看什么,她对剑术一窍不通,说想看舞剑也只是想借此机会出了洞穴再说。她原先以为洞穴的变化有限,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直到跟随秋辞霜深入,才知晓什么叫别有洞天。
她胡乱说了个名字:“嗯……那就高山流水吧。”
秋辞霜瞥她一眼,淡淡道:“高山流水乃曲谱名。”
顾无觅:“……我错了师姐。”
顾无觅被她师姐看得都快要条件反射了,只要用这种淡淡的语气反驳她的话接下来准没好事。在幻境中待了这半天,对秋辞霜的性子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她愈发怀疑当时秋辞霜并非借题发挥,而是原先就有意罚她。
至于峰中同门的师妹们好几个,为何屡屡在秋辞霜处讨不到好的却偏偏是她,顾无觅百思不得其解。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听秋辞霜宣布死亡判决:“你将仙道十大剑法背与我听。”
顾无觅甚至不知晓仙道有十大剑法。
她一方面认为自己是穿过来的,上剑术课也是实操居多,理论性的东西不会也很正常;另一方面又觉得就算是原主在场,仙魔二道有别,也不一定能背得出来。
更何况,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作者也没写过。
顾无觅无意识咬住下唇掩饰自己的紧张,却被秋辞霜敏锐地发觉,芊芊玉指点上她唇瓣,解救了已经泛起一条浅淡印子的下唇瓣。
那里前不久才被两指玩弄、唇瓣吮吸过,眼下色泽红润娇艳,衬着眼底躲闪的神色更是可怜可爱。秋辞霜食指竖在她唇边:
“不会?”
顾无觅退无可退。
“有没有说过剑法要背?”
顾无觅恍惚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秋辞霜每回下课前都布置几本要背的剑法,伊紫芙便叮嘱课后多加练习。不过几本剑法的任务量对于她们非天赋型选手的普通人来讲实在是太过庞大,顾无觅离开学宫便抛诸脑后,竟是一本也没有背完过。
顾无觅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你背了吗?”
顾无觅怔了一下,迟疑地点头。
“撒谎。”秋辞霜冷淡下定论。
“你说,”顾无觅却好像看见她眼中藏着的一点笑意,兰香逼近,她禁不住闭眼,听那声音道,“要怎么罚?”
第028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如果要挑选顾无觅人生中十大最不愿意直面她师姐的瞬间, 被秋辞霜盯着问课业的时候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镜妖制造出的幻境真实性总捉摸不定,例如秋辞霜进幻境之前踩到的树枝,本体并不在她的身边, 却仍旧被她踩到实体, 连带着所有镜像一起碎裂, 是以顾无觅也无法判断她们现在所处的幻境与身心都多大关联。
旧伤隐隐作痛,虽说的确有这具身体太脆的原因在,可她师姐罚人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顾无觅强撑着镇定转移话题:“师姐……舞剑。”
她指望着身在外面的程苛能一刀将镜妖本体给砍了,这幻境她是一秒也不想待了。她师姐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放开对她的桎梏转去拿剑。可顾无觅分明从那眼神中瞧出了几分秋后算账的意思,心中默道吾命休矣。
洞穴之中火光摇曳,剑面随着舞动折射出流光点点。顾无觅看出这与苏云尔当日舞的是同一套剑法,可苏云尔的剑意仍在凡世之中,秋辞霜的剑意却是人剑合一。
或说,只有剑。
周遭一切皆静, 包括顾无觅自己。风中似有清甜萦绕, 仿若置身人迹罕至的山崖绝壁, 她甚至恍惚以为自己伸手能够接到树上飘落的梨花,却捞了个空。
是了,此招名为——镜花水月。
这是原书中秋辞霜最喜欢的一套剑法, 又或者谈不上喜欢,只是她最早入道之时,凭的便是此套剑法。她从此中悟道人世间的真实皆是靠不住的虚妄, 唯大道无形才是值得追求的,就此放下尘缘执念, 入了无情剑道。
但或许,镜花水月并非唯一不可打破的幻象, 它也可以是真实。一切曾被感官见证过的,都有刹那的存在无可辩驳。
一舞很快到了最后收尾的动作,顾无觅敏锐地把握住时机,晃醒了996:“功法速成卡功法速成卡!确认使用就现在!”
996:“已为您激活:功法速成卡。请宿主在五分钟内使用。”
顾无觅心中默念着“峰回路转”的阵法,使用了飘浮在眼前的卡片。
瞬息之间晦涩的阵法忽然无比通透,人心中一点灵明乍开。秋辞霜最后一个动作即将收尾,可顾无觅闭上眼,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她踩过的每一步路子,和手臂扬起又落下的每一寸弧度。
满地断剑交错的锋芒逐渐散去,石桌坚硬的棱角被磨得平整圆滑,冰冷滴水的洞穴入口迎来了第一缕山间晨光,秋辞霜微微抬手,有剑从下方相拦,阻断了最终的归位。
至此,峰回路转。
潮起潮落,退回茫茫汪洋。秋辞霜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忽地笑了一下。
那本是一个几近被忽视的弧度,可顾无觅捕捉到秋辞霜转瞬即逝的情感变化,一时间忘了动作,就这样被她师姐寻了空档近身,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眼尾。
“是你啊。”她说。
精心构建的完美被回溯阵法强行阻断,幻境的主人于此中清醒。
下一瞬,幻境骤然崩塌!
太阳穴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顾无觅闭眼沉重喘息,站立不稳的瞬间被人从身后接住。
——程苛。
她的身上好似洗不净血腥气,顾无觅半靠在她怀中,没花什么力气便辨认出来人。
她能察觉到程苛在叫她,除了“顾无觅”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称呼,可意识从幻境中抽离的瞬间耗尽了她全部力气与精力。
现世缓慢远去却又猛然回转,麻木的感官逐渐复苏,四肢百骸的剧痛将她唤醒,口中充斥着腥甜,与鼻尖萦绕的血气逐渐融为一体,掩盖了她恍惚以为自己染上的淡雅兰香。
“顾无觅!”程苛厉声唤她,紧握着她的手腕。
魂魄在夹杂着灵力的呼喊中骤然归位,顾无觅吃力地半掀起眼皮,好一会儿视野才重新对焦成功,对上程苛焦急的目光。
“……我没事。”她微微动唇,却不知牵动哪一处伤口,疼得面色泛白。
“还没事?”程苛快气笑了,作势撤出手,“没事的话你自己站着?”
顾无觅自己当然是站不稳的,她用力闭了下眼,勉强抬手抹了嘴角,果不其然是血。
她突然有些茫然。
她原先还没穿进这个世界时,同行们笔下人物吐血,如若是古代背景,那么多半都命不久矣。
可仙侠世界……不至于吧。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何对自身死亡的担忧并不如另一重恐惧来得浓烈。她一把抓住程苛的袖子,哑着嗓子:“秋……我师姐呢?”
程苛暗自腹诽她将血全蹭在自己袖子上,一面答道:“我只看见你,你们陷进幻境的地点应当隔着一段距离。”
她将一个布包塞进顾无觅的储物袋,补充道:“幻境破后,我便将镜妖斩杀。这是镜心,我拿着也没用,你揣着吧。”
眼见顾无觅恢复了一点力气,她换了个姿势,将手搭在顾无觅腕上,片刻后松了口气,心有余悸似的:“算你运气好,差一点伤着本源。回去用些药,休养一段时间便可。”
可顾无觅没有同往常一样与她插科打诨,反倒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担忧与疑惑一同涌上心头,程苛奇怪地又唤了一声:“无觅?”
顾无觅闭眼,眼睫的颤抖好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程苛知晓她痛,可源自灵魂本身的同感无法用药物缓解,她只能看顾无觅咬牙忍过去。
顾无觅不住喘息,道:“我去找她。”
“你去找她?”程苛皱起眉,伸手一指天色,“你看看天色,都快天亮了。你就算还来得及去找她,又能做什么?”
顾无觅未答,程苛反问:“受这样重的伤,你不会还想着回仙道吧?”
她心下觉得奇异,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晓之以理道:“仙魔两别,仙道的灵力环境不适合你养伤,留下病根就不好了。听话,跟我回去。”
回……魔道吗?
她问996:“我……真要回魔道?”
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问的。
996斟酌道:“她说得对,宿主你修道的底子终究归属于魔道。在仙道恐难休养好……”
顾无觅疲惫地道:“知道了。”
程苛见她阖眸平复喘息,像是累了,安静了有一会儿,正欲扶她到一旁歇下,却被顾无觅推开了。
她顺从地往后退了半步,知晓她一贯的脾气,便没有贸然去扶,只语气微有不满道:“做什么?”
顾无觅挣扎着走了两步,哑着嗓子道:“我去……找我师姐。”
“还找你师姐呢?”程苛难以置信,她竟不知顾无觅被秋辞霜下了什么降头,“凌霄宗这一辈无情道第一天才秋辞霜是吧?人家有师尊苏云尔,有仙道第一大宗凌霄宗给撑着,轮得着你忧心?”
顾无觅指尖颤抖着从储物袋中抓出一张缩地符,榨出最后一点灵力点燃,喃喃道:“是啊,她有凌霄宗,有苏……师尊。我又何必……”
程苛却从她最后微不可闻的话语中捕* 捉到什么:“等等?你为何不直呼苏云尔名姓?你不会真入了她门下?”
但缩地符燃到尽头,顾无觅跑得快,只剩下程苛原地迷惑。
“治不了你了!”程苛踌躇半晌,也点燃一张缩地符追了上去。
顾无觅几乎是靠意志力强撑着到了秋辞霜面前,她庆幸传音符还起着作用,成了唯一的定位点。
饶是早有预料,但见秋辞霜孤身一人,面如金纸地倚在一块碎石旁,顾无觅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走了两步,终于撑不住跪倒在秋辞霜身边,轻声道:“师姐……”
她支使996:“帮我看下她如何了。”
996觉得顾无觅现在这个状态十分不对劲,可它不敢妄言,任劳任怨地将秋辞霜从魂魄到身体都扫描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犹豫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让顾无觅恍惚以为自己是医院手术室外等候的患者家属,有几分烦躁:“你说。”
996道:“身体和魂魄都伤得比较厉害,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治,多用些上好药材还是能恢复如初的,就是周期比较长。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顾无觅:“是什么?”
996:“嗯……她的无情道……好像破了。”
顾无觅顿时怔在原地。
996还以为她受刺激太大要晕过去了,忙道:“宿主?宿主!”
顾无觅缓慢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别吵。”
她低声道:“让我静一会儿。”
她没想到。
她只是没想到结果会这样。
这个结果或许在旁人眼里算不上最坏,可于秋辞霜来讲,当真是过于残忍了。
天色就要大亮,秘境即将关闭,顾无觅跪坐下来,她旧伤未愈,又耗费灵力来寻秋辞霜,知觉一点点丧失,她感到冷。
“996。”
996:“我在,宿主有什么诉求?”
顾无觅:“治疗卡,能给除我以外的人用吗?”
996:“已请示总部,可以。治疗卡可被兑换成仙侠世界中的丹药,供她人服用。”
顾无觅:“兑吧。”
996:“好的,已兑换成功,宿主请查看储物袋。”
顾无觅摸出储物袋中新增的瓷瓶,将丹药倒在手心。她试了几次,都没能让秋辞霜咽下。哪怕神智不清,她对旁人的防备依旧强烈。
“秋辞霜?”顾无觅掺着灵力唤了一声,方想起在幻境中不知为何,秋辞霜听见自己叫她名字时忽地冷淡下来,便换了称呼道,“师姐?”
秋辞霜气息似乎乱了一瞬,却仍未转醒。
顾无觅默然片刻,将丹药置入口中,倾身覆了上去。
第029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丹药苦味清浅, 在舌尖融化时顾无觅还是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泛苦的舌尖不慎熟练地撬开唇齿,却比先前几次灵活上不少。
她察觉面颊有冰凉拂过,怔怔睁眼见秋辞霜指尖停在她的脸侧。
那只手为她拭去眼泪, 咸涩却还是模糊了视线。一吻终了她听见秋辞霜虚弱的回应:“别哭。”
算是回应吗?顾无觅不确定。
她想说师姐对不起, 还是害你将无情道破了。她猛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原来做过那样多荒谬的事, 其实书中人亦首先是人,其次才身处书中吧?
她前半段任务一直在尽力争取什么,后半段却好像突然成了守护,或许有一种不用打破无情道也能让秋辞霜对她的好感度达到满值的方法呢?
她不知道。
她突然变得茫然,在秋辞霜醒来之后更是惶惶,不知如何面对。但那一句“别哭”后秋辞霜再度陷入昏睡,顾无觅甚至没来得及多说半句话。
996适时提醒道:“书中人物有一定可能对系统的丹药出现排异反应,况且‘秋辞霜’原本身受重创,体力消耗过大,昏睡是正常恢复过程。”
顾无觅还欲做些什么, 却听不远处一阵动静, 她回首见是程苛, 对方随手扬了燃到一半的缩地符,猜口型大概是:“可让我好找。”
顾无觅想了想,将镜心塞进了秋辞霜的储物袋。取东西的时候碰到储物袋边悬挂的玉佩, 她动作顿了下,也一并扯下来塞给了秋辞霜。
程苛走近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顾无觅撑着石壁站起,秋辞霜不省人事。她蹲身探了秋辞霜的灵脉, 只说:“死不了。”
顾无觅心道那当然了,系统兑的丹药都喂给她吃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治的。
可她没说,程苛只当她疲累开不了口, 一把拉过她:“行了,你自己都还伤着呢,先顾及自己。我看你不喝上几个月的药是好不了了。”
她上下一打量顾无觅:“还能飞不?”
顾无觅诚实摇头。
“那就上来,”程苛伸手就近摘了片叶子,念过口诀后树叶迅速膨胀变大,最终变成一叶轻舟模样,嘀咕道,“我许久没载过人了,翻了可不怪我。”
顾无觅踌躇抬眼,程苛却催道:“快些,天就要大亮了。秘境出口开启的地点由聚集的灵力决定,我们再留在此处,一会儿你师姐就要跟着我们从魔道出了。”
秘境有开在魔道的出口?
顾无觅讶然。她原先只听说秘境出入口皆在仙道四处有分散,是以原先以为程苛是从某处防守不严的仙道入口进的,竟没想魔道也有秘境入口吗?
程苛见她反应,半眯起眼:“先前我同你写的信,你不会根本没看过吧?”
顾无觅:“……”
原主的事她哪里会清楚。
不过程苛又道:“你不会根本没收到吧?”
这话顾无觅能接,她道:“前些日子我随宗门前辈云游,居所不定。”
程苛幽幽叹了口气。
“竟是这样,白浪费我那样多墨水,”程苛信了她的说辞,“我说你怎么一直拖着没回。”
糊弄过去,顾无觅松了口气。
正当此时,树影晃动,原先被阴影笼罩的一处蓦地有了光源,瞬息之间云层拨开,刺眼的阳光猛地冲破层云桎梏的黑暗。
程苛神色一变:“快!”
顾无觅咬了咬牙,最后回看了一眼秋辞霜,终是跳了上去。
她方一落下,程苛便飞速掐诀,树叶载着二人迅速驶离,最后关头,顾无觅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有些焦急却又疑惑的声音:“师妹?”
是崔沅。
被她看见了。
但顾无觅却松了口气,无论如何,秋辞霜身边有人看着了。
下一刻,光影骤然变换。
明暗交替。
失重感兀地剥夺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顾无觅好似在经历一场漫长的下坠,即将触底的瞬间,视线蓦地恢复!
顾无觅咬破指尖,迅速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符咒来,仿佛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并非受她所控制。最后一笔点染完成的霎那,飞叶前进的势头猛然停止。
顾无觅因为惯性砸在程苛身上,对方被她撞得闷哼一声,方才悠然醒转。她正欲破口而出一句脏话,却被眼前放大数倍的石块吓得噤了声。
半晌,程苛方回过神来,对顾无觅道了一句:“好险,多谢了。”
为了不与秋辞霜分在同一处出口,程苛方才将飞行的速度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二处秘境的瞬间人总是会难以避免的经历一段时间的恍惚,来不及控制差点撞上石壁。幸亏顾无觅恢复得早,以血代朱砂绘符逼停飞叶,这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细密的血珠消散在半空,顾无觅垂眸瞥了一眼指尖,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她淡声道:“不想跟你死一起而已。”
方才符咒的图样模糊地复现在脑海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
闻言,程苛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从怀中掏出一瓶止血粉,拉过顾无觅的指尖变往上倒:“哼,你就嘴硬吧。”
指尖传来阵阵刺痛,顾无觅抬眼四处打量转移注意力:“这是哪儿?”
程苛收回药粉,看了下:“离门内不远,走一会儿便能到。”
她又想起什么:“哦,忘了你是个身娇体弱走不得的,嗯,现在更成病秧子了。”
她抬手一指飞叶:“请吧少主。”
顾无觅愕然片刻,虽说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还是第一次被人直接称呼“少主”,一时间无数古早玛丽苏狗血文涌上心头,攥紧了拳头又松开,脚趾抠出一座梦幻城堡。
“哈哈哈哈哈……”程苛却蓦地笑得直不起腰,“看见你这个表情我就舒坦了。诶,不过你竟然没有让我滚,仙门真的有这样严苛的规矩吗连你都变了性哈哈哈哈哈……”
顾无觅:“……滚。”
“好的少主,我们这就滚。”程苛跳上飞叶,载着顾无觅一路飞去。
她们穿过魔道第一大城魔域上空,魔道大抵一向是靠脸当通行证,总之城门的守卫见了程苛,意欲抬起的兵器又放下了。
她们畅通无阻地穿过关卡。
顾无觅垂眸看地面繁华,与仙道白昼的清净光明不同,此时虽是白昼,魔域的阳光却并不耀眼,指堪堪维持在一个能视物的状态。飞叶穿过一片闹市,打架的□□的喝酒的摆摊的……称得上一句群魔乱舞。
但魔域却似乎又是有秩序的,顾无觅经过观察得知,这一秩序建立在综合实力为尊的基础之上。街边斗殴闹出人命也不要紧,但因闹出人命而暴露自身实力或是灵器,被黄雀在后之人反杀,便也是后果自负了。
随着地域的深入,顾无觅所能观察到的混乱现象逐渐减少,最终到了一处井然有序、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街区,远远望见一座繁华的巨型宅院。
程苛将飞叶落地。
“快快快,”顾无觅还没来得及开始担心自己露馅,程苛便大肆指挥着门口守着的丫鬟,“快把你们少主扶进去躺着,再请个大夫、不对,请专门为你们少主看病的白姨来给她瞧瞧。”
顾无觅被两个丫鬟左右分别扶着胳膊,一路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莫名其妙就进了层层宅院。途中收获若干“少主竟然回来了”“天啊少主又生病了”“笑死顾千曲怎么又把小无觅安排了”一类窃窃私语。
而她撑了如此久,也着实到了强弩之末,是以任由丫鬟扶着没吭声,昏昏沉沉也不知怎么上了卧榻。
如此她还强撑着问996:“有这一部分的故事线吗?或者人物关系、背景,有关的,什么都行。”
996礼貌地道:“不好意思呢亲亲,原书作者没有对魔道顾家的描写呢。”
顾无觅放空思绪,闭眼骂了声。
996十分贴心:“检测到不文明词汇,已为宿主作屏蔽处理。”
顾无觅躺了会儿,大夫还没来,却被丫鬟扶起来喂了道药,说是少主每回伤了元气都喝这个方子。她被苦得反胃,却碍于面子强忍住了,开始反思为什么治疗卡兑的丹药不能一分为二,给自己和秋辞霜分别吃二分之一。
没过一会儿她听见门响,外边进来约摸三、四个人,帘帐被挑起,一张似乎有些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那人开口道:“在秘境里非要闯镜妖给别人制造的幻境,出来后就伤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白姨您给她瞧瞧,最好是治不了早点死了算了。”
是程苛的声音。
或者说,顾千曲。
被她唤做“白姨”的女人是位医修,方一凑近顾无觅便嗅到她身上浓郁的药香,类似的味道她曾在伊紫芙身上感受过。可白姨袖间的气味并非只有药材,还混了些别的什么。
她顺从地伸出手来给白姨搭脉,对方让张口伸舌或是动一动关节她都照做。过了一会儿白姨得出结论:“治不了,趁早买口棺材埋了吧。”
顾无觅:“?”
她挣扎道:“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白姨“哼”了一声,柳眉一竖:“您还知道抢救呢?先天不足自愈能力差就别出去乱跑,从小到大说了多少遍?我看哪天你死了我也轻松,离开顾家另寻出路去。”
她不耐烦地朝身边丫鬟一伸手,立刻被递了药箱。
“你以为我想给你瞧病?”白姨一边倒出些丹药在瓷盘里,一边抱怨道,“你们顾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顾无觅:“……”
第030章 宗门二三事
宗门二三事
魔域。
西三街东北角卖灵兽甲的小贩被人砸了摊, 砸摊的跟被砸摊的打起来了,吸引了一大群游手好闲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修围观。
这在魔域本不是件稀奇事,可坏就坏在域主顾家那位金贵的少主前些天回来了。相传那位眼里容不得输家见人命的事, 她比较喜欢送双方一同去见人命。
互扯头花的战斗进入白热化, 顾无觅从邻街买了点东西, 拎着包糕点溜达着准备打道回府,没曾想撞到个姑娘。她还未来得及作反应,对方却先道歉:“哎哟,没注意看,对不住。”
顾无觅不欲生事,道:“没事儿……”
却被那姑娘一手拉住,道:“刚巧我这边儿空出个位置,就当是给妹妹赔礼?”
顾无觅:“啊?不用不用……”
“哎呀客气什么,上来吧,”她将顾无觅往木梯上一推, 道, “这热闹一会儿可就看不见了, 赶紧趁现在多瞧瞧,不用谢我。”
顾无觅在木梯中间半上不上的位置迷惑半晌,下边有人仰头问她:“妹妹, 你看是不看啊?不看就下来,让我们也瞧瞧呗。”
顾无觅没有凑热闹的习惯,不过她倒也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儿能闹成这样。她最后看了一眼右手提着的糕点, 和地上眼巴巴盯着她手中油纸包的小孩,还是觉得抱着油纸包爬梯子的动作不太雅观。她叹了口气, 将糕点放在了一旁不知是谁捡来的破烂架子上。
然后道一声:“看看看,你们等别的去吧。”
她轻身攀了上去, 深觉自己仿若以前在现实世界中村口观战的大妈。
站得高视野也明朗,低头入目是隔壁街的光景。这段路约摸是自由集市一类的地界,“顾无觅”自幼在魔域长大,可她并不熟悉魔域的各个街角。倒是一旁的中年女人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磕着瓜子,吐掉的瓜子皮直接顺着扶梯丢下去。
她见顾无觅看自己,热情地伸手过来:“吃吗?”
属实是盛情难却,大妈拉着她一路从魔域昨日柳家小女儿跟嫂子偷情扯到顾家表小姐本月已经累计在花楼撒了十万两,最后才想起来问顾无觅:“姑娘我瞧你眼生得很,刚搬来?”
顾无觅还沉浸在顾千曲一出手就是十万两的八卦里,一时恍惚答道:“啊对对……”
“哎呀那我可得跟你好好讲讲,”大妈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瓜子儿,亲热地道,“你看这下面吵架的两个啊,前边儿那个矮的呢,是卖灵兽甲的小甲姑娘,后边儿那个长得高些蒙得严严实实的呢,是谁也不认识的,姑且称她为小乙姑娘吧。”
顾无觅:“……”
还真是不经意间透出一股草率呢。
大妈接着道:“小甲姑娘呢,每周雷打不动地在这儿摆摊卖灵兽甲,价格公道,给的货也新鲜顶尖,是个实在人。这小乙呢,想要买她的灵兽甲,却杀价失败,便跟小甲姑娘理论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动手了。”
顾无觅心说贵魔域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行事风格难道还有谁不知道吗,每天能闹出好几百条人命的地界,城市巡逻队主要依靠向杀人的凶手收取罚金来维持开销。杀人不缴罚金者一经发现按十倍缴纳。
小甲和小乙大抵是已经打过一次没分出胜负,顾无觅远远看去二人都带伤。魔道不讲求什么道德伦理,再纠缠下去倒是极有可能被渔翁坐收得利。
她无心观战,作势要走,却被大妈拉住了:“大好的机会,你不多看看?”
顾无觅打了个哈欠:“这种事不是每天都在发生吗?有什么好瞧的。”
“今天不一样啊,”大妈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来,“魔域目前一家独大的,顾家,你知道吧。前些日子她们家的少主回来了,听说那位自小命数薄,找高人算了说是……说是不能直接见血光之灾,因此喜怒无常,心狠手辣。”
她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顾家少主今日就在这城里,你说她要是见了,会不会因着险些直面血光之灾的由头,发怒将这两人一并捉去砍了?”
顾无觅:“……?”
“不是,等等,”她难以置信地问996,“原书中我真像传闻中这样?”
996沉痛地道:“并非如此,传闻总是作夸张化处理。原书中魔道少主未曾正面出场,作者只借顾千曲之口写她玩世不恭、风流潇洒,一周去七次花楼。”
这说的该不会是顾千曲自己吧,顾无觅心道。
无论如何,今日诸位想看的“顾少主怒砍甲乙二人”戏份是演不了了。顾无觅拒绝大妈的极力挽留跃下墙头,往旁边一瞟,曾经存在着一个油纸包的地方干干净净。
排了老长队才买到的糕点,顾无觅自己都还没吃几口呢,就被街上的小孩们分食干净了。魔域里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东西一旦离了手,再想找回来可比登天还难。
她无意拯救自己已经无法挽回的名声,正准备空手归去,却听旁边有人道了一声:“哎,这不是顾少主吗?”
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听便知是顾千曲,顾无觅诧异地回头,一时间竟也没想到这条街附近有什么花楼,哪阵风将她吹到这边来了。说得难听一点那叫阴魂不散,说得好听一点嘛……顾无觅还没能开发出说得好听一点的版本。
但经她这么一喊,一旁本就紧密关注着这边动向的吃瓜群众瞬间目光都聚集了过来。顾无觅甚至听见有人问:“人呢人呢?已经冲进去砍人了吗?”
她想说自己又不是切菜,哪儿来随时随地拔刀砍人的习惯。倒是周遭都聚集起来,她一时半会儿不好收场,盯准了顾千曲身后的打手就是一抓:“你去,将隔壁街那俩拉开,让她们消停点。”
打手先看了眼顾千曲,女人笑道:“谁是少主谁定咯。”
顾无觅简直想把她一口一个“少主”的嘴堵上,这人一副全然忘了当初在秘境中“道友”叫得有多疏离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下了。
却不料顾千曲倒是惊讶地抬眼瞧她,指尖还转着她那支骨笛,说:“你今日怎么不对劲?”
顾无觅一惊,淡定回道:“哪里不对劲?”
顾千曲:“从秘境回来那日,我以为你是惦念着我的救命之恩不好开口,毕竟吃人嘴短嘛。但眼下你都恢复了这么些时日,怎么还……”
顾无觅:“还没将你送去街头戏口技为声?”
顾千曲将骨笛在手心一敲:“这便对了!我还没想过这等法子!”
顾无觅心道一声好险,竟然赌对了。
结合原书描写,加上近些日子她的观察,“顾无觅”与这位顾家的表小姐顾千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不过一起长大就意味着对方的所有黑历史双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平日里说话也总免不了互相阴阳。
二人的年岁差不了多少,但顾千曲为着年岁稍大些的优势,总是在顾无觅处占口头上的便宜。
“那就请顾小姐别整日游手好闲,做一份能养活自己的营生多好。”顾无觅悠悠地道。
“那可不行,”顾千曲来搭她的肩,被顾无觅躲开她也不介意,“我若不游手好闲,又怎样在秘境中捡到半死不活的小姐你呢?”
顾无觅心说这有来有回的嘴皮子仗到底有完没完,顾千曲却突然凑近了来:“不过说到秘境,那日在其中,你是真没认出我啊?”
她自言自语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我易容术已经精进到连你也能骗过?”
顾无觅瞥她一眼,扔下三个字:“你说呢?”
她甚至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顾千曲,哪怕她以真容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定然也是不认识的。顾无觅倒还要感谢她做了易容术,以及幻境中大多数时候秋辞霜也在一旁,再后来她也多多少少猜出些,这才一直装不认识也没露馅。
“但我看你后来又亲近了许多,”顾千曲不满道,“你先前给我用的是什么破烂竹子,我还以为你将从府上带走的家当都霍霍完了,沦落到在仙道捡破烂茍活了。”
顾无觅再一次生出了将她的嘴缝上的冲动,然而谢天谢地打手将那二人带回来了。顾无觅顶着群众炽热的目光拔出了刀——是不可能的。她心平气和地向二人了解了争执的全过程,顾千曲在一旁啧啧称奇。
顾无觅斜她一眼,顾千曲说:“借了我的打手,还不让看了?魔域又不只是你家的。”
这话顾无觅反驳不了,毕竟她也姓顾。
仙道数日的修身养性早已让她心如止水,眼下面临这等为了杀价打起来的堪比幼儿园小朋友菜鸡互啄的局面也是得心应手,不一会儿便成功威逼利诱小乙将在争吵中扯破的灵兽甲以一个合理的价格买下,顺利解决了这场纠纷。
只是小乙揣着破甲离开时还回头愤愤看了顾无觅好几眼,顾无觅以高强的修为听见她随机拉住一位无辜路人问道:“这女人是谁?”
能够有着这等威慑力的多半出身世家大族,顾无觅惊讶于她寻仇的勇气。却听那人同样惊讶:“魔域少主顾无觅啊,你不认识?”
“顾无觅?”小乙震惊,“魔道杂修圆融第一人?”
然后自以为隐蔽地转头看了一眼顾无觅,忙不叠溜了。
顾无觅:“……”
秋辞霜每每被称呼“仙道第一无情剑”时是怎么忍住不脚趾抠地的。
不过想来,她倒是有两月未曾见秋辞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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